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慶迎著皇帝和耶律輅到了暖閣里坐下,賀太后早就避開了,屋子里只剩下他們三人,氣氛微冷。
皇帝端起一個青花瓷茶盅抿了口熱茶,還來不及開口,就聽長慶嬌聲問道:“皇弟,你今天怎么突然和‘他’一起來了?”
長慶說著似笑非笑地瞥了耶律輅一眼,嫵媚的眸子里露出一絲淡淡的嘲諷。
她這一個眼神就看得耶律輅心口的邪火燒得更旺,俊臉微僵。
皇帝心里感慨這月老還真是不好做,干咳了一聲后,道:“皇姐,今日耶律二王子進宮跟朕說打算向皇姐你正式求親,皇姐你意下如何?”
長慶在短暫的驚訝后,輕蔑地冷哼了一聲,聲音陡然變冷,不客氣地說道:“皇弟,你這是要把安平不要的‘東西’給本宮?!”
難道她就只配遷就安平挑剩下的?!
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長慶的眼眸瞬間就陰沉冷冽了下來,紅艷的嘴角不悅地抿起。
皇帝眉頭一皺,心里同樣惱怒不已:兩國和親之事本來再簡單不過,若非是皇姐和這耶律輅勾勾搭搭地搞出那么多事端,何至于會弄成這樣!
長慶!耶律輅心里咬牙切齒地默念長慶的名字,只覺得渾身的筋骨又是一陣酸痛,心底恨意更甚:明明是長慶叫他找大盛皇帝求親的,到了這個地步卻又在那里端什么架子,非要把他貶到泥地里才甘心!
耶律輅手背上青筋凸起,心里恨不得一巴掌直接甩在長慶的臉上,卻只能勉強壓抑著心頭的怒火,好聲好氣地含笑道:“長慶,本王與安平長公主不過是幾面之緣,之前有些誤會…哪里比得上你我的情分。長慶,你又何必耿耿于懷!”
他唇角微勾,笑得如春風和煦,那爽朗的說笑聲透過簾子時隱時現地傳到了屋外。
一個青衣小丫鬟正站在檐下,豎著耳朵,往里頭探頭探腦地張望著,笑吟吟地對著另一個藍衣丫鬟道:“難得皇上駕臨,我可要趕緊與去和縣主說一說才行…”
青衣小丫鬟沒進屋,就又提著裙裾快步走了,卻沒有去九華的院子,反而去了前頭的如意軒,一路沖到了內室中。
“羅哥哥,你再吃點吧…”
九華捧著一個纏枝海棠青花湯盅,又舀了一勺燕窩粥送到了羅其昉的唇畔,心疼地看著他。
羅其昉眉心微蹙,搖了搖頭:“九華,我吃飽了。”
九華更心疼了,羅其昉這些天雖然開始進食,但是吃得還沒她一個姑娘家多,眼看著人愈來愈消瘦…
九華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勉強他。
“縣主,”這時,那青衣小丫鬟挑簾進來了,走到窗邊對著羅其昉和九華屈膝行禮,稟道,“皇上和北燕的耶律二王子剛剛來了。奴婢聽著…似乎是為了讓長公主殿下和親北燕。”
聞言,九華急忙放下手里的那個湯盅,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這些天來,九華一直在思考怎樣才能讓長慶從她和羅其昉的生活中“消失”,卻是一時半會兒沒有好主意,現在想來…
“要是母親能去和親,就不會再留在大盛…”九華的櫻唇中幾不可聞地喃喃說著,眸子里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不錯,母親若是去了北燕,那么外祖母也無可奈何,更鞭長莫及,就再也沒有人阻擋在她和羅哥哥之間,他們兩個就能夠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了。
九華雙目微瞠,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急忙又問道:“丁香,你可聽到了母親怎么說…”
丫鬟丁香小臉低垂,不敢直視九華的眼睛,囁嚅著回道:“奴婢在屋外聽得不甚真切,長公主殿下一時還沒有同意…”
九華的臉沉了下去,心里暗惱,暗自咬牙:明明母親和耶律輅都攪和在一起去了,為什么就是不肯去和親,還要跟她搶羅哥哥,把羅哥哥害得…
九華抬眼心疼地看著坐在身旁的羅其昉,雖然養了好幾天,但是羅其昉還是十分憔悴,眼窩深深地陷了進去,眸子黯淡無光,與初遇時那個溫文爾雅、恍若清風明月的青年判若兩人。
這一切都是母親害的!
不行!她不能再讓母親繼續害羅哥哥,她得想想辦法才行!
她該怎么辦?她該怎么辦才好?
九華咬著指甲不自覺地呢喃出聲。
忽然,一只大手有力地抓住了她的一只素手,對方的掌心干燥溫暖,眸子溫潤明亮,如夜空中的明月一般。
“羅哥哥…”
“九華,”羅其昉看著九華似是遲疑道,“和親是為大盛和北燕長久的和平,是國家大事,須得慎重對待。太后娘娘今天不是在公主府嗎?不如你讓太后娘娘去勸勸…長公主殿下,莫要意氣用事。”
看著羅其昉一副為國為民、大公無私的樣子,九華的芳心輕顫不已,她的羅哥哥就是這樣,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卻不知道有的人污穢不堪,根本就無可救藥了…
知母莫若女,她的母親她最了解。
母親在大盛享著獨一無二的尊榮,她是皇帝唯一的胞姐,也是太后唯一的女兒,她哪里會舍得拋下這一切去北燕,必須得有人設法“推”她一把才行…
太后,對了,還有外祖母呢!
九華瞇了瞇眼,眼神變得幽黯起來,想要壓制母親這堂堂長公主,也唯有外祖母和皇帝可以!
皇帝既然帶著耶律輅親臨公主府,顯然他心里也希望母親能去和親,這個時候,如果外祖母可以再推一把,母親想不和親都難!
九華反握住羅其昉的手,抬眼看著羅其昉,紛亂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近乎急切地說道:“羅哥哥,你放心,我不會再讓娘親欺辱你的!我們以后一定可以永遠永遠在一起!”
九華的眸子里綻放出一種灼熱的光芒,似乎在對著他宣誓一般。
“羅哥哥,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
九華毅然地站起身來,急匆匆地出去了。
只留下羅其昉還坐在窗邊,怔怔地看著那一道道珠鏈被九華挑起,然后又放下,珠鏈在半空中彼此碰撞,跳躍,搖擺…
那數以千計的珠子映在他的眸子里,讓他的眼眸看來深沉如一片浩瀚星空,星星點點,無數的情緒復雜地交織在一起。
當日那個青衣人只是讓他繼續把這趟水攪合得更渾,這些天他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挑起九華對長慶的不滿。
本來以為讓這對母女反目成仇,是他可以達到的極限,但是現在局勢千變萬化,這個局似乎還大有可為…
他也很期待接下來九華會做什么,這公主府中又會發生什么。
羅其昉的眼眸閃爍不已,轉頭朝窗外望去,遠遠地就看到九華纖細的背影出了院子,消失在葳蕤的枝葉間。
當九華來到長慶的院子時,屋子里的氣氛有些僵硬,皇帝、長慶和耶律輅三人正僵持著,皇帝心里愈來愈不耐,眸色陰沉不定。
“九華…”
皇帝看著九華來了,神色微緩,正想與外甥女寒暄幾句,就聽長慶沒好氣地質問道:“九華,你怎么來了?”
長慶柳眉微蹙地看著幾步外的九華,目露不悅。
這幾天,九華一直守在羅其昉的榻邊,但是長慶知道羅其昉實在是迫于無奈,都是九華任性霸道,才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
剛剛賀太后要長慶悄悄處置了羅其昉,但是長慶又怎么舍得呢?!
可是,再這么下去,要是太后去跟皇帝說,長慶真擔心皇帝會直接對羅其昉下手!
想著,長慶看著九華的眼神越發陰郁。
九華看了也不看長慶一眼,直接對著皇帝屈膝行了禮,也不顧一旁的耶律輅,就道:“皇上舅舅,外甥女想求您為外甥女賜婚…”
短短的一個上午,就有兩個人跑到自己跟前要求賜婚,皇帝的表情有些微妙。
“你想也別想!”長慶不耐煩地打斷了九華,指著她怒其不爭地斥道,“你一個小姑娘家家還要不要臉了!你就死了這條心,本宮是無論如何也會不同意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尖銳,聽得一旁的耶律輅半垂眼簾,眸色微沉,而九華氣得小臉通紅,直接甩袖離去。
當她轉過身的那一瞬,整張臉都變得陰暗如墨。
剛剛她還抱著最后一絲希望,但是都到這個地步了,母親還不愿意成全她,那么就別怪她了,這一切都是母親的錯!
她也是被逼無奈!
九華疾步如飛走到了外面的正堂,不動聲色地對著一個藍衣小丫鬟使了一個手勢,那藍衣小丫鬟朝四周看了看,就快步跟了上去,一直來到院外的一棵梧桐樹下。
九華從袖里拿出了一個小紙包,見四下無人,就遞向那個藍衣小丫鬟,吩咐道:“你悄悄把這個放進香爐里去…”
九華唇角微翹,勾出一個詭譎的淺笑。
長慶的房里各種助興的東西不少,別人要進她的房間不容易,可是對九華而言,輕而易舉,就悄悄地偷了一些助興的藥出來。
那藍衣小丫鬟瞳孔猛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下意識地退了兩步,忐忑不安。
九華冷笑一聲,聲音淡淡地威脅道:“你莫不是忘了當初你偷拿了我娘親的發釵私戴,是誰放了你一馬?!”
長慶的眼里一向是揉不進沙子,別說她的男人,就是她的首飾、衣裳,她喜歡的時候,都是絕對不許任何人碰的。
藍衣小丫鬟花容失色,咽了咽口水后,終究是忐忑地伸出了手。
“是,縣主。”藍衣小丫鬟接過了那個小紙包,嬌軀如同那風雨中的殘葉般輕顫不已,站在原地目送九華離去…
九華走了,暖閣中的氣氛卻是更冷。
長慶憤憤然地對著皇帝抱怨道:“皇弟,你看看九華,越來越任性了,連本宮的話也不聽了!”
耶律輅聞言,表情有些古怪,一邊喝著溫水,一邊嘲諷地勾唇。有道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長慶自己恐怕也不見得聽太后的話…
“皇姐,九華畢竟年紀還小。”皇帝含糊地說了一句,就轉移話題道,“皇姐,這和親一事…”
皇帝才起了個頭,就被長慶出聲打斷:“皇弟,此事你不必再說,本宮心意已決。”
耶律輅差點沒捏碎手中的茶杯,這個長慶還在擺譜,難道她還要他下跪求娶不成?!真是欺人太甚!
皇帝聽著只覺得額頭抽痛不已,揉了揉太陽穴,不知道到底該拿長慶怎么辦。
同樣是皇女,安平當年為偽帝鞠躬盡瘁,而他這胞姐,一向就任性,從小到大就沒省過心。
從前在他還是皇子的時候,長慶嫁入宣安侯府,他本是想借此來拉攏宣安侯,但是長慶卻背著方駙馬在外養了一個戲子,還被方駙馬發現,自己好不容易替她“擺平”,現在又折騰出這些事來,與這耶律輅一時熱一時冷,耽誤了兩國和親,又和九華鬧了一出母女爭夫,弄得整個京城都在看皇家的笑話,而自己也在朝堂上被那些御史逼得顏面全無!
皇帝雖然沒說話,但是臉色卻越來越難看,長慶見好就收,知道一旦真的惹火了這個皇弟,那么倒霉的還是自己!
這時,又是一陣打簾聲響起,一個青衣丫鬟捧著托盤進來了,給眾人重新上了一輪熱茶。
“皇弟,你試試這茶,”長慶語氣稍緩,帶著一絲討好地說道,“這是本宮令人特意從黃山帶回的上品毛峰,不僅滋味醇甘,香氣如蘭,可以消乏解毒強心…”
皇帝何嘗不知道長慶的心思,神色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鼻子微動,嗅了嗅。茶倒是好茶。
皇帝伸手就要去端那粉彩牡丹花鳥茶盅,卻聽坐在一邊的耶律輅幽幽地嘆了口氣,對著皇帝抱拳道:“陛下,本王覺得長公主殿下對本王誤解不輕…”
長慶一聽到耶律輅的聲音,就心中不悅,冷聲道:“耶律二王子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本宮對你沒有什么誤解!”
耶律輅對著皇帝苦笑了一聲,仿佛在說,陛下,你也看到了。
“長公主殿下正在氣頭上,看到本王在此只會更惱…不如陛下和長公主殿下出去走走,透透氣,再替本王好生勸勸殿下…本王在此恭候佳音!”耶律輅提議道。
“皇弟,本宮是不會…”長慶嫌惡地瞪了耶律輅一眼,覺得他就條水蛭似的纏人,正要義正言辭地對著皇帝表明態度,卻見皇帝抬了抬手示意她噤聲,然后就站了起來。
有些話當著耶律輅的面不好說,是該出去說才是。皇帝瞥了長慶一眼,就率先走了出去,長慶心里無奈,也只能起身,跺了跺腳后,快步追了上去。
暖閣里,只剩下了耶律輅。
他嘴角勾出一段詭異的弧度,取出了袖中的一個青色小瓷瓶,打開瓶塞,就把瓷瓶里那白色的藥粉灑在了皇帝和長慶的粉彩茶盅里。
小瓷瓶里裝的是他們北燕的逍遙粉,溶入水中后,無色無味,只需一點就能讓人欲火焚身,失去理智,只想宣泄掉體內的欲火。
等皇帝和長慶回來喝下茶水,待逍遙粉的藥性上來,自己再悄悄離開,直到他們成就好事。
耶律輅飛快地坐回了原位,俊朗的臉龐上露出一抹陰毒得意的淺笑,慢慢地喝著杯中的溫水。
坐了一會兒后,一個藍衣小丫鬟提著一個小籃子進來了,低聲道:“奴婢來給香爐添香。”說著,她就走到了角落里的紫銅獅頭雙耳三足香爐前,戰戰兢兢地添了香,然后又快步出去了。
耶律輅根本就沒在意這么個微不足道的小丫鬟,徑自吃著果子,飲著水,心不在焉。
絲絲縷縷的青煙自那角落里的香爐里裊裊地升騰而出,在暖閣中彌漫開來,沁香怡人…
這熏香的香味倒是別致。耶律輅不由深吸了一口氣,瞇了瞇眼。
忽然,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入他耳中,他耳朵一動,頓時精神一振,眸放異彩。
他還以為是皇帝和長慶回來了,下意識地抬眼朝門簾的方向望去,卻發現那里空蕩蕩的,微微一愣后,方才遲鈍地發現,那步履聲是從后面的碧紗櫥里傳來的。
是誰在里面?!耶律輅緊張地站起身來,此人會不會看到了自己剛才在茶水里下了藥…
“誰?”耶律輅一邊問道,一邊大步朝碧紗櫥的方向走去,目光一下子就注意到屏風后一雙繡著鸞鳳的繡花鞋。
這顯然是一個女人的鞋子。
仿佛在回答他心里的疑問般,一道身穿秋香色牡丹纏枝花織金褙子的身影從屏風后走了出來,那是一個風韻猶存的美貌婦人,保養得到的臉龐白皙細膩,嘴角噙著一抹得體的淺笑,模樣看起來也就四十余歲,不過,那眼角細細的紋路還是透露了幾分她真實的年紀。
賀太后也是驚訝地看著幾步外的耶律輅,下意識地捏緊了手里的帕子。
賀太后在皇帝進來前就避到了碧紗櫥里,本來是想等皇帝走了再出來,可是剛才聽到長慶和皇帝彼此對嚷,情緒十分激動,后來又什么聲音都沒有了…賀太后等了一會兒,實在不太放心,就想出來看看。
走到屏風后,她就聞到了一股十分獨特的香味,聞著,身子就漸漸地放松了下來,心神似乎都要飄了起來,讓她聞了還想再聞,不由自主地走了出來。
沒想到一繞出屏風,她就撞上了一雙深邃的褐色眼眸,那眸子里仿佛盛著一條星河,星光璀璨,又似乎蘊了一池春水,波光瀲滟。
二人的目光癡癡地黏著在一起,感覺彼此之間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張力般。
耶律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結微動,朝對方又走近了一步。
這仿佛是一個訊號般,賀太后也忍不住朝他走近了一步。
目光更灼熱了!
角落里的香爐中還在裊裊地升起縷縷熏香,那帶著香甜味的香味越來越濃郁了,仿佛要滲進人的心里似的…
“簌簌簌…”
庭院里的樹枝在春風中搖擺,似乎正對著那暖閣中的二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著…
春風不止,吹得滿園的枝葉騷動不已。
此刻皇帝和長慶正在后院的一個涼亭里說著話,雖然耶律輅不在,可是姐弟倆之間的氣氛還是劍拔弩張,皇帝滔滔不絕,長慶一忍再忍。
長慶忍了許久,聽皇帝一會兒說她和耶律輅的舊事,一會兒說南懷與滇州,一會兒又說什么朝堂大局,頭痛欲裂,最后還是忍不住尖聲道:“皇弟,你為什么一定要逼本宮!耶律輅不是一直心儀安平,讓安平去和親還不是一樣?!”
皇帝耐著性子道:“皇姐,大局為重,怎么也不能讓北燕被安平攏絡了去,助長了安平的勢力!”說著,皇帝的面色也隨之陰沉了下來。
長慶可不覺得安平還能翻出什么浪花來,但是見皇帝面色不悅,紅唇猶豫地動了動,沒敢在老虎嘴邊拔胡子,沉默地抿了抿唇。
“皇姐,朕難道還會害你不成?!”皇帝的神態和語氣越發凌厲,“你想想,這次你和九華還有那個舉子的事在京中鬧得沸沸揚揚,現在御使一直盯著你們倆不放,非要朕給一個交代。如果你和九華不想去廟里,總得先‘避避風頭’。和親豈不是最好的方式!”
一旦長慶和親北燕,就算是那些個御史也必須掂量掂量,破壞兩國和親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長慶若有所思地半垂眼眸,皇帝說得也不無道理。
“皇姐,等風頭過去了,有朕在,有什么事不能再商量。”皇帝放軟語調道,“為母者強,你也總該為九華考慮吧…九華才十五歲。”
長慶微咬下唇,艷麗的臉旁上露出一抹遲疑。
本來她和太后是打算把安平和耶律輅湊和在一起,想讓耶律輅來個霸王硬上弓,再讓封預之當場抓奸,鬧出丑事來轉移御史的注意力。
可是,沒想到那耶律輅那么沒用,她們好心給他制造了機會,卻沒能成事…
最近那些御史就跟蒼蠅似的嗡嗡地叫個不停,皇帝就算能拖上一陣子,也必須給御史們一個交代,九華那不孝女再任性再不省心,也終究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她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年紀輕輕就青燈古佛…
“皇姐,你仔細想想,除此之外,又還能有什么辦法能堵上那些御史的嘴巴?!”皇帝正色道。
長慶眉宇深鎖,又沉默了片刻后,道:“皇弟,你要答應本宮,這只是權宜之計…”
“那當然!”皇帝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
這段時日,皇帝幾乎是焦頭爛額,只希望讓長慶先應下,解決了燃眉之急,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便是。
皇帝終于如釋重負,大步出了涼亭,朝正堂方向走去,長慶也跟了上去。
“皇姐,那個舉子…你可有打算?”皇帝一邊走,一邊隨口問道。照皇帝來看,這個舉子留著總是個麻煩…
皇帝眸色微沉,聲音就透出一絲冷意。
長慶一下子就聽出了皇帝語氣中的殺意,心里咯噔一下,再想到賀太后也曾提過要處理掉羅其昉,急忙拉住了皇帝的袖子道:“皇弟,你可不能…”
她話音未落,卻聽到屋子里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與呻吟聲,男子與女子聲音親昵地交融在一起…
不僅長慶聽到,皇帝也聽到了,姐弟倆對這種聲音都再熟悉不過,不由面面相覷。
皇帝立刻就想到耶律輅還在暖閣里,瞬間面沉如水,怒道:“蠻夷就是蠻夷!”
他和皇姐才走開那么一會兒工夫,這耶律輅就拉上丫鬟茍合起來!真真是傷風敗俗!
皇帝可不想進去污了自己的眼睛,正想叫人:“來…”
“等等!”長慶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縮,花容失色地攔住了皇帝。
別人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太后還在碧紗櫥里避著呢!
長慶急了,立刻就挑開通往暖閣的錦簾,疾步沖了進去。
一股熟悉的香味撲鼻而來,這是…
長慶一下子聞出了這是她常用的傾憐香,面色更為難看,一眼就看到光鑒如鏡的青石板地面上躺著一男一女。
二人皆是衣衫不整,鬢發凌亂,男子壓在婦人柔軟豐腴的身子上,嘴巴埋在她柔膩的頸窩里,而婦人則微抬下巴,面頰緋紅,雙目迷離,櫻唇中發出了柔媚的呻吟聲…
那男子是耶律輅,而這婦人正是賀太后。
“皇姐…”
皇帝也跟在長慶身后進來了,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姐弟倆皆是如遭雷擊般,呆住了。
躺在地上的耶律輅和賀太后本來如癡如醉地交纏在一起,聽到后方的動靜,二人頓時身子一顫,仿佛被當頭澆了一桶冷水般,原本恍惚的眼神又有了焦點。
二人慢慢地眨了眨眼,恍然地看著四周,仿佛還不知道自己置身何處。
賀太后瞠目結舌,終于清醒了過來,看著自己竟然衣衫不整地被耶律輅壓在了身下,想也不想地一巴掌甩了出去,“放肆!”
誰想,她的右手才揮到半空中,就被耶律輅一把抓住了右腕,緊緊地桎梏住。
賀太后的臉上幾乎沒有一點血色,腦子里嗡嗡作響,傻了。
“就憑你!”
耶律輅粗魯地一把推開了賀太后,推得她低吟著摔倒在地,狼狽極了。
她的領口還解開著,露出了一段鎖骨以及一大片雪白的胸脯,那雪青色的繡花肚兜下隱約可見那深深的溝壑,還有那頸窩上留下了一個個曖昧的紅印…一副被人蹂躪過的模樣,哪里還看得出平日里的端莊與高貴。
四周的氣氛冷如臘月寒冬。
耶律輅繃著臉霍地站起身來,眼神陰沉地看向了皇帝,臉上還是一片潮紅,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仿佛那快要爆發的火山般。
“大盛皇帝陛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竟然想讓這個老女人和本王和親?!”耶律輅咬牙切齒地質問道。這個大盛皇帝竟然敢對他下藥,讓他遭此奇恥大辱!
“母后!”長慶面色慘白地飛撲到賀太后的身旁,雙手微顫地試圖扶起賀太后,腦子里一片混亂,轟轟作響。
耶律輅怔了怔,這才明白了賀太后的身份,眸子更陰郁了,狠狠地瞪著皇帝冷嘲熱諷道:“原來大盛連太后也肯拿出來和親…”
皇帝的臉色本就難看之極,聞言,氣得一股心火直沖腦門,再也無法思考,直接就沖上去,一手拎起耶律輅的前襟,一拳重重地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一拳接著一拳…
屋子里陷入一片雞飛狗跳的混亂,誰也沒注意到九華不知何時挑簾進來了。
看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幕,九華也傻眼了,目光在賀太后與耶律輅潮紅的面頰和凌亂不堪的衣衫上掃視了一下,歇斯底里地驚叫出聲:“啊——”
一瞬間,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回過神來了,只聽外面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似有下人被吸引了過來。
長慶趕忙沖過去一把捂住了九華的嘴,對著簾子外怒斥道:“不許進來,統統到屋外守著!”
外面和里面又都靜了下來,四周一片死寂,空氣沉重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屋子里只剩下了皇帝急促的呼吸聲,“呼——呼——”
皇帝氣得滿臉通紅,想說話,又說不出話來,感覺一口氣梗在了胸口。
他煩躁地放開了耶律輅,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上首的案幾旁,一把抄起桌上的粉彩牡丹花鳥茶盅,咕嚕咕嚕地一口飲下其中的茶水…
見狀,耶律輅瞳孔微縮,神色越發詭異,嘴角慢慢地翹了起來。
這杯茶里可是加過逍遙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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