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宣武侯府還真是道貌岸然。”芳菲嘲諷地嘆息道。
后面的一個粉衣姑娘擱下筆,款款走了回來,問道:“我聽人說,季家母女當年回京時,其實帶了季家的所有家產,是不是真的?”
“那是當然。”那青衣姑娘知道得不少,說季家來口若懸河,“季家本是皇商,還是鹽商,說是家財萬貫那也是客氣的。”
“季家人也是精明,知道樹大招風,二十年前,由季成天的父親做主,把季家的產業捐出了一半給朝廷,用于鎮壓西南之亂。本來商戶卑賤,要棄商三代方能科舉,先帝不僅封了世襲三代的永安伯,還特允了季成天科考。季成天天資聰穎,十七歲就被今上點為狀元郎,風光無限。年紀輕輕就做了豫州布政使,本來是有機會入閣拜相,只可惜遭飛來橫禍,留下了孤女寡母,后來,季夫人也殉情自盡了。”
“季家三代單傳,五服內沒有親眷,因當年季老太爺立下不世功勛,皇上感念舊情,想著季成天膝下無子,特意下旨讓季姑娘日后的次子改‘季’姓,也好延續季氏香火,繼承永安伯的爵位。”
不少人聽著都面面相覷,神色間有幾分唏噓與慨嘆,明白她的未盡之言,那位季姑娘的次子何止是延續季氏香火和爵位,還能繼承季家的金山銀山。
“這么說來,這宣武侯府還真是結了一門好親。”不知道是誰嘆了一句。
丹桂與她交換了一個心有戚戚焉的眼神,她也不避諱,嬌聲道:“這王家實在是不地道。王家姑娘在府外就這般欺辱那位季姑娘,而且做得理所當然,這在府里,也不知道過分到什么樣呢!”
在場的好幾位姑娘當日也在露華閣,也是深以為然。
可見這王家的家教實在是不怎么樣。
“宣武侯府早就沒有兩代前的輝煌了。”那粉衣姑娘卷著手里的帕子,漫不經心地又道,“記得母親教我管家時,說起過王家的一件舊事,說七年前王家一個庶女出嫁時,才三十二抬嫁妝,里頭有一半都是布匹錦被衣裳,還都是過時的料子…被人笑話了好一陣。”
“這件事我也聽我母親以前說起過,還說王家前些年里賣了好幾家鋪子田莊。”青衣姑娘接口道,眸子晶亮,“但是這幾年,王家似乎好起來了。上次我跟母親去王家做客,他家用的花瓶擺設還有茶盅都是江南的玉瓷齋新出的款式,可不比官窯的差!”
這么說來…
那些姑娘家都冰雪聰慧,登時就心領神會了。
原來如此。
本來這京中的人家都以為宣武侯府收留了季家的孤女寡母,妥善照撫,堪稱仁義,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這么回事。
丹桂嘲諷地說道:“那天我還聽王婉如說季姑娘是寄人籬下的拖油瓶,吃他家的用他家的,我看是倒過來才對。”
“王婉如不過是借口生事罷了。”一個紫衣姑娘寫好了比分,把折起的紙條放進籃子后,也走回來坐下,“我表妹與宣武侯府是姻親,表妹前兩日告訴我說宣武侯府的太夫人想把季姑娘嫁給王二公子,那便是王婉如的親兄長,王婉如覺得季姑娘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孤女,配不上她兄長。”
那些姑娘們說得興致勃勃,一副“看透了王家真面目”的樣子,既替季姑娘惋惜,又不齒王家所為。
端木緋從頭到尾都沒有插嘴,腦海里回想著露華閣里的一幕幕,想著那位季蘭舟姑娘,唇角一勾,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饒有趣味。
有趣,真是有趣。
帷棚中一片語笑喧闐聲,姑娘們口若懸河地說著話,這時,又是一道纖細優雅的倩影款款地走了進來,姑娘們都下意識地朝來人看去,見來人是二皇子妃楚青語,便起身福了福。
“二皇子妃。”
大部分姑娘在行了禮后,就坐了回去,只有章若菱等兩三個姑娘上前幾步,與楚青語寒暄,章若菱親昵地喚著“語表姐”,恭請楚青語坐下。
與此同時,又有宮女趕忙給楚青語奉了茶。
楚青語笑得雍容高貴,其實心里卻不甘愿。這里全都是姑娘家,慕祐昌身為男子不便過來,只好讓她來這里與端木緋多親近親近。
她不能讓慕祐昌覺得她不識大體,只能過來了。
章若菱笑吟吟地對楚青語說道:“二皇子妃,我們正在猜比賽的進球數,您可要試試?”
“這倒有點意思。”楚青語微微一笑,看向了斜對面的端木緋,“端木四姑娘,我聽你方才與岑督主分析起比賽來,頭頭是道,你可有什么高見?”
端木緋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手里的棗泥山藥糕,又擦了擦手,才看向楚青語道:“二皇子妃,我與你素來不和,何必要強顏歡笑,虛以委蛇?”
端木緋笑瞇瞇地看著楚青語,說的話犀利如刀鋒,不留一點情面。
對端木緋而言,楚青語已經嫁了,她是慕家婦,自己不必再顧及楚家的顏面而與她虛以委蛇了。
這句話簡直跟揮手往楚青語的臉上打一巴掌無疑,帷棚中靜了一靜。
章若菱難以置信地看著端木緋,楚青語可是堂堂二皇子妃,端木緋竟然敢這么跟二皇子妃說話,她是瘋了嗎?!
連楚青語都沒想到端木緋會在大庭廣眾下不給自己一點臉面,她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眾人的目光更是如利箭般朝她直刺而來。
楚青語本來對端木緋就不喜,甚至可以說是厭惡,此時此刻,她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浪,忍不住站起身來喝了一聲:“大膽!”
端木緋還是笑瞇瞇地,歪了歪螓首問道:“二皇子妃,您是不是還要掌我的嘴呢?”
她停頓了一下,笑得意味深長,“不知道二皇子妃您的臉頰還痛嗎?”
端木緋的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但楚青語卻是一下子就聯想起了去年在蕙蘭苑的一幕幕,想起當時端木緋令內侍掌嘴…
當時的那種屈辱讓楚青語此刻想來,都恨不得撕了端木緋。
楚青語死死地攥著手里的帕子,手背上根根青筋凸起,眸子里似在醞釀一場風暴。
幾個內侍心急火燎地沖了過來,其中為首的中年內侍對著楚青語陰陽怪氣地說道:“二皇子妃,四姑娘在這里看比賽呢,您別吵著四姑娘了!”
其他幾位姑娘看著這一幕,心頭的感覺復雜極了。早知道岑隱如今在朝野如日中天,可是親眼看到這些內侍為了討好岑隱,竟然完全不把楚青語這位二皇子妃放在眼里,那種感覺還真是復雜極了。
也沒有人會去冒著得罪岑隱的危險替楚青語說話,多是默默垂首,要么飲茶,要么吃點心,饒是章若菱本來想說什么,見其他姑娘這番表現,也不敢當出頭鳥,垂眸看著自己的鞋尖。
兩個小內侍昂首闊步地走到了楚青語跟前,客氣地伸手做請狀。
楚青語哪里肯就這么離開,咬牙切齒地看著端木緋,怒道:“端木緋,你敢?!”
慕祐昌本來就不時注意著這邊的動靜,立刻就發現不對,心里忍不住想道:這要是端木緋不喜歡楚青語,小姑娘家家在她義兄那里隨便發幾句牢騷的話,會不會影響到岑隱對自己的態度呢?!
慕祐昌半瞇眼眸,眸底掠過一抹不滿,急忙站起身來,心里覺得楚青語真是不會說話,無論她到底是為什么惹了端木緋不悅,這個時候,她應該做的是說說軟話哄哄端木緋,端木緋不過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家家,給了她臺階下,事情不就過去了。
慕祐昌心里埋怨著楚青語,儒雅的面龐上卻不露聲色,還是笑得如春風拂面。
“語兒,本宮看你臉色不太好,可是方才暈了馬車還沒好?”慕祐昌溫柔體貼地問道,只當做不知道剛才的一幕幕,打算把這劍拔弩張的場面攪和過去。
“…”楚青語的雙手繃得更緊了,心中的怒意未平,她不甘,不悅,不平,不滿…她也憤慕祐昌不肯給她做主,但是她畢竟不是真的才十幾歲,知道無論慕祐昌平日里待她有多好,也抵不過他對皇位的渴望,她不能成為他的絆腳石…
“殿下,妾身覺得有些氣悶。”楚青語壓下心中洶涌的怒浪,忍氣吞聲地說道。
慕祐昌又是一陣噓寒問暖,說著讓宮女給她泡藥茶的場面話,帶著楚青語又返回了隔壁的帷棚。
在轉身的那一瞬,慕祐昌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必須得問清楚楚青語是怎么得罪端木緋了,這關系到岑隱!
他現在比三皇弟占有優勢,他可不想為了一點點姑娘家的齟齬,就惹得岑隱不悅。
但這里不是合適的場合。
慕祐昌抬眼對上慕祐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手不動聲色地握了握,讓自己稍安勿躁。
慕祐昌若無其事地攙扶著楚青語坐下了,懶得理會慕祐景。
端木緋根本看也沒看二皇子夫婦,自顧自地看著比賽,為著端木紜、封炎和舞陽他們在場中的精彩表現而鼓掌。
章若菱卻是根本沒看球場,借著喝茶的動作,一直悄悄打量著端木緋,她很想知道端木緋到底和楚青語有什么恩怨,卻又不想與端木緋搭話,心里指望別人會問,可是,誰也沒問。
帷棚里的姑娘們很快又各自說笑起來,一邊看蹴鞠比賽,一邊飲茶嗑瓜子,和樂融融。
相比這里的悠閑,球場上的較量更激烈了,隨著球場邊的沙漏上部的沙子越來越少,也代表著比賽快結束了。
現在的情況是紅隊進了九球,藍隊進了四球。
紅隊還想再多進一球,而藍隊則拼命阻攔,不想讓比分再拉大。
少年公子姑娘們的額頭上的抹額隨風飄揚,讓他們看來神采飛揚,散發著驕陽般的光芒。
“咚!”
幾乎是鼓聲響起的那一瞬,封炎又一腳踢出,把皮鞠踢入敵隊的球門。
比賽結束了!
紅隊以絕對的優勢獲勝了!
涵星樂壞了,一會兒抱抱舞陽,一會兒在端木紜臉頰上親了一口,一會兒又朝藍庭筠撲去,藍庭筠一點也不給臉面地避開了,不客氣地說道:“熱死了,你離我遠一點!”
涵星不以為意地追著她跑,看得一旁的君然、李廷攸等人都有些無語了。
至于封炎,早就朝端木緋那邊跑了過去,君然幾乎可以看到封炎的背后瘋狂地搖著狗尾巴,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慕瑾凡莫名其妙地看了君然一眼,從他身旁走過,覺得這個君世子還真是古怪,時不時就會腦抽筋。
一看蹴鞠比賽結束了,丹桂迫不及待地問端木緋道:“緋妹妹,我剛才猜了八比三,你猜了多少?”
端木緋勾唇笑了,正要回答,后方已經響起了云華的聲音:“十比四。緋妹妹,你也太神了吧。”
端木緋搖頭又晃腦,才剛啟唇,話又被丹桂搶走了:“好了好了,知道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和了…”
說著,丹桂已經“噗嗤”地笑了出來,端木緋也跟著笑了起來,吐吐舌頭,樣子十分可愛。
周圍的云華、舞陽和涵星也聽到了,她們都知道這句話后背后的故事,也都笑了起來,其他姑娘多是一頭霧水,面面相覷。
這時,封炎也走進了帷棚中,聽說端木緋剛才猜中了比賽的結果,不禁笑了。
端木緋清了清嗓子,實話實話:“這次只是巧合而已。”她也就是隨便猜猜,選了可能性最大的某個組合而已。
幸虧自己進了最后一球。封炎沾沾自喜地心道,蓁蓁對自己一定很滿意吧。
想著,封炎正好對上端木緋笑吟吟的眼神。
“封公子。”端木緋對著他招了招手,很體貼地給他斟茶,遞給他。
封炎趕緊收下了,一口氣就把溫茶水喝完了,喝完,又后悔,覺得自己應該喝慢點才對,這可是蓁蓁親手給斟的茶。
端木緋又給封炎添了茶,不僅是封炎,端木紜、舞陽、涵星她們都得了端木緋親手斟的茶,帷棚里隨著他們這些人的到來,一下子變得有些擁擠,也更熱鬧了。
涵星稍微緩過勁來后,就想起了一件事,探頭探腦地往左右看了看,“池六呢?”
“殿下,您放心,我逃不了。”池彥笑嘻嘻地來了,身后還是跟著那兩個拎著籃子的宮女,“賬我都算好了,現在就分贓。”
什么分贓?!她這是光明正大贏的好不好!涵星心道,懶得糾正池彥,“你就快分吧。”
池彥樂呵呵地分起銀子來,先把賭注還給那些下注紅隊的人,接著又把他們贏的錢也全都分給他們,沒一盞茶功夫,兩個籃子就都空了。
池彥看岑隱走了,就主動地把岑隱贏得那份直接給端木緋,“端木四姑娘,這是岑督主的份,就擾煩姑娘了。”他可不想再跑去找岑隱,他的心臟沒那么好,可不想得心疾。
也不等端木緋答應,池彥就一溜煙地跑了。
一旁的端木紜看著也覺得有些好笑,把岑隱的那份小心地收到了荷包里,對端木緋道:“蓁蓁,等回去,我們給岑公子送去。”
端木緋順口應了。
涵星掂著剛贏的銀錠,美滋滋地說道:“大皇姐,緋表妹,紜表姐,丹桂…今日本宮心情好,贏了比賽又賺了銀子,干脆本宮做東,咱們一起去云庭酒樓吃一頓慶功宴怎么樣?”涵星笑得眉飛色舞,神采飛揚。
君然最喜歡熱鬧了,第一個應了,笑嘻嘻地拱了拱手:“那本世子就不客氣了。”
舞陽、端木紜等人也紛紛附和。
這時,慕祐昌也走了過來,閑庭信步,優雅如竹,“大皇姐,四皇妹,你們要去慶功宴,也算上本宮吧。”
“還有本宮。”慕祐景也不甘落后,連忙也出聲。不僅是端木緋,他也想趁著這個機會和君然多親近親近。
涵星笑意微斂,淡淡的目光看向了慕祐昌,他們怎么說也是兄妹,本來好歹也要維持一些表面功夫,免得讓外人看了笑話,可是啊,有人的人就是不識趣。
“二…”
涵星剛啟唇,她的聲音已經被舞陽壓了過去:“二皇弟,本宮不想與你同席。”
舞陽目光清亮地看著幾步外的慕祐昌,神色傲然,金色的陽光在她周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讓她看來大氣而是不失端莊。
舞陽(大皇姐)真是霸氣!
端木緋和涵星皆是目光晶亮地看著舞陽,表姐妹倆笑吟吟的,神情看著十分相似。
慕祐昌神色尷尬,腦海中不禁又浮現了玄信那張清秀的面龐,心虛地移開了目光,完全無法直視舞陽。
舞陽也懶得與慕祐昌再多說什么,招呼了眾人一聲,他們就浩浩蕩蕩地走了,其中也包括三皇子慕祐景。
“二皇兄,那小弟就先告辭了。”
慕祐景語氣溫和,卻是在別人看到的角度給了慕祐昌一個挑釁的目光,然后信步跟上。
慕祐昌目光沉沉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眼神越來越深邃、陰郁,似有一場龍卷風在其中肆虐,許久沒有動彈…直到他身后傳來楚青語遲疑的呼喚聲:“殿下…”
慕祐昌靜了三息,眨了下眼,又恢復成了溫文儒雅、風度翩翩的二皇子。
“語兒,”他轉身看向了楚青語,緩步朝她走去,楚青語正站在帷棚口,秀麗的小臉籠罩在帷棚的陰影中,顯得晦暗不明。
慕祐昌在距離她兩步的位置停了下來,看著她的眼睛問道:“語兒,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端木四姑娘?”
他的聲音溫和清澈如那潺潺的山澗清泉。
楚青語眼神閃爍,心底對端木緋的厭惡幾乎是難以壓抑,她和端木緋之間的過節也不是一句半句能說清的。
她長翹的眼睫顫動了兩下,當然不可能實話實話,敷衍道:“那端木四姑娘一向驕矜,上次在惠蘭苑就曾仗著岑隱打…打了我一巴掌…”
這件事,慕祐昌當然知道,當日,楚青語回了二皇子府后,就開口讓自己給她做主。
但是慕祐昌不敢得罪岑隱,反而是親自去向岑隱陪了罪。
想著當時的事,慕祐昌瞇了瞇眼,又朝楚青語走近了半步。
他不是傻子,無緣無故地,端木緋又怎么會使人掌嘴堂堂皇子妃,她們倆的梁子肯定不是那個時候結下的。
“真的嗎?”慕祐昌問道,聲音更柔和了,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在楚青語的身上投下一道深深的陰影。
楚青語咽了咽口水,咬死不松口:“就是那個時候。那時女學考試,妾身好意出言主持公道…端木四姑娘素來刁蠻,覺得妾身當眾掃她的顏面,心生不滿,就…就…”
楚青語微微哽咽,眼眶都紅了,看來楚楚可憐。
然而,慕祐昌的神色還是那么溫和,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一絲變化,出口的聲音卻是陰測測的。
“語兒,本宮一向恩怨分明,”他抬手輕柔地撫上楚青語白皙如玉的臉頰,指尖冰涼,“要是因為你有所隱瞞,不肯說真話,導致本宮錯過了…”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是話中的威脅之意已經溢于言表,那種森冷的氣息幽幽地釋放了出來,與平日里那溫潤如玉的二皇子天差地別。
楚青語只覺得如置冰窖,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沒有顫抖。
她知道,因為宣國公府對慕祐昌的冷淡以及自己近來沒幫上他什么忙,慕祐昌對自己已早有不滿了。
她嫁給二皇子慕祐昌已經九個月了,雖然慕祐昌沒有側妃侍妾也沒有通房,但是他和她同房的次數屈指可數,以致到現在都沒懷上孩子…為此,慕祐昌的生母文淑嬪不知問了她好幾次,最近看著她的目光也越來越冷淡,話里話外都是勸她給慕祐昌納側。
她也心急,想快點懷個孩子,就算是普通人家,也都在意子嗣,在意香火,更何況是皇家。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著她的肚子,最近她與京中一些婦人應酬時,總覺得有些人看她的神情很古怪,像是同情,像是嘲諷,像是唏噓,像是看好戲…
她覺得有些不對勁,也試探過幾句,但是那些人都是顧左右而言他。
看著眼前這個眼神陰沉的少年,楚青語心里能感覺到這個男人和表面上的不同,他平日里表現出來的有多光風霽月,表象之下的他就有多么…
她不敢再深思下去。
她知道自己已經沒得選擇了。
暖暖的夏風吹來,吹得楚青語頰畔的碎發有些凌亂地拂上她的面頰,讓她看來那么纖細而脆弱。
慕祐昌仔細地替她理了理鬢角,身上那種陰冷的氣息又收斂了起來,恢復如常。
旁人遠遠地看著,不禁贊嘆二皇子對皇子妃真是體貼入微。
楚青語卻是不然,渾身繃緊,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噴上她的臉頰,那種感覺像是被毒蛇舔過一般,讓她心生一種拔腿就跑的沖動。
可是,她能做的只是站在這里,一動不動,就像是有一種無形的蛛網將她束縛了起來。
慕祐昌又退了半步,溫柔地叮囑道:“語兒,你既然知道你做錯了,就該備上禮,上門向四姑娘道歉。”
“…”楚青語的嘴唇動了動,雙手死死地絞著帕子,即便她極力壓抑,那種屈辱與不甘還是溢滿她的瞳孔。
當日在惠蘭苑被內侍掌嘴的人可是她,慕祐昌反而讓她去給端木緋道歉,她的臉面要往哪里放!!
慕祐昌微微低頭,俊臉向她靠近了一點,嗓音輕柔似呢喃:“語兒,你不肯嗎?”
說話間,他隨意地拔下了她發髻上的一朵紅珊瑚珠花,在手間把玩了一下…然后忽然把珠花抓在了手心,漫不經心地一揉,那一顆顆如魚目大小的紅珊瑚珠子就如那斷線的珠鏈一般,紛紛墜落,紅艷的珊瑚珠子骨碌碌地滾了一地,鮮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