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的尷尬之處就是,整個西域都護府所有的屬官,除了不站隊的官員以外,其他人都不敢與他有過份的接觸。
就像長孫無忌二十八周歲的生日,按習慣,生辰之日,他需要設宴眾同僚,然而更加尷尬的是,不痛不癢的禮物收了不少,然而賓客上門的卻沒有幾個。
整個西域都護府所有的屬官幾乎都是禮到人不到,唯有倉曹參軍事魯志昆屁顛屁顛的跑去長孫無忌的府邸參加宴會。
魯志昆不得不來,因為他在來西域的時候,路上假扮長孫無忌,所有人都認為他就是長孫無忌的人,不光長孫無忌在大都護府被孤立,就連魯志昆這個逢人便笑,如同彌勒佛一般的極品活寶,也被人孤立起來。
看著稀稀拉拉門可羅雀的小貓三兩只,長孫無忌此時非常不是滋味,他是李世民的郎舅,與李世民布衣之交,關系莫逆,在長安城的時候,別說是尋常一個五品的參軍,就算是當朝三品大員,也要給他笑臉相見(寧得罪君子,莫惹小人),然而此時,除了他長史府的寥寥幾員書吏、記室、書記員之外,有官身的,只有魯志昆一人。
長孫無忌望著空蕩蕩的大廳,一臉鐵青的道:“該來的不來!”
幾名書吏、記室以及書記員面面相蹙,終于,他們有一名書記員起身朝著長孫無忌躬身施禮道:“長孫長史,下官突然想起衙門里還有一些賬薄沒有對完,先行告辭!”
另外一名記室也道:“長孫長史,卑下的母馬,今兒產崽,卑下要回去盯著…”
這些屬官各自使用著自己蹩腳的借口,紛紛告辭離去。
轉眼之間,原本空蕩蕩的大廳,只剩下吃得滿嘴流油的倉曹參軍事魯志昆,魯志昆一邊啃著肥雞腿,一邊喃喃的道:“怎么都走了?”
極怒攻心的長孫無忌諱咆哮道:“不該走的都走了!”
這個時候,魯志昆漸漸琢磨出味了,他慢慢放下手中的肥雞腿,用袖子擦擦嘴,顫顫巍巍的奔到長孫無忌面前,用著肥碩的大手,指著長孫無忌道:“長孫長史,你什么意思?合著,就我該走?”
長孫無忌也是急眼了,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他剛剛說得話太傷人了。長孫無忌趕緊解釋道:“魯參軍,本長史不是這個意思!”
“好,好,好!”魯志昆轉身甩著肥碩的臀部,朝著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囔著:“長孫長史,下官告辭!”
唯一一個與長孫無忌還算說上話的魯志昆也離開了他的府邸。
這個時候,長孫無忌簡直欲哭無淚。
以為這樣就完了,肯定沒有那么簡單,陳應從來就不承認他自己是君子,落井下石,或者說在傷口上撒鹽的事,他不是不敢干。
就在長孫無忌獨自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大廳里自斟自飲的時候,門外傳來陳應爽朗的笑聲。
“不好意思,本大都護來晚了!”說著陳應皮笑肉不笑的望著長孫無忌道:“哦,原來沒晚,大家還都沒有到,來人哪,把本大都護給長孫長史的禮物抬上來!”
長孫無忌那陰毒如蛇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陳應。
陳應坦然與他對視,毫不畏懼。
長孫無忌突然間一笑,沖著陳應伸出手作揖道:“大都護賞光…長孫無忌受寵若驚!”
陳應可沒有半點官場中人的樣子,一臉嫌棄的道:“哎呀,長孫無忌,我不喜歡玩虛的,你最好給本大都護安份點,否則西域很容易出現意外,有可能出現天火,也有可能出現地陷,就算你遭遇不測,當然,我是如果,你說秦王會跟我拼命嗎?或許會吧,但是那是以后的事情,在我倒霉之前,你肯定走在我前面,這一點也足夠了!”
長孫無忌氣得脖子上青筋凸起,拳頭攥得死死的,恨不得馬上與陳應拼命。
這個念頭,當然只能想想而已。
陳應到底是搏殺疆場的武將,身手多高沒有人知道,知道的人都已經死了,武技一道,本來就是長孫無忌的弱項。
長孫無忌低頭著,心中暗暗告誡自己。陳應只是試圖激怒自己,等著自己出昏招,自己絕對不生氣,一定要忍!
陳應望著長孫無忌抽搐的臉,笑道:“怎么,很不服氣?可以告訴你,治軍,本大都護有一個原則,是龍你給我盤著,是虎你給我臥著,別以為我不知道,收起你那點小心思,本大都護的耐心是有限的!”
長孫無忌馬上就要瘋了,他真想跟陳應拼了,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陳應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簡單就是要將他的臉扯下來,放在地上狠狠的踩。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長孫無忌松了口氣,強擠出一絲笑容:“下官,多謝大都護指教!”
“哼…”
陳應非常期待長孫無忌可以怒失理智,只是非常可惜,陳應還是失望了,長孫無忌偏偏忍了下來。
不過,陳應也暗暗提高警惕,他與長孫無忌的結已經解不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反正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長孫無忌平安回到長安!
西域是陳應的主場,他還可以肆意妄為。
陳應離開長孫無忌的府邸,跟在陳應身后的馬孟明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開口道:“大都護,殺人不過頭點地,您這是…何必呢?”
陳應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我和他,和秦王之間,已經沒有了緩和的可能,我就算是沖他磕頭,他會放過我嗎?”
馬孟明嘆了口氣道:“這…”
陳應頗為不以為然的笑道:“這不就是了,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仇視立場,他這個長史本身就是為了來制衡我的,我絕對不給他任何權力,一旦他手中有了權,有了實力,他一定不惜一切代價構陷我,現在我與長孫無忌已經撕破臉,就差兵刃相見,將來他構陷我,你以為有人會信嗎?”
馬孟明聞言恍然大悟。
陳應轉而對周青道:“從明天開始,長孫無忌不用去大都護府點卯了,讓他待在府里,哪里也不能去,府里府外,必然有我們的人!”
周青道:“大都府已經按排了,除了他一個仆人長孫懷安之外,其他都是我們的人,大都府如果需要,長孫無忌什么時候,喝水,什么時候拉屎,大都護都可以知道!”
陳應點點頭道:“這樣最好,但是不能大意,必須把他給我盯緊了,這是一條毒蛇,一點機會都不能給他留!”
周青道:“卑下領命!”
陳應嘆了口氣,他的心一下子又飛到了昆侖山之南的吐蕃!
吐蕃雪塬,群山巍然聳立,山巒重疊,群峰競秀,被冰雪覆蓋成一個晶瑩的世界。蘇毗茹作為吐蕃向西域和河湟江岷地區擴張的基地,這一帶顯得特別重要,史稱“軍糧馬匹,半出其中”。如今在蘇毗如,已經成了背嵬軍活動的區域,這里已經沒有成建制的吐蕃人。
陳應原本并沒有指望劉統率少量精銳潛入此地,能擊退吐蕃,逆轉危局,而是希望在吐蕃準備攻掠大唐西域與河湟地區的時候,可以抄吐蕃人的后路,讓吐蕃人無法攻掠西域,給西域贏得寶貴的發展時間。
然而,陳應也沒有意識到,劉統與尋相不僅完成了陳應的任務,反而顛覆了整個蘇毗茹。
隨著劉統與尋相的進入,蘇毗茹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特別是在寒冷的冬季,原本吐蕃人都是依靠牛糞取暖,現在好了,他們使用上了西域出產的鐵爐子,可以使用煤球進入取暖、生火、做飯。
有的人也使用了火墻和火坑,至少在整個蘇毗茹,并沒有發現大量人員凍死、凍傷的慘景。
敵我之爭,無非是此消彼漲之事。
蘇毗茹歷來都是人口茹,雖然面積僅占吐蕃雪塬的四分之一,但是人口卻高達四十余萬,占了整個吐蕃總人口的三分之一。當然,吐蕃是一個恩怨分明的民族,他們從來不會計算吐蕃人以外的所有人,如羌族馬奴、漢人田奴以及各族,這些都是財產,算不上人口。
從去年冬天到現在,整個雪原蘇毗茹戰事不斷,不過總體局勢卻朝著非常有利于大唐的方向演變著。
然而背嵬軍依舊面前著嚴峻的形式,糧食不足是劉統最大的問題。雖然西域有糧食,然而由于距離超過三千余里,而且中間隔著昆侖山,像陸路運輸根本就沒有實現的可能。
眼下,劉統麾下只有不足八千石青稞,奶酪也所剩無幾,哪怕殺馬充饑,也堅持不到來年冰雪融化!
劉統強忍著一夜未睡的疲倦,跟尋相說道:“陳大都護所言,我昨夜思索,以為就當前之形勢,確實需要咱們繼續進攻,明日,你我分頭行動、召集兵馬,攻入阿里;利用阿里吐蕃人物資和給養,熬過這個難關。”
“好,好…”尋相連聲呼好。因為解救下來三十余萬漢人百姓,陳應向長安為劉統與尋相二人請封,劉統如今封爵大唐開國靖南侯,拜忠武將軍,而尋相則封爵南康縣侯,拜寧遠將軍,
這個刺激,讓劉統與尋相都鐵了心的想要建功立業,尋相笑著道:“咱們根本就不能停下來,一旦停下來就廢了,如今我三個女兒了,不掙三個封君,對不起老子這番拼命!”
劉統捅了一下尋相,笑道:“老尋,你可拉到吧,你那么拼命干啥,還不是便宜我…我要努力才行,再生一個兒子,把你的三個女兒,全部都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