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封步賴的帳篷中,野利禿發望著眼前的這個斥侯已經漸漸變冷的尸體,一臉憤憤的的道:“沒來得及說一個字,這死得太沒有價值了!”
細封步賴冷冷的一笑道:“這具尸體其實已經說了很多秘密!”
野利禿發一臉疑惑的道:“尸體怎么可能說話?”
細封步賴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也不向野利禿發解釋。拓跋侑伸手拔出一只尸體背上出現的箭鏃道:“這是什么鏃?”
野利禿發莫名奇妙的道:“不就是羊頭箭嗎?”
箭頭的形狀因其用途不同也有很大差別。古代狩獵用的箭頭,一般有一個很寬的刃部,可以給動物造成很大的切割傷,使得動物大量流血,由此即使不能當時打死動物,但是也讓其流血過多死亡。
相對而言,突厥人使用的箭鏃,像一個殘月彎刀。只要命中目標,特別是也會造成驚人的切割傷。同時,這種箭重且鈍,破甲能力極弱,對于普通百姓或沒有披甲目標,殺傷力非常駭人。也就是使用狩獵專用的箭鏃在屠殺平民百姓和無護甲目標時,非常有高效。這也是鮮卑、突厥、蒙古、包括滿清破關時,會造成駭人的屠殺。
而羊頭箭,則屬于三棱箭,在擊中目標的瞬間,棱的鋒刃就會形成切割力,箭頭就能夠穿透鎧甲直達人體。秦軍在實戰中發現,帶翼箭頭有兇狠的倒刺,但翼面易受風力影響,易使箭頭偏離目標。于是秦軍對其進行了技術革新,將這種箭頭取消了翼面,成為后來基本定形的三棱不帶翼箭頭。使射擊精準度大大提高。也是羊頭箭的由來。
當然羊頭箭屬于高精確、高破甲能力的戰箭,當然造價也不菲。野利禿發看了半天,更是滿頭霧水:“這沒有什么啊!”
拓跋侑咳嗽一聲道:“此人中了十五箭,其中七箭自行脫落,另外八箭皆入肉不及三分,僅一箭入肉一寸,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不了什么?”
細封步賴打斷了拓跋侑與野利禿發這沒有意義的爭辯。細封步賴道:“斥侯后心中箭,其他部位皆沒有受傷,這說明射箭的人箭法非常高明,使用如此鋒利的箭矢,卻入肉不深,說明射箭的時候,雙方距離非常遠,有可能超過一百步或一百五十步!”
伊地米駝匐看向細封步賴,憂心忡忡的道:“看來,唐軍猶有一戰之力?”
細封步賴一聲冷笑道:“外示形以實,內必有其虛。唐人在遠距離開始放箭,這說明他們缺乏近戰搏殺的勇氣。兵無戰意,此乃兵家大忌。原來還不能肯定陳應已經死亡或重傷,看來,陳應小兒即使不死,也差不多了。”
就在這時又一名斥候進來稟告道:“特勒,唐人突然出現在烏加河渡口,兩千余人馬開始驅逐無關的人員…”
細封步賴道:“唐人想跑了,他們一定會在今晚撤退。黑夜唐人不能視物(指漢人士兵在物資匱乏的時代,普通患有夜盲癥),士卒們看不清道路,必然心慌,后面的總想走到前面去,前面的想走得更快些,你趕我,我追你,不用兩個時辰,必然全軍大亂。”
細封步賴大手一揮,一臉嚴肅的吼道:“吹號聚將。”
嗚嗚…雄壯而渾厚的牛角戰號聲響起,眾將紛紛進帳,列隊站好,細封步賴嘩啦一聲抓出一把令箭,劈頭擲了出去。
細封步賴大吼道:“莫賀咄設汗阿史那咄苾進兵河東,平楊可汗麾下大將占領澮州,如今李淵老兒連自家的衛隊都派出去了,對面的這支唐軍,是李家手中最后一支能戰之兵,只要打垮了他們,沃野千里的關中平原就是我們的,各部——。”
眾將齊齊挺身,甲葉子嘩啦啦亂響。
細封步賴沉聲喝道:“各轄所部,分進合擊,舉火進擊,不管是正面直追還是迂回包抄,都要走大路,絕不給唐軍留下可趁之機。”
眾將一聽這話,眼睛里露出了餓狼一樣的綠光,興奮的大吼道:“喏!”
細封步賴臉上露出興奮的潮紅:“這是一場追擊戰,本特勒的方略只有三個字——快!快!快!”
眾將抱拳道:“遵命!”
時間不長,一萬余黨項騎兵蜂擁而出,這些黨項騎兵高舉火把,吆喝著列隊開始縱馬奔狂。眾黨項將士臉上洋溢著興奮的光芒,仿佛他們這不是去戰斗,而是去收獲。
滿身披掛的細封步賴在野利禿發、拓跋侑以及黨項將領的拱衛下,騎兵戰馬,浩浩蕩蕩前行。
黨項大軍的騎兵如潮水般蜂擁而過,地面上的小坷垃像跳舞一樣跳起來。
北支,既黃河北支故道。大自然的造物異常神奇。這條廢棄的黃河河谷,在六百年后黃河水再次改道,因狼山山谷形成一個龐大的堰塞湖。這就是中國八大淡水湖之一的烏梁素海。
當然,此時烏梁素海連影子也沒有,只是一段寬闊而龐大的山谷。此時若大的山谷內,靈武軍左軍第五、第六、靈武右軍的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折沖府以及定遠軍的第六折沖府都埋伏在這段長達二十余里的山谷內。
陳應背靠在一顆大樹旁坐在地上。身上穿著鎧甲,頭盔放在一邊,耷拉著腦袋,呼呼大睡。
在陳應身邊的是一身女扮男裝的白城縣主李道貞。李道宗因為傷勢未愈,又被憤怒的靈武軍將士狠揍了一頓,雖然沒有生命危險,卻無法從事劇烈運動。李道貞自告奮勇,留下替陳應充當臨時觀軍容使。
事實上,李道貞是什么心思。李道宗豈會不知道?已經返回靈州準備組織靈武十八鎮鄉勇,而李道貞卻執意留在了陳應身邊。
李道貞雖然知道,自己在別人口中是貴不可言的白城縣主。她自己卻清楚,在別人眼中自己就是一個天大的麻煩。李道貞雖然知道貼上陳應有點自降身份,可是她卻無法自主。李道貞見過太多世子貴胄對于從內心的疏遠和鄙視,唯有陳應眼中,從來沒有那種疏離和厭惡。
李道貞絕對不知道,陳應生活的那個年代。已經陰陽顛倒了。男人越來越沒有地位,女人則彪悍無比。像李道貞這樣蠻橫的只是小兒科而已。
李道貞面前放著一杯茶,當看到茶水掀起了漣漪,李道貞嘆了口氣,她知道殺戮已經開始了。
“大將軍,黨項上果真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