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胡與竇建德的私交甚好,他為知道他的那個老嫂子曹氏的脾氣,越是在這個時候,他越是不會走。當決定殊死一戰的時候,王小胡把自己的親兵叫來,他親筆口述一封信:“兒啊,我是你爹,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馬上帶著家兵,沖進皇宮,把皇后和公主保護起來,護著他們去與你劉叔叔匯合”
劉叔叔,就是劉黑闥。
劉黑闥與竇建德有過命的交情。王小胡集合所部將士兵,命令道:“準備祭旗”
長牛角吹號嗚咽的吹響,悲涼壯烈,打著赤膊的軍士將祭旗的牲畜抬到香案前,王小胡登臺祭旗,分派印信關防。
董康買對此行決戰滿心悲觀,特別是王小胡的十萬大軍,只到了八千余人,后面如果持續收攏部隊,哪怕是能收攏五六萬人馬,那個時候再戰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可是現在,宋正本幾乎是一天一個急報,把王小胡逼瘋了。
今天,來他每日都要將宋正本祖宗十八輩都罵了個遍,夏國文武百官原本就不如唐朝冗繁,哪怕是強綁也可以綁著曹皇后離開洺州,現在陳應大軍距離洺州還有三四百里,舉城撤退也有時間,偏偏像叫魂一樣求援。
事實上,仗還沒有打。王小胡自認必敗無疑。
算是勉強交代完后事,王小胡率領人困馬乏的八千余生力軍,沿永濟渠的河堤追擊陳應。
可是陳應的布置的恰恰是進攻中的兩翼齊飛之陣,有羅士信與張士貴所部的上萬名鉤鐮槍騎兵拱衛著陳應的中軍。
經過七八次的試探,反反復復,王小胡麾下卻沒有摸到陳應大軍的邊兒。八千余大軍,被報銷了三分之一,此時的王小胡頭發蓬亂,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狼狽到了極點,兀自兇性不改,挺著脖子吼道:“進攻,進攻!”
其實,在這個時候,王小胡所部根本就不像是在進攻,反而像飛蛾投火一般自殺。
面對密集的鉤鐮槍騎兵,裝備粗劣的王小胡所部,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取勝的可能。
原本引有王小胡后援的董康買,實在看不下去的。
“老王,你醒醒,打仗沒你這種打法!”董康買看著渾然如同血人的王小胡吼道:“你看看,你現在還有多少兵,他們的死,沒有任何意義!”
“那你說怎么辦?”王小胡紅著眼睛,瞪著董康買吼道:“你說怎么辦?”
“陳應麾下的騎兵不能在城內沖鋒,咱們就繞過陳應的大軍,先一步進入洺州,跟陳應打巷戰!”董康買忿忿的道:“我就不相信了,他陳應還能給騎兵插上翅膀?”
董康買的話算是讓王小胡清醒了過來。他感覺也非常有道路,勇猛悲壯無濟于事,勝者絕對不會憐憫失敗者,守住洺州,夏國還有希望。
陳應接著夏軍王小胡部撤退,羅士信與張士貴分別請示要不要追擊?
陳應出乎意料的道:“收兵!”
這讓眾將領非常奇怪,不過鑒于陳應在軍的威信,哪怕是這個不同尋常的命令,也沒有人提出質疑。不過淮安王李神通卻奇怪的問道:“陳大將軍,這正是一舉殲滅夏軍的最好機會,你為何要放棄這個機會?”
“釣魚,總得有魚餌,如果把魚餌丟了,空鉤子是釣不到魚的!”陳應微微笑道:“如今洺州就是魚鉤,而王小胡與董康買所部就是魚餌,只是把魚餌把在魚鉤上,才能釣到大魚!”
事實上,陳應的用意很簡單,那就是采取后世一個非常著名的戰術——圍點打援。
這其實就是最好的一個點,洺州是夏國的都城,夏國軍隊不能不救,可是,一旦夏軍前來解圍洺州,那就正落入陳應的圈套之中。
論野戰,陳應所部的陌刀軍也好,驍騎騎也罷,都屬于冷兵器時代巔峰的軍隊,野戰無敵。
更何況,早在陳應北上之初,背嵬軍已經前一步離開,分批潛入洺州,一旦形成需要,與劉統和尋相所部配合,陳應要拿下洺州易如翻掌。
就在陳應大軍還遠在洺州三百余里之外的時候,整個洺州城已經暗流滾滾了。當然,暗流其實不止是洺州,而是整個河北。
陳應用兵表面上平常無奇,可是暗地里的動作卻不在少數。猛虎義從的細作,在河北開始宣揚董康買與王小胡大敗的消息。事實上王小胡所部在未與陳應大軍接觸的時候,軍隊掉隊多達十之八九。
可以在細作的宣揚中,卻變成了王小胡所部十萬大軍,被斬陣五萬余人馬,俘虜三萬余人,僅王小胡所部五六千人僥幸逃跑。
接著還宣揚黎陽劉雅舉城獻降,相州總管董康買棄城逃亡。
這些消息,真真假假。
事實上劉雅并不是舉城獻降,而是看到夏國大勢已去,劉雅被其親衛心腹捆了送到李世績帳前,李世績兵不血刃,奪回黎陽。
而相州則在董康買率部北上勤王的時候,董康買麾下徐鐘向張懷威投降。
瀛洲既竇建德的舊都,按說這里應該是竇建德人心基礎最為雄厚的地方,可是竇建德雖然甚得民心,不過凡事有利必有弊,天下就好比一張大餅,竇建德讓百姓吃得多了,而世族門閥就吃得少了。
瀛州總管盧士睿,本身出身七宗五望之一的范陽盧氏。
在得知陳應大軍馬上兵臨洺州城下的時候,便迫不急待的派出心腹給陳應送了一封密信。在密信中,盧士睿聲稱自己身在曹營心在漢,只要陳應大軍抵達瀛洲,他便舉城易幟。
當陳應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慶幸,又接到了毛州(今館陶,黃河岸邊城池)總管趙元愷也將獻降信送到陳應營中。
這個趙元愷同樣也出身名門,乃西魏八大柱國大將軍之一的趙貴之后,不過論輩份他還算陳應的表兄。趙貴的侄女,北周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之趙度的姐姐嫁于侯莫陳崇為妻,算起來。這個趙度就是趙元愷的祖父。
陳應非常無語的是,不僅僅是趙元愷、盧士睿,還有觀州(大致在如今滄州東光縣)刺史雷德備準備易幟。看到這一幕,陳應不由自主的想到,南宋末年,各州府紛紛投降,根本就作像樣的抵抗,明朝末年也是如此,日本侵略中國的時候,大部分地主士紳投降賣國當漢奸。陳應感嘆:“國之將亡,必出妖孽!”
淮安王李神通卻道:“此時伐交,勝于攻占,此時用緩,勝于用急。
陳應又問李神通道:“什么意思?”
“趨利避害,乃人之本能,更是肉食者秉性!”李神通心中早就想好了應對,這時卻還是再沉吟了片刻,才說道:“按照現在的天下大勢,有很多事情,我們其實可以通過交涉來完成。現在瀛州總管盧士睿、毛州總管趙元愷以及觀州刺史雷德備投書,其實不過是投石問路,這既是示好,但大部分人都還只是還在觀望而已,他們要看大將軍如何處置他們這些降臣,一旦處置得法,情況就變了!不但是我們近在咫尺的河北各州縣立即響應,山東與中州都有將帥投書,而是直接地表示愿意歸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