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紫藤把禮盒捧到湛清院時,東次間里正熱鬧著,端木緋與涵星已經回來了,兩個小姑娘正眉飛色舞地與端木紜復述公堂的兩三事。
“咳咳,”涵星把小拳頭放在唇畔咳了兩聲,昂著下巴,學著安平的語氣說道,“封預之,你既不仁,本宮又何必卑顏屈膝!”
涵星幾乎把堂上眾人說的話倒背如流,像唱大戲一樣,一會兒扮演安平掌摑封預之,一會兒又學起封太夫人:“安平,事已至此…阿炎怎么也叫了我十幾年的祖母,也上了封家族譜,就是封家的人了。”
她學得還似模似樣,把安平和封太夫人的語調學得是惟妙惟肖。
端木緋在一旁鼓掌叫好,興起時還配合涵星給她搭搭戲,演了一下京兆尹何于申。
碧蟬、綠蘿幾個今日沒去過京兆府,也聽得津津有味,偶爾與涵星的大宮女從珍和玲瓏交換著眼神,意思是,四公主殿下這口技是跟誰學的?
從珍和玲瓏只能傻笑以對,心里實在是一言難盡。
她們家公主啊,要是學起琴棋書畫什么的,就什么也記不住,可這要是遇上玩啊看戲啊,就記性好,學得也快,與露華閣那個說書的口技先生聊了幾回,就學了些門道。
紫藤抱著禮盒站在一邊候著。
端木紜隨口問了紫藤一聲:“這是誰送來的?”
“姑娘,是封家那邊送來的。”紫藤回道。
“…”端木紜皺了皺眉,淡淡道,“門房年紀大了,以后就回家去吧。”
她昨日就吩咐過,以后封家人不用通報,一律不見,但門房還自做主張收了封家的禮,這肯定是拿了封家的銀子。
紫藤恭聲應下了。
端木紜隨開了那個禮盒,里面放著一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布娃娃,布娃娃穿著一件大紅褙子搭配一條百褶裙,手藝精致極了。
最醒目的是,布娃娃的嘴巴被人用線縫了起來,黑線在娃娃瓷白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一聽到這是封家送來的禮,涵星和端木緋也好奇地湊過來看。
涵星細細地將那個布娃娃打量了一番,目光難免在布娃娃被縫起的嘴巴上流連了一番,好奇地問道:“紜表姐,封家這是什么意思?”
涵星不知道這其中來龍去脈,自然是不解其意,但是端木紜自是看明白了這布娃娃代表的意思,封家是在借著這個娃娃告訴她,封家不會亂說話。
封家人還真是自以為是!
端木紜滿不在乎地勾了勾唇,她光明磊落,又有何懼!
“紫藤,把這娃娃丟了…不,燒了吧。”端木紜隨手把那個布娃娃丟進了禮盒里,紫藤知道姑娘惡心封家人,立刻就把禮盒捧了下去。
涵星聳聳肩,她雖然不明白,但也沒糾結,扯了扯端木緋的袖子道:“緋表妹,本宮剛才說到哪兒了?…對了,是曹由賢忽然來了。”
“紜表姐,你知道曹由賢吧?”
端木紜自然是知道的,點了點頭。
曹由賢為什么會跑去京兆府是受何人差遣,可想而知…
想到“那個人”,端木紜眼睫微微垂下,烏黑的瞳孔中流光四溢,臉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如一朵綻放嬌花般動人。
涵星忍不住多看了端木紜一眼,心里嘆道:唔,她的紜表姐可真好看!
涵星只是一個念頭閃過,并沒有太在意,學著曹由賢背手而立,又繪聲繪色地模仿起他那尖細的聲音:“何大人,督主讓咱家來看看,這是審到哪兒了?”
端木緋清清嗓子,學著何于申站起身來,煞有其事地對著涵星作揖行禮,繼續陪她演。
兩個正值芳華的小姑娘演起兩個大男人起來,別有一種滑稽的感覺,逗得屋子里的幾個丫鬟和宮女又是一陣忍俊不禁。
至于端木紜垂眸看著自己手里的月白帕子,唇角翹了起來,心神已經飄遠。帕子的周邊以同色的絲線繡著一圈精致的祥云紋。
端木紜以指腹在微微凸起的祥云紋上輕輕地摩挲著。
她其實可以再主動些的…
端木紜看向了正避著涵星躲在多寶格打瞌睡的小八哥,嘴角彎彎,眼睛璀璨如星辰,心道:小八…這次就靠你了!
“嗄?”
小八哥敏銳地睜開了眼,眨了眨眼,悄悄往外探了探頭,一看到涵星還在,又趕緊縮了回去,就像是烏龜把頭縮進了龜殼里一樣。
其實,屋子除了涵星以外的大部分人都知道小八哥躲在那里,也看到了這一幕,皆是忍俊不禁地掩嘴竊笑,涵星與小八哥玩捉迷藏還真是讓人百看不厭。
此刻,太陽西下,已經落下了一小半,天空中彩霞滿天,夕陽給周圍的那些屋頂都鍍上了一層金紅色的光暈。
紫藤沒一會兒又回來了,稟道:“老太爺回來了。”
但凡端木憲回府來,端木緋、端木紜和涵星幾個小輩都會去陪他一起用晚膳的。
表姐妹三人稍稍收拾了一番,說說笑笑地去了外院的朝暉廳。
端木珩比她們早一步到,已經坐在正廳里,正陪著端木憲說話,祖孫倆皆是一本正經的燕子,表姐妹三人的加入登時給這原本死水般的廳堂涌入了一股活力。
只是看著三個丫頭,端木憲就覺得心情變得愉快起來,隨口問道:“涵星,四丫頭,今天好不好玩?”
端木憲不問還好,一問涵星又來勁了,拉上了端木緋,不耐其煩地把方才對著端木紜演的大戲又從頭到尾演了一遍。
端木憲看得樂不可支。
季蘭舟抿唇笑著,時不時地說上一兩句湊趣。
趁著涵星喝水的功夫,端木珩接口道:“今天國子監也有一些同窗去了京兆府,回來后也大贊安平長公主殿下的氣節,贊殿下有所為有所不為,胸中自有丘壑。”
端木憲捋了捋胡須,感慨地嘆道:“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和當年不一樣了。”
在場的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崇明帝不是偽帝了,安平作為崇明帝的同胞妹妹在眾人心目中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封預之當年為了自保,急于向今上示好,對崇明帝不忠,對安平母子不義,此等小人行徑,只會令人不齒。
端木珩眉頭一動,朝涵星看了一眼,似有猶豫之色,道:“最近我還偶爾聽到有人感慨說,若是現在還是崇明帝當政,大盛又會是怎么一番局面…”
如今的大盛,早已沒有了先帝和崇明帝時期的盛世輝煌,大盛的基業也是岌岌可危。就連他有時也忍不住會想,要是沒有當年的逼宮篡位,在崇明帝的治理下,大盛是不是會更好。
端木憲正端起茶盅,聞言,手里的茶盅停在了胸前的位置,神色有些微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靜了片刻,端木憲又放下了茶盅,話鋒一轉:“四丫頭,瓷器不和瓦片斗,封家現在這樣怕是會狗急跳墻,這種破落戶會做出什么事也難說。反正現在阿炎和封家沒關系了,就算封家求到你這里,你也別理會,別心軟,萬事交給我就行了。”端木憲一臉慈愛地叮囑道。
端木緋本來也懶得理會封家人,一邊吃著一顆甜蜜蜜的金絲蜜棗,一邊乖巧地直點頭,好似一只軟糯可愛的小白兔。
“…”端木憲看著小孫女這天真無邪的樣子,神情復雜,欲言又止。
他又把手邊的茶盅端了起來,看著那片片碧螺春在茶湯里沉沉浮浮,忍不住去想:封,不,慕炎他到底是安平撿來的無父無母的孤兒,亦或是…
涵星潤完了嗓子,又接著說起“大戲”,時不時地還有端木緋的鼓掌和叫好聲。
黃昏的晚風拂過樹梢,簌簌作響,似乎在響應著什么,又似乎是是在竊竊私語。
接下來的幾天,安平和駙馬封預之和離案的經過在京城的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上至達官顯貴,下至普通百姓,都在討論這件事,不少人都對安平當日在公堂上所說的話倒背如流。
說到十八年前的宮變,難免又帶起了京中的百姓、學子對崇明帝的一些議論和追憶。
三天在喧囂中彈指而過,這件事非但沒有平息的跡象,還越說越熱鬧,京城中的各府都在關注著安平長公主府和封府。
三天后,也就是十一月初一,安平與宗令禮親王一同,代替封炎去了一趟封家,還帶了二十來個公主府的侍衛,聲勢赫赫。
親王和長公主大駕光臨,封府自然是敞開大門迎貴客入府,一直把人迎到了正廳。
廳堂里被封家人擠得滿滿當當,安平和禮親王被奉為上賓坐下,外面還有不少封家的下人探頭探腦地張望著。
安平泰然自若地端坐在一把太師椅上,一旁的禮親王清清嗓子,開門見山地對封二老爺說道:“封預成,本王與安平今日來此,是為了從封家的族譜上正式除去阿炎的名字。”
判決雖然已經下了,但在封炎的名字還在封家的族譜上。
封二老爺賠笑地看著禮親王和安平,道:“王爺,長公主殿下,這是小事,自然不成問題。”
“是啊是啊,只是小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封三老爺也是一副點頭哈腰的樣子,“殿下,事有輕重緩急,我母親到現在還被關在京兆府的大牢里,還請殿下好歹把我母親從牢里放出來。她年紀大了,受不得牢獄之苦的。”他好聲好氣地替封太夫人求情。
安平撫了撫衣袖,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對兄弟倆,淡聲道:“令堂違反了大盛律法,京兆尹也是按照律法判案,你們求本宮又有何用!”
封二老爺連忙給身旁的封二夫人使了一個眼色,讓她別干站著。
封二夫人心里是一點也不想管這些事,在她看來,大伯也好,婆母也好,是沒事找事,可問題是,由著婆母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待著,也只會讓封家的狀況雪上加霜。
封家如今已經成為了京城的話柄,她都沒臉出門了!
封二夫人干笑著上前一步,對著安平福了福,道:“大…殿下,這次的事,婆母她確有不對之處,我在這里給殿下賠個不是。”
“殿下,以大盛律,只要您不追究,京兆尹就可以從寬處置。”
這件官司并非是人命官司,大盛律對待這種糾紛,基本上是以“民不舉,官不究”的原則來處理,若是安平這個苦主不追究,封家是可以花點銀子把封太夫人贖回來。
封三夫人也幫著說話:“殿下,婆母她年歲大了,這次在牢里待了好幾日了,也算是受了教訓了。她好歹也曾經是殿下的長輩,殿下您大人有大量,還望殿下念在過去的舊情上,就原諒她老人家吧。”
安平的臉上毫無動容之色,看著這一屋子的封家人仿佛在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一般,冷淡地說道:“本宮一向‘心胸狹隘’,最會記仇了。”
“…”封二夫人被噎了一口,無言以對。
她也知道以前封太夫人常常在背后數落安平心胸狹隘,容不下人什么的,顯然安平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如今,這也算是新仇舊恨一起清算了。
安平懶得與他們廢話,又道:“封預成,快把封氏族譜拿出來吧。”
之前還滿口答應的封二老爺此刻卻面露為難之色,道:“殿下,封家好歹也是世襲的伯府,這祠堂也不是想開就開的,大哥是族長,還在京兆府的大牢里,母親也不在府,這祠堂不好開啊。還請殿下再多等些日。”
他這番話說得是冠冕堂皇,但是無論是安平還是禮親王都知道他這是明著耍無賴。
禮親王有些無奈,卻也拿封二老爺他們沒辦法,畢竟是封家是世襲的伯府,開祠堂也是有規矩的,說出去合情合理,更沒有犯律法。
禮親王想了想,轉頭對安平勸道:“安平,不如就放了封太夫人…”封家就是無賴,又何必與無賴較勁,封家就算是拖著半年不開祠堂也不犯律法,不如趁早把這件事辦好了。
安平霍地站起身,目光如劍般掃過封家人的臉,“既然你不開,那本宮自己去開!”
安平根本就不理會封家人是何反應,大步流星地朝廳外走去,封家的祠堂在哪里她還是知道的。
封家人就是想耍無賴,逼得安平只能把封太夫人從京兆府大牢里放出來,沒想到安平根本不吃這一套。
無論是禮親王,還是封二老爺等人都傻眼了,呆了呆,才反應過來,封二老爺他們連忙去追。
“殿下!”
封二老爺試圖沖到前面去攔下安平,可是安平帶來的幾個侍衛可不是吃素的,兩個侍衛以刀鞘一橫,就把封二老爺給擋下了。
安平無視身后的喧囂,步伐毫不停留,目標明確地朝著封府東北角走去,步履帶風。
旭日的光輝在她身上裹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光暈,看來仿佛天人下凡般,令人幾乎無法直視。
封家人全都追了過去,正堂里很快就只剩下了被遺忘的禮親王一人。
禮親王看著前方安平英姿颯爽的背影,忽然想起了過去的安平。
是啊。
曾經的安平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如驕陽,似烈火,隨心所欲,率性而為,這十八年的隱忍只是蟄伏,不代表她變了。
她還是那個安平!
想著往昔種種,禮親王神情復雜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袍,也跟了過去。
封府的祠堂位于封府的東北角,五間大門,祠堂兩邊皆是蒼松,一片青蔥與幽靜,但此刻卻是喧喧嚷嚷,里里外外都亂成了一團。
七八個公主府的侍衛守在祠堂門口把閑雜人等都攔在祠堂外。
見禮親王來了,那些封家的下人自動讓出了一條道。
祠堂里一片狼藉,那些祭祀用的香燭、瓜果等等被撞了一地,公主府的侍衛在祠堂里搜查了一番后,很快就有了收獲。
“殿下,這是封氏族譜!”
侍衛長親自把一個紫檀木匣子雙手呈向了安平。
子月拿出匣子里的族譜看了看后,對著安平微微點頭,表示沒錯。
封二老爺、封三老爺等人的臉色難看極了,封二老爺上前了一步,聲音略顯嘶啞,問道:“殿下,你到底想干什么?”
封二老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暗道:這個女人簡直比市井潑婦還要橫!
安平根本不在意封家人怎么想,直接道:“本宮今日既然來了,就不會空手而歸。”
“要么你動手改族譜,要么本宮就一把火把這族譜給燒了!”
“你們自己選?!”
安平一副有商有量的樣子。
“…”封二老爺幾人臉色僵硬地看著安平,無論是哪個選擇,都不是他們所期望的。
封三老爺支支吾吾地憋了一會兒,對著安平憋出了一句:“你…你欺人太甚!!”
安平挑了挑英氣的長眉,氣定神閑地說道:“你們有種就去找皇帝告狀,去找御使彈劾,本宮若怕,就不是慕家女兒!”
“…”禮親王也是無言以對。
安平的行為自是不和規矩的…不過,對待封家這等沒臉沒皮的無賴,就該用這種“非常”之法。
他怎么都得站在自家人這邊,早點了結了這件事也好。
禮親王干咳了兩聲,清清嗓子催促道:“封預成,反正這祠堂都開了,你們就盡快改了族譜吧。”
封二老爺、封三老爺他們差點沒嘔出一口心頭血。
這也叫祠堂開了?分明就是被砸開的!禮親王也真是睜眼說瞎話!
可氣歸氣,他們現在也沒半點法子啊。
向皇帝告狀?
皇帝還昏迷不醒著。
找御使彈劾?
幾日前當安平說要和離并帶走封炎時,封家就找過相熟的御使了,彈劾折子至少上了一摞,可是現在安平還不是好好的,反倒他們封家顏面全無。
見他們不說話,安平也懶得再與他們耗著,吩咐道:“子月,取火折子。”
子月立刻就從腰間取出了一個小巧的火折子,打開后,輕輕一吹,火折子就點燃了,橘色的火苗微微跳躍著。
子月一手拿著族譜,一手拿著火折子,還故意把族譜往火折子的方向湊了湊,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封二老爺和封三老爺的眼睛幾乎瞪到了極致,完全不敢眨眼,生怕要是一個閃神,他們家的族譜就會毀于一旦。
那么,他們可就是封家的百年罪人了!!
“二哥。”封三老爺緊張地看著封二老爺,意思是,今天還是算了吧,他們再想別的辦法吧。
封二老爺的臉色青青白白地變化不已,實在是不甘心這么好的一步棋居然就這么被安平用這種方式破解了。
子月一點點地把族譜朝火折子那邊移動,兩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眼看著族譜的一角就要沾上火苗,封二老爺終究認了慫,喊道:“我改,我這就改!!”
封二老爺攥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凸起。
之后的一切就變得順利起來,封二老爺匆匆請來了封家族老為證,代表還在坐牢的封預之,親自在封氏族譜上給封炎除名,然后又把族譜供奉到了祖宗牌位前。
事情既然辦成了,安平和禮親王也沒有久留,毫不留戀地離開了祠堂。
一盞茶后,朱輪車就載著安平出了封家大門,安平從車廂一側的窗口回首朝封府望了一眼,鳳眸璀璨生輝。
從此她的阿炎和封家就再無半點關系了。
十八年了。
安平感覺像是放下了一件壓在心頭的多年的心事,如釋重負。
“安平。”禮親王策馬騎在安平的朱輪車右側,看出安平的心情不錯,笑著問道,“你可要把阿炎記上玉牃,記在你的名下?”
通常情況下,公主之子當然是沒資格上玉牃的,禮親王提出這個建議,已經是破例,也帶著示好的味道。
“皇叔,不用了。”安平含笑拒絕了。
禮親王疑惑地挑了挑眉,無論阿炎是不是安平親生的,安平既然費了這么多心思才把阿炎要回來,那么對于這個孩子定是極為有心的。安平想讓阿炎跟她姓慕,最光明正大的方式難道不是把這孩子記在她自己的名下嗎?!
安平當然看出了禮親王的疑惑,只是微笑,沒有再多說,頷首與禮親王道別:“今日麻煩皇叔了,侄女改日再登門拜訪。”
叔侄倆道別后,就分道揚鑣,一個往北,一個往南,安平徑直地從封府回了公主府。
在儀門處下了朱輪車,安平便看到了幾步外的幾棵梧桐樹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一把輪椅上。
男子著一襲簡單的青竹色直裰,一頭濃密的烏發如平日里般只是用一根絲帶松松地束著,隨性而又不失儒雅。
他狹長的眸子漆黑如墨,正定定地看著她,顯然是在等著她。
風一吹,黃了一半的梧桐樹葉在半空中搖曳,似在吟唱著什么。
“無宸。”
安平看著溫無宸微微一笑,走到了他身前,明艷的臉龐上柔和如三月明媚的春光。
“辦妥了?”溫無宸也是微微一笑,兩人目光對視之時,瞳孔皆是流光四溢,帶著一種無需言語的默契。
安平點了點頭,含笑道:“一切都辦妥了,現在就等阿炎回來了。”
安平仰首望向南境的方向,露出那如天鵝般白皙修長的脖頸,高貴,沉靜,優雅。
溫無宸也與她一起看向了同樣的方向。
此刻,碧藍的天空澄澈如大海,萬里無云,旭日照得整個京城一片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