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旻雖不在江湖混,但是對于江湖人的脾性卻知道的一清二楚。江湖人最重視名利,也最桀驁不馴。他們藐視王法權貴,最容不得別人踩在他們頭上。人性,在他們身上能夠得到最好的體現。
就如當前比試的兩個青年,一個就是因為自己練的是快刀路子,不服對方有第一快刀的名頭,即便彼此不認識,也會找上門來挑戰。
為名?還是為利?還是為了證明自己?或者全部有之,高處不勝寒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在江湖上除非你的武藝到達小說中張三豐那樣公認的大宗師境界,不然都有受到挑戰的可能,名聲越響,受到的挑戰越多。
自己不再江湖混,不可能如江湖人一樣四處找人挑戰,但只要自己打出“天下無雙”的旗號,還怕沒有對手找上門來?
裴旻看著已經膠著拼斗在一起的兩個青年,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吳遠家傳的吳家快刀確實精妙,但挑戰者的柳葉刀更是深得輕快的精髓,尤其是他的步法絕佳,身技一體,明顯要勝過吳遠一籌,吳遠這關中快刀的名號怕是保不住了。
裴旻策馬離去,不在細看了:他在同齡一輩中所向無敵,一般同齡人的水準很少能入他的法眼:除非是公孫幽、公孫曦這樣如他一般天縱奇才,方能與之戰之一二。
這想到公孫姐妹,裴旻也不免忖道:她們得罪的是太平公主與蔣博,現如今太平公主以香消玉殞,而蔣博不過小人物而已,只是仗著太平公主的庇佑才有今時今日。這些年他沒少得罪人,少了太平公主的庇佑,能成什么氣候?
公孫姐妹兩人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自是在老家深居簡出。如今所忌憚的一個已死,另一個不成氣候,應該沒有必要藏的那么嚴實了,指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能聽到公孫劍舞的名號。李隆基現在還在努力的革除大唐弊政,并沒有空閑下來創辦梨園,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一見。
大半年過去過了,自己的劍術在一次次的戰斗中,提升的飛快。尤其是結識了張旭,從他的狂草字中領會到了草圣劍,配合經由吐納法練就的一身氣力敏捷爆發力,再配加上越女劍的凌厲刁鉆,進攻手段,可謂變化萬千。若再輔以從賀逸哪里學來的大道九玄劍中的前三招的“守中致和”,強悍刁鉆且多變的攻勢,加上太極、大道九玄劍的守勢,功守相成,與當初的自己完全不可以用道理來計。不過也不能小覷公孫姐妹的天賦,她們這對姐妹在劍術上的天賦并不遜于他。妹妹只是略作指點,劍術就突飛猛進,姐姐更是一招一式,充滿了大家風范,劍術水準,深不可測。
這般一想,心中不由的期待與她們的再會。
一路東行,即將抵達潼關,裴旻看到了薛家的紅云馬車:紅云馬車是高宗李治贈給大將軍薛仁貴的馬車,永淳元年,薛仁貴帶病出征,大破突厥大軍,留下來脫帽退萬敵的英雄事跡,但也因那一仗的疲累,薛仁貴凱旋之后,病情加重,行不得路。高宗李治贈送紅云馬車,讓薛仁貴出行代步。次年薛仁貴病故,紅云馬車也一直停放在河東老家。薛訥念及裴母上了年紀,早年操勞過度,身體不適,以平穩的紅云馬車接送。
作為御賜車駕,紅云馬車裝飾的極其華麗,在寬闊的官道上可謂鶴立雞群!
“前面可是薛家人?護送的是可是懷柔裴氏?”裴旻心下激動,卻不想鬧烏龍,高聲呼喝。
還沒等護衛應話,馬車里就傳來了熟悉的驚呼聲:“是旻兒的聲音…”簾帳掀開,裴母探出了頭來,她面色有些發白,半年未見頭上多了許多白發。
裴旻看的眼眶一紅,忙下得馬來,快跑上前,也顧不得地上的泥塵叩拜:“見過娘親!”
裴母下了馬車,忙將裴旻扶起來道:“起來起來,都以是朝廷要員,還是國公,大路上的,別讓人笑話。”不久前他們在洛陽落腳歇息,作為東都,又有水路順流直下的便利。長安有什么風吹草動,洛陽基本上隔一兩日便能傳開。
裴旻的事情理所當然的傳到裴母耳中,想著裴旻短短一年,又是文武狀元,又是晉封國公,身居御史臺臺院之首,裴母猶如墮入夢中。想著愛子出息,忍不住歡喜的淚濕眼眶。
裴旻起身道:“兒子拜母親,天經地義,有什么好笑話的。這一路來京,豈止萬里,娘親受苦了。”
裴母想著一路的經歷,也是心有余悸,她不擅坐車,馬車的顛簸讓她有種反胃作嘔的感覺,若不是紅云馬車平穩,她怕是更想徒步而來。不過看著闊別多日的愛子,這一路上的疲累,完全都微不足道了。
“娘,我們上車細談!”裴旻扶著裴母上車。
裴母拉著裴旻的手,說個不停,都是一些瑣碎小事,卻讓裴旻中心大感溫暖。
“我兒現在真有出息了,不止有了好前途,還有知己好友。娘親倍感欣慰啊!”裴母感慨萬千。
裴旻一時不解。
裴母道:“此次南下,娘親途經魏州,不知從哪里得到了娘親的消息,你那兩位摯友將娘親引入家中,如自己母親一般侍奉著,日夜問安。娘親看的出來,他們都是一等一的好人物。能交上這等知己,真是我兒福分。”
裴旻自然知道裴母口中的“兩位摯友”是誰,顏杲卿、袁履謙,自從得到他們確切的消息后,他們之間的信件幾乎沒有斷過。彼此的知己情誼,并未因為距離而拉遠,反而如陳年的老酒,越來越味道。
“該死!”裴旻突然打了自己一個耳光,見裴母一臉意外,忙道:“孩兒疏忽了,來到長安那么多天,竟然沒有去拜會顏兄的父親母親,實在有愧顏兄高義。”
裴母臉色也是微變,語氣有些嚴厲道:“此事確實是你的疏忽,回長安后理當備禮拜會。人生難得知己,昕兒遠在魏州為官,他家中一切自然有你照拂,萬不可有半點疏忽。”
“母親教訓的是!”裴旻頷首認錯,作為二十一世紀的穿越份子,這種細節上的禮節,確實容易忽視了,沒有做的到位。
裴母見裴旻態度誠懇,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身居侍御史,固然位高權重,卻也不能因之自滿,目中無人。戒驕戒躁,恪守本心,才是處事做人的道理。”
裴旻俯首聽言,旋即卻有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孩兒現在升官了,不在是侍御史,是御史中丞了。”
裴母一臉意外。
裴旻略說近日發生的事情,道:“其實陛下的本意就是讓我執掌御史臺,負責三院事物,助他安定朝局,掃清瀆職官員。御史中丞的空缺一直都未填補上人,就是特地為我留著的。只是我若直接由白身升任御史中丞會引人非議。這才等我干出成績之后,在群臣無話可說的情況下例行提拔。不過就算是陛下,也料想不到,我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干出成績來。”
裴母并不太懂這些細節,但聽裴旻得當今圣上看中心底也著實為自己這個兒子感到高興,頓了頓,念及自己的事,欲言又止。
裴旻詫異道:“娘,你這是有話說?”
裴母猶豫了會兒道:“對于裴家,你怎么看?”
裴旻臉色當即一沉,道:“他們這是為難你了?”裴旻對裴家并沒有惡感,但是裴家若要糾纏不休,那也別怪他不客氣。裴家確實是門閥大族,或許一個四品官不在他們眼里,可御史臺情形特殊,真要釘死某個官員來整治,沒有一個跑得了。人無完人,終究有無心出錯的地方,就算無意間吐口唾沫,都能評價個德行有虧,足夠讓對方幾年里的功績煙消云散。
“沒有!”裴母察覺到裴旻話中的不快,忙搖了搖頭道:“是娘自己的意思,別將你娘當成什么也不懂的婦人,在大戶人家里,勾心斗角的事情見多了。我兒如此出眾,裴家怎會看不上。你顧念為娘孝心可鑒,不愿說實情,娘怎會不知,也只能跟著裝傻而已。只是娘這一生只有兩個盼望,一是望你的安好,二只想成為裴家的媳婦而已,能夠給你爹你爺爺在宗族祠堂里上柱香,心滿意足了。”她傷感的低著頭,人為尊嚴而活。而裴母的尊嚴正是裴家媳婦,只有名正言順的成為裴家媳婦,她與裴父的夫妻關系才能為世人接受,裴旻也不會有一個茍且結合的父母…
裴旻沉吟了片刻道:“好,既然這是娘的意思,我盡量試試。”口中雖是如此說的,但想著這是裴母這輩子的所求,心底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幫她達完成這個心愿。
紅云馬車駛入長安,裴母挑著車簾看著左右的雄偉一陣瞠目結舌,即便看過了洛陽的繁華,面對長安依舊滿心震撼。
“娘親先回府好生歇息,等恢復了長途疲累,孩兒親自帶您老逛逛長安,領略東西市的繁華!”裴旻嬉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