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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22不適

  牢房外的端木珩靜靜地看著喋喋不休的楊旭堯。

  直到楊旭堯說完了,他才不疾不徐地說道:“當時的情況并不需要犧牲二妹妹。”

  端木珩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起伏,話中之意卻極為犀利。

  楊旭堯連忙為自己辯解道:“大哥,我當時真是昏了頭了,還有付盈萱三番兩次地慫恿我,我才會,才會…”

  “大哥,我知道我錯了!你給我一個機會彌補綺兒吧。”

  楊旭堯更為用力地抓住牢房的欄桿,把頭往牢房外的端木珩方向湊,目眥欲裂。

  端木珩的心結就是這一點。

  當時,楊旭堯不過是想拿捏端木紜的把柄,借此來牽制端木緋罷了,就算他不犧牲端木綺,以端木綺對楊旭堯的盲目信任,也會聽他的話行事的,可是楊旭堯卻毫不猶豫地犧牲了她。

  她才十八歲而已,就這么死在了韶華之齡。

  端木珩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楊旭堯會對端木綺這么狠,想不明白為什么端木綺必須得死。

  但是,現在他終于明白了。

  “我明白了。”端木珩輕聲道,近乎自語。

  楊旭堯目露希翼地盯著端木珩,眼睛又亮了幾分。

  端木珩平靜地說道:“你就是個自私自利的。”

  “你想到要利用二妹妹,就是要利用到最大的程度,二妹妹的死可以給你帶來最大的利益,所以,你就不曾去想讓她活著會怎么樣…”

  “二妹妹錯了…”

  她錯在幫著夫婿算計娘家姐妹,她錯在錯付了真心。

  楊旭堯的一顆心急墜直下,渾身發涼,連忙道:“不是這樣的,大哥,是付盈萱…她懷了孩子,你知道的,我與綺兒成婚三年,膝下無子,我是因為付盈萱肚子里的那個孩子才昏了頭…”

  楊旭堯還想把推托到付盈萱身上,但是,端木珩已經不想聽了,打斷了他:“二妹妹已經與楊家義絕,她不需要你為她守陵,她只需要你以命償命。”

  楊旭堯的眼珠子幾乎都快瞪了出來,瘦得微微凹陷的臉上寫滿了絕望,激動地又道:“大哥,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想想綺兒…”

  端木珩沒再留,他毫不回頭地離開了天牢,不管后方的楊旭堯如何叫喊。

  天牢內,陰暗且陰冷,外面則是烈日灼灼,熱得仿佛把人給烤熟了。

  端木珩的眼眸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通透明澈。

  他的心結已解,也就從這件事中走出來了。

  接下來,他要好好備考了。

  七月十五日,本應于秋后問斬的謀逆案一干主犯提前問斬,這一天,端木珩沒有去觀刑。

  接下來,其他被判了流放的一眾從犯就要啟程押往流放地。

  七月十八日,關于懷州地震的公文也由驛使送到了朝廷,朝堂上為此一片嘩然,不多時,連普通的百姓們也都知道了懷州發生了地龍翻身。

  本來,這幾日京城的談資正是楊家的謀逆案,現在懷州地震的事一出,百姓們更是嘩然了。

  京城的茶樓酒樓也因此沾光,比平日里還要熱鬧了不少,掌柜、小二們一個個都是滿面紅光,神采煥發,殷勤地招待著客人們。

  “…我聽說,當時在公堂上,那些個逆賊中還有人口口聲聲說皇后娘娘是妖孽呢!”一個中年茶客義憤填膺地扯著嗓門怒道。

  “皇后娘娘怎么會是妖孽?!”旁邊一個青衣老婦立刻接口道,“娘娘那是天生鳳命,所以,她一求就下雨了;懷州這次地龍翻身,上天也是先在夢中給娘娘示了警!”

  “皇后娘娘真乃大盛之福啊!”又一個年輕人撫掌嘆道。

  周圍的其他茶客們也是頻頻點頭,一副心有同感、萬眾一心的樣子。

  那青衣老婦的神情更激動了,又道:“所以說,那些個逆賊就是該死,竟然還敢污蔑皇后娘娘!我看著心都是黑的,巴望著我們大盛亡國呢!”

  這句話又引來一片此起彼伏的附和聲。

  一個精干的中年行商慶幸地說道:“幸好我聽了皇后娘娘的話,沒去懷州進貨,避過了這一劫,等我回去豫州,就要給皇后娘娘立長生牌位!”說著,他看向同桌的友人道,“老弟,我之前勸你最近幾個月別去懷州,沒勸錯吧?”

  “那是!”同桌的一個矮胖行商連忙給他斟酒,“多虧了老哥你,我這次才撿回了一條命,今天這頓都算我的!”

  “應當的!”

  茶客們說得熱鬧,周遭的一些學子們也聽到了,神情古怪地交換著眼神。

  一個形容儒雅的青衣學子低聲道:“難道那些百姓說的是真的?皇后真的是…”天生鳳命?!

  其他幾個學子也都有幾分不敢置信。

  “但確實是皇后先料知地龍翻身之事…”另一個相貌平凡的藍衣學子喃喃道。

  說話間,他們的表情更微妙了,默默地喝著茶。

  子不語怪力亂神。

  他們這些讀書人多不信鬼神之說,可是此時此刻,他們堅持多年的信念卻動搖了。

  另一個靛衣學子慷慨激昂地說道:“不管怎么樣,皇后娘娘深明大義,胸懷寬廣,心中自有乾坤,一登后位就肅腐敗,安民心,絕對是賢后!”

  “一代賢后足以名留青史!”

  其他學子們深以為然,紛紛附和。

  周圍的不少百姓以前都覺得這些個讀書人說話都文縐縐的,不容易懂,現在聽著卻覺得他們說的話就是漂亮好聽,也都湊過來與他們搭話。

  茶客們越說越熱鬧,就差把端木緋說成了九天玄女下凡塵。

  不止是這些茶樓酒樓,還有市井坊間、街頭巷尾也都在贊頌皇后的種種事跡。

  很快,就有百姓自發地在家中給皇后立了長生牌位,而且還日日上香,求皇后長命百歲的,更有人自發地呼朋喚友一起去宮門前給皇后磕頭。

  那些學子與文人墨士們也紛紛寫文賦詩,贊揚皇后,一浪還比一浪高,對于曾經的那些個質疑皇后是不是妖孽的聲音,早已經被徹底地壓了下去。

  大盛百余年來,還從來沒有一位皇后如此得民心,如此得到天下學子的擁護!

  對于這些,端木憲是看在眼里,聽在耳里,放在心里。

  他當然也是高興的,覺得自家小孫女果然不同凡想。

  高興歸高興,端木憲還得為懷州地震的事忙碌。

  這次懷州地震對于南境也有些許影響,南境與懷州的邊界一帶也有些許余震,但是因為防備得當,沒有什么人員傷亡。

  最大的損失大概是滇州滄瀾城的堤壩因為這次地震出現了一道裂痕。

  這道堤壩是五年前修建的堤壩,彼時端木憲就是戶部尚書,自然知道朝廷那個時候足足撥了一百萬兩下去。

  它本不該壞得那么快,因此現任的滇州布政使上折時也呈明了原因,當年朝廷是撥下了一百萬兩白銀,但是,彼時朝堂上因為廢帝慕建銘的縱容貪腐嚴重,這一百萬兩白銀層層盤剝,到了滄瀾城知縣手里時,只剩下了不到二十萬兩。

  當年的那位王知縣也是個貪的,又昧下了幾萬兩,這堤壩是偷工減料,簡直與紙造的無異,能撐這么多年沒塌已經是因為滇州一帶少災害。

  然而,此前滇州多年戰亂,那些該為此負責的大盛官員死的死,黜的黜,現在想要問罪也無人可責,端木憲能做的就是盡快撥款下去,重新修建堤壩。

  幸好最近國庫剛有了一筆“贖身銀”入賬,戶部立刻就從國庫撥了款,慕炎下令命滇州布政使親自負責修壩事宜。

  朝廷對地震的相關事宜處置得當,將大盛、還有百姓的損失都降到了最低,在士林和百姓中,皆是一片夸贊之聲。

  整個大盛一片欣欣向榮的趨勢,每個人都對大盛的未來滿懷憧憬。

  八月初一,恩科會試開了。

  當天,舉子們進入了貢院考場。

  三天后,會試放榜,端木珩為甲榜第九名,整個端木府都為了這個喜訊而變得喜氣洋洋,門房更是放了足足三大串的爆竹,引來不少路人看熱鬧,就算不問也能猜到是沐國公府有人高中了!

  當天,端木緋也回了沐國公府給端木珩道賀。

  端木憲自是喜不自勝,表現得比端木珩還要高興,當日就下令給府中的下人們加菜,再加一個月的月俸,還有今秋每人都多加作一身新衣裳。

  端木憲沒有大辦慶功宴,只是一家人在吃了頓小宴,小小地慶祝了一番。

  而接下來,端木珩就要為殿試做準備了。

  端木珩打算再去考庶吉士,在翰林院待上三年,對于長孫的這個決定,端木憲也是毫無意見。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一起吃了飯,端木緋還心情頗好地小酌了兩杯,然后由著端木紜和小八哥親自送她到了儀門處。

  遠遠地,就看到一個著青蓮色錦袍的青年站在一輛馬車旁,笑吟吟地看著姐妹倆。

  夕陽的余暉在青年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粉,襯得他輪廓分明的五官愈發俊美。

  “蓁蓁!”青年臉上的笑容更盛。

  看在小八哥的眼里,卻與催命的黑白無常似的,小八哥差點沒從半空中掉下來,立刻就掉頭飛走了,落荒而逃。

  端木紜看著慕炎來接妹妹,頗為滿意:這個妹婿還算合格!

  看著端木緋上了馬車,端木紜就回去了,馬車載著端木緋與慕炎出了沐國公府。

  小小的馬車內,慕炎迫不及待地把端木緋攬在了懷中,一股熟悉的女兒香鉆入他的鼻尖,還帶著些許酒香。

  “蓁蓁,你喝酒了?”慕炎目光灼灼地看著端木緋,眼里寫著期待。

  端木緋慢慢地伸出了兩根手指,比了一個“二”,然后才慢慢道:“兩杯。”

  喝了酒后,端木緋的瞳孔更黑了,眼眶中似是漾著一層淡淡的水光般,又清又亮,清晰地倒映出慕炎的面孔。

  慕炎喜歡這樣看著她,就仿佛她的眼里只有他一樣。

  蓁蓁喝了酒微醺的樣子最可愛了,而且,這個時候的蓁蓁最好說話了。

  “蓁蓁,明天我下朝后,我們去騎馬好不好?”慕炎興致勃勃地提議道,琢磨著明早上朝后,就來一句“有事上奏無事退朝”好了,早些散了朝,他們倆也可以早些出去玩。

  “好。”

  “翠微山的風景好,我們去爬山吧,你要是爬累了,我可以背你。”

  “好。”

  “明晚,我們干脆去娘親那里用了晚膳,再回宮好不好?”

  “好。”

  連著得了端木緋三個“好”字,慕炎滿足了,幫她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靠著他,嘴里嘀嘀咕咕地說道:“可惜大哥不在,否則這次中秋節,我們可以叫上姐姐和大哥一起去逛中秋燈會。”

  端木緋不由想起今天看到端木紜正在給一件繡著仙鶴的斗篷收尾,一看就知道這件斗篷是繡給誰的。

  “懷州最近怎么樣?”

  端木緋問,慕炎就細細地說。

  距離上個月懷州地龍翻身,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一開始,還有些懷人不聽指揮,趁亂鬧事,但是羅其昉、駱光清以及其他一眾大盛駐守懷州的官員奉岑隱的命,采取了鐵腕手段,雷厲風行之下,這些個不安分的懷人都很快就消停了下來。

  到了八月,懷州各城的局面都已經平穩了下來。

  自打岑隱來了懷州以后,大越城里,那些原南懷各部族的貴族們都變得相識了許多,各種政令都順暢地級級傳達了下去。

  對此,羅其昉大概是感受最深的人了。

  曾經,在他和駱光清跟前,這些懷人貴族都是老油條與墻頭草,總是眼巴巴地盯著大盛朝廷,不是指望朝廷出了什么事,他們可以從中謀些好處;就是觀望著局面,隨時打算投效偽王蘇娜。

  他和駱光清花了不少心力才能勉強穩住這些人,但是現在,這些貴族在岑隱跟前一個個乖得好似綿羊似的。

  這些人都是一樣,全都欺軟怕硬!

  每個月,懷州都在發生著肉眼可見的變化,局面越來越安定了。

  這一切,羅其昉、駱光清等官員都是看在眼里的,一個個都徹底服氣了,更多的是佩服。

  岑隱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慮過的,用了足足半年的時間逐步分化了那些部族族長,他并非是簡單地用鐵腕手段震懾這些人,而是用了光明正大的陽謀。

  自慕炎打下南懷后,這些部族族長都跑來了大越城向慕炎投誠,再后來,南部幾族的族長擁護蘇娜自立為王了。

  這件事多少也讓這些留在大越城的族長們的位置變得十分尷尬,他們要是在這個關頭離開大越城,難免讓大盛朝廷懷疑他們是否也有異心,是否也想要投靠蘇娜,這些族長們只能繼續在大越城留著,也想著觀望一下局勢,也許還能因此得到一些好處。

  那之后,這些部族族長就一直留在大越城,再到后來岑隱來了,他們就更不便走了。

  七月初,岑隱因著地龍翻身一事一舉在懷州建立了威信。

  在各城的救災工作大致完成后,岑隱就把這些部族的族長們聚集在一起,提出要為他們向大盛請封爵位。

  彼時,羅其昉和駱光清心里對此不置可否。

  岑隱擬了張單子,分別給二十幾位部族族長請封,其中侯爵三人,伯爵十人,其余為子爵。

  之后的數月,這些族長們為了侯爵、伯爵的名頭,爭破了頭,為此,他們甚至彼此揭起短來,誰都不服氣自己屈居于其他族長之下。

  岑隱輕輕松松,甚至沒有許以爵位應有的俸祿,就用一個個虛名把這些部族族長分化了。

  直到一段時間后,羅其昉才明白了岑隱給這些族長請封的爵位都是有深意的,岑隱將這些族長以他們的屬地所在的位置以及他們之間的親疏關系,按著爵位等級逐一分化,打個比方說,三位侯爵分別處于懷州北、懷州東與懷州西三地,各自相隔近千里,很難彼此勾連。

  岑隱的目的就是要讓這些族長難以凝聚為一體。

  當然,也有被封為子爵的族長不服這封爵,直接被岑隱奪了爵位,岑隱直接從他這一族,又升了其堂弟為子爵,任新族長。

  岑隱輕而易舉就把這些族長壓服了,讓他們再也翻不出浪花來。

  秋去冬來,十一月初一,沉靜許久的岑隱突然又有了新動作,下令攻打舜樺城。

  羅其昉和駱光清雖然意外,但都不敢對他的命令有半點質疑,立刻就領了命。

  羅其昉需要盡快開始籌備軍餉和糧草,而駱光清則要整軍了。

  兩人退下后,彼此對視著,神情有些微妙。

  現在是十一月了,懷州的冬日遠比京城要暖和許多,兩人都只穿著單薄的直裰。

  駱光清率先開口道:“沒想到岑隱現在就要對蘇娜動手。”

  自從岑隱今年四月抵達大越城后,已經半年多,這半年說短短,說長也長,足夠羅其昉與駱光清對岑隱有一定的了解。

  岑隱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一旦提出,就必定會達成他的目標。

  羅其昉負手緩行,道:“這還是慢的,我曾經還以為他一來懷州就會動,沒想他有耐心等到現在。”

  羅其昉一直覺得岑隱野心勃勃,所以才認為他一來懷州就會下令揮兵南下,拿下蘇娜,畢竟借著打仗,他可以奪兵權,而且還可以立功,更可以震懾懷州百姓。

  誰想岑隱的步調完全超乎自己的預想,岑隱先耐心地等了兩個月,一直等京城來信確定了地龍翻身的具體日期,才出手一舉震懾了自己與懷人。

  后來,懷州發生了地龍翻身,但在岑隱的統籌下,數城的損失微不足道,那時,羅其昉就以為等救災后,岑隱估計就要出手對付蘇娜了,然而岑隱還是沒動靜,他耐心地整治懷州,耐心地分化各部族,直到今天!

  岑隱的能力無可置疑,先定內,再對外,一直到懷州安穩了七七八八,才選擇對蘇娜開刀。

  任何一個急于奪權的人都不該是這種反應吧?

  駱光清與羅其昉再次停下了腳步,然后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樣的想法。

  駱光清略顯遲疑地說道:“所以…岑隱大概不是來奪權的吧?”

  羅其昉沒有說話,其實兩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言語空乏,從一個人所做的事中可見其心。

  駱光清鄭重地拍了拍羅其昉的肩膀,“不管怎么樣,這次上戰場,我們千萬要給皇上掙臉!”

  他們在岑隱跟前給新帝丟的臉已經夠多了,這一次,怎么也得掙回點臉面才行!

  “走吧。”羅其昉簡明扼要地說道。

  兩人都加快腳步,出去做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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