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現在已經改變的局勢,裴旻憑借這些年研讀李靖、蘇定方、裴行儉遺留下來的兵書,幾乎可以料算到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們大唐會跟阿拉伯真真正正的干一場。
不是歷史上怛羅斯之戰那么草率,而是真真正正對決,關乎國運,關乎世上第一強國地位的大戰。
而戰場就在西域!
掌握西域,等于掌握戰場的主動,了解西域等于了解先機。
不管是哪一本兵書,莫不將知己知彼視為第一要務。
這些年的征戰,裴旻看多了死亡,心也越來越冷,正是因為知道生命的脆弱不值錢,所以對于生命也越發的重視。
戰爭每個細節的忽視,都能造成諸多的傷亡,甚至成為勝負的關鍵。
多注意一些細節,往往能夠挽回許多的生命。
裴旻在這方面從來不敢有半點的馬虎。
這也是隴右軍戰斗力真正強悍的原因所在,幾乎每一個兵卒都能感受到裴旻對他們的重視,也因此人人樂意為之效死。
一支真正強大的軍隊,除了訓練有素,裝備精良,余下的就是悍不畏死,勇于向前的精神。
很多的時候,這股精神,比訓練裝備更加重要。
面對張孝嵩,裴旻也不介意展現他的遠見。
“我們大唐與大食國,將來在西域必有一戰。對方一直負責歐非大陸的最強大的獅軍團,已經向東方這邊撤回。足見他們已經開始籌備,我們再后知后覺,等西域不再屬于我們的時候,那就晚了。”
“國公這是與我所見略同!”張孝嵩本就和的有點上頭,對上意見一致的知己,忍不住拍起了桌子道:“不只是調來了獅軍團,還向天竺增了兵。就天竺那亂局,大食國收拾他們,那就是秋風掃落葉,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屆時,他們對于西域將會呈現半包圍的姿態。”
裴旻對于這個時期的印度,沒有什么印象,幾乎不記載于冊,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王玄策一人滅一國,將印度給滅了。
平心而論,王玄策的能力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夸張,他在歷史上的表現也僅限于此。
這一人滅一國,固然了不起,但跟印度太弱也未嘗沒有關系。
就現在的印度,裴旻實在不覺得他們有什么能耐擋得住阿拉伯帝國的穆斯林大軍。
“對于跟你交手的大食軍,有什么感想!”
裴旻追問了一個問題。
張孝嵩搖頭笑道:“這個不能說,會混淆視聽的。其實在下的戰績打的漂亮,算不得數。一方面大食國未拿出真正的實力,來取西域的只是他們的邊軍,甚至不是穆斯林軍隊。另一方面,表面上是吐蕃、大食聯軍,實際相互猜忌,吐蕃挑唆諸國與我大唐為敵,卻又不想給他人做嫁,幫著大食國攻取他們夢寐以求的西域。也是因為看破了這點,我才敢采取長驅直入的打法,直接殺入腹地,讓各懷鬼胎的他們措手不及。”
說道這里,他笑道:“要是以我遇上的為標準,定會遭殃。”
裴旻聽張孝嵩如此說來,對于這個人越看越是順眼,援拔汗那國之戰是他個人的巔峰。
這常人說道自己最輝煌的時候,難免會志得意滿,夸大自己夸大敵人,從而提高自己的英雄事跡。
張孝嵩卻沒有如此做來,而是坦然的分析著一切,實在難得。
“能夠看穿敵人內部矛盾,采用最正確的戰術打法!正是一位智將最了不得之處,仲山先生不必厚此薄彼!”
他嘴里夸贊著,看著如此了得的人才,那愛才之心,再次跳動,實在忍不住道:“對于河西的情況,相信以仲山先生的才智,能夠猜中一二。河西一地,原來沒有節度使的存在,故而有七位都督負責境內七州。如今由我統籌全局,無需那么多都督的存在。我只打算在西州、沙州、伊州這關鍵的三地設都督,以應變臨時突發戰事。”
“西州都督崔希逸,沙州都督封常清,原本的伊州都督是樂奇,此人也頗有才干,只是為人太貪權,過貪易誤事,我原本打算想個法子將他換掉。卻不想他挺有自知之明,見我架空了他,自動告病離職了。伊州都督的位子也有了空缺,有沒有興趣來河西幫我?”
張孝嵩瞬間心動了。
唐朝的文人大多都有從軍的抱負念頭,張孝嵩自請去西域,也是有著向往邊疆建功的雄心壯志。
此番他受人彈劾,即便事后脫罪,短期內也不可能再往西域了。
他的官職并不高,不過是監察御史而已,正八品下,只比九品芝麻官高一點點,八品綠豆官而已。只是因為李隆基給了他機斷專行的權利,這才有資格擔任三軍統帥。不然以他的官職階級,就是算遙遠的西域,也有一票人在他之上,壓根就沒有資格統兵。
不過依照他在西域出色的戰績,飛躍式晉升也在情理之中。
不想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縫,莫名遇到了彈劾,給下了大獄。
就算得以脫身,功績也將大打折扣。不說重新開始,至少也沒有什么機會一展胸中抱負了。
張孝嵩這里看的很準,歷史上他就是因為受到了這次彈劾。而朝中缺乏有力的支持,給貶為靈州兵曹參軍。
在靈州混跡了五年,方才憑借功績提拔為北庭都護,安西都護府副都護,最終是太原尹,后又出任河東節度使,病死任上。
意味著因為這次彈劾,他平白無故荒廢了五年時間。
張孝嵩今年已經快五十了,這人生還有多少時間可以荒廢?
他望向了張九齡,想咨詢一下他的好友。
張九齡笑道:“此事關系仲山前程,理當由你自己決定。也不怕實話說,原本在下是因為與姚相不合,處處受他排擠,氣憤不過,想要棄官回鄉。來裴帥這里是為了調整心情,增加一些治世經驗。而今卻發現,都是為朝廷效力,在不在廟堂又有什么關系?在裴帥這里,能一展胸中所學,出了問題,還有他扛著,少了無必要的勾心斗角,更加自在,更是充實。”
張孝嵩聞言,主意已定,坐直了身子,拜道:“國公不嫌棄在下待罪之身,愿在河西,為國公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