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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貞潔

  “督主慢走。”曹由賢站在原處,俯首抱拳恭送岑隱離去。

  岑隱出了院子后,突然停下了腳步,抬眼望向了夜空,今日是初一,天空中新月如鉤,銀色的月牙如白玉般瑩潤。

  岑隱的左手隨意地往袖袋里一勾,指間就多了一塊雕著云雀的白玉佩,在修長的指間靈活地翻轉了一下,然后又握在了掌心。

  “今天的月色真好啊!”

  他低低地嘆了一句,那陰柔的聲音眨眼就消逝在了習習夜風中…

  夜更深了。

  這一夜對于京城而言,注定是不平靜的夜晚,尤其城西的百姓耳聽著外頭街道上那喧囂的馬蹄聲與東廠番子的吆喝聲,嚇得是翻來覆去,根本就無法入睡。

  一個時辰后,東廠在眾興商行一共抓到十九人,還查抄到一本被丟到火盆里燒了近一半的賬冊。

  當晚三更,這本殘缺不齊的賬冊就被岑隱呈送到了御前。

  “皇上,這個眾興商行是南懷在京城的據點,已經藏匿了近五年。南懷人隱忍多年不發,怕是一直在伺機而動,看來所圖甚大。”

  “從這本賬冊的出入賬來看,朝中可能有人被南懷人收買…可惜因為賬冊被燒了一半,所以暫時還不知道是何人。”

  “東廠還在繼續審訊,還未審出其他有用的信息。”

  寥寥數語說得皇帝的面色更難看了,皇帝霍地站起身來,在御書房里來回走動著。

  只要一想到這幫子南懷人竟然在天子腳下潛伏了這么多年,皇帝就是一陣心驚肉跳,渾身釋放出一種無形的威壓。

  “阿隱,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處理!給朕慢慢查!”皇帝狠狠地咬牙道。

  “是,皇上。”岑隱作揖領命。

  御書房內隨著岑隱的離去,平靜了下來,然而,京城中的這場動蕩才剛剛開始。

  次日一早,東廠就開始在京中大肆盤查,并命京兆府,錦衣衛和五行兵馬司無條件全程協助,京城百姓一旦發現可疑的人或事立刻稟報,若有任何隱瞞,左右鄰舍必受連坐之罰。

  沒半天,皇覺寺里出現了南懷探子的事,就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在京中上下中傳遍了。

  一時間,那些朝臣勛貴多是人心惶惶。

  本來某些人還覺得南境距離京城有數千里之隔,在他們看來,南境的戰事就像是史書上的故事一般遙遠,沒有太深刻的感覺。

  然而,此刻,就在他們的眼皮下,南懷探子竟然暗中潛入了京城,這個事實仿佛似無數根針扎在他們的心口一般,令他們如坐針氈,整顆心一下子都提了起來,惶惶不安。

  京中各府私議紛紛,有人說,南懷人進城這么久,卻沒人察覺,當問罪相關人士;有人擔憂這京中會不會還潛伏著別的南懷探子,必須即刻戒嚴;有人說,這幫南懷人意圖以武將家眷拿捏前方武將,不僅卑鄙無恥,怕是所圖甚大;也有人說,南懷人分明居心叵測,意圖亡我大盛…

  這一日注定不平靜,各府就像是一鍋被煮沸的熱水般喧囂不已。

  端木憲最近公務繁忙,昨晚也歇在了宮里,一早才知道自家孫女遇到南懷探子的事。下了朝后,端木憲沒去文淵閣處理政務,而是匆匆地出宮回了端木府。

  這時還不到巳時。

  平日里,端木緋這個時間剛晨昏定省完回來睡回籠覺,可是今日才剛閉上眼睛就硬生生地被人從窩里挖了出來,打著哈欠和端木紜一起來到了端木憲的外書房里。

  看著安然無恙的姐妹倆,端木憲心里一陣后怕。

  “紜姐兒,”端木憲捋著胡須,沉吟著道,“我看家里也該招一些護衛了…”

  端木家是科舉起家,府中不像那些武將家和勛貴家養著不少護衛可以隨時差遣,只有幾個平日里看家的護衛而已。

  皇覺寺的事讓端木憲意識到自己大意了,盡管這一次那兩個南懷人并非針對端木家,但是下一次呢?

  下一次可未必有今日的好運了。

  四丫頭平日里總愛往外跑,他也不能因噎廢食,成天拘著她,還是得多派些護衛跟著她,免得再出什么事。

  “祖父說得是。”端木紜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只是,這好的護衛可不好找。”護衛都是不簽賣身契的,她得想辦法多方撒網才行,“祖父,我想著最好去找牙婆問問,先給蓁蓁找一兩個會拳腳功夫的丫鬟…”男女授受不親,丫鬟總比護衛更方便些。

  “紜姐兒,還是你想得周到。”端木憲捋著胡須贊同地說道,覺得這個長孫女小小年紀為人處事卻比賀氏和小賀氏要穩重許多。

  端木緋就在一旁懶洋洋地打著哈欠,看著他們倆一本正經地商量起了護衛的事,似乎把本來的正題忘得一干二凈了。

  自己要不要提醒他們一下呢?

  這個念頭在她心中一閃而過,一下子就被瞌睡蟲打敗了,腦子里渾渾噩噩的…直到回了湛清院,她才知道端木憲和端木紜商量過后決定,最近就不讓她出門了,說是就算有護衛,現在京里情況不好,還是在府里安全些。

  于是,端木緋就過上了無所事事的生活,除了每日為著四月初八的浴佛節抄幾頁經書,大部分的時間就閑得發慌,每天都騷擾自家的小狐貍和小八哥。

  端木珩則是精神一振,在國子監休沐的日子,特意親自押送她去閨學上課。

  端木緋看到她這位一板一眼的大哥,就認慫,一個字也不敢吭。

  闊別大半個月,端木緋再次坐在了璇璣堂里。

  今天是輪到吳先生上課,她人已經到了,這兩年來,閨學的兩位先生早習慣了端木緋的遲到、早退、躲懶和翹課,難得準時看到她出現在閨學,吳先生還有些意外。

  “吳先生,”端木珩鄭重其事地對著吳先生叮嚀道,“等下課后,我會親自來接四妹妹的,還請先生別讓她早退了。”

  “…”端木緋小嘴抽了抽,想著也不知道她舉雙手發誓今天決不早退,可不可以讓她這位大哥別這么惦記她。

  端木珩給端木緋投了一個警告的眼神,就轉身離去了。

  他沒有注意到,身后的璇璣堂里一道復雜的目光正看著他的背影,其中夾雜著愧疚、無奈、不甘等等的情緒。

  即便是端木珩的背影已經消失在院外,賀令依還是久久沒有收回目光。她知道賀氏是把她許給端木珩,她也知道端木珩身為首輔的嫡長孫,無論是家事、人品、才學,皆是無可挑剔,然而,人的感情卻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她仰慕的人是大皇子殿下,那個如芝蘭玉樹般的少年。

  賀令依微咬著下唇,眸子里泛起一片波光瀲滟,含情脈脈,根本就沒注意到先生在講什么。

  今日吳先生講的是《列女傳》。

  劉向的《列女傳》本有七卷,講述了一百零五位婦女的事跡,大盛開朝來,又新增添了第八卷。

  吳先生正在講的正是第則,說的是宣宗時,一個叫卓氏的女子,夫婿王舉人進京趕考,她在家照顧公婆,夫婿另娶后,她為保夫婿的功名,自請下堂,卻又繼續照顧公婆,為二老送終,一生守潔。死后,當地官府為她立了貞節牌坊,得享美譽…

  吳先生說得口若懸河,端木緋聽得昏昏欲睡,小臉搖搖欲墜地垂了一下,又一下。

  吳先生自然是看在了眼里,眼角一抽,故意問道:“四姑娘,你覺得卓氏這貞節牌坊該不該立?”

  自古以外,這貞節牌坊都是用來表彰那些從一而終、堅貞不二的女子,這些女子一般都是喪夫后長年不改嫁,守望門寡或自殺殉葬的,卓氏雖是自請下堂,但一生守潔,又奉養公婆,才得這塊貞節牌坊。

  隨著先生的這一句問話,端木緋就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她的瞌睡蟲頓時就拋下她跑了。

  端木緋乖巧地抿嘴一笑,搖了搖頭道:“這等不孝之女當然不該。”

  不孝之女?!一屋子里的人都傻眼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端木緋一本正經地繼續道:“她既然自請下堂,就不是王家人,而是卓氏女,不回家好好奉養自己的父母,反倒是賴在別人家里養別人的父母,豈非不孝?卓家真是白白生養了她。”

  她話落之后,學堂里一片寂靜,只聽那窗外的枝葉搖曳聲“簌簌”地回響不止,空氣微冷。

  “…”吳先生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額頭青筋亂跳,差點就要情緒失控,忍著怒意道,“劍走偏鋒,指鹿為馬,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下課。”

  吳先生甩袖離去。

  璇璣堂里,靜了一靜,鴉雀無聲,其他幾位姑娘皆是面面相覷,就坐在端木緋左側的端木綺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角,她這四妹妹一向牙尖嘴利。

  沒一會兒,屋子里就熱鬧了起來,這些小姑娘家家年紀都不大,還在貪玩的年紀,尤其是五姑娘和六姑娘皆是暗暗掩嘴竊笑,覺得今日托四姐姐的福,翹了半堂課。

  端木緋坐在座位上,托著小下巴,望著窗外枝葉間飛翔的雀鳥發著呆,似乎方才先生的震怒沒在她心里留下一點痕跡。

  “緋表妹。”一道著粉色繡折枝綠萼梅襦裙的身形翩然出現在了端木緋的跟前,對著她微微一笑。

  端木緋收回目光,抬眼看向了走到她身側的賀令依,大眼眨巴眨巴,“依表姐。”

  “緋表妹,你和涵星表妹下相熟,”賀令依溫婉地笑著,下手卻是緊張地在體側握成了拳頭,“不知道你可有顯表哥的消息?…顯表哥出征已經半月了,這段日子姑祖母一直擔憂不已。”

  賀令依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她是孝順的侄孫女,只是來替賀氏打探一下消息,可是端木緋卻是一個字也不信。

  端木貴妃是賀氏的女兒,賀氏就算現在進不了宮,若只是擔心大皇子的安危,問端木憲就成了,再不濟,給宮里的貴妃和涵星遞個消息也是順手的事,哪里需要來找自己。

  “依表姐,俗話說的好,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端木緋隨口應付了一句。

  賀令依微微蹙眉,有些著急地又追問道:“貴妃娘娘和涵星表妹那邊也沒有消息嗎?”

  端木緋歪著小臉笑了笑,“依表姐,我許久沒進宮了。”

  端木綺就坐在三尺外,當然也聽到了她們倆的這番話,飛快地瞥了賀令依一眼,心里覺得這個賀家表姐可真蠢,居然都聽不出來端木緋是在敷衍她!

  端木綺的眉頭皺了皺,眼底閃過一抹不以為然。

  像這樣的蠢人,也不知道祖母是怎么看上的,還想把她許給大哥,她以后要是嫁進端木家還不是被端木紜和端木緋玩得團團轉!

夢想島中文    盛世嬌寵之名門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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