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蓉沒有流淚,甚至連悲傷的情緒都沒有了,有的只是一種淡漠。她與武士彟的結合,本身就是一樁政治聯姻,其實未必沒有李淵純心惡心弘農楊氏的心思。
事實上,自從楊蓉與武士彟成親之后,楊恭仁幾乎與武士彟并沒有什么往來,親戚并不像親戚的樣子。楊蓉帶著女兒返回楊氏府邸,回到她兄長楊恭仁的觀國公府。由于楊恭仁留在宮中沒有下值,看著自己的親姑姑臉上的手指印,楊恭仁的四兒子楊思儉正值血氣方剛之年,拔出寶劍就要與武士彟拼命。
楊蓉淡淡的道:“儉兒,莫動怒,狗咬你一口,你沒有必要去咬狗一口!”
楊思儉憤憤道:“侄兒不會去咬狗,但是侄兒會把這條狗打死!”
“打死可不成的,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楊蓉不咸不淡的道:“咱們楊氏如今正處在風口浪尖,且容武士彟得意幾天,自然有人會收拾他的!”
楊思儉憤憤不平,不過他算是楊蓉照顧大,向來最聽楊蓉的話。楊蓉讓楊府的傭人替她收拾一些行囊。原本楊蓉已經準備去做棉花生意,可是武氏畢竟缺乏底蘊,她手中也沒有可以使喚的人手,現在好了,正好借機去一趟西域。
楊蓉讓楊氏準備了大量的物資,比如冬衣、干糧、肉干,收拾了五六大車,隨后楊蓉又去了通利錢莊,取出五千貫,讓人在長安招募游俠以及退伍軍人,充當護衛。
到了晚上掌燈時分,楊恭仁從宮內回來,剛剛來到門口,楊思儉就將武士彟毆打楊蓉的事情,加油添醋的向楊恭仁說了一番。
聽到這個消息,楊恭仁一臉鐵青。
連大門也沒有回,直接讓車夫轉道向應國公府上行去。
自楊蓉走后,武士彟也漸漸琢磨回來味道了,楊蓉嫁給他以后,向來恪守夫道,持家有方,對于武元慶與武元爽兄弟也視為已出一般,關心呵護,無微不至,今兒出的這事,時在太過反常。
武士彟不傻,當然,他如果傻了的話,也不可能從一介鷹揚隊正,升任如今的大唐工部尚書、應國公,他找來的武氏的管家將府里的事情,詢問一番。
管家苦笑道:“公爺,你真是錯怪夫人,大郎與二郎他們太過胡鬧了!”
接著,管家將武元慶與武元爽兄弟二人如何使用芥末欺負武順,如何為了逃避責任,上演一處苦肉戲。
武士彟聽話事情始末,苦笑不得。他實在沒有想到,玩了大半輩子權謀,反而被武元慶與武元爽兄弟二人給算計了一番。
武士彟準備找武元慶和武元爽這兩個小王八蛋算賬的時候,突然接到司閽的匯報,楊恭仁來了。
此時楊恭仁一臉鐵青,黑著臉來到應國公府的大堂,他負手而立,沖著武氏門人吼道:“武士彟呢,讓他來見我!”
武士彟聞訊疾步而來,看著廳里站著的楊恭仁正準備上前施禮。突然轉念一想,楊蓉回了觀國公府,楊恭仁這是給楊蓉找場子來了,話肯定沒有好話,自己有錯在先,要打要罵他也認了。武士彟轉身沖身邊吩咐道:“你們都退下,沒有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前院,違者打出門去!”
眾仆從趕緊退下。
武士彟剛剛上前,襝衽而禮,這邊他的袍子剛剛撩起來,身子還沒有躬下來,楊恭仁陡然轉身,指著武士彟吼道:“武士彟,你做得好事!”
武士彟苦笑道:“郎舅,你聽我解釋!”
“解釋,應國公還要解釋什么!”楊恭仁露出吃人一般的目光,他伸手指著武士彟吼道:“我堂堂弘農楊氏貴女,嫁入你們武家…
武士彟道:“郎舅息怒,郎舅息怒,此事千錯萬錯都是我武士彟一人的錯,若您要責罰,就責罰我吧。我…我…我…”
“住口,住口…我楊恭仁真是瞎了眼睛,居然,居然引狼入室…”楊恭仁氣得暴跳如雷,有點惱羞成怒,倉啷一聲拔出肋下的寶劍,怒吼著就沖過來:“我要殺了你這畜生。真當我弘農楊氏好欺負…”
當初楊蓉與武士彟的婚事,事實上是楊恭仁拍板答應的。他感覺,楊蓉畢竟是四十的老姑娘了,有人愿意娶,就不錯了。可是沒有想到武士彟居然讓楊蓉受委屈。
誰知道,這個武士彟牛脾氣也上來了,他居然不閃不避,看著楊恭仁的劍,刺進他的胸部。
噗嗤…
劍鋒入肉的聲音響起,鮮血如泉涌。
楊恭仁頓時冷靜了下來。
夫妻打架向來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和。天下間哪有幾個不吵架的夫妻。
他楊恭仁也是焦急上火,真殺了武士彟,楊蓉怎么辦?
肯定要寡居在家了!
然而就在楊恭仁與武士彟愣在當場的時候,楊蓉已經在長安城門關閉前,一路向西,揚塵而去。
西域政務已經走上正軌,陳應也當了甩手掌柜。在他看來馬孟明是高昌國的令尹,其實可以對標中原王朝的宰相,一個宰相之材,打理區區一個西域都護府綽綽有余。
趁著天氣涼爽,陳應就帶著全家,沿途巡視西域。其實陳應巡視西域,也是為了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比如現在,他帶著親衛折沖府與全家,來到夏塔古道。所謂的夏塔古道,就是溝通天天山南北的古代道路。這里距離昭蘇縣城一百五十多里。是古代絲綢之路上最為險峻、高危的一條著名古隘道,又名唐僧古道。現在還沒有唐僧,這里其實還是以行商為最。
這里常期處于無政府狀態,各族百姓,自發的在這里形成一個草市,名叫沙圖集。每個月開放一次,一次為期三天。在這三天里,各族老百姓可以帶著貨物到這里來,進行交易。
漢族老百姓倒無所謂,可各游牧民族的老百姓熬不住,他們的生活比漢族老百姓要艱難太多了。特別是剛到春天,缺乏糧食,就更糧狽了,有多余的牲畜可以賣掉的每天都把牲畜趕到夏塔古道去,一頭牛僅換一兩石米豆,一只羊僅換一兩升雜糧,沒有這么多牲畜的就挑來一擔柴,或者手執皮張馬尾,甚至直接把身上的皮衣脫下來換東西,那困頓之形,看著都覺得可憐。
每到互市的日子,漢族老百姓運來雜糧、茶葉、布匹、鹽、鐵鍋等等生活必需品,各族百姓則趕來牛羊馬匹,運來皮毛馬尾,互通有無。這種貿易對雙方都是有好處的,游牧民族可以用多余的牲畜換取他們急需的生活用品,自然也就用不著為此發動戰爭了,搶劫也是要成本的,如果為了搶一只臉盆而丟掉性命,那就太倒霉了;
西域這個地方,向來民風彪悍。哪怕是漢人,在這里也變得彪悍無比,這里的漢人,與中原漢人不一樣,他們既可以騎馬,又可以種地,關鍵是漢人百姓依靠聰明和勤勞,積攢了原始的財富積累,在西域的漢人,只有兩種人,要么是別人的奴隸,要么就是擁有龐大田莊的地主。只要是地主,他們都自己的私人武裝力量。
所以,別看西域也有不少田地和田莊,但是搶搶他們試試就知道,這個搶劫的代價太過驚人了。
陳應和李秀寧來到沙圖市場的時候看到的是殘破的建筑和積滿沙塵的地面,李秀寧驚訝叫道:“這就是貿易市場?沒搞錯吧?怎么比乞丐窩還慘?”
“好些年沒有太平過了,年年打仗,到處抽丁,自然破敗不堪啦。要不是這兩年安穩一些,沙圖連現在還不如!”
李道貞咕噥著:“這里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咳咳咳…”一陣風吹過來,李道貞給灌了一嘴的沙子,嗆得直咳嗽,頗為狼狽。
李秀寧頗為得意的揚了揚臉上的絲巾,李道貞也忙不跌的將絲巾圍在臉上。
陳應雖然帶著護衛,然而卻沒有亮名旗號,所以沙圖草市的百姓們還以為來了一個龐大的商隊,畢竟一個可以擁有一千五百余名精銳騎士護衛的商隊,規模非常龐大。
不一會兒,陳應他們就被人群包圍了,當地老百姓他們拿著點碎銀銅錢跑過來跟陳應買糧、像布匹、鹽更是被瘋搶。
李秀寧落后幾步,許二娘低聲嘀咕起來。
李秀寧道:“你看這里怎么樣?”
“這里地勢不錯,如果圍一堵墻!”許二娘眨眨眼,朝著沙圖草市唯一的泉水指了指道:“特別是這個唯一的水源,一定要拿在手中,將來,這就是一只會下蛋的金雞,咱們收稅都可以收得手軟!”
李秀寧道:“既然可行,那就去做吧!”
就在這時,突然煙塵大作,蹄聲雷動,有百姓叫:“高車人來了!抄家伙!”居然沒多少驚恐,一個個一臉興奮,有刀的拔刀,有槍的亮槍,沒刀沒槍的滿地找家伙,準備開片。西域剽悍的民風再一次展現出來了,要是內地老百姓聽到胡人來了,只怕已經是哭爹喊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