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獠兒麾下近千部曲,戰死過半,余者也大都受傷。看著辛獠兒的下場,李正寶下意識的打了一個冷顫,也不知道他是凍的,還是被嚇的。
天地良心,辛獠兒只是對梁洛仁發幾句牢騷而已。
此時,辛獠兒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入耳的到處都是噗嗤噗嗤箭矢入肉的聲音。他感覺恐懼萬分,哪怕眼睛看不見,辛獠兒此時也知道,他的部曲已經完了。
“咻咻…”
兩支粗大的狼牙箭狠狠的插入辛獠兒的后心,鋒利的箭矢毫無遲滯的穿透辛獠兒身上的皮甲,撕碎他的內臟,隨著箭傷口處的鮮血飛快的流淌,辛獠兒的生命力也在快速流失。
終于,慘叫聲漸漸的弱了。
梁洛仁一雙銳利的眼睛仿佛釘子似的惡狠狠的盯著李正寶的眼睛:“帶著你的人,給我上,拿下寨子…”
如果不是梁洛仁表現出來的殘酷手段,李正寶還真不把梁洛仁的命令當回事,然而此時他還真不敢違抗梁洛仁的命令。
“遵命!”李正寶只好嘆了口氣,帶著自己麾下兩千余人沖向鎮堡。
鎮堡的人手雖然不多,然而鎮堡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一旦鎮堡被攻破,他們的命運,絕對好不了。畢竟已經殺了梁軍這么多人,一旦破城,一刀砍了,恐怕是最好待遇。他們很可能死不如死。
雖然鎮城的城墻狹窄,一次性站不了太多的人。這些鎮堡里的男女老幼都拼命了,城墻上不去,就爬向靠近城墻的屋頂。一丈兩尺高的城墻,還沒有屋頂高,站在屋頂上,正好可以居高臨下,射擊城外的敵人。
李正寶所部還沒有靠近城墻,瞬間就被射倒了數十人。
李正寶此時也拼命了,嚴令部曲進攻。沒有辦法,盡管李正寶麾下遠比辛獠兒麾下的羌兵更加擅長攻城,然而李正寶麾下根本就沒有攻城器械,好不容易砍倒了一顆大樹,把樹桿制成撞木,數十人抬著撞擊鎮堡的大門。
“咚咚…”巨大的撞擊聲震人心魂。
然而,宋五嫂早就派人用沙石淋上冷水,此時大門簡直凍得像石頭一樣堅硬。眼看著撞木撞在大門上,只留下一個白點,反而抬著撞木的士兵,死了數十。無奈之下,李正寶只好放棄了攻破大門的舉動。
這一個小小鎮堡如此難啃,卻超出了梁洛仁的想象。關鍵是一般的寨子,根本置辦不起大量的弓箭,雖然陳應并沒有將強弓硬弩分發給各鎮堡,卻把當初繳獲突厥人的裝備,分給了這些鎮堡。陳應繳獲的破爛裝備足足兩三萬件,平均分攤在每一個鎮堡中,每一個鎮堡都擁有一千多張獵弓,至于刀槍等武器,幾乎人手一柄。
看著身后的梁洛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李正寶心中大急。如果沒有利用的價值,他的下場就像辛獠兒一樣,會死得很難看。李正寶啞著嗓子向部曲嘶吼道:“寨子里金銀財寶任搶,娘們任奸。”
交戰近半個時辰,第十七鎮堡終于出現了疲憊之色。特別是弓箭手,他們每個人發射十數只箭矢之后,手臂開始發軟,箭雨的密度開始下降。李正寶見狀大喜吼道:“他們沒力氣了,殺進城去,三天不封刀!”
“呼呼嘿嘿…”眾梁軍將士攻勢更猛。
盡管宋五嫂麾下的部曲拼命反擊,零星的箭矢雖然射傷了一些梁軍士兵,卻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她身邊的親衛一個接一個地被梁軍士兵殺死,沒有了親衛的保護,傳令兵小五也死了,柱子也死了,現在只剩下穆秀玲一個人還跟在身前。
宋五嫂這個鎮將的將旗搖搖欲墜,城墻防線也崩潰在既。
宋五嫂看著隨時都有可能崩潰的鄉勇,急得直跳腳。她已經極力所能的指揮將士防守,但效果卻不怎么理想。
梁軍士兵看著守軍鄉勇露出疲憊不支的形勢,攻得更急了,第十七鎮堡的將士,非常疲憊,連舉刀都非常吃力,可是他們也不敢后退,生怕傷著家眷,然而梁軍士兵卻勇猛如虎,愈戰愈勇,很多鄉勇僅僅來得及殺死一個敵人,他們無一例外都被敵人亂刀砍死…
“楊使君,快救命啊,你要是不來,大軍崩潰,第十七堡這數千人可就沒命了。”
靈州城內的校場上,楊則鐵青著臉,望著下面黑壓壓的兩個折沖府,三千余人將士。李道宗畢竟是朝廷里有人的將領,給定遠軍這四個擴編的折沖府將士裝備都不錯,盡管不像陳應一樣,明光鎧甲人手一具,卻也做到了人人披甲,不過定遠軍這兩個新編的折沖府,大都是皮甲,鐵甲裝備率不足一成。
其實了裝備稍差之外,這些新編的定遠軍將士,最大的差距就是士氣不足。
在陳應麾下定遠軍的六個折沖府,先后四戰突厥,皆大獲全勝,將士們早已培養了足夠的自信心,而這些新編折沖府,卻沒有像陳應一樣,以老代新,而是全部新編。采取這種整編方式出于李道宗考慮的則是,定遠軍原來只有兩個折沖府擁有較強的戰斗力。如果以老代新,短時間內,他連一個鎮場子的折沖府都沒有。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李道宗只好新整編。
得知城外有萬余梁師都大軍來攻,這三千新軍別說出城迎敵,就連站都站不穩了。如果陳應在此,肯定會罵人。
雖然楊則沒有罵人,但是他也到了即將暴發的邊緣。
楊則紅著眼睛嘶吼道:“廢物,都是廢物!”
眾將士大氣不敢出,頭也不敢抬。
楊則看著這一幕,就更加憤怒。
“豎子不足為謀!”楊則氣得帶著幾名老仆,拎把刀要獨自出城,迎戰城外的梁軍。然而當楊則剛剛出軍營,卻看到大街上,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百姓。老女老少都有。眾百姓看著楊則出來,七嘴八舌頭的哭泣道:“楊使君,可出戰不得啊!”
“楊使君,梁軍的目標可不是城外的鎮堡,而是我們靈州城。”
“楊使君若是出城解救城鎮堡,那可就正中敵人下懷。”
“楊使君,您就可憐可憐這滿臉黎庶生民吧”
人,都是自私的。在生與死的決擇時,人首先會考慮自己,其次才是別人。靈州本來就空虛,只有三千新兵,讓這三千新兵守城,都不見得他們會守住,如果強令他們出城野戰,恐怕他們未戰先怯,弄不好還會嘩變。
楊則望著這些哭喊嚎叫的百姓,心中頗不是滋味。作為地主官吏,文不能教化黎庶生民,讓他們忠君為國,武不能庇護一方,本來就是楊則的失職。讓坐視城外的鎮堡陷入敵手,又讓楊則的良心感覺不安。
看著楊則遲疑,跪在雪地上的百姓哭喊聲更大了,楊則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兩行熱淚盈眶:“也罷,盡人事,聽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