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走出了南煙居住的庭院,在路過薛運住的那間房子的時候,略一停步。
一轉頭,就看見那房子里,還亮著一盞燭火。
微弱的光芒將一個纖細的人影投影在了窗戶上。
他遲疑了一下。
正要轉身離開,卻聽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道閃爍光亮從大門里照了出來,他一回頭,就看見薛運走了出來。
月光下,她的臉色蒼白。
和那一晚一樣。
她走過來,低著頭對著祝烽行禮:“拜見皇上。”
祝烽沉默了一下,看著她:“還沒睡?”
“…是。”
“早些休息吧。”
“怎么,還有話要跟朕說?”
薛運一直低著頭,自從玉門關那一夜之后,祝烽再也沒有跟她單獨見過面,甚至,兩個人都沒有再靠近過。
那一夜的事,就好像一場夢。
若不是那塊手帕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手里,她甚至都懷疑,那是自己的一場幻想。
所以剛剛,看到他的身影,她不由自主的就出來了。
但一相見,又不知該說什么。
遲疑了半晌,輕聲道:“皇上…皇上有什么事要交代在下嗎?”
祝烽微微蹙了一下眉頭。
他沉默了一下,才說道:“這兩天,多去給貴妃請脈。”
“她已經七個多月了,朕不放心她。”
“…是。”
看著她低垂的臉龐,和微微顫抖的睫毛,祝烽有些不忍再看下去,轉身便要離開,但剛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來。
回頭看向薛運。
“還有一件事——”
一轉眼,到了第二天。
因為這幾天的天氣格外的炎熱,加上皇后已經在這里包下了這個庭院,皇帝便打算,索性讓眾人都歇一歇再走。
所以第二天,仍舊留在這里。
南煙也松了口氣。
一大早,照例是薛運過來為她請脈,細細的診過一會之后,薛運輕聲說道:“娘娘這兩天,思慮有些過重了。”
南煙正將袖子放下去。
聽到這話,不由得苦笑。
“離京城近了,本宮煩心的事自然也多。”
“盡管如此,但娘娘還是要顧及孕體。”
“胎兒,有事嗎?”
“娘娘請放心,娘娘的脈象很穩健,表示胎兒也很健壯。”
“這就好,本宮這就放心了。”
“可娘娘還是要忌思慮過重,若母體受累,將來在生產的時候,是會有影響的。”
“哦…”
南煙點頭不語。
薛運拿了紙筆,到一旁的桌邊寫了幾個字,拿過來奉給她,道:“這是在下為娘娘新擬的一個方子,比之前增減了幾味藥,主要凝神靜氣為主,煩請彤云姑姑也看看,若能用,就讓他們用。”
彤云姑姑接過來一看,果然是一張好方子,笑道:“薛公子費心了。”
南煙看向薛運,微笑著道:“薛公子為本宮如此盡心竭力,等到孩子平安生下來,本宮也不會虧待薛公子的。”
薛運一聽,慌忙道:“在下只是盡醫者的本分,不敢討賞。”
南煙笑道:“你別怕。”
“等到將來進了太醫院,做好本分的,也有大賞呢。”
“只要,做好本分。”
薛運聽到這話,又看了一眼南煙含笑的雙眼,沉默了半晌,輕輕道:“是。”
就在這時,皇后帶著她的隨從來了。
薛運唬得低著頭急忙退開,只見陽光大盛,許妙音儀態萬千的走了進來。
南煙急忙起身行禮。
許妙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道:“好了,就免了這些虛禮吧。”
“謝皇后娘娘。”
許妙音又回頭,看見站在墻角低著頭的薛運,道:“這一位,就是薛公子?”
薛運忙跪下:“小人拜見貴妃娘娘。”
“你來做什么?”
“小人奉命,來為貴妃娘娘請脈。”
“皇上讓你這么做的?”
“是。”
“看來,皇上倒是很信任你。”
薛運低著頭,不敢接這話。
許妙音又看了她一眼,才說道:“行了,你下去吧,本宮跟貴妃有幾句體己話要說。”
“是。”
薛運起身,慌忙走了出去。
許妙音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這才回過頭來看向南煙,微笑著道:“他來請脈,說什么了嗎?”
南煙回道:“也沒什么,妾的身體還好,孩子也好。”
許妙音點頭笑道:“這就好。”
一旁的冉小玉奉上茶點,南煙突然聞到許妙音身上一股甜香的味道,輕聲道:“娘娘身上熏了什么香?味道好特別。”
“熏香?本宮身上并沒有熏什么香啊。”
她想了想,立刻笑道:“哦,怕是剛剛本宮在后院的桃林里游玩了一陣,沾染的果香吧。”
“后面有桃林?”
“是啊,想來是這里的主人讓人種下的。春天里可以欣賞桃花,到了這個季節,欣賞的可就是桃子掛滿枝頭的美景了。”
“哦,那可真是美景了。”
“是啊,相比起鮮花,本宮更喜歡那樣碩果累累的風景,駐足貪看,忘了時間,才染上那樣的味道。”
南煙笑道:“妾也是,相比鮮花,妾也更喜歡碩果。”
許妙音看著她的肚子,笑道:“不過,你不用過去看那邊的風景,如今最好的風景,在你身上呢。”
一聽這話,南煙的心里咯噔了一聲。
但立刻堆起了滿臉的笑容:“娘娘說笑了。”
“本宮哪里是說笑,”
許妙音看著她的肚子,神情仿佛有了一時間的恍惚,喃喃道:“本宮過去也曾經…”
南煙頓時就不說話了。
她當然知道,許妙音的那一段曾經,是最痛的經歷。
畢竟,她也經歷過一次了。
不過立刻,許妙音就從往事的漩渦當中抽離了出來,對著她笑了笑:“本宮失態了。”
“娘娘…別這么說。”
“不管怎么說,本宮還是有一個好兒子,成軒他,是個好兒子。”
“本宮的坎坷,倒也不足掛齒。”
“只希望,他的一生能平安順遂就好。”
聽到這話,南煙的心比之前更沉了一些。
昨晚,許妙音沒把話說完就走,并不是她不肯說,而是她點了自己一下,給自己一個考慮的時間。
現在,自然是要來問自己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