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千戶放下了手里的茶盅,黝黑的臉龐上那雙精明的三角眼瞇了瞇。
他喝了大姑娘的茶,又有督主臨走前的吩咐,這件差事當然要辦好了!
安千戶陰陽怪氣地笑了,一邊起身,一邊慢悠悠地拖著長音道:“潘家五少夫人聚眾行兇…”
什么?!柳映霜氣得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這群東廠番子倒是會惡人先告狀,她根本就還沒動手呢!
安千戶大臂一揮,又道:“按律該交給京兆府,帶走帶走!”
兩個東廠番子立刻就應了,手腳麻利地把柳映霜的兩只胳膊束縛住了。
柳映霜自以為自己的手腳功夫不錯,下意識地想要反抗,然而,攥住她的手就像是鐵鉗一樣死死地桎梏在她的胳膊上,她的力量在他們跟前,是那么弱小。
“放開我!放開我!”
柳映霜不死心地喊著,掙扎著,可是不過徒勞而已。
東廠的人可不懂什么憐香惜玉,很快便有人抓了一塊汗巾往她的嘴巴一塞,她就“咿咿唔唔”地說不出話來。
兩個東廠番子又用麻繩反捆了她的雙手,隨意地往一輛囚車里一丟。
潘夫人從頭到尾都沒有阻攔,也沒給柳映霜求情。
她的臉龐也微微腫了起來,能清晰地感受到了周圍一道道灼熱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此時此刻,潘夫人現在是恨死這個兒媳婦了,巴不得她受點苦。
當安千戶的目光朝自己看來時,潘夫人毫不猶疑地替柳映霜認了罪:“這位千戶,一切都是我那兒媳的錯!也都怪我平日里教導不嚴,以致我這兒媳無法無天…”
“既然知道教導不嚴,那就別放出府來,免得像只瘋狗一樣隨便咬人。”安千戶嘲諷地說道。
潘夫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無論如何,這次潘家是肯定栽進去了。
眼看事情都解決了,安千戶也懶得理會潘夫人,對著手下幾個小的說:“來來來,端木大姑娘給大伙兒都備了茶,大家都喝一杯再走。這可是姑娘的恩典!”
本來東廠去哪兒都不可能少了一杯茶,但這茶是端木紜給的就不一樣了,那些東廠番子一個個都是受寵若驚,把茶給喝了。
潘夫人再也沒臉待下去,她就算不看,也能感覺到周圍的路人都在對著自己指指點點。
她心里是又羞又怒又氣,像是逃難似的上了潘家的馬車,心里只剩下了一個念頭,休妻,他們潘家必須休妻!
馬車匆匆地駛去,漸行漸遠。
又過了半盞茶功夫,喝了茶的安千戶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街上的那些百姓看了這么一場好戲,還有些意猶未盡,七嘴八舌地站在那邊討論了一番,這才慢慢地四散而去,只留下了海瀾坊大門口的一地狼藉。
衣錦街上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喧嘩。
端木紜沒急著走,她又在染芳齋里小坐了一會兒,和舞陽閑聊,又約了過幾天去舞陽的公主府玩,兩人直到快午時,才離開了染芳齋。
舞陽堅持要送端木紜一程,端木紜就干脆讓霜紈在外頭自己跟著舞陽的朱輪車。
端木紜一邊和舞陽聊天,一邊不時掀開簾子往窗外看看霜紈有沒有好好跟著。
霜紈乖極了,偶爾發出“咴咴”的聲音,似乎在告訴她,我跟著呢。
“霜紈可真乖!”舞陽也喜歡霜紈,“不像本宮的紅葉性子特別乖僻,又嬌氣,吃穿住行,樣樣講究,連馬鞍都非要用馬氏鋪子的…”
舞陽看著在抱怨,說著說著就帶上了幾分炫耀她家紅葉的味道。
端木紜聽著忍俊不禁,“我記得馬氏鋪子就在前面…”
端木紜又一次挑開了窗簾,本來是想給霜紈也買一套馬鞍,后面的話還沒出口,忽然就看到了前方兩個婦人從一家鋪子里踉蹌地退了出來,似是一主一仆。
“去去去!”一個形容干瘦的中年男子罵罵咧咧地走了出來,扯著嗓門嚷道,“二十兩銀子?就一支破簪子還值二十兩?你怎么不去搶呢!我這里可不是冤大頭!”
端木紜的目光落在了那一主一仆身上,其中的婦人三十余歲,看著有幾分眼熟。
端木紜的眉頭動了動,就聽舞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不是王大夫人嗎?”
前方那個被人趕出來的婦人正是原宣武侯府的侯夫人余氏。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沖撞我們夫人!”余氏身旁的老嬤嬤攔在了主子跟前,對著那中年男子叫囂著,“你可知道我們夫人是誰!”
朱輪車里的端木紜抬眼看向了那家鋪子的牌匾,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金漆大字:錢氏當鋪。
朱輪車在那家馬氏當鋪飛馳而過,就聽那中年朝奉嘲諷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哼!你們這種人我還沒少見嗎?還不就是那個落魄失勢的勛貴!你們這種人在這京城到處都是。”
“頂多五兩,你們愛要不要!別在這里賴著不走,妨礙我做生意!”
朱輪車越駛越遠,后方朝奉的聲音也越來越輕…
朱輪車朝右邊拐過彎時,端木紜回首又朝當鋪的方向望了一眼,放下了窗簾。
“沒想到王家這么快就淪落到了要當家產的地步。”端木紜的聲音中透著一分慨嘆,心里并不同情王家。
在她看來,王家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他們自作自受。
舞陽似乎想到了什么,嗤笑了一聲,“王家的男人個個都是廢物,一家人又愛瞎折騰,要不是季姑娘給他們安排了一處宅子,這家人遲早睡大街。”
端木紜從舞陽的話中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就問道:“王家又出事了?”
舞陽對著端木紜眨了下右眼,意思是,她猜對了。
端木紜親自給舞陽倒了一杯茶,“嘩嘩”的斟茶聲回蕩在馬車里。
舞陽娓娓道來:“季姑娘給王家的宅子不大,才三進的宅子,王家幾房人人口多,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是天天吵,天天鬧。”
“東廠抄查王家的家當時,王家人大概也只藏了三四根釵子鐲子之類的,雖然出嫁的幾個姑奶奶也送了幾百兩銀子回來,但也不夠王家人幾個月花銷的。王家男人又個個都是不事生產,現在就靠典當生活。”
“最近府里還出了好幾件丑事,前不久王大公子去賭坊賭錢,還不出債被人打折了腿。”
“后來王四老爺又抓奸在床,發現他大哥原宣武侯王之濂和四夫人通奸,大房和四房這兩房為此大打出手,最后王太夫人只好做主分了家。但是王家自己的府邸早就抄沒了,能分的就是季姑娘給的這個小宅子了,現在王家四房人為了怎么分還在吵。”
饒是端木紜自認這些年在京中也過不少府邸的腌臜事,此刻也忍不住微微動容。
這王家也太離譜了吧!
“幸好季姑娘從王家搬出去了。”端木紜嘆道。
“這王家人就跟血蛭似的,”舞陽一邊喝著茶水,一邊慢慢地說道,“他們還去縣主府找過季姑娘,還口口聲聲地說季姑娘不孝,王老夫人病了,一直在念著她云云的,唱了好大一出戲,鬧得不少人都圍在縣主府外看熱鬧。”
“季姑娘不得已,只好出來見了他們,讓他們別咒王太夫人,她昨天才剛請了太醫去給王太夫人請了脈,又給了一兩百銀子才把人給打發了。”
“隔了兩天,王家人又去鬧,季姑娘就沒再理會,現在外頭傳得沸沸揚揚,都說王家人缺銀子缺瘋了,為此,都咒起自家老娘了,真是不孝不義。”
舞陽的眸子里含著盈盈笑意,贊道:“那委實是個聰明人啊。”
舞陽沒有指名道姓,可是端木紜當然知道她是在說季蘭舟,心有同感地微微點頭。
“王家是完了!”端木紜肯定地說道。
人生本有起起落落,可是王家跌落泥潭后,想的不是設法從中掙脫,反而是丑態畢露,泥足深陷…
舞陽淡淡道:“就算是勛貴,注定一世無憂,也當居安思危,若是王家的男人還有別的本事,也不至于落到現在的境地。”
端木紜淺啜著茶水,深以為然地應了一聲。
是啊。倘若簡王府、楚家、李家等等勛貴世家也都如王家這般,早沒有了如今的榮光。
這時,朱輪車往右拐去,跟著車速就漸漸地緩了下來,車外的霜紈發出歡樂的“咴咴”聲。
端木紜挑簾朝外看去,果然,她們已經到權輿街了。
舞陽把端木紜放在了端木府的門口,朱輪車短暫地停留后,就繼續朝著公主府的方向駛去。
端木府的一側角門打開又關上了,權輿街上就又恢復了平靜,但是京城里卻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不需要特意宣揚,東廠在衣錦街砸了一家鋪子的事就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京城傳開了,沒兩天就傳得街頭巷尾無人不知。
端木憲以及文武百官當然也都知道了。
本來岑督主被皇帝召去江南,他們都松了一口氣,結果東廠行事還是這般雷厲風行,動手之前根本就沒有半點風聲。
文武大臣們都私下去打聽,這才知道砸的是潘家的鋪子,再一打聽,才得知了其中的內情。
原來是潘家的五少夫人不知死活地帶人想去端木家的鋪子鬧事,卻被東廠的人聞訊攔下了,還把潘家的鋪子給砸了。潘五夫人還當街與潘夫人互毆,婆媳倆把對方打得是鼻青臉腫,衣衫襤褸,最后還是東廠把婆媳倆給分開了,潘五少夫人還以尋釁滋事罪被送去了京兆府。
本來潘家新開了鋪子,不少人看在魏永信的面子上,都令女眷去道過賀,也有人因為在染芳齋訂不到云瀾緞就跑去了海瀾坊,如今潘家的鋪子被東廠砸了,這些人多是嚇得是膽戰心驚。
而那些機敏乖覺的人登時就慶幸了,覺得潘家真是找死,本來這般明目張膽地與督主的義妹搶生意,督主已經放了他們一碼了,潘家居然還敢去砸督主義妹的鋪子。
不知死活,實在是不知死活!
京城里的各府好一陣暗潮洶涌,也有人打算去找端木憲打探打探消息,卻見平日里長袖善舞的首輔大人面沉如水,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也就沒敢靠過去。
端木憲沉著臉出宮回了端木府,一回府,就把端木紜招來了外書房。
面對祖父,端木紜當然也不會藏著掖著,把其中的內情娓娓道來…好一會兒,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人的聲音,偶爾夾雜著茶蓋拂動茶盅的細微聲響。
端木憲捏著茶盅的手繃得越來越緊,手背上的青筋凸起,不怒自威。
明明此刻才未時,外面陽光燦爛,可是丫鬟卻有一種仿佛忽然間陰云密布的壓迫感。
不用問,也知道老太爺發怒了。
相比下,端木紜反倒顯得很平靜。
說完了事情的經過后,她就端起茶盅,慢慢地飲著茶,氣定神閑。
屋子里寂靜無聲,空氣中似是醞釀著一片風暴。
端木憲目光復雜地看著端木紜,一方面覺得驕傲,他這個長孫女也像他,便是不借助首輔府也能挖個陷阱讓潘家跳,這些年來,做什么事都是井井有條,可惡挑剔;
另一方面,他也覺得越發憤怒了,心口像是有一團火焰在灼燒著。
“啪!”
端木憲重重地把茶盅放在了手邊的小方幾上,霍地站起身來,負手在青石板地面上來回走著,嘴里反復地叨念著:“豈有此理!”
自家大孫女辛辛苦苦地在替四丫頭攢嫁妝,這潘家膽敢如此得寸進尺,莫非是以為他們端木家好欺!
真是老虎不發威以他是病貓不成!
端木憲忽然停下了腳步,沉聲道:“紜姐兒,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
端木紜從茶盅里抬起頭來,迎上祖父深沉的目光,柳眉微挑,深以為然地附和道:“祖父說得是。”
總要殺一儆百。
祖孫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意思。
端木憲的眉頭舒展開了來,心里不知第幾次地感慨著:他這個長孫女什么都好,怎么就偏偏不肯嫁人呢!哎!
端木憲定了定神,捋著胡須冷冷道:“你祖父我好歹也是首輔,區區一個潘家…”端木憲的喉底發出一聲冷哼。
端木紜笑瞇瞇地給祖父斟茶添水。
丫鬟聽到斟茶聲,飛快地抬頭朝祖孫倆看了一眼,不知為何,一瞬間,感覺自己似乎看到了兩頭狐貍,立刻就默默垂首。
端木憲又坐了下來,眼神幽邃明亮,胸有成竹。
像潘家這樣的人家,各種把柄當然不會少,本來有一些事,既可以輕輕放過,又可以重重處置,端看如何權衡利害。
端木憲派人收集整理了一天,立刻起了一紙奏章,說是潘家二老爺仗著魏永信是他的親家,在外作威作福,與人官商勾結,私自圈地,強占農田,還以莫須有的罪名把那苦主關押在尹中縣府衙。
這張折子和別的奏章一起八百里加急地送去了江南。
端木憲平日里脾氣還算不錯,身為首輔,也盡心盡責,但一怒之下,也是雷霆萬鈞。
朝廷的這些折子一如即往的先送到了岑隱這里,當岑隱看到端木憲的這張折子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雙狹長幽魅的眸子里染上了些許笑意。
一旁的內侍隱約地感覺到督主心情似乎很好,心里暗忖著:莫非是京城發生了什么好事?
“拿去呈給皇上吧。”
岑隱修長如玉竹的手指隨意地合上了奏折,隨口吩咐了一句。
小內侍連連應和,沒一會兒,這疊奏章就從岑隱這邊送出去,一直送到了皇帝的含暉堂。
小內侍本來還以為京城那邊有什么喜訊,卻不想皇帝看了最上面的那張折子后,臉色霎時就變了。
“給朕去把魏永信叫來!”皇帝咬牙怒道。
這段時日,皇帝本來就為了江南的一團事鬧得郁結在心,這張折子就如火上澆油般,讓他的怒火登時失控。
連帶這點著火盆的東暖閣里都氣溫驟降,內侍們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皇帝的口諭傳下去,不過是兩盞茶功夫,魏永信就步履匆匆地來了。
一進門,他就覺得迎面一股熱浪翻滾而來,緊接著就是一道飛來的折子朝他砸了過來,魏永信沒敢躲,一動不動地由著那道折子恰好在他耳邊飛過,然后“咚”地一聲撞在了后方的墻壁上,然后又墜落在地上。
魏永信也不敢問,上前了兩步,直接跪在了大理石地面上,眼觀鼻鼻觀心,心里是一頭霧水,不知道皇帝為何龍顏震怒。
下一瞬,就聽皇帝的怒斥聲從頭頂上方如連珠炮般傳來:
“魏永信,你倒是威風了!”
“你魏永信這道招牌還真是管用啊,誰家與你結親,那就可以圈地自用,作威作福了!”
“你給孩子挑親事也不看看對方的人品!這事雖然不是你干的,壞的可是你自己的名聲!”
魏永信聽著聽著,約莫是明白了個五五六六,皇帝是在說潘家,想來是潘家犯了什么事才惹怒了皇帝。
魏永信抬頭飛快地朝前方的皇帝看了一眼。
皇帝正倚在一張紫檀木太師椅上,坐在這種椅子上本該襯得人氣勢凜然,可是此刻皇帝的面色有些灰敗,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反而顯得身形微微傴僂。
內侍連忙給皇帝端了一盅藥茶過來,又給他順氣。
皇帝喝了兩口藥茶,溫熱的藥茶下腹,如同一股暖流注入身體中,他的氣息稍稍平復。
那內侍表面上低眉順眼,心里卻在暗暗嘆氣。
那些外臣也許不知道,他們這些在皇帝身邊近身服侍的人都清楚得很,自打臘月重病了一回后,皇帝的龍體一天不如一天,就沒調養過來,這幾天江南濕冷,再加上在女色上無節制,皇帝自從上清湖游湖回來后,沒兩天就又病了,消瘦了一大圈。
魏永信很快就不動聲色地又把頭低了下去,心潮翻涌。
屋子里點著好幾個火盆,灼熱如夏日,沒一會兒,他的額角與頸后就熱得滲出一層薄汗。
耿海死后,魏永信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皇帝對他也有些疏離了,雖然皇帝既沒有降他的職,也沒奪他的權,但是他與皇帝君臣相交二十幾年,這點感覺還是有的。
魏永信不禁想起耿海在世時曾經與他談起過,說皇帝太過看重岑隱,恐怕多少會影響到他們兩人的地位,耿海話里話外都是想和自己結盟…
如今再細細回想耿海說的那些話,魏永信心頭說不出的復雜。
皇帝確實變了,不再是曾經那個對他們稱兄道弟的慕建銘了。
便是潘家仗他的勢又怎么樣?
他也就是看顧著他的侄女幾分罷了,也就這么點小事,犯得著皇帝這樣又砸東西又訓斥的嗎?!
魏永信緊緊地握拳,脖頸間浮現根根青筋,心頭似有一條怒龍再叫囂著:岑隱到江南這才多久,皇帝就開始把矛頭轉到自己身上,這還真是今非昔比了!
魏永信暗暗咬牙,就聽皇帝不耐的聲音又傳來:“你怎么不說話?”
換作從前,魏永信自恃和皇帝親厚,嘻嘻哈哈地說上一兩句就好了,但是現在…
魏永信抬頭,硬是擠出一個笑來,對著皇帝抱拳認錯:“皇上說得是,是臣疏忽了。等臣回去一定會去潘家好好地敲打一番,也會好好管束臣的侄女。”
看魏永信態度誠懇,皇帝也心軟了,畢竟是君臣相交多年。
他又呷了兩口茶,神情間放松了不少,長嘆道:“永信啊永信,不是朕要老生常談,不過是一個妾,你也沒必要寵到這個地步吧!”
皇帝也記得潘家這門親事本來是魏永信嫡女的婚事,可魏永信疼愛柳映霜這個外室女,就非要把這門婚事讓給她。這不是明擺著告訴潘家他寵愛私生女遠遠高于嫡女嗎?!
“皇上說得是。”魏永信唯唯應諾,心里卻是不以為然。
寵妾滅妻?要說寵妾滅妻,皇帝自己就是頭一個,皇后除了徒有皇后的名頭,其他還有什么?!皇帝連養在皇后膝下的四皇子也沒多看一眼!
皇帝自己后宮三千佳麗,而他也不過是寵愛一個柳蓉,又對他那個小侄女稍稍照應了一番,怎么就連潘家犯的事也得算到他那個小侄女頭上了?!魏永信越想心中越是不滿,于是頭垂得又低了一些。
皇帝又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勸道:“永信,朕也是為你好。”
這要是別人,皇帝才懶得費口舌與他說這些。
“皇上教訓的是。”魏永信連忙附和道,一副聆聽圣訓的樣子。
此時,皇帝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揉了揉眉心,打發魏永信道:“朕乏了,你下去吧。”
魏永信便站起身來,正要退下,就聽皇帝接著道:“至于潘家老二犯的事,朕會按律處置。”
魏永信的身子僵了一瞬,很快就釋然,恭聲應諾:“皇上盡管秉公處置。”
魏永信對著皇帝鄭重行禮后,就告退了,心里暗道:連這潘家二房的事都要扯到自家侄女身上簡直可笑!哼,大不了就讓侄女夫妻倆從潘家分家出來,自己看顧著。
還有…
這時,魏永信走到通往外間的門簾前,小內侍連忙為他打簾。
魏永信不動聲色地朝那本摔在地上的折子瞟了一眼,折子上的落款與印章赫然進入眼簾。
端木憲。
好你個端木憲!
他自認與端木憲一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端木憲竟然趁自己不在京里,就這么陰自己。
這個仇,他魏永信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