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保護縣主!”城門口大亂,百姓胡亂奔跑著,哭喊著。李道貞眼皮剛剛閉上,趕緊睜開眼睛。她的目光一凝,伸手摸向馬車里的陌刀。
然而,讓李道貞熟悉得像吃飯拿筷子一樣輕車熟路的陌刀,陡然間卻摸了一個空。小桃膛目結舌望著李道貞的身后。
李道貞慢慢回頭,發現一名陌生的男子,臉上佩戴了一猛虎面目,只露出兩只眼睛。虎王面具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單雄信。
陳應得知郁孤尼有可能對李道貞不利,他趕緊將單雄信派出到了靈州。單雄信也不敢怠慢,輕騎簡從,利用了七天時間趕到了靈州。單雄信實在太累了,偷潛入李道貞的馬車,躲了起來。
李道貞也是太疲憊了,根本就沒有想到她的馬車上已經多了一個陌生人。
副手待斃,這可不是李道貞的性格。她一邊朝著后面撤退,一邊伸手撫摸著小桃子的腦袋,不知不覺,將小桃頭上佩戴的玉質的發簪子扣在手中。
這一幕落入單雄信的眼中,單雄信自然不擔心李道貞用那枚玉簪傷到自己,但是他卻擔心李道貞用會那支玉簪傷到自己。他朝李道貞打著一個禁聲的手勢,壓低聲音道:“縣主,我是陳大將軍門下,陳通!”
李道貞道:“我憑什么相信你!”
單雄信來的時候也問過陳應,可是陳應與李道貞本身就是一個美麗的誤會,他們之間沒有信物。單雄信卻淡淡的道:“極…樂…”
李道貞的臉瞬間羞紅道:“別說了,我相信你!”
“極樂合歡散”這是李道貞與陳應之間共同的秘密,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然而單雄信卻可以一語道破,顯然這是陳應派人的人。
就在這時,馬車之外的戰斗已經進入白熱化了。原本那些并不屬于偰咄拔野手下的刺客,與眾護衛斗在一起,偰咄拔野的手下根本就插不上手。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三百余名偰咄鹿部勇士紛紛迫不急待的出手。
一百余名護衛漸漸寡不敵眾,就在偰咄拔野策馬沖向李道貞的馬車時三十步時,打斗的雙方突然變化。原本與李道貞護衛斗在一起的刺客,突然分散開來,紛紛揮刀向身邊的偰咄鹿部勇士砍去。偰咄鹿部勇士措不及防,瞬間被砍翻數十人。
偰咄拔野就算不用腦袋想,就算是膝蓋想,也知道此時他已經中計了。
陳勁勇利用猛虎義從安插在郁孤尼身邊的細作蘭烏吉力,得知了野利敏達有這次劫持計劃,不過他們有多少人,什么時候動手,采取什么方法動手,蘭烏吉力因為級別太低,還不能知道這個機密。
為此,李道貞與陳勁勇商量一下后,決定采取引蛇出頭,派出假裝刺客,刺殺自己,引出真正的刺客。
偰咄拔野此時也沒有辦法回頭,他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一旦他失敗了,野利敏達肯定不會放過他的部眾,兩千七百余人,恐怕一個也活不下來。
“殺!”
然而就在這時,一名體態豐盈的徐老半娘擋在偰咄拔野面前,這名婦人不是別人,正是靈武十八鎮唯一的女鎮將宋五嫂。偰咄拔野揚起刀子沖宋五嫂吼道:“滾開!”
宋五嫂卻道:“良家子趴下,敢妄動者便是刺客!”
就在這時,城門樓上,街道兩邊的房屋上,出現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要說也有一千多人。
“放箭。”
讓人靈魂都為之戰栗的呼嘯聲席卷戰場,一千多張強弓同時張開,鋒銳無比的利箭暴射而出,劃過一道斜斜的弧線,直撲馬車周圍的刺客,密如斜雨!這三百余名刺客沒有弓箭,因為薄骨律城不禁兵器,卻禁弓弩,但凡進城的商旅,弓箭一律摘下弓弦,如果發現在城中私自裝上弓弦,立即抓捕到工礦里從事五年勞役,就算不死也脫層皮。
這些偰咄拔野的屬下們連盾牌都沒有,毫無遮擋,利箭傾泄而下,射在他們的臉部、胸口、脖子,箭鏃撕裂血肉的悶響響成一片,原本二百多人瞬間就倒下一片,中箭倒地的青壯捂著傷口,身體痙攣著,痛苦不堪。
宋五嫂持續大喝大喝道:“放箭,放箭!”
“咻咻咻…”
又是一陣箭雨傾泄過去,如同狂風般掃過,三百余名刺客成叢成叢倒下。他們的身上的披著的皮甲質量不錯,在這個距離完全可以承受住輕箭的直接命中,但是強弓硬弩,他們就沒有任何防護力了,頭、四肢、臉部和脖子卻得不到什么保護,更何況,倒下的士兵絕大多都不是中一箭,而是中數箭,有的甚至被射成了刺猬。在第三輪箭雨襲來的時候,偰咄拔野麾下只有不到三十人了,可是,偰咄拔野仍舊沒有放棄自己的任務,他死了,他的部落也會人死族滅。
繞過宋五嫂,偰咄拔野的身子如同大鳥一樣,飛離馬鞍,手中的殘月彎刀向李道貞的四輪馬車刺去。
宋五嫂根本就沒有緊張,也沒有阻攔,因為她知道李道貞的這個四輪馬車,表面上看不出來什么,不過李道貞的馬車里有護甲擋板,平時不用,只需要輕輕扣動機括,里面的護甲擋板就會升起,除非用火燒或床子弩射,否則在馬車是最安全的存在。
然而就當偰咄拔野距離馬車不過三四步的時侯,馬車的車廂門突然推開了,一只大腳從馬車里踹出來。
“砰”
偰咄拔野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一頭憤怒的犀牛撞中了一根,五臟六腑,全部火辣辣疼痛。
“不可能,一定是自己太過大意了!”偰咄拔野對自己的身手非常有自信,即使偰咄鹿部最強盛的時候,有一萬多名青壯,可是這一萬多名青壯里根本就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他是名副其實的萬中無一的高手。
偰咄拔野艱難地爬起來,他瞳孔收縮一下,一柄短刃就從他的肋下彼自下向上,直奔單雄信的咽喉。
單雄信的頭稍微一偏,短刀就射空了,他的身體也動了起來,大腳再起踢出,直奔偰咄拔野的臉,偰咄拔野被單雄主一腳踹得倒飛三丈多遠,他的嘴剛剛一張開,一大股血沫子就噴了出來,血沫子中間隱隱約約還有三顆牙齒…
單雄信一邊走向偰咄拔野,一邊滿臉不屑的道:“是誰讓你來的?”
偰咄拔野聽不懂唐言,不過看著單雄信的神色,趕緊搖搖頭,用突厥語道:“打死我,我也不說!”
陳勁勇向單雄主解釋道:“他說他什么都不知道!”
單雄信冷冷一笑:“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拿你沒有辦法了嗎?”
偰咄拔野微微一愣,放眼四望,四周他的部落三百余名勇士,在這個時刻,全部慘死在地上,即使沒死的,也都被射成了刺猬,出氣多入氣少,眼看就活不成了。
單雄主也不管偰咄拔野能不能聽懂,就自顧說道:“我不法官!”
偰咄拔野道:“所以呢!”
“我們根本就不需要證據,有一個懷疑的對象,那就足夠了!”單雄信一邊揮舞著拳頭狠揍偰咄拔野,一邊吼道:“叫你娘的刺殺白城縣主,叫你他娘的沒事找事,叫你他娘的吃飽了撐的…”
單雄信打人非常有分寸,偰咄拔野雖然被打得滿身血污,卻傷而不死。
馬周來到靈州這個窮鄉僻壤開設錢莊,本來還不情愿,在他們眼中要開錢莊,應該挑長安、洛陽、成都這樣人口數以十萬計的大城,可是沒有想到,一個區區人口剛剛過萬的鎮子,居然在短短半個時辰之內,吸納資金兩萬余貫。就連馬周也被嚇了一跳,等消息傳開,或者通利錢莊的口碑建立起來,靈州通利錢莊分部,估計可以有十萬貫的周圍資金。
翻看著賬薄,馬周心中慢慢平靜了下來,能打開一個口子,快速發展壯大,才是正經。在陳應的計劃中,通利錢莊將分為總部、分部和分理處三個級別。靈武周圍將分別開設十八分理處,遍布靈武十八鎮。
如何構建分理處的店面,如何打理人手,最關鍵的是,在這個時代沒有電腦,一切計算都是依靠人力,不僅慢,而且容易出錯。
在馬周對面,坐著三十余名算師,正在噼里啪啦的打著算盤。
一陣腳步聲傳來,馬周頭也不抬的沖來人道:“人抓住了?”
“三百零七人,一個也沒有跑掉!”單雄信拿起一條毛巾,一邊擦著手上的血,一邊若無其事的道:“人已經送到陳勁勇那里去了。”
馬周放下筆,抬起頭道:“能確定是郁孤尼動的手嗎?”
“這個很重要嗎?”單雄信道:“主上不是說,要把威脅消滅在萌芽之內!”
馬周道:“不行,郁孤尼麾下有三萬余控弦之士,咱們的人手太少,一旦讓他們逃往漠北,又會是一個大麻煩,無罪而誅,他們不會服的,要讓他們這些人老實,必須讓他們心服口服。”
單雄信笑道:“主上的意思,在靈州以你為尊,動腦子的事情不用找我,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可以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馬周點點頭道:“看來,主上將突厥人單獨編練成一軍是錯誤的,要迅速改正,突厥人不足以擔任首領,以后要以此為戒。”
單雄信道:“這是您的職權,我不宜多說,再說,您問計于我,不亞于問道于盲。”
馬周哈哈一笑道:“既然兇徒已經擒獲,馬周也該看看白城縣主,畢竟她也受到了驚嚇…”
“你太小看白城縣主了,主上的女人,豈會有簡單的角色?”單雄信搖搖頭道:“就算我不出面,白城縣主也有辦法將兇徒全部擒獲!”接著,單雄信將白城故意派人假裝刺客,引誘真正的刺客提前動手,然后又派出弓弩手伏擊刺客的事情說了一遍。
馬周聽了這話之后,連連搖搖頭道:“女子無才便是德,恐怕將來主上后院不寧!”
磁澗西北的一處不知名的小山谷里,侯莫陳旭早早了吃了晚飯,其實就在陳應拒絕侯莫陳旭借陳應的說裝備在嶺南自立之后,侯莫陳旭事實上卻沒有走,他返回與侯莫陳虔會在府中秘密商議。
侯莫陳虔會認為東宮李建成陣營,有一個陳應已經足夠了,侯莫陳府不需要在李建成身上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反而李世民身上,可以加把注,萬一李世民要是在這場奪嫡中勝出了呢?
其實兩頭下注是這個時候世族門閥的基本做法,比如鄭氏,不僅將鄭觀音嫁于李建成為太子妃,而且鄭仁愿也在李建成麾下當東宮門下從事,東宮內史侍制,雖然這僅僅是從七品的小官,然而掌起草詔令、侍從、宣旨、勞問,算是典型的位卑權重,非心腹不得擔任。不過,鄭氏也在李世民陣營下注,右武衛大將軍鄭仁泰,不僅是李世民秦王府干將,更是玄武門急先鋒大將之一。
不僅僅是鄭氏,就連段偃師兩個兒子段志感與段志玄,同樣分別效忠李建成與李世民,至于侯莫陳虔會讓侯陳旭加入秦王府陣營,也無可厚非了。
虞慶望著侯莫陳旭笑道:“如今李世民被困磁澗,正是效忠他的好時候…”
不等虞慶說完,侯莫陳旭卻搖搖頭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難,現在李世民只是小挫,談不上進退失據,生死兩難,現在還不是時候。”
虞慶笑道:“以七郎之見,那什么時候才是好時候!”
“再等等,等到李世民絕望,士氣潰散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只需要求李世民脫離苦海,我就是他的坐上賓!”侯莫陳旭嘆了口氣道:“我們侯莫陳氏實力大不如從前,部曲損失太厲害了,在長安我能調動的人手,只不過千人,這點力量要想救李世民出來,必須一擊既中,機會只有一次,千萬不能錯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