李秀寧非常有練武的天份,同樣學習十段錦,陳應剛剛學一個皮毛,而李秀寧卻早已滾瓜爛熟,如果不是知道李秀寧僅僅學習幾天,就連孫思邈也以為李秀寧練了多年。
其實,李秀寧有天賦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她的有毅力。她得知自己病的非常嚴重,如果不好好調養,不僅僅是她,就連她肚子里的那個小生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或是母性的光輝,或許是因為李秀寧強烈的意志,李秀寧的身體在緩緩的恢復。
李秀寧的咳嗽緩緩減少,甚至一夜之中,都不見幾次咳嗽,孫思邈非常高興,他終于找到了這個治療氣疾的辦法。
然而,就當李建成特地告假,帶著魏征前來探望李秀寧的時候,李秀寧急忙躺回床上,讓何月兒用胭脂混合著面粉,在她的臉上打上一層粉底,這樣看起來,李秀寧的臉色異常嚇人,她裝著上氣不接下去的樣子,連連咳嗽。
隨著腳步聲響起,李秀寧趕緊閉著眼睛裝睡。
何月兒抹著眼睛,打開門,并且遞給李建成與魏征一個口罩。
李建成擺擺手道:“這是什么?”
何月兒解釋道:“駙馬擔心病氣會過給其他人,讓人縫制了這個口罩!”
“本宮不需要!”李建成仔細端詳著沉睡中的李秀寧,逐漸眼淚掉了下來。李秀寧原本就是在裝睡,在裝咳嗽,可是李建成的眼淚居然掉落在李秀寧的臉上,李秀寧那溫熱的熱淚,讓李秀寧實在也裝不下去了。她只好假裝醒來,李秀寧故作驚訝的道:“大郎…”
李秀寧的臉上帶著妝容,顯得蒼白,毫無血色,她微出淡淡的微笑。
李建成卻心如刀絞,泣成不聲的道:“三硠,你病得這么重,為何不告訴我?”
李秀寧裝著聲音虛弱的道:“你還記得三娘?你和二郎,兄弟兩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還要我作甚?”
“建成錯了…三娘…建成錯了。”李建成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李秀寧緩緩抬起手,摸著李建成的手,久久不語,良久,李秀寧嘆了口氣道:“大郎,你第一次喜歡庶務,喜歡上馬廝殺,征戰四方,是什么時候?”
李建成本來就是唐國公嫡長子,哪怕李淵不稱帝,他也是后來的唐國公。作為一個隋朝公爵,李建成精通庶務,熟悉官場行事手段,并不奇怪,因為李建成出生就是為了做官而培養的。
李建成有些愕然道:“三娘,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李秀寧道:“還記得么?”
李建成訕訕說道:“怎么不記得,那時建成剛剛加冠!”
李建成腦袋里不由自主的想到,當初他加冠的時候,楊廣剛剛登,他作為唐國公公子,參加觀禮,年輕的李建成站在人群中,仰視著丹墀上正在慷慨陳詞的楊廣。
“朕要開挖大運河,從江都修到幽州,讓幽州的百姓吃上江南的米糧,讓江南的百姓穿上幽州的毛皮衣裳!朕要征伐高麗,征伐突厥,讓四海蠻夷都知道,我堂堂炎黃苗裔,不是任人宰割的兩腳羊!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大隋的勇士,舉起你們的刀劍,告訴朕,你們能庇護天下百姓的平安!能讓天下百姓長安!能讓天下長安!”
大殿里所有的武將全都揮拳高喊:“天下長安!天下長安!”
李建成也熱血沸騰地振臂高呼:“天下長安!”
李建成忘不了,他是在大業元年開始學習兵法,準備著充當楊廣的忠臣干將,征伐突厥,護境安民,開創一個天下長安的偉大時代。
雖然早些的時候,李建成也學過騎射,但是他更擅長兵略,無論是南下霍邑,突襲蕭關,偏師入關,攻克長安,或者遠交近攻,收服羅藝、杜伏威其實都是李建成的手筆。
只是造化弄人,李建成最終沒有成為大隋國之干誠,反而成為了李唐朝廷的開國太子。
李建成成了弟弟妹妹的榜樣,李建成白天上午習武,晚上習文,每天都非常努力,都疲憊不堪,年幼的李世民也是一個爭強好勝的性子,跟著李建成學武習練兵法,只是李建成錯過了最佳的學武時間,李建成的武功,自然不如李世民。
想到這里,李建成恍然大悟,也明白了李秀寧提示他的用意。
李秀寧微笑著喃喃念道:“天下長安,萬世太平,這是你,我,二郎,三胡,我們共同的愿望,我們共同的夢想,可是今天,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李建成的臉憋成豬肝色,不敢直視李秀寧的眼睛。
李秀寧假裝著費力的起身,李建成趕緊扶著她坐好。
李木蘭手指床腳一個柜子道:“大郎,去打開那個柜子,第三層左邊最里面。”
李建成過去,從柜子里掏出一個上鎖的木匣。
李秀寧接過木匣,摩挲良久后將它遞給李建成道:“大郎,這個是給你的。記住…三娘一天沒死,你一天不能打開他。
李建成滿臉狐疑地接過木匣,上下打量著李秀寧。
李秀寧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何月兒匆忙進來,遞給李秀寧一方錦帕。
李秀寧接過錦帕,這是何月兒給她準備的朱砂,只要混合唾液,就可以偽裝成血。可是,李建成不是普通人,他若是連血和朱砂都分不清的話,大唐太子未免有點太言過其實了。
李秀寧狠狠心,咬咬牙,狠狠地咬向自己的舌尖,李秀寧拿開捂嘴的絹帕,上面血跡斑斑,而她的嘴唇已經變成了淡灰色。
李建成再次淚流滿面,哽咽道:“三娘,你不要嚇我!”
李秀寧嘆了口氣,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大郎…若是有一天…你當了大唐的皇帝…你的身邊…全是歌功頌德的聲音…如果有人站出來…指著你的鼻子…唾罵你的過錯…”
李秀寧喘了口氣,良久才道:“你記住,千萬不能殺了他。”
李建成愕然問道:“那人是誰?”
李秀寧淡淡的笑道:“但愿你不會知道,你不知道,證明你不會犯錯,君王一旦犯錯,億兆黎庶就會家破人亡…”
說著,李秀寧實在是裝不下去了。就假裝昏迷。
何月兒大驚失色道:“孫道長,孫道長!”
李建成只好沖著道魏征道:“快,去讓人去請御醫!”
時間不長,孫思邈疾步而來。
魏征攔住孫思邈道:“敢問道長,公主殿下所患何病?”
孫思邈嘆了口氣道:“氣疾!”
正所謂儒醫不分,魏征雖然是一介儒士,多少懂點醫理。聽到氣疾二字,如同五雷轟頂。
在這個時代的氣疾,無疑就是后世的癌癥,得了基本上沒有康復的希望,只能凄慘的死去。
李建成聽到這話,只感覺天昏地轉,差點摔倒,他被打擊到,喃喃的憤憤道:“蒼天啊,為什么…為什么!”
何月兒道:“太子殿下,還請您出去等待,莫要妨礙孫道長為公主殿下醫治!”
魏征攙扶著李建成走到芳林苑的外間客廳內,著急不安的等待著結果。
原本,孫思邈還暗暗奇怪,明明李秀寧的氣疾已經減輕,雖然說痊愈還為時尚早,可是眼下卻復發。
不過,看著屋里的李秀寧沖他眨眨眼,孫思邈恍然大悟,隨即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郭洛來到門口,突然望著李建成,急忙道:“太子殿下,您在此正好,快救救我家大將軍!”
李建成滿腦子都是李秀寧的病,甚至出現了耳鳴,饒是郭洛說了半天,卻沒有聽進一個字。
郭洛一看李建成不作聲,憤憤的扭頭就走。
郭洛來到前院演武場,看著戴著面具的陳通(單雄信)以及阿史那思摩、陳勁勇、周青正在對打,郭洛咆哮道:“都別打了!”
周青笑罵道:“郭洛,你發什么瘋!”
郭洛板著臉道:“大將軍被陛下,關進天牢啦!”
周青問道:“怎么回事?”
周圍的親衛將士呼啦全都圍了上來,爭先恐后地詢問。
郭洛揮舞手臂喊道:“大將軍去見陛下,當著皇帝面說要辭官,不去當兵部尚書,把陛下給氣著了,陛下下旨把大將軍關進大牢…”
眾人面面相覷。
阿史那思摩跳著腳嚷嚷起來:“這就是擺明車馬,要收拾咱們梁國公府了,弄一個莫須有的罪,說下獄就下獄。”
陳通憤憤的將馬槊插在地上,鋒利的槊鋒入地及尺,陳通道:“郭洛,你說怎么辦?”
不等郭洛說話,阿史那思摩道:“還能怎么辦?兄弟們披甲,抄家伙,劫天牢,把大將軍救出來!”
郭洛望著周青道:“周青,趕緊命令擲彈兵營入城,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現在用他們的時候到了!”
周青疾步奔向馬廄,跳上戰馬正準備離去。
就在這時,李建成出現在這里,喝令道:“站住!”
阿史那思摩手中的破軍刀嗆啷一聲出鞘,寒光閃閃的破軍刀橫刀胸前,周圍的親衛將士望著李建成也一臉不善。
陳應的親衛才是對陳應最忠心耿耿的人,他們眼中可沒有大唐,更沒有什么太子。
魏征走到李建成面前道:”太子殿下,此時甚為蹊蹺!“
李建成皺起眉頭道:”這都什么時候了,還蹊蹺,準備車馬,本宮現在進宮去找陛下問個清楚!“
魏征道:”陳大將軍既無過,反而大功于朝,僅僅因為拒授兵部尚書就被褫奪爵位,官職,下大理寺國獄勘問,以往可有成例?“
李建成一愣,搖搖頭道:”沒有!“
魏征又道:”陛下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堂堂西域大都護、鎮國大將軍,怎么可能不罪而誅?“
李建成也暗暗奇怪,李淵是一個非常愛惜羽毛的人。
他從來不會干這種不罪而誅的事情,哪怕真想殺誰,事先也會羅列一系列罪名,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但是肯定會有一系列罪名,但是卻不會像陳應這般因為授守官爵,直接下獄。
大唐承襲魏晉之風,其中大部分名士都有傲骨,也有拒授的習慣。
一般而言,朝廷征辟,那么被征辟的人也會因為官爵不如意,或是拒授,這種事情通常都是再下一道辟令,言辭更為誠懇一些,比如像征辟謝安為中書侍中的時候,謝安先后推辭了三次。
李建成愕然問道:”這是為什么?“
魏征苦笑道:”因為陛下想女兒了!“
李建成聞言,恍然大悟。
李淵是皇帝,但是他也是一個父親。
李秀寧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出言頂撞,隨后,陳應也好,李秀寧也罷,他們都沒有再見過李淵。
李建成道:”你們都回去吧,本宮去向陛下解釋清楚!“
說著,李建成坐著馬車離去。
阿史那思摩望著李建成遠去的背影道:”太子靠得住嗎?“
郭洛搖搖頭道:”說不好!“
陳通也搖搖頭道:”不知道!“
郭洛道:”求人不如求已,擲彈兵營立即潛入長安,分散安置,命將作坊連夜趕制霹靂火彈,太子能救出大將軍最好,如若不然,咱們就把長安夷為平地!“
病房里,李秀寧聽說陳應被抓也心急如焚,她顧不得裝病,命何月兒準備馬車。
何月兒笑道:”公主殿下,真向陛下服軟?只要進了宮,公主被御醫一瞧,那可就露餡了!“
李秀寧搖搖頭道:”為了陳郎,服軟又如何?“
何月兒扶著李秀寧坐在床上道:”我的好公主,你也不想想,你現在去進宮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大好的時機?陛下原本對陳郎猜忌頗深,現在陛下,何償沒有試探陳應的意思,你一進宮,事情就半途而廢了,難保陛下不挑下一次機會!“
李秀寧呢喃道:”可是,大理寺天牢,那是什么地方,陳郎進去了豈不是大吃苦頭?“
何月兒笑道:”公主殿下多慮了,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陳郎是猛虎,走到哪里也受不了委屈,你其實應該為大理寺監牢里的那些罪囚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