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夫慢走。”
張嬤嬤親自送走了大夫,他們前腳剛出去,后腳一個身穿栗色暗紋褙子的老嬤嬤就來了。
她花白的頭發一絲不亂地梳成了一個圓髻,戴著一對翠玉扁方,神色間透著一絲倨傲,她是端木太夫人賀氏身旁的親信游嬤嬤。
“大姑娘,四姑娘,”游嬤嬤目光淡淡地看著端木紜和端木緋,也沒給二人行禮的意思,用略帶斥責的語氣說道,“老婆子今天托個大,望大姑娘不要怪罪。大姑娘,您身為長姐,怎么可以跟下頭的妹妹置氣,還把二姑娘推下水,以大欺小,傳出去實在是讓人笑話!大姑娘,您實在是讓太夫人太失望了!”
游嬤嬤嘆了口氣,搖搖頭,神情中難掩輕蔑,“還請兩位姑娘跟老婆子走一趟吧,太夫人請兩位過去說話。”
游嬤嬤說得冠冕堂皇,這話里的意思一聽就是賀氏要把姐妹倆叫去訓斥。
端木紜擰了擰眉,眸色幽深。
賀氏是祖父的續弦,她們姐妹的父親是元配之子。自打她們姐妹回京投靠祖父后,賀氏一直看她們不順眼。
姐妹倆明里暗里吃了不少苦頭,尤其是妹妹,不過是反應有些慢,賀氏卻縱容府里的人喊她傻子。
端木紜握緊了拳頭,越想越氣。
這件事從頭到尾錯的不是妹妹,她可不會讓妹妹去賀氏那里再受一次委屈!
端木紜從榻邊起身道:“我隨嬤嬤走一趟。”
“大姑娘,”游嬤嬤陰陽怪氣地笑道,“太夫人說了,要四姑娘一起過去!”說著,她朝床榻上的端木緋看去。
端木緋斜靠在一個青色的大迎枕上,濃密的青絲披散著,那張煞白的小臉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色,櫻唇干澀慘淡。
端木紜挺直腰板,語氣堅定地說道:“那我也不過去了。蓁蓁還病著,若祖母有什么事,就請她過來再說。”她又坐回了床榻邊。
游嬤嬤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早就知道大姑娘不服軟了,威脅道:“大姑娘,您可要考慮清楚了!太夫人說,要是四姑娘病得動不了,就不用回府了。”
她昂了昂下巴,明明是下人,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完全沒有把姐妹倆放在眼里。
“姐姐,”端木緋忽然開口喚道,落水之后,她軟糯的聲音中透著幾分嘶啞,“世子爺還在嗎…”
端木紜疑惑地轉頭看著妹妹。
端木緋歪了歪螓首,蒼白的小臉上露出一個可愛乖巧的笑容,拉著端木紜的衣角,天真地說道:“姐姐,祖母不讓我們回去,我們就去找簡王妃收留我們吧,簡王妃很喜歡我的。”她的喉嚨中如灼燒般難受,面上卻不露分毫。
“…”
游嬤嬤傻眼了,完全沒想到姐妹倆竟然會把簡王府扯進來。
兩姐妹的生父端木朗在簡王麾下多年,恰逢簡王世子自北境回京,今日也特意來清凈寺為端木朗上了一柱香,端木家自然不敢怠慢世子,好生招待著。
剛才那番話如果是端木紜說的,游嬤嬤也許會懷疑是端木紜在虛張聲勢,可是端木緋是個傻子,傻子又怎么會騙人。
端木緋把玩著脖子上的赤金蓮花紋鑲貓眼石項圈,笑得兩眼彎彎,“王妃送我這項圈的時候還夸我乖呢。”沙啞的聲音透著一絲靈動的狡黠。
端木紜看著妹妹,眸光閃了閃,似在思忖著什么,很快,她就吩咐一旁的丫鬟道:“紫藤,你去求見世子爺,就說我們姐妹是簡王的舊部遺孤,孤苦無依,想請王妃收留幾日。”
游嬤嬤臉上登時青了白,白了紅,色彩劇烈地變化著,忍不住道:“大姑娘,您別胡鬧了!您這不是讓外人看了笑話嗎?!”
端木紜懶得與她再多說,淡淡道:“張嬤嬤,送客!”
張嬤嬤想著姐妹倆還有簡王府可以撐腰,就有了底氣,不客氣地把游嬤嬤推搡了出去。
游嬤嬤心里也急了,生怕這兩姐妹真的鬧到簡王府那里去,那太夫人恐怕會遷怒到自己身上。
游嬤嬤急匆匆地跑去端木太夫人賀氏所在的院子。
廂房里,不僅是賀氏在,端木綺也在,她已經洗漱過了,換了一身衣裳,濕漉漉的頭發還披散著,丫鬟正在替她絞干頭發。
見端木紜和端木緋沒有隨游嬤嬤一起過來,端木綺秀美的面龐上似是籠罩著一層濃濃的陰云,這層陰云隨著游嬤嬤的稟告而變得越來越濃。
賀氏就坐在窗邊的一把太師椅上,她看來不過四十出頭,穿了一件紫紅色金松鶴紋刻絲褙子,面容保養得如羊脂白玉。
此刻,她薄唇輕抿,臉色不太好看,捏著紫檀佛珠的手背線條繃緊。
她知道簡王府不能得罪…
如今皇帝尚未立儲君,中宮只有一個抱養在膝下的四皇子,而女兒端木貴妃則生有大皇子。
朝堂正在為立長、立賢一事爭論不休,大皇子正是需要助力的時候…
為了大局,自己且忍這對姐妹一時!
賀氏皺眉凝思著,心道:端木紜和端木緋這對姐妹今日不過是偶遇簡王世子就這般上躥下跳,還真是黃毛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不用急在一時,等回去以后,再好好收拾這兩個丫頭!
權衡利弊后,賀氏沉聲道:“你去傳話,不用她們過來了,一個時辰后起程回府。”
說著,賀氏心疼地去看端木綺,安撫了一句:“綺姐兒,你別著急,一切自有祖母替你做主。”
端木綺咬牙切齒,五官近乎猙獰,喃喃道:“我一定要那兩姐妹好看!”
就在這時,一個鵝蛋臉的青衣丫鬟匆匆進了屋,稟道:“太夫人,不好了,大姑娘剛剛帶著四姑娘出去了,奴婢遠遠地見到四姑娘叫住了君世子。”
什么?!賀氏的臉色登時就變了,瞳孔猛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