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突大將軍還沒有消息?”陳應心中生出一個不好的預感,他疑惑的道:“屈突大將軍也是出身將門,久經戰陣,不會是…”
李秀寧的眼睛一瞟,就知道了陳應的意思。屈突通是前隋的虎牙郎將,后來成了楊堅的親衛大都督,左驍衛大將軍,可以說楊廣對不起很多人,卻唯獨沒有對不起屈突通,然而屈突通卻在兵敗后投降了李唐,那個時候李唐同樣不強大,也非常弱小。現在李唐大敗,王世充大勝,難保屈突通會再一次投降。
屈突通是一個有前科的將領,為了活命難保會趨利避害。這個時候李秀寧心中也無法做出判斷。李秀寧呢喃道:“屈突大將軍已經盡力了,就算他…也有情可原。”
“屈突大將軍回來了!”
“屈突大將軍回來了!”
陳應聞言一喜,李秀寧也明顯松了口氣。
不一會兒,李世民派人來請陳應回去議事。陳應現在雖然沒有受過大傷,可是體力耗盡,四肢酸軟無力,李秀寧想也沒想,上前去攙扶陳應。不過陳應到底還是男人,哪怕再瘦,體重也在一百二十斤開外,李秀寧攙扶著陳應,感覺非常吃力。
就在這時,周青準備上前來幫助陳應,不曾想剛剛抬腿,胳膊卻被郭洛拉住了。周青不解的望著郭洛:“你拉我干甚么?”
“干甚么?”郭洛輕笑道:“你現在別去礙眼了!”
說著郭洛指了指李秀寧跟陳應,周青這才恍然大悟。
李秀寧扶著陳應足足走了將近一百步,用了一柱香還多的時間。這個時間陳應實在受不了眾人竊竊私語和異樣的目光,陳應道:“周青、郭洛,給本大將軍找一個擔架過來!”
東宮左右衛率與東宮左右司御率是有戰地救護隊的,不過這次急援李世民,醫護隊根本就沒有跟過來。李秀寧疑惑的道:“擔架?”
陳應指著周青用兩個麻袋,穿入兩根長槍,再拆掉了槍頭,制成的簡易擔架道:“就是這個東西,在戰場上很多傷員因為傷勢太重,無法移動,如果用人背,或扛的方式,很容易造成傷口的二次傷害,所以陳懷仁就琢磨出了擔架!”
事實上,這個擔架是陳應搗鼓出來的,不過他的功勞已經太大了,根本就需要這個發明來提高功績。于是陳應就將這個功勞,推到了陳懷仁的頭上。
李秀寧也是將領出身,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妙用。她點點頭道:“這個東西簡單,實用,而且取材方面,應該全軍推廣。”
做著擔架,一路向李世民的中軍節堂走去。在這個時候,陳應發現北邙大營實在凄慘,大量營墻倒塌,現在唐軍士兵們正在緊急修繕,最危險的是燃燒的痕跡一直延伸到了中軍大帳的五百步左右,顯然鄭軍當時距離破營僅一步之遙。
不過,萬幸的是陳應及時援軍抵達,嚇退了鄭軍。
“三姐,你沒受傷吧?”剛剛進入中軍內營,一名高大的將領飛快的跪向李秀寧與陳應。
循著聲音望著,李秀寧發現這名高大的將領不是別人,正是齊王李元吉。李秀寧驚訝的問道:“三胡,你不是在孟津嗎?你怎么會來到這里?”
孟津在黃河北岸,事實上李世民為了獨得這次搶攻洛陽的大功,不僅僅將陳應、屈突通排除在外,就連齊王李元吉也被李世民趕去看管糧道。
想到這里,陳應心中的不快就一掃而空。李世民為了獨占大功,連親弟弟都不給面子,不讓他介入也在情理之中。盡管心中不快,不過想想眼下,卻也釋懷了。
“我的斥候一直盯著北邙大營,屈突大將軍率領前往龍門的時候,我就得到了消息!”李元吉目光有些閃爍的道:“只是…三胡沒有想到,屈突大將軍居然也會戰敗!”
陳應看著李元吉閃爍的目光,瞬間就猜測到了他并沒有說實話。李世民在嫉妒陳應的戰功,李元吉何嘗不嫉妒李世民?事實上,李元吉如果在唐軍大營起火的第一時間內,發兵援救北邙大營,估計可以趕在大營第二道營墻被攻破前率領援軍抵達。
不過李元吉卻率領一萬余人馬,渡過黃河之后,在洛水與澗河交匯的地方,就在收籠潰兵。
聽著李元吉恬不知恥的說著在那里收攏潰兵,陳應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河灣集距離洛陽足足五十里,對于騎兵來說自然不算什么,都是步兵來說,還真不容易跑到那里。
突然天空中打起了閃電,響起了滾滾的悶雷之聲,接著豆大的雨點從空中開始落下。
“快進帳!”
李秀寧一手拉著李元吉,一手拉著陳應。然而陳應的目光卻望向了長安黝黑的夜空。
來到節堂之中,眾將領早已列隊而立。
陳應原本坐在擔架進入大帳,李世民看到這一幕,急忙從主座上走到陳應的面前:“陳大將軍,您的傷怎么樣了?”
陳應吃力的擺擺手道:“秦王殿下無須擔憂,臣無大礙,只是體力耗盡,四肢酸軟無力。
李世民道:“來人,快給陳大將軍搬一個軟榻過來!”
不一會兒,幾名中軍親衛軍抬著一張軟榻來到大帳之中左下首位。陳應望著左下首位陡然一愣。
在這次東征軍團中,陳應的官職原本是陜東道兵馬右都副元帥。他的地上事實上比屈突通還要低上一級,屬于次于李世民、屈突通的第三人。
陳應擺擺手道:“秦王殿下,這不合適吧?”
坐次與席位,代表著身份和地位,李世民道:“誰敢說不合適?”
說著,李世民望著屈突通。
事實上這一仗李世民感覺非常滿,雖然他輕敵中伏,可是屈突通居然率領十萬大軍被王世惲五千騎兵與三千頭火牛一擊而潰。在李世民想來,別說十萬人馬,就算是十萬頭豬,也沒有辦法在短短四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內被殺光。
屈突通在此戰中,一個失職是免不了的。
屈突通沙啞著嗓子道:“陳大將軍莫要客套…老朽無能,遲早也是要讓賢的。”
李世民的臉色充滿著陰郁,陳應問道:“秦王殿下,是不是王世充又發動了攻擊?”
“不是,但是…”李世民道:“雖然王世充沒有攻擊,可是卻比這個更加嚴重!”
陳應疑惑的問道:“出了什么事情?”
李世民憤憤的道:“這些朝秦暮楚的小人,他們居然逃了!”
“誰!”陳應聽得莫名奇妙:“誰逃了?”
程知節破口大罵道:“還能有誰,洧州長史張公謹顯州總管田瓚、筠州總管楊慶請降;尉州刺史時德睿、張鎮周,還榮、汴、洧、豫等九州總管全部趁亂逃走了。”
陳應的眉頭皺起:“這就是麻煩了!”
“是啊!”李世民嘆了口氣道:“這些地方新降,朝廷還沒有來得及布置,若是他們回去振臂一揮,恐怕就會再起反復!”
“不是只怕,恐怕肯定會再反!”陳應道:“現在沒有辦法了,只能把左右衛率和左右司御率調上來了!”
李世民點點頭道:“孤也正有此意!”
大雨瓢潑而下,長安皇宮太極宮宮殿殿前的石階上,水花四濺。一道閃電撕裂長空,雷聲滾滾個而過。
中常侍陳齊邁著小碎步躬著身子一路小跑,步上石階。一個小黃門上前要攙扶他,卻被他一把甩開。
陳齊朝著大殿內奔去。直驅殿內。
李淵背著手望著大殿外的大雨如注,李淵心中隱隱感覺到了不安。春油貴如油,還有一句諺語叫說,春時雷,遍地賊。有旦天氣反常,預示著一年的年景絕對不會好。李淵早在大雨剛剛下的時候,就已經下令裴寂、陳叔達、蕭時文等眾臣前來議事。
陳應進了大殿,小心翼翼地交手中的密報遞給李淵。李淵轉到站立在丹墀之上,兩只眼睛死死盯住了跪在地上的陳齊:“這是…”
陳齊趕緊跪在地上道:“陛下,這是洛陽急報!”
說著,陳齊趕緊低著頭,不敢正視李淵的目光。
李淵疑惑的打開密報,目光掃在密報上面,他的表情雖然如常,可是李淵的雙手顫抖,胡須亂顫,汗水一滴滴滴在金磚之上。
原本神情頗為輕松的陳叔達,此時也大氣都不敢出。裴寂看著李淵顫抖的手,還有臉上的汗珠,低聲問道:“陛下…陛下。”
李淵冷冰冰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信使呢?”
陳齊哆嗦著道:“回…回稟陛下,信使在永安門外…
“宣…慢,嚴密封鎖消息,”這個時候,李淵這才顫抖的手,將密信遞給了裴寂。裴寂僅僅掃了一眼,就臉大色大變,失聲道:“陛下…這…怎么可能?”
李淵轉過臉看了裴寂一眼。緩緩閉上了眼睛,仿佛洛陽大敗的事情,和他沒有半分干系。
陳齊又來到李淵跟前,怯怯的道:“陛下,這是秦王殿下的請罪表章。”
他手中捧著一份表章,遞給了崇觀皇帝。
李淵冷冷哼了一聲,沒有接陳齊的的表章,轉而望裴寂道:“裴監,秦王的事情該當如何處置??”
裴寂渾身機靈了一下,邁步出列:“陛下,洛陽之敗,屈突通喪師辱國,罪無可赦,只是如今王師新敗,內情不明,當下大理寺獄,并刑部、御史臺一體勘問明白,將其罪責昭告天下,明正典刑!”
裴寂自然知道李淵有意袒護李世民,可是洛陽之戰大敗,損兵超過十萬,肯定有人需要了出來承擔這個責任。李世民不能承擔這個責任,而陳應又在關鍵時刻力挽逛瀾,唯有屈突通的腦袋不大不小,正好合適。
李淵冷然一笑:“陳叔達?朕將東征之事托付與你,如今十萬大軍拋尸在外,一句勘問明白,就是你對朕的交代嗎?”
陳叔達深吸了一口氣,解開帶子,將頭上的梁冠摘下,跪伏在地。皇帝不會錯,那么只有中書侍中錯了,這個中書侍中只要頂缸。陳叔達神色黯然的道:“老臣身為侍中,不能撫定四夷,貽君父之憂,臣有罪!”
李淵望著跪伏在地的陳信伯,眼睛里浮現出猶疑之色。
門下納言蕭時文抬起眼睛,望著跪伏在地的陳叔達,又轉過頭,看了看坐在站首裴寂,裴寂依然閉著眼睛,一語不發。
李淵朗聲道:“王師大敗,王世充挾勝利之師肯定會寇邊,你陳叔達辭了官,王世充就退兵了?陳相公,你這是要挾于朕嗎??”
陳叔達叩頭道:“臣不敢!”
李淵轉過頭,望著裴寂:“裴監…”
裴寂睜開了雙眼,眼眸之中神光四射,這一刻,他一點也不像是六十多歲的老人。
李淵冷冷的道:“你怎么說??”
裴寂緩緩開口道:“眼下最緊要的,是陜東的防務,亟待整頓,勿要使鄭國兵馬不越過邊墻,調關中之兵東來,填充潼關防線;陜東方面,河東方面更要加強兵備,以防突厥人趁火打劫,與王世充兩路夾擊,合兵襲擾京師…
李淵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道:“聽聽,這才是謀國之言”
李淵轉過頭望著陳叔達道:“陳叔達,聽到了沒有?你是朕的宰相,國家有了事情,就想著撂挑子,豈是忠臣所為?”
陳叔達長長出了一口氣,答道:“啟稟陛下,河東諸州,兵備甲杖諸事,上殿之前,只需陛下詔令一下,變可啟動。關中援軍,便可日夜兼程東進,五個晝夜之內,當可支撐起潼關防務…確保關西安全。”
李淵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你與裴相國、蕭相國,都是朕的股肱之臣,當此國難,更要同舟共濟,明白么?”
陳叔達道:“臣明白——。”
李淵道:“傳旨,李世民、屈突通喪師辱國,下大理寺勘問——
他頓了頓,轉過頭望著蕭時文道:“蕭卿!”
蕭時文上前道:“臣在!
李淵道:“此案,就由你會同大理寺來問!”
陳叔達伏在地上,眉棱骨不由得一動。
蕭時文出列躬身道:“臣奉詔!”
就在這時,一聲暴喝從殿外傳來:“且慢!”
李淵、裴寂、蕭時文、陳叔達等皆朝著殿下望去,只見大殿外,李建成如同落湯雞一樣,疾步邁入大殿。李建成望著李淵,鄭重的問道:“父皇,那洛陽北邙大營的兵馬,您打算怎么辦?”
“著陳應權知陜東兵馬行軍都元帥,節制諸軍,部署防務!”李淵想都沒有想就道:“他現在是河南道經略安撫使,安撫河南道責無旁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