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是殘酷的,是無情的。現在陳應終于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一股來自西伯利亞的強烈寒流突然來臨,這整個小小的米蘭綠洲,一下子變成了冰雪覆蓋的世界。
盡管將士們擁有的棉衣、棉帽,可是還是一夜之間,凍死了足足三十一名士兵,這些士兵都都是站立著的,在他們還沒有死去的時候,就被寒潮里夾帶的冰雪給凍結住了。
陳應再次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依舊在執勤,卻沒有了呼吸。陳應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聽過后世志愿軍在朝鮮,將士們被凍成冰雕的事跡,然而那個并沒有直觀的認識,陳應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大軍也會遇到這樣的狀況。
這個時候繼續行軍就是對將士生命不負責任,就地扎營也不算是一個好主意。泥土被寒潮凍的硬邦邦的快趕上鋼鐵了,想要挖一個地窩子暫時躲避寒潮都不可能。
在小小的米蘭綠洲,還有些許胡楊,然而這點燃料,無法供給陳應整個大軍的超過三天的消耗。周青派出騎哨搜尋綠洲上的部族,不過看到的卻是整個超過三百余人的部落,上萬只羊,上千匹馬匹,包括所有的人,男女老少全部凍成了冰雕。
這是來自大自然的懲罰,陳應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苦笑道:“看來,這是老天,對本大都護任性的懲罰,這些人的死亡,都是上天對本大都護的警告!”
哪怕作為無神論者的陳應,此刻也對自己堅持的信仰,產生了嚴重的懷疑。哪怕距離河西只有阿爾金山一座山脈相隔,卻遠隔千山萬水,沒有任何辦法。
陳應對周青吩咐道:“把這些將士們,全部安葬吧!”
雖然土地堅硬似鐵,不過也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將干枯的胡楊木放在地上燃燒,火焰會融化凍死的地面,只要熄滅火焰,至少在一刻鐘的時間內,可以挖出深坑。
就這樣,將士們費力的將這些凍死的士兵好好安葬,避免他們暴尸荒野。
陳應麾下的將士們,默默的收集這個部落凍死的牛羊馬匹,現在他們燃料稀缺,這些牛羊馬匹凍死的尸體,既可以剝下皮來御寒,而且也可以增加肉食來源,既使再不濟,也可以將牛羊的油脂當成燃料來燒火取暖。
阿史那思摩只能下令將士們將這個部落里所有能穿上,所有能御寒的東西全部收集起來。陳應就地占領了這個不知名的部落,不過也發現,這個部落就是因為燃料斷絕而全族被凍死。
這是這個時代的悲劇,人可以避開兵災戰禍,卻避不開來自大自然的懲罰,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這些被將士們脫得赤條條的尸體,在陳應的目光中顯得異常扎眼,這仿佛像一根刺一樣,讓陳應感覺不舒服。
陳應嘆了口氣道:“把他們也安葬吧!”
阿史那思摩搖搖頭道:“大都護,把咱們自己的兄弟安葬,末將沒有意見,然而他們,還是算了吧!”
陳應的身子抖動著,從而可以增加自己體溫,他一邊跺著腳,一邊道:“做人呢,要講良心,他們雖然死了,死亡也與我們無關,但是我們卻拿走了他們的財產,即使牛羊馬匹全部被凍死了,這也是他們的財產,人死不能復生,我們也不能看著他們暴荒野。”
阿史那思摩并不是怕辛苦,而是怕燃料不夠用,要知道剛剛埋葬三十一個人,足足燒掉了二十幾顆干枯的胡楊樹,整個米蘭綠洲,其實也幾千顆胡揚樹,再埋三百多人,也就意味著要白白燒掉二百多顆樹,這太浪費了。
看著阿史那思摩遲疑,陳應板著臉道:“執行命令吧!”
阿史那思摩無奈,只好轉身離去,去執行命令。
采取原來的辦法,將干枯的胡楊木堆在地上,然后澆上油點燃,很快形成一片大火,然而在野外烤火,身子的一邊烤得快要熟了,然而在背后依舊冰冷。
這群大護都府親衛們一邊背朝著火堆,一會兒面朝火堆。
然而片刻之后就出現了一道奇觀,火堆上方形成紛紛揚揚的雪,開始落下。
周青的鼻涕流到嘴邊,他用袖子一碰,鼻涕就變成了冰溜溜掉在地上,周青不時的咒罵著:“這賊老天,真是詭異!”
“這是你少見多怪!”陳應解釋道:“寒潮一般最多維持三兩天,最多也不超過五天,這是戈壁荒原上特有的一種氣候,水汽變不成云層,只能滯留在低空,它們無孔不入,正因為有了它們,在同樣的低溫下,才會感到更加的寒冷,篝火把濕冷空氣加熱之后,空氣中含有的水份就變成了細細的雪花落了下來。這是自然現象不用奇怪!”
凍層被燃燒的火陷融化之后,就容易挖掘。
親衛折沖府的士兵們為了省事,就挖了一個龐大的大坑,準備將這三百多具大小尸體,全部埋進去,當士兵們挖了地下四五尺深的時候,突然一名士兵興奮的吼叫起來:“看看,這是什么?”
眾士兵急忙圍過去:“挖到金子了?還是寶石?”
那名士兵繼續用力的向下挖,地下露出漆黑油光發亮的黑土,這些士兵們不是沒有見識,他們早已清楚的知道,這種東西就是煤炭。有了煤炭,特別是取之不盡的煤炭,那么他們在這場寒流中活下來就不成問題了。
眾將士一邊挖,一邊興奮的大叫。
很快陳應就發現了這個驚人的發現。
陳應松了口氣,這簡直就是上天給他的饋贈。
西域的形成,是大自然造物的神奇之物,在遠古時期,西域是海洋,后來地殼慢慢運動,地幔升高,才形成了西域的群山,但是西域卻歷經了漫長的海洋、草原、森林到如今荒原的演變。
在后世西域的資源之豐富,令人咂舌,其中煤炭占了我兔百分之四十,石油超過三分之一,米蘭在后世就是一個十億級的煤礦,而且是半露天的煤礦。關鍵是這里因為燃燒的問題,冬天沒有辦法熬下去,所以一般而言,這個面積不足六百多平方公里的綠洲只有幾百棲息。
有了煤炭,一切都好辦多了。保持爐火不熄,將燒開的雪水澆在帳篷上,很快就會被凍成冰塊,慢慢的帳篷就形成了一座座冰屋,又將所有的帳篷打通,就形成一座小小的冰城,這里有足夠多的牛羊馬匹,肉食不缺,堅持到寒潮退去絕對不成問題。
原本一直對于陳應的命令,采取抵觸情緒的阿史那思摩望著這一幕也目瞪口呆,他認為陳應肯定是知道米蘭的地下有著豐富的煤炭,讓自己埋葬這些尸體,只是為了給這個煤炭的發現制造一個有利的借口。
陳應可能肯定,之前從來沒有來到米蘭綠洲,至于陳應為什么會未卜先知,阿史那思摩將此歸結為陳應的超級名帥本能。
跟著陳應,絕對不會陷入困境。
眾將士進入溫暖的帳篷里,開心的圍坐著火爐,燒烤著羊肉、牛肉,甚至馬肉,原本低迷的士氣開始飆升。
大散關外,幾名百騎司暗探在一個靠近官道的茶棚里東張西望。關中的冬天雖然不及西域寒冷,這是僅僅用茅草圍起的茶棚也是四面透風,十數名百騎司的哨探在這里盯著官道上的行人。
由于此時百騎司并沒有李世民的光環加持,所招收的人員有成份極為龐雜,既有游俠,也有生存艱難的混混。
一名抱著腰刀的絡腮胡子,湊到旁邊的一名頭領模樣漢子面前道:“鄭頭,咱們爺們在這里喝著西北風,圖啥啊!這都三天了,官道上連鬼影子都沒有!”
鄭頭其實是鄭仁泰的遠房侄子,名叫鄭文才。鄭文才在洛陽傷了人命,被官府通緝,走了鄭仁泰的門路,庇護在百騎司,成為一個小頭目。
鄭文才瞥了一眼絡腮胡子道:“就你娘的廢話多,上頭命我們在這里盯著,咱們就在這里盯著,這里有酒有肉,吃喝不愁,管那么多做什么?”
絡腮胡子道:“酒肉是缺,可是兄弟們這不是怕憋壞了嗎!”
鄭文才笑罵道:“你他娘的遲早會死在女人肚皮上!”
“不是有句詩文說了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就在這時絡腮胡子朝著官道上的一名身披紅色披風的女子道:“鄭頭,你看,那個娘們就不錯吧?”
鄭文才扭頭一看,只見遠處一位紅衣女子如火云掠過,驚鴻一現,便消失在地平線盡頭,他不禁愣了一下,舔著嘴唇說:“那女子是什么來頭?看上去還蠻漂亮的!”
鄭文才的精神一振,這年頭騎得了烈馬拉得開強弓的女子可真不多見,雖然隔得這么遠看不清那女子的相貌,但是那英姿颯爽的身影還是讓他興奮起來,這個女子恐怕就是上頭讓他們找的宇文昭儀,他頓時高聲叫道:“給我追!逮住那女子重重有賞!”
一眾百騎司哨探們活像黃鼠狼見了雞似的嗷嗷叫著,策馬猛追過去。
紅衣女子似乎萬萬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人過來追自己,有些意外的回頭看了一眼,這一回頭正好讓鄭文才看清楚了她的長相。
宇文昭儀雖然談不上傾國傾城,但絕對耐看,俏麗中帶著不遜男兒的堅毅果決,嫵媚中透著一股源自骨髓的野性,跟塞外盤馬彎弓的突厥女子倒有幾分相似。鄭文才越發的興奮,上頭只要宇文昭儀的腦袋,在她臨死之前,也可以好好玩玩。
鄭文才雖然出身鄭氏偏房,不過家境殷實,美女他玩過不少,但大多都是柔弱的女子只是看她們一眼就嚇得魂不附體,玩多了就沒意思了,像這種英氣逼人、野性十足的女子還是頭一回見,征服的欲望山洪般爆發出來,他嗷嗷狂叫,縱馬猛追,邊追邊叫:“那女子別跑,給我站住!”
紅衣女子理也不理,只管策馬逃跑。鄭文才等又追了一里地,忽然看見那女子再次轉過身來,不過這次手里多了一張復合弓,弓弦拉到五成滿,嗖的一箭,直奔鄭文才的咽喉射來。鄭文才雖然是個下流坯子,但畢竟是世族出身,學得過文,也習過武,身手還算不錯,再加上這一箭力道不足,對他毫無威脅,他只是信手一抄便將箭接在手中,哈哈大笑:“小娘子,這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么?謝了!”
一身紅衣的宇文昭儀也不說話,嗖嗖嗖一連幾箭射過來,準頭居然都不錯,只是力道不夠,不是被鄭文才手接住就是被他輕松閃開,毫無威脅。
弓是好弓,箭也是好箭,但拉弓的人力氣不足,再好的弓箭也沒用,兩者之間的距離快速拉近。
鄭文才哈哈大笑:“小娘子,你這是在跟某家打情罵俏呢!”嘴里不停的占著便宜,手上也不耽擱,只顧著猛追,轉眼之間便過了十幾里路,來到一個高高的土坡前。
那宇文昭儀反而不逃了,勒轉馬頭嗖嗖嗖一連三箭,風聲颯然,利箭破空之聲猶如鷂鷹長鳴,三名百騎司哨探就咽喉中箭,從馬背上栽下來,哼都來不及哼上一聲便一命嗚呼了。這三箭把那幫正嘴里不干不凈的占著便宜的百騎司哨探給嚇住了,紛紛勒住戰馬,不敢再逼近。
就在這時,他們后面一陣馬蹄聲響起。
鄭文才扭頭一看,頓時魂飛魄散。
后面數十里堵住了后路。
而前面山坡上紅衣女子身邊,又出現數十名騎士。他的臉色頓時就大變,這明顯就是一個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