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將軍絕對不會拿國事當兒戲!”就在李建成準備提筆給陳應寫信的時候,魏征躬身衽襝道:“太子殿下,您難道忘了嗎?平陽公主正在陳大將軍軍中,由平陽公主在,陳大將軍絕對不會見死不救!”
李建成點點頭。就在這時,魏征發現李建成面前的茶杯里,無風掀起陣陣微波。幾乎與此同時,薛萬徹來稟告道:“太子殿下,竇建德派出前鋒兩萬余人馬迎陣而來,看樣子是準備進攻了!”
“來得正好!”李建成笑道:“竇建德終于忍不住了!傳孤軍令,各就各位!”
就在竇建德的軍隊緩緩前進的時候,李建成麾下的唐軍將士已經按照命令,戈矛兵在前,弓箭手居次,梯次排列的大車之后。特別是大車上的護盾縫隙中,一支支長戈長矛,組成了鋼鐵叢林。
那一支支鋒利的戈矛,鋒利的刃部都泛著湛藍色的光芒,讓人感覺不寒而栗。這些精鋼打造的長戈長矛尾端斜斜插進地里,槍尖對著長空,就等著他們自己撞上去了!唐軍將士的冷靜大大出乎竇建德的意料,按常理,看到這么多軍隊逼近,唐軍步兵應該陷入恐慌之中了才對的,怎么還一個個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竇建德皺起眉頭下令道:“抵近一箭之前,弓箭手抬高一指,吊射!”
硬要沖過去,唯一的結果就是被穿成肉串!當然,華夏民族創造出現的軍事藝術,可不單單是只會猛打猛沖。
鄭軍將士的弓箭手緩緩上前,距離唐軍車陣的三百步時,唐軍車陣沒有任何動靜。
這些夏軍士兵的忐忑不安的踏步向前,進入二百步距離,唐軍將士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就這樣,唐軍將士仿佛如同木偶人一樣,一動不動地等著鄭軍將士緩緩進入一箭之地。在這個時候,夏軍將士整齊大吼一聲,同時搭箭上弦。
竇建德非常詫異,李建成的軍中居然沒有弓箭手,對他們夏軍而然,簡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利好消息了,他已經可以預見唐軍將士在連綿不絕的箭雨之下成片倒下的慘狀了!
事實上,竇建德猜錯了,李建成當然有弓箭手,而且數量不少,差不多有三千余人。不過,由于之前在晉州城防御戰中消耗了太多的箭矢,現在李建成手中的弓箭,人均不足十矢,所以他根本就沒有下令放箭。
“咻咻咻咻…”
夏軍弓箭手不出則已,一出手就是七千余名弓箭手向唐軍陣中發射如同狂風暴雨般的箭雨。看著夏軍箭雨如同蝗蟲過境一樣,密密麻麻飛來,唐軍將士不慌不忙,身子一縮,鉆進大車底下。
唐軍外圍防線大車,都是普通的兩輪大車,上面都裝著厚厚的青蘆葦,這些剛剛割下來的蘆葦,堆在大車上,幾乎與護盾持平,仿佛給大車加裝了一個頂蓋。
李建成記得陳應當初與眾將士聊天,曾講過諸葛亮草船借箭的故事。當時李建成還笑話陳應不說無術,歷史上根本就沒有草船借箭的故事,有的只是孫權在偵察曹營時,所乘坐的烏篷船被曹軍射得發生了傾斜,孫權讓人把船調過來,讓另外一面迎接箭雨,這樣烏篷船慢慢恢復了平衡,孫權因而平安而去。
現在李建成并沒有太多的箭矢,這個卻月陣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用弓箭手壓制敵人靠近,可是不足三萬箭矢,聽上去很多,一旦兩軍對壘射擊,恐怕一柱香就可以一射而空。無奈之下李建成只好采取了這個辦法,他算定了竇建德用兵謹慎,肯定不會上來就全力搶攻,只會試探性進攻。
可是,箭矢雖然可以回收,但是一旦箭鏃射中盾牌或甲胄時,肯定會發生扭曲變形,會影響二次射擊時的使用。李建成看著汾河河畔剛剛長出來的蘆葦,頓時大喜過望,割掉密密麻麻的蘆葦,不僅可以清空視界,同時也可以利用蘆葦的緩沖作用,減少箭鏃的損失。
箭雨連續發射了六輪之多,七千余名夏軍弓箭手,至少發射出了四萬余只箭矢,然而竇建德卻沒有聽到唐軍陣中傳來的慘叫聲,就漸漸感覺不對勁了。
“停止射擊!”
不過為時已晚,就在竇建德遲疑的瞬間,又一輪攢射發射出去了。箭矢是要錢的,一枚箭矢不貴,大約也就是十五錢到二十錢的樣子,如果是破甲重箭,那樣更貴一些大約三十錢出頭。僅僅這么七輪攢射,近五萬只箭鏃,大約也就是八九十萬錢,約合七百貫的樣子沒了,如果折算成河北的糧食價格,大約兩三萬石糧食射到唐軍陣營去了。
可是這么多錢發射出去,卻沒有給唐軍將士造成傷亡,竇建德的整個人就感覺不好了。
最讓竇建德郁悶的是,唐軍將士這個時候快速出去,將插在在蘆葦上的箭矢取下來,然后數千人整齊的向竇建德大吼道:“多謝夏主慷慨…”
竇建德聞言,整個臉瞬間就綠了。
李建成看著收獲了五萬只箭矢,意猶未盡的道:“可惜啊,只弄到了五萬余只箭矢,還是用不了多久!”
魏征笑道:“太子殿下這個辦法簡直絕了,最關鍵的是,恐怕竇建德以后都不敢放箭了!”
李建成哈哈大笑:“多虧陳大將軍當初講了草船借箭的故事,要不然,本宮也想不到居然可以借箭!”
竇建德的心理素質比想象的好,他并沒有氣得吐血,不過卻也氣得不輕。
“進攻…”
這兩個字的命令,幾乎就是從竇建德的牙縫里迸出來的。可想而知,竇建德此時的憤怒是何等的強烈。
夏軍將士以長對長,以長兵在前,弓箭手居次,緩緩推進。
哪里進入唐軍車陣前五十余步,唐軍大營中仍舊死一般沉靜。
等到夏軍的長槍手居然唐軍車陣前十數步的時候,唐軍將士終于有了反應。
“咚咚…”
渾厚的戰鼓聲突然炸響,讓正在前進的夏軍將士不由得一愣。就在這個時候,唐軍大車護盾居然陡然落下來,露出密密麻麻的弓箭手,這些弓箭手早已引弦待發。
“咻咻咻咻…”
距離不足二十步,對于弓箭手來說,這樣的距離他們要是射偏了目標,那不如自己撒泡尿把自己淹死。破空聲還沒有傳入耳朵的時候,夏軍長兵就看到了點點寒光迎面而來。
聲音自然是比箭矢快得多,可是近距離情況下,卻是眼睛先看到,耳朵后聽到聲音。
在這個時候,他們再想躲避已經遲了,箭矢呼嘯而來,朵朵血花在夏軍將士的胸前,臉上和咽喉上迸射而去。如此近的距離,幾乎是拿手槍頂在腦門排隊槍斃,一排排夏軍長兵士兵的身體觸電般痙攣著,噴出一股股血泉,慘叫著、哀嚎著轟然倒下…
幾乎箭無虛發,夏軍將士怎么也沒有想到唐軍將士的弓箭手,居然會在十數步遠的距離發射箭雨,這一波箭雨居然能打得這么狠,這么準!
沒等夏軍將士的弓箭手展開反擊,唐軍弓箭馬上撤退,車陣上的護盾快速升起,一支支泛著湛藍色寒光的鋒刃,組成了鋼鐵叢林。
如果,沒有陳應,李建成根本就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支軍隊叫做龍蝦兵,所謂的龍蝦兵就是英國陸軍步兵在步槍前裝時代創造的經典戰術,英軍步兵們排成整齊的隊列,隨著指揮統一行進、統一舉槍、統一開火、統一裝彈…然后刺刀沖鋒!不是因為什么英雄主義,而是因為早期步槍的精度、射速、射程實在是太低了,像這樣一大群人“排隊槍斃”才能最大程度地發揮步槍的殺傷效能。而在黑火藥時代,高高的帽子、鮮艷的制服則有利于在硝煙彌漫的戰場環境中快速辨識敵我。
英國的龍蝦兵是在前裝步槍時代最頂級的存在,他們紀律嚴明,頂著敵人的彈雨,忍受著巨大的傷亡,等到敵人進入二十米遠的時候,一槍放倒,然而迅速沖垮敵人,打下了近乎無敵的威名。
正是因為陳應這個異世蝴蝶的存在,原本歷史上寬厚的李建成殿下被教壞了。
當然,陳應沒有火槍,他只是利用火槍排隊槍斃的原理,近距離射擊的弓箭,威力不見得會比原始的火槍弱,三千余只近距離射出的箭矢,將夏軍前鋒長兵撂倒了將近一半,任誰看到一個照面,兩千余人同時倒下,也會感覺魂飛魄散。
事實上,夏軍長兵瞬間就錫陷入了慌亂,他們縱橫戰場這么久,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唐軍的弓箭手會打得這么狠,這么準了!最讓他們毛骨聳然的是,盡管他們將長槍或戈矛,當作投槍一樣,投向唐軍弓箭手陣中,將那些弓箭手一個接一個的刺倒,可是唐軍弓箭手竟然對倒在身邊的戰友視而不見,只是冷漠的瞄準射箭,而中了長槍,倒地的唐軍士兵也咬著牙關,一聲不吭,他們就像是在跟一群沒有生命,沒有知覺的敵人打!
這種無視傷亡,對于生命毫不畏懼的敵人,真的惹不起。
夏軍的弓箭手混亂中匆匆將箭雨再次拋射向唐軍大陣,只是取得的效果實在太差了,這一陣夏軍將士的巨大的傷亡把他們驚得六神無主。
然而,就在這時,唐軍大車上的護盾,毫無征兆的落下來,密密麻麻的唐軍弓箭手引弦待發。
望著這一幕的夏軍長兵將士幾乎魂飛魄散,不約而同的調頭就跑,逃之夭夭…這仗沒法打,他們都是死士,跟死士拼命,那是嫌命長。
眾夏軍將士你推我搡,亂作一團,毫無意外,唐軍的弓箭手再一次攢射,又將夏軍將士撂倒一大片。這個時候,夏軍將士逃得更兇,更快子,他們不約而同的憤恨起來,爹媽乍就少生了兩條腿呢?
看見夏軍長兵挾裹著弓箭手落荒而逃,唐軍將士發出震天響的歡呼,薛萬徹躬身抱拳道:“太子殿下,讓末將帶騎營上去,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李建成搖搖頭微笑:“用不著了…”
確實是用不著了,夏軍騎兵雖然少了些。可是天色未明,天知道竇建德有沒有后手,對于擁有著十數萬大軍的竇建德來說,損失五六千名將士,他損失得起。而兩千余騎兵是李建成最后的騎兵,他可損失不起。
當然,最重要的是,夏軍已經沒有戰斗的意思,整體開始撤退。
魏征笑道:“恭喜太子殿下旗開得勝!”
李建成搖搖頭道:“這僅僅只是開始!”
連日來的連番大戰,王世充仿佛像瘋了一樣,將燒紅的石頭砸向磁澗唐軍大營,此時唐軍大營里傷亡慘重,只得被迫放棄第一道外圍營壘,此時李世民已經失去了突圍的實力,只能在大營內茍延殘喘,等待著最后時刻的到來。
胡子邋遢的李世民,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韻,空氣里飄蕩著濃烈發臭的血腥氣,枝頭鴉鳥呱呱亂叫。不知道從哪里跑出來的十幾條野狗夾著尾巴像狼一樣,潛到戰場上,嗅鼻欲找新鮮人肉吃,一雙雙狗眼睛也是赤紅,仿佛是吃多了人肉似的。
李世民望著魚鱗一般的密云鋪滿天際,隨時都會下暴雨,怕是夜里也不會有好天氣,說道:“今夜,王世充怕是不會進攻了!”
“現在還不是雨季,即使下雨,雨也不會太大,怕是前夜就是停!”長孫順德捋須說道:“也許能試一試偷營,這邊做好準備,等雨一停,就立即摸過去。”
不多時,狂風大作,枝墜草折,李世民也終于松了口氣,看樣子要下雨了,下雨就意味著王世充依仗的手段失去了效用,李世民這一刻恨不得馬上放聲大哭,終于不用在忍受鋪天蓋地疾火流星的打擊了。
好半天,李世民這才回過神:“長孫大將軍說什么?夜襲?”
長孫順德點點頭道:“秦王殿下你看,這些天以來,王世充的膽量是越來越大了,他們的營壘非常簡陋,既沒有挖壕溝,也沒有布置拒馬、鹿砦,大營里還簡陋得很,營火都設在空曠處,只要大雨傾盆而下,營火都有可能會給澆滅,最關鍵的是,他們需要燒紅石彈,所以只要雨停,軍卒肯定會被驅趕出營,去尋找柴火…”
李世民的眼睛一亮,大雨停下來,正是鄭軍將士四處找干柴點營火的時候,的確是偷營的好時機。不過王世充也是知兵之人,雖說在最前面的輕兵與投石部隊幾乎沒有像樣的營寨子,但是相距四五百步就立有營柵,堆土為壘,主力都聚集前壘,分營駐扎,想來對夜襲偷營會有防備。
秦瓊向李世民道:“秦王殿下,末將去吧,您給我兩千兵馬,若是末將可以順利突破鄭軍前營,您再率領大軍突擊,擴大戰果,如若…這是一個陷井,您就收兵回營,謹守大營!”
李世民心動了,不過他卻道:“秦將軍,這如何使得!”
秦瓊道:“老程受了傷,現在身子還沒有恢復,除了我,沒有人比我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