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第二天的時候,沒有等陳應出兵,蘇定方就傳回了消息。
高昌王麴伯亞,自綁縛,牽羊提壺,自動請降。事實上這個結果,并沒有出乎陳應的意料,在西域陳應,自陳應在涼州大敗統葉護可汗二十萬兵馬,他的氣勢已成,高昌王就算有種抵抗,長期被高昌王奴役的高昌人也不會跟著高昌王抵抗陳應的大軍。
不過,陳應也有陳應的弱點。
他后續乏力。雖然西域各部紛紛投降,貢獻糧秣,然而,這些糧秣,勉強支撐陳應全軍餓不死,卻無法支撐陳應再發動大規模戰爭。
靈州雖然有糧食,涼州也有,可是大雪封路,運輸已經中斷,現在這個天氣,貓冬還行,外出肯定會出現大量非戰斗減員。
不過,陳應也沒有閑著。而是派出零星散騎,向各部傳達西域向陳應拜見的命令。
來不來,是他們自己的事。不過,只要敢不來,后果自負。
意料之外的是,高昌國的棉花不在少數。彈棉花并沒有什么技術難度,高昌城,與高車城同時開動,終于紡棉線織成棉布,這事還急不來,陳應對于這種事情還真不精通,別說織布機的原理,就算是樣子他也沒有見過,依稀看過的古代織布機圖片,也會他扔到哪里去了。
閑著沒事,陳應就在高車城讓高車國內行商的商旅,問他們要西域地形圖,用了兩個多月的時候,陳應終于將西域地形圖畫好了。
翻看地圖不難看出,蔥嶺、天山、阿爾泰山其實是一個龐大的制高點,西域的重要性不言自明,游牧民族一旦在這里站穩了腳跟,將對陜北高原和銀川平原、乃至關中平原形成泰山壓頂之勢,從高原上山洪爆發般傾泄而下的滾滾鐵騎足以在瞬間將一切抵抗輾成齏粉。
不幸中的萬幸,有河西四郡長達兩千余里的干旱地帶,行軍是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陳應為什么要在冬季冒著嚴寒前來征伐,其實就是為了解決用水問題。
冬天河西多少都會下雪,有雪就不難解決人馬的用水問題。
可是反過來也是同樣,如果游牧民族在西域休事數載,養得兵強馬壯,真如山洪一樣傾泄而下,這將是滅頂之災。光靠陽關、玉門關、嘉峪關是擋不住的。再堅固的雄關,總有攻破的機會。
好在,我們的祖宗沒讓我們失望,西域一直以屯兵耕田,以耕代守是自漢代以下形成的規矩。
唐末軍閥割據,朝廷對西域長鞭莫及,吐蕃攻陷河西,鞭指關中,在這個關鍵時刻,沙州人張義潮挺身而出,光復河西十一州,率十一州歸復唐朝,避免了西北的割據。
事實上,西北一旦割據,危害性并不比東北弱。好在,秦涼之地民風異常剽悍,還勉強支撐得住,但銀川平原就不行了,鄂爾多斯高原一失,銀川平原也就保不住了,而銀川平原一失,整個河套平原都將被呼嘯而來的蠻族騎兵淹沒,這就是為什么兩千年來,漢人明知道、西域、河西、河套平原水土肥沃,宜農宜牧,稍加經營就會呈現出田園牧歌的美景,卻始終沒有下大力氣去經營河套平原的原因。
因為害怕西域、河西、和河套地區成為攻打中原的跳板。
陳應雖然不了解歷史,也不精通政治,但是卻知道,一旦一個國家的主體民族對國家失去認同感,這個國家也就失去了向心力,一旦民族和國家危亡的時候,還能指望誰挺身而出?
少數民族,那是純粹的扯蛋,他們會最不安定因素,扯旗造反是最可能的。
在陳應看來,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天有時,地有財,能與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天下歸之。免人之死,解人之難,救人之患,濟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天下歸之。與人同憂同樂,同好同惡者,義也,義之所在,天下赴之。凡人惡死而樂生,好德而歸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歸之。
因為利益所在,高昌國漢民為求生存,不得不化漢為胡。那么為了利益,他一樣可以化胡為漢。
想到這里,陳應一陣哀嘆。
無奈,他只是行軍都元帥,管軍事,不能兼管民政。
這一切的謀劃,陳應只能停止在紙面上,而不能付之行動。
好在,陳應的糾結并沒有多久。
武德三年十二月初,觀軍容使安興一行百余人抵達高車城。
不過安興等人的模樣非常凄慘,如同叫花子一般。他們的運氣太差,遇到了風暴,差點被凍死在交河城外。好在凍死數十人,終于平安抵達交河城,在交河城休息三天,便迫不及待的趕到了高車城。
安興鼻涕流成三寸,陳應都感覺惡心,不自覺的退開一丈之外。
然而安興卻躬身向陳應行禮:“恭喜陳大將軍!”
陳應莫名奇妙的道:“喜從何來?”
就在這時,另外一名肥胖的宦官從安興身后站出來,原本陳應還以為他是安興的屬官,畢竟安興的事情,他從來不過問。作為觀軍容使,安興身邊跟著足足小兩百號人,既有他的衛隊,也有他的屬官、幕僚。
這名肥胖的宦官,清清嗓子道:“梁國公、鎮軍大將軍、駙馬都尉、西河道行軍兵馬都尉元帥接旨!”
陳應一臉呆滯的望著這個圣旨,感覺有點意外。圣旨昭示帝權,最不容馬虎,其軸柄質地按接旨的官員品級都有嚴格的區別,一品官員為玉軸,二品官員為黑犀牛角軸,再看圣旨展開,為綾錦織布,兩側為翻飛金龍,確是對二品官員才會用的圣旨敕命。
陳應如今只是從二品的勛官,這個勛官屁用沒有。他的實職是三品行軍都元帥,可是這個圣旨,難道是升官的圣旨?
宦官抑揚頓挫的道:“梁國公、鎮軍大將軍、駙馬都尉、西河道行軍兵馬都尉元帥、持節。自領軍西征以來,克西突厥、厘清賊氛、功勛卓著,特進、從二品、西河道行臺尚書左仆射、西域大都護,以作勉勵…”
陳應倒是在宣旨之后,才微微一怔,正愁無法漢化西域,他最缺一個名份,現在這個名份,就這樣到手了?
羅士信拉著安興到一旁問道:“元帥大,還是大都護大?”
安興笑而不語。
陳應反應過來:“周青,送諸位中使去后院休息,對了,別忘記奉上一份高車土特產!”
對于宦官,陳應不像一些文人一樣從內心里鄙視,身體殘疾,只是這個制度的問題,作為男人,恐怕沒有人愿意閹割,當然除非是活不下去了。
安興沖那名中使微微一笑,他自然明白陳應所謂特產的意思。
陳應的所謂土特產,就是錢。而且陳應向來大方,安興是一個拿錢辦事的人,收了陳應的錢,從來不說陳應的“壞話”。當然,不痛不癢的壞話,他會說,比如殺俘虜,搶劫,欺負藩屬,如果安興真是事事向著陳應,李淵也不是傻子,恐怕不出三個月,就把他調回去。
當安興一行人走后,陳應這才向羅士信解釋道:“西域大都護是從二品,行軍元帥是正三品!”
羅士信恍然大悟:“這是升官了!”
陳應笑而不語。
眾將士也紛紛向陳應道賀,陳應宣布全軍將士,全部賞酒一斤,當然是西域特產馬女乃酒。
眾將士歡聲如雷。
不過,全軍將士卻分為三片。以陌刀軍、驍騎軍一片,昭武九部一片,其他各部仆從軍又是一片。
望著這個情景,羅士信一臉擔憂的道:“大都護,這批人的素質,是很好的。但他們的心,卻還不在我們這里啊。”
這個問題連羅士信都看出來了,陳應何嘗看不出來。
只是之前他沒有權力,現在權力有了,名份有了,想解決也非常容易。
周青這個時候回來,沖陳應使了一個眼色。
陳應明白安興已經收了錢。
陳應對周青道:“你去把馬孟明叫來,不請來!”
自從馬孟明被高昌王作為使者送到了高車城,陳應就發現這個馬孟明其實是一個人才,他精通十數種西域土著語言,也是一個務實的官員。
陳應想來,李淵肯定會給他備齊西域都護府的屬官,比如長史、參軍、司馬、十三曹職事參軍以及佐吏,反正李淵是不會讓西域都護府成為陳應的一言堂。
不過,李淵肯定會顧及陳應的面前,給他幾個官職,讓陳應自行委派。
陳應看中了馬孟明的能力,決定招募馬孟明為其西域都護府錄事參軍。
錄事參軍,其實就是古代主薄的職責。
魏、晉以下統兵開府之大臣幕府中,主簿常參機要,總領府事。習鑿齒曾為桓溫的主簿,時人曰“三十年看儒書,不如一詣習主簿”。此為主簿權勢最盛之時。
當然,錄事參軍的權力大小,主要是長官信任與否,與散騎常侍一個道理,如果皇帝信任散騎常侍,那么散騎常侍就可以左右朝廷重要決策,就是事實上的宰相。
可是一旦不信任,那么就是一個擺設。
馬孟明來到陳應面前躬身施禮道:“草民拜見大都護!”
“你以后不是草民了!”陳應望著馬孟明道:“本大都護準備私幕你,委任你為西域大都護府錄事參軍!”
馬孟明明白,西域都護府錄事參軍只是一個正七品上的小官,可是私幕,卻非比尋常!
馬孟明趕緊拜倒:“謝大都護提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