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在搖頭苦笑,杜如晦也在苦笑。能想的辦法已經都想了,可是還是難以阻止潰敗,從屈突通在洛陽城南城建國門被鄭軍的火牛陣突襲,房玄齡與杜如晦就意識到了不妙,房玄齡以參軍的名義,節制留守的數萬民夫與老弱病殘,勉強組織起了三道防線,妄圖收攏潰兵,重整旗鼓。
只是非常可惜,竭盡全力組織起來的三道防線,三次被敵人沖垮,兵敗如山倒,王世惲的鐵騎在后面追殺,唐軍的敗兵就像炸了窩的馬蜂,到處亂跑,好不容易拉起一支隊伍,還不等敵人動手,就被自家的敗兵沖了個稀里嘩啦。
留守北邙山大營的不是老弱病殘,就是剛剛放下鋤頭拿起武器的農夫。如果在唐軍大勝的情況下,這數萬人可憑一腔血氣之勇,沖上去將敵人沖得稀里嘩啦。可是他們畢竟沒經過戰陣磨練,一旦遭遇全軍潰敗,被敵人鐵騎沖擊,他們很難承受住全軍大敗這樣巨大的打擊,于是,就沒了主心骨,耳朵里全是敵人的呼喝,眼睛里全是敵人惡魔般的形容,意識變成一片空白,于是,本來組織有序的接應,很快就變成了雜亂無章的潰敗。
這恰恰是王世惲的詭計,當他發現戰場已經沒有唐軍成建制抵抗的軍隊后,他就改變了策略,將麾下五千騎兵分成五個千人隊,每一次出擊都是以一個千人隊為單位,一個千人隊也不沖擊多長時間,只是短短半個時辰而已,只要到了半個時辰,立即換另外一個千人隊騎兵沖上去。
這就好比是騎兵戰的三連擊,鄭軍騎兵輪番沖上來,不是一陣箭雨,就是白刃沖擊,從背后不斷的收割著唐軍敗兵的生命。就像幾只老虎,驅趕著大群綿羊,不時沖上來咬死一兩只,偏偏又不合圍,讓羊群就這么跑下去,直到全部跑進地獄的大門。
密密麻麻的唐軍俘虜被鄭軍騎兵驅趕著,將唐軍北邙山大營的營寨沖得搖搖欲墜,望著這些唐軍俘虜,什么壕溝,什么拒馬,什么寨墻,根本就當不住這股如同洪水一般的人流。第一道營墻被沖倒,第二道營墻也堅持半個時辰之后,宣告失守。如今最后一道營墻也搖搖欲墜,他們還能退到哪里去?
正所謂此消彼漲,王世惲麾下的騎兵此刻卻被即將到手的勝利,刺激得眼睛血紅,如浪潮般涌上,鐵騎隆隆踐踏著大地,沖到眾唐軍俘虜身后,在十多二十步的近距離,把狼牙箭狠狠的射向唐軍俘虜的后背。
“都他娘的聽著,沖,趕緊沖,否則死路一條!”
眾唐軍俘虜士兵早已六神無主,有救生的本能的刺激下,只要下意識的向前方奔跑著。
在眾唐軍將士的哭喊著沖擊著唐軍的大營時,唐軍北邙大營更加危險。
聽著竭斯底里的殺喊聲在耳邊激蕩,刺鼻的血腥味充斥著神經,望著殘肢斷臂和鮮血在空中飛舞,杜如晦咳嗽著,捂著胸口滿天痛苦的神情:“不成功,便成仁!”
房玄齡的目光與杜如晦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心中不約而同的在心中生出一個念頭,難道李唐真的沒有擁有天命?
一座一座的營壘陷入火海,大火沖天而起,這標志著營壘已經被占,該營的武力抵抗宣告終結。燃燒起火的營壘越來越多,逐漸接近李世民的陜東行臺尚書令節堂,四周的喊殺聲,已經清晰可聞。
房玄齡咬咬牙齒,走到杜如晦面前:“克明,你的結妻子還在長安等著你,你就是降了,秦王殿下也會理解你的苦衷…”
不等房玄齡說完,杜如晦搖搖頭道:“那咱們來世再見吧!”
杜如晦踉蹌的步履,向著燃燒的火海緩緩走去,那堆用草料和糧食形成的火海仿佛不是死地,而是杜如晦的天堂。杜如晦臉上沒有恐懼,沒有擔憂,更沒有惶恐。有的只有平靜,有的只有從容。
房玄齡輕聲呢喃道:“克明,等等我!”
就在杜如晦已經接近火堆將近十步距離時,炙熱的火焰將杜如晦的須發烤得焦臭刺鼻,突然北邙大營里幸存的眾將領都歡呼起來。
杜如晦抬眼一看,只見山腳下大隊騎兵正蜂擁而來,騎兵陣中豎起四面一丈八尺高的中軍大旗。
“陜東道行臺尚書右仆射陳”
“陜東道兵右都副元帥陳”
“河南安撫使陳”
“冠軍大將軍陳”。
聽到北邙大營里還有抵抗的殺喊聲,陳應和李世民心中一松。在洛水河畔遇到長孫無忌之后,陳應與李世民這才知道,當得知屈突通得知李世民龍門中伏的時候,就率領余下十萬大軍,自北邙大營出發,前往龍門救援李世民。
不過,屈突通也沒有想到王世惲居然會使用火牛陣這個辦法對他,匆忙之下,屈突通全軍潰敗,行軍總管史萬寶被王世惲陣前,懷州總管黃君漢陣亡,全軍遭受了滅頂之災。
至今長孫無忌也說不清屈突通在哪里,當時他與屈突通走散了,他是泡在冰冷的洛水,假裝死尸,這才逃過一劫,不過鄭軍將士正在向洛水方向打掃戰場,遲早會發現長孫無忌詐死。
陳應一聽北邙大營尚未失陷,幸虧自己沒有放棄,否則他才懊悔萬分。于是陳應不顧戰馬竭力,采取放血刺激戰馬的方式,榨干了戰馬最后的一絲潛力。
終于在最關鍵的時刻,陳應趕到了北邙大營山腳之下。
不過此時跟著陳應抵達北邙大營的鉤鐮槍騎兵只有不到兩千人馬,其他騎兵的戰馬已經實在是跑不動了。這些疲憊不堪的鉤鐮槍騎兵同時齊聲喊:“冠軍大將軍,河南安撫陳大使敬告留守大營將士,請堅持片刻…”
鄭軍此時圍攻北邙山大營的騎將名叫安守敬,恰恰這個安守敬與王仁則交好,從王仁則口中得知了陳應的厲害,看到陳應的旗號之后,他就心生怯意。王仁則三萬大軍占據函谷關地利優勢的情況下,尚且奈何不得陳應,更何況此時?
“撤退…”
陳應望著揚起塵煙,一股腦兒朝著洛陽城撤退的鄭軍騎兵,頓時松了口氣。
現在的鉤鐮槍騎兵已經不能算是強弩之末了,而是已經油盡燈枯了。這些馬上的鉤鐮槍騎兵連舉鉤鐮槍的力氣都沒有了。別看對面的鄭軍騎兵之有不過一千余人馬,而鉤鐮槍騎兵足足有兩千余人,可是陳應還真沒有任何把握擊潰鄭軍騎兵,
此時鉤鐮槍騎兵不著甲胄,如果迎著鄭軍騎兵沖鋒,他們肯定會承受著巨大的傷亡,一旦戰事膠著,后果不堪設想,王世充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可以全殲陳應軍所部精銳的機會。
看著鄭軍騎兵望著陳應的旗號,連個照面都不打就轉身而逃,陳應松了口氣,他這次賭贏了。其實陳應最怕碰到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鄭軍將領,一旦那樣的話,陳應的英明,恐怕要毀于一旦。
望著鄭軍撤退,李秀寧松了口氣,李世民也松了口氣,陳應所部將士也松了口氣。
“困了俺了,俺先睡會!”羅士信從戰馬上下來,躺在地上就拿著頭盔罩在自己的臉上。
此時的唐軍俘虜順利的變成的唐軍將士,陳應發現鉤鐮槍騎兵將士搖搖欲墜,只好下令,讓留守大營的唐軍將士打掃戰場,收攏俘虜。
陳應緩緩從戰馬上下來,然后不顧寒冷,不顧形象的躺在地上,逞一個大字。
陳應實在是累壞了,這一場仗打下來,他也不輕松很快陳應就躺在冰冷地上呼呼酣睡。
當陳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一座小帳篷里,身上還蓋著被子。陳應聽著肚里的咕嚕咕嚕的抗議聲,就準備起床去找吃的。就在陳應掀被子的時候,感覺雙臂的骨頭,如同針扎一樣疼痛。
“哎呦…”陳應驚叫出聲。
李秀寧從帳外如同一陣風一樣跑來:“陳郎你怎么樣?”
陳應搖搖頭:“用力地猛,現在胳膊使不上力氣了。肚子又餓…”
李秀寧吩咐侍衛去給陳應找些飯食。
不一會兒,親衛將飯食送到帳內,陳應吃力的爬起來,一邊用咬著牙齒,拿著筷子,忍著鉆心似的疼痛吃飯,一邊享受著疼痛的折磨。正是痛并快樂著。
李秀寧望著陳應吃痛不已的模樣,默默的端起碗,拿起一個勺子。
“干嘛?”陳應疑惑的望著李秀寧問道。
“吃,還是不吃!”李秀寧本來就不有侍侯過人,為陳應破例本來就很難為情,可是看著陳應揣著明白裝糊涂的樣子,氣得壓根直癢癢。看著陳應不為所動,李秀寧溫怒道:“不吃拉倒。”
“我吃,我吃還不行嗎?”陳應一邊享受著李秀寧喂他這個傷號吃飯,一邊向李秀寧打聽這次大敗,唐軍的損失情況。
李秀寧的臉上浮現擔憂之色:“慘實在是太慘了!”
“將士損失一半?”陳應試著問道:“將軍損失三分之一?”
“不止!”李秀寧搖搖頭道:“僅現面收斂的尸體,就多達三萬余具,傷者數萬計,此時全軍不足四萬人!”
“啊!”饒是陳應內心強大,此刻不禁驚訝出聲。
李世民在淺水堪大敗,損失將近十萬人馬。這已經初唐規模非常大的戰敗了,可是這一次李世民的損失卻超過十萬人馬,而且連行軍總管劉德威與屈突通都沒有找到。
這一次不僅損失三萬余名將士,還有大量的物資被焚燒,這樣的損失,已經會讓李唐朝廷感覺痛徹心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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