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耿海驚疑不定的臉龐,耿安晧接著道:“父親,這件事五妹妹也是知道的…岑隱這無恥閹人對端木大姑娘百般糾纏,一直不死心!”
“父親,我們耿家雖有兵權,但這件事,已經不是單靠耿家就能解決的,唯有和端木首輔合作,耿家才有希望…”
“父親,還請顧全大局!”
耿海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面沉如水。
耿海對端木家自然是心有不滿,一方面是因為端木憲不識抬舉,屢次拒絕了自家,一直跟在岑隱的屁股后面,以他馬首是瞻;另一方面就是因為端木憲的孫女害了自己女兒…
但是他心里也清楚,端木憲只是在明面上不反對岑隱,卻并沒有到臣服的地步…
耿海遲疑了。
讓他屢屢向端木憲低頭,他做不出來!
但是兒子說得不錯,若是端木憲真得靠向了岑隱,就更麻煩了。
書房里靜了下來,只剩下“嘩啦啦”的斟茶聲,耿安晧親自給耿海添了茶。
須臾,耿海才開口道:“安晧,我要再想想。”
“是,父親。”耿安晧沒再多說什么,心里想的卻是:他是絕對不會讓端木紜被一個閹人搶走的!
這時,門外傳來了丫鬟的稟報聲:“國公爺,陳安來了。”
“讓他進來吧。”耿海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開口道。
書房的門被人推開,一個身穿青色直裰的長隨進來了,那是一個三十來歲、中等身量的方臉男子。
陳安恭敬地給耿海行了禮,然后稟道:“國公爺,屬下已經令人把這三天在太廟的禁軍都問詢過了,三月十三日,詔書是皇上親自送去太廟供奉,直到今天由司祝取出,其間沒有任何人動過。”
“今早那份假詔書在幾位親王的見證下,封存了起來,禮親王、寶親王等幾位王爺親自查過字跡,是程翰林的字跡。連詔書上的用印也無誤。”
耿海瞇了瞇眼,冷哼著道:“玉璽一向是由司禮監保管!”
說著,耿海的眸底掠過一抹銳芒,心里忍不住思量起來:這是岑隱故意留下的破綻,還是一個突破口呢?
陳安繼續稟道:“還有假詔書上所用的布帛也是蠶絲織成的綾錦,圖案以及軸柄都與真正的詔書一模一樣。”
耿海面露沉吟之色,右手若是有所思地摩挲著茶盅上的紋路。無論是玉璽還是綾錦,乍一看來都是線索,但卻根本難以往下查。
耿海正想說什么,書房外一陣凌亂的腳步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個著藍色直裰的長隨匆匆走了進來,形容焦急,急忙請示道:“國公爺,岑隱剛剛下令東廠拿下程翰林,東廠的人已經出發去翰林院了。”
耿海的面色瞬間變了,他要是讓岑隱拿下程翰林,那他在朝堂上臉面何在,以后誰還敢為他辦事!
耿海重重地拍案怒道:“無法無天!”
說著,耿海轉頭看向了耿安晧,吩咐道:“安晧,你親自帶人跑一趟翰林院。”
“是,父親。”
耿安晧應了一聲,帶上十幾個護衛就匆匆地離開了國公府。
十幾匹馬飛馳在京城的街道上,此時,天空的夕陽已經開始西下,西邊的天空是一大片被夕陽染紅的火燒云,紅似血,空氣中散發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息。
耿安晧帶著眾護衛馬不停蹄地來到了長安街,顯然,東廠的人已經把翰林院包圍了起來,整條長安街都空蕩蕩的,一眼望去,幾乎一個人也沒有。
“駕!”
耿安晧的身子前傾,胯下的白馬飛馳得更快了,迅如閃電。
當耿安晧等人抵達翰林院大門口時,就聽到一片喧闐聲自里頭傳來,曹千戶與四五個東廠番子押送著一個中年翰林從里頭出來了,那中年翰林看著臉色蒼白,連頭發都有些凌亂,狼狽不堪。
“世子爺…”程翰林一看到耿安晧,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黯淡的眸子里燃起了一絲希望的火苗。
他才上前了一步,就被兩個東廠番子用刀鞘攔住了去路。
“曹千戶,真是巧啊!”馬上的耿安晧神情淡淡地俯視著幾步外的曹由賢,嘴角微勾,“勞煩千戶把程翰林交由本世子。”
耿安晧胯下的白馬重重地打了個響鼻,噴著粗氣。
“世子爺,咱家可不是你衛國公府的奴才!”曹由賢陰陽怪氣地冷笑了一聲,“我們東廠拿人還由不得世子爺來置喙!”
該死的閹人!耿安晧心里暗罵了一聲,俊臉上還是從容得很,聲音微冷:“曹千戶,我們衛國公府的面子千戶不給,那皇上的面子呢?!皇上命家父徹查詔書一事,程翰林是人證,東廠拿人莫非是心虛,想要毀滅證據?!”
“皇上的面子咱家自然是要給的,不過你衛國公府可代表不了皇上!”曹由賢可不是被嚇大的,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世子爺口口聲聲說東廠要毀滅證據,哼,我們督主還怕國公爺監守自盜呢!這人我們東廠今天必須帶走!”
耿安晧剎那間臉色都青了,趨使胯下的白馬朝曹由賢逼近了一步,“曹由賢,本世子要見你們岑督主!今日他必須給衛國公府一個交代,人你們不能帶走!”
曹由賢仿佛聽到了什么笑話般,嗤笑了一聲,他周圍的東廠番子也都哄堂大笑,刺耳的笑聲隨風飄散開去。
一個東廠掌班上前嗤笑道:“我們督主是什么人!豈是你是想見就能見的,你以為你算是個什么東西!便是衛國公親自來求見,也得看咱們督主樂不樂意!”
“好狗不當道,還不快快讓開!”
耿安晧聽著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一張俊臉青了白,白了紅,紅了紫,心緒如潮水般洶涌地翻滾著,眼前不禁再度浮現當日在東營湖畔的一幕幕。
即便過了大半月,當時的一幕幕還那么清晰,彷如昨日…岑隱一次次地與他們衛國公府作對,看來是一定要跟自己爭端木紜了!
這個閹人真是癡心妄想!
岑隱的這幫子奴才說的這番話明顯是指桑罵槐的,是了,岑隱也知道自己心悅端木紜,這是在說自己配不上和他爭呢!
耿安晧的眼眸陰毒如蛇,額角青筋凸起,咬牙切齒地說道:“如果本世子不‘讓’呢?!”
他這句話一語雙關,他是絕對不會讓出端木紜的!
“那也要看世子爺你攔不攔得住!”曹由賢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
曹由賢隨意地抬手做了一個手勢,翰林院門口的二十來個東廠番子便各自行動起來,其中兩人粗魯強硬地把程翰林押上了囚車,剩下的人都拔刀騎馬朝耿安晧一行人橫沖直撞過來,殺氣騰騰,頗有一種“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氣勢。
耿安晧根本就沒機會與曹由賢過招,就被兩個東廠番子纏住了。
他心里暗道不妙,他這次出來得匆忙,根本就來不及動用禁軍,只好帶了衛國公府的十五個護衛來了,這十五人對上對方的二十人,本來就是東廠占了上風,再加上這些護衛的血性不足,行事有些畏首畏尾,而這些東廠番子卻是天不怕地不怕。
“咚!鐺!砰!”
兩方人馬混亂地對戰在一起,很快就有兩三個護衛被東廠的人提下了馬,引來陣陣慘叫聲,與此起彼伏的馬蹄聲、兵器碰撞聲、悶哼聲、馬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
沒半盞茶功夫,東廠的人就氣勢洶洶地把衛國公府的護衛們都撞開了,耿安晧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曹由賢大搖大擺地把人給帶走了。
耿安晧心里自是不甘,目光陰冷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眸底似有一頭野獸在咆哮著,奔騰著,恨意翻涌。
岑隱。
他在心底默默地念著“岑隱”這個名字,真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
“走!”耿安晧大臂一揮,帶著一眾護衛朝長安街的另一個方向飛馳而去,整條街道上都回蕩著凌亂的馬蹄聲。
“得得得…”
接下來的幾天,氣氛一天比一天凝重。
罪己詔的事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沒一日功夫,就在京城上上下下都傳開了,街頭巷尾都在竊竊地討論這件事,愈演愈烈,無論是那些當日沒資格去太廟的官員,還是文人學子,以及平民百姓都已經聽說了皇帝弒兄奪位的事。
那些朝臣為了自己的烏紗帽是不敢多說什么,一個個多是閉門謝客,免得沾染了是非,至于那些文人墨客,一向最為憤世嫉俗,他們就沒顧忌那么多了,在茶館里、書院里議論得口沫橫飛,有的提出質疑,有的義憤填膺地斥責今上,有的感懷崇明帝…
那些平民百姓聽著也是心有戚戚焉,在街頭巷尾自發地擴散著,私議著。
京城徹底亂了,人心浮躁,就像是那夏日的蟬鳴般發出陣陣嘶力竭的鳴叫聲。
不止是京城,沒兩日,連冀州和晉州的不少地方也都得知了三月十六日發生在太廟的事。
在距離京城數百里外的冀州,官道邊的一間小茶館里,熱熱鬧鬧,人頭攢動。
那些在趕路的行商、旅人都在小茶館里歇個腳,喝點茶,也順便聊聊天南地北的事。
“什么?!皇上下詔罪己,承認了自己弒兄奪位?!”
一個有些尖銳的男音自茶館的角落里響起,引來茶館中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四周一下子就騷動了起來,那些茶客一個個地交頭接耳。
有道是,天高皇帝遠,這里并非是天子腳下,茶館里在座的就是一些平民百姓,茶客們說起話來倒也不似在京中那般畏首畏尾,唯恐下一刻就被東廠和錦衣衛招呼進了詔獄。
“這怎么可能呢!”一個山羊胡的行商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
角落里,一個鏢頭模樣的中年大漢摸著人中的胡須道:“我騙你們做什么?!我們是三月十八出的京,皇上十六日在太廟罪己,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承認的,這還能有假!事情在京城早就都傳開了,現在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想來這消息過兩天也就該傳過來了。”
中年大漢身旁的幾個鏢師還有他們護送的商隊成員也是連聲附和,有人還繪聲繪色地把當日發生在太廟的事說了一遍,連罪己詔的內容都背得那個順暢,仿佛他當時就在現場親眼看著皇帝罪己似的。
小茶館里瞬間就沸騰了,眾茶客神色各異。
從當年的宮變到現在也不過區區十六年半,還有不少百姓都清晰地記得當年的事。
那場宮變對于很多人來說都毫無預警,就像是前一刻還晴空萬里,下一瞬忽然就變天了,崇明帝成了得位不正的偽帝,整個大盛一片腥風血雨。
那些百姓都眼睜睜地看著過官兵四處搜查所謂崇明帝的同黨,一些由崇明帝提拔的官員被牽連,一些曾經賦詩擬文稱頌過崇明帝的文人也因此被下獄…
之后的足足半年,四處都是風聲鶴唳。
“哎!”一個發須花白的老者唏噓地嘆道,“當年都言辭鑿鑿地說崇明帝是偽帝,可是那個時候,咱們的日子哪有過得像現在這般艱難?!北境、南境連年戰亂,各地時有匪亂…還有那些當官的更是巴不得吸干我們老百姓的血啊!”
“老頭子,你就少說幾句吧。”老者身旁的老婦拍了拍他的背,安撫他的情緒。
老者拿起身前的水杯,把里頭的溫茶水一口飲盡,情緒還十分激動,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一旁的茶客心有戚戚焉地直點頭,又說起去年征兵時,好幾州都強征男丁,負責征兵的官員還貪腐了安家費,以致多少人家破人亡。
“真真是上行下效啊。”有人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跟著又奇怪地說道,“不過,皇上他怎么會突然承認自己…弒兄奪位呢?!”
“莫非是良心發現了?”
眾茶客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一個個慷慨激昂,義憤填膺,茶館內彷如一鍋燒開的沸水般喧囂不已。
另一頭的角落里一個戴著斗笠的玄衣少年從頭到尾都是一聲不吭,少年慢慢地飲著杯中的茶水,薄唇在斗笠下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來自己回來的正是時候呢!
封炎的目光看向了戴在自己左腕的紅色結繩,璀璨如寒星的鳳眸中透著溫柔與繾綣。
他離京也兩個多月了,他想他的蓁蓁了!
封炎抬手在左腕上的紅色結繩上輕輕地摩挲了兩下,按捺不住心中的激越。
他迫不及待地從腰帶里掏出兩個銅板,叫了聲結賬,就離開了茶館,把茶館里的喧囂拋諸腦后。
封炎利索地翻身騎上奔霄,繼續北上,這一路,又是日夜兼程,快馬加鞭,他只恨不得多長一對翅膀,可以快點回到京城。
三月二十五日,封炎總算是風塵仆仆地抵達了京城的南城門。
城門口的盤查比從前嚴格了很多,出城和進城都排著很長的隊伍,一個個都要仔細查證了身份才放行。
白天怕是不容易進城了。封炎在距離城門十幾丈外的地方停了下來,琢磨著干脆還是等天黑了再說。
他正打算調頭,目光忽然停在了一輛剛剛出城的青篷馬車上。
這輛馬車看著實在是太眼熟了,封炎可以肯定這是端木家的馬車。
難道說…
封炎想到某種可能性,不禁心口一跳。
仿佛在驗證他心里的猜測般,馬車一邊的窗簾被一只素白的小手從里面挑開了,露出半張精致漂亮的俏臉,正是端木緋。
不過端木緋顯然沒看到他,只是回頭往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又放下了窗簾。
青篷馬車沿著官道往前馳去,封炎抬手調整了一下斗笠的位置,也不用他發出什么指令,他胯下的奔霄就自己朝青篷馬車追了過去,如影隨形地跟在了馬車后。
“得得得…”
奔霄一邊跑,一邊發出“咴咴”的聲響。
馬車里的端木緋也聽到了奔霄的聲音,覺得有些耳熟,下意識地再次挑開了窗簾一角,窗外那匹漆黑如墨的駿馬立刻就映入眼簾,馬上的少年騎士正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封炎的長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身上風塵仆仆,可是俊美的臉龐上卻不顯疲態,還是精神奕奕。
端木緋直覺地對著封炎露出甜甜的笑,那眉眼彎彎的樣子仿佛在說,你回來了啊。
她那雙可愛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如同兩彎新月,只是這么看著,就讓人心情也跟著雀躍起來。
封炎目光灼灼地盯著端木緋的笑臉,唇角飛揚。
端木緋吩咐了一聲后,車夫就把車速緩了下來,馬車停到了官道邊,封炎在馬夫和碧嬋驚訝的目光中上了車,而碧嬋就被趕到了外頭和車夫坐一會兒。
反正封公子怎么說也是未來的姑爺了,和姑娘在馬車里聊幾句應該沒什么吧。碧嬋和車夫默默地互看了一眼,車夫一揮鞭,馬車繼續上路了。
奔霄也不用人管,就自己跟在馬車后,自得其樂地停停跑跑,倒是引來官道上不少好奇的目光。
馬車在空曠平坦的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行駛著,車夫駕車的技術嫻熟,馬車幾乎沒怎么顛簸,十分平穩。
馬車里,端木緋很體貼地給封炎倒了杯茶水,對著封炎露出賣乖的淺笑。
自己的運氣真是太好。封炎樂了,一邊心里默默地想著,心里說不出的妥帖,一邊抬手接過茶。
他抬手時,袖子微微下滑,露出他左腕的那個紅色結繩。
下一瞬,那根紅色結繩就從他手腕上落下,掉在車廂里柔軟的地毯上。
封炎只顧著飲茶,沒注意到,端木緋卻是看到了,面色瞬間就僵住了。
糟糕!
這紅繩怎么會這么容易斷?!
封炎會不會以為是自己在敷衍他,隨便胡編的結繩?
想到這種可能性,端木緋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仿佛有把看不見的長劍正架在她的脖子上一般。
唔…封炎好像還沒發現。
端木緋的心跳“砰砰”地加快,悄悄地挪了挪自己的右腳,往前伸一點,再伸一點…
“砰砰…”
她的心跳更快了,不動聲色地把那根紅色結繩踢到了地毯下,然后做出俯身撿東西的樣子,飛快地解下了手上的那根紅色結繩,遞向了封炎。
“封公子,你的紅繩掉了。”她若無其事地笑了,指了指封炎的左腕。
封炎順著她白皙的食指一看,這才發現左腕上空蕩蕩的。
而他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結繩是何時掉的…
幸好是掉在馬車里。封炎慶幸地想著,跟著又是心口一跳,都是他大意了,他不該戴在手上的,他應該貼身收起來才是。
“蓁蓁…”
封炎下意識地想要認錯、表忠心,端木緋見他一直沒反應,笑得越發乖巧,提議道:“我替你系上?”
封炎想也不想地把左腕伸了出去,由著端木緋俯首替他系到了手腕上,身后的狗尾巴瘋狂地搖擺著。
自家蓁蓁對自己真好!
封炎感覺就像是被灌了蜜糖似的,心里甜滋滋的,自己回來得太是時候了。
端木緋替他系好了那根紅色結繩,美滋滋地暗贊了自己一句:她可真機靈!
等她直起上半身時,卻看到封炎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根紅繩,又嚇得她心跳漏了一拍,心虛地想著:封炎會不會看出此紅繩非彼紅繩呢?
端木緋生硬地話題一轉:“封公子,我正要去莊子呢。”
封炎下意識地抬頭朝端木緋看去,端木緋心里暗自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又撿回了一條命。
她若無其事地與封炎說起了那個溫泉莊子的事,說起這莊子是年前剛買的;說起姐姐最近正忙著重新布置這莊子;說起姐姐剛派人從江南買了太湖石回來,叫她也過去看看…
她一邊說,一邊手下就沒停過,一會兒打開一旁的食盒里取出了兩碟點心,一會兒又打開一個罐子倒了一碟蜜餞。
端木緋只是為了轉移封炎的注意力才與他閑聊,說者無意,但是封炎聽者有心,一下子從端木家買莊子聯想到了嫁妝上。
霎時間,他的耳根就隱約地開始發燙,耳根紅彤彤的。
他的蓁蓁已經快十三歲了,馬上就要嫁給自己了!
封炎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將來端木緋身披大紅嫁衣、頭戴鳳冠坐在喜房內的樣子,心跳砰砰地加快,如擂鼓般。
他臉上的紅暈更是從耳根一直紅到了脖頸,好似抹了胭脂似的,心里更甜了。
這兩個多月來,他從京城千里迢迢地趕去南境,再從南境日夜兼程地返回京城,中間又經歷了一場大戰與一次暗殺,步步籌謀,步步謹慎,一旦出錯,不僅是他自己可能葬身南境,還會連累遠在京城的安平和端木緋。
這段時日以來,封炎就像是一張被拉滿的弓一般,直到此刻,看著他的蓁蓁,聽著她的聲音,他的心總算是定了,才有了一種安心的踏實感。
就如同小的時候一樣…
他的蓁蓁,他的阿辭就在他的身邊,他們今生一定可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封炎一眨不眨地看著端木緋,眼神溫柔如春風拂面,渾身的氣息也變得恬靜起來。
端木緋疑惑地眨了眨眼,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覺得前一刻,封炎好像還是一頭疲憊但時刻警覺的野豹,此刻卻仿佛變成了一頭家養的貍花貓,昏昏欲睡地舔著脖頸的毛發。
端木緋默默地移開了目光,覺得有些手癢癢。唔,好想在他的下巴上撓一撓啊。
端木緋趕忙去捧茶杯,默默飲茶,掩飾神色中的不自然。
“…”封炎見狀,疑惑地微微挑眉,心道:蓁蓁怎么不看他呢?!是因為他現在的樣子太憔悴嗎?!
他心里暗自懊惱著,早知道會在城門口遇到蓁蓁,他就不該穿這么灰撲撲的顏色,應該穿那件紫色的袍子,戴個嵌寶的紫金箍,再配好玉帶、荷包、小印和彎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