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乘坐的馬車還在飛馳著,越來越快,外面早就聽不到百姓的喧囂聲,夜晚的街道靜悄悄的,只有馬蹄聲與車轱轆聲回響在耳邊。
付盈萱靜靜地凝視著楊旭堯許久,那目光犀利得仿佛要穿透他的外表般。
楊旭堯與她對視,連眼角眉梢都沒動一下,神色泰然。
須臾,付盈萱才開口問道:“公子此話何解?楊家怎么會和大盛朝有仇?”
雖然楊羲被廢帝慕建銘下旨奪了慶元伯的爵位,又被發配三千里,但是楊羲活著,楊家沒有被抄家滅族,楊旭堯也保住了他在五城兵馬司的官職,甚至還娶了端木二姑娘,比起謝家,楊家要幸運得多。
楊旭堯扯出一個嘲諷的冷笑,“是沒有抄家滅族,但是楊家已經…不會再有任何未來。”
“楊家是被慕炎和岑隱聯手陷害的,然而,事到如今,無論是慕炎在位,還是廢帝的皇子登基,對于楊家又有什么差異?!”
楊旭堯的眼神深邃如潭。
付盈萱沉默了。
她明白楊旭堯的意思,即便是廢帝的皇子登基,也不可能為楊家平反,那等于是打廢帝的臉,是不孝。
所以,對于楊家而言,他們已經失去了家族的未來,如同她一樣。
就像楊旭堯說的,他與她有著共同的敵人!
付盈萱雖然沒說話,但是心里已經信了楊旭堯。再說,騙她,又對楊旭堯有什么好處?!
楊旭堯看得出付盈萱的動容,繼續道:“付姑娘,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今天的時機不對。”
付盈萱神色一凝,想到剛剛在帳篷里的時候,楊旭堯也是跟她說過今天的時機不對,彼時她不滿楊旭堯阻撓自己,也沒多想,現在再一想,楊旭堯的這句話顯得十分微妙。
想著,付盈萱看著楊旭堯的眼神中又多了一抹審視。
楊旭堯又道:“我知道姑娘手里拿著的是什么把柄,可是,你不妨想想,要是今天你把這個把柄用了,會是什么結果呢?”
一想到端木紜,付盈萱便是怒火高漲,心頭的那股心火蹭的直沖腦門,燒得她理智全無,她只想出心頭的那股怨氣。
她咬了咬銀牙,恨恨道:“大不了一死罷了!”
反正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我就要讓世人看看她們姐妹倆的真面目,我要讓端木紜與端木緋付出代價!”
慕炎已經登基了,成了大盛的天子,天下最尊貴的人,可端木緋還不是皇后,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了!
她要讓端木緋當不成皇后!
她要讓端木緋跌落云端,沉淪在泥潭中,永世不得翻身!
她要讓端木緋與端木紜后悔她們得罪了自己…
付盈萱的雙手緊緊地捏成了拳頭,手背上浮現根根青筋。
楊旭堯一眼就能看出付盈萱在想些什么,心中冷笑:這女人啊就是心胸小,眼界也小。
他長嘆了一口氣,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她,嘆道:“付姑娘,你還真是天真得可笑!”
付盈萱仿佛被人踩中了痛腳似的,一張鵝蛋臉漲得通紅,渾身炸毛。
楊旭堯不緊不慢地接著道:“就算你今日用唱詞揭穿了岑隱與端木紜的丑事,最多也就是破壞了今天的賞燈,讓慕炎丟了臉,但更大的可能是,你根本掀起不了什么波瀾。”
“你知道今天在場的有多少人嗎?你知道外面有多喧嘩嗎?今日在場的官員百姓也不過是湊個熱鬧,他們就連剛剛的戲文都聽不清在唱什么,誰會在意你的唱詞?!”
“會注意到不對的,只有戲臺周圍的內侍!”
楊旭堯語調犀利地說道,眼神幽深。
隨著楊旭堯的一字字一句句,付盈萱漸漸又冷靜了些許,由憤怒轉為不甘,胸膛又是一陣起伏。
雖然她不想承認,但是她知道對方說得不錯。
是她一心想著報仇,被仇恨蒙蔽,以致忽略了一個盲點,慕炎身邊的人是不會讓她有機會把曲子唱完的。恐怕她唱不了幾句,就會被人拖走…
想著,付盈萱的臉色由紅轉白,宛如死人般慘白。
楊旭堯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神情平靜地繼續往下說:“然后,你就死了,而端木家兩姐妹卻沒有半點損傷。”
“你死了,也不過就是白死,沒人記得你,更沒人在意。”
“姑娘可愿意?”
“…”付盈萱緊抿著發白的櫻唇,說不出話來。
付盈萱當然不愿意,可是就這么放過端木家那對姐妹,她更不甘心。憑什么這對姐妹風風光光,而她就要躲在陰暗的角落里,不能見光,不能見人。
付盈萱的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柔嫩的掌心中。
馬車里靜了下來,只剩下那單調的馬蹄聲回響在耳畔。
楊旭堯給了她一棒子后,神色又變得溫和起來,耐心哄道:“付姑娘,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要成大事者,就要學會忍耐,學會靜待時機。”
“我知道姑娘是想在眾人面前給自己正名,但是,你可以找個更好的機會…”
聽出楊旭堯的言下之意并非是讓自己放棄而是讓自己等待,付盈萱微微動容,急切地追問道:“你的意思是…”
楊旭堯含笑道:“姑娘既然已經和清平署搭上了線,完全可以靜待時機,找到更好的機會,比如新帝下聘,比如立后大典,比如立后前一日的告祭禮…哪一次都會比現在更好。”
“屆時,我和你相互配合,豈不是比你一個人橫沖直撞更容易成事?”
楊旭堯定定地看著付盈萱,心里已經有七八分把握自己能說動付盈萱。
付盈萱咬了咬下唇,她確實被說動了。
就憑她一個弱女子,想要對付端木家那對姐妹身后的那兩座靠山,太難了!
而且,她一個人難免不能面面俱到,就像是今天…
付盈萱正要點頭,又想起了一件事,面色一變,微微蹙眉。
“楊三公子,可今天的事會不會被揭穿?”
她方才下藥迷暈了柳清清,若是讓其他人發現,由此查到她的身份,那么她前面做的一切也就功虧一簣了。
楊旭堯微微一笑,氣定神閑地安撫道:“姑娘放心,我都給姑娘掃好尾了。姑娘的身份絕對不會暴露的。”
外面的馬車在右轉之后,漸漸地放緩了下來。
楊旭堯挑簾朝窗外看了一眼,然后又道:“今天我先送你回去。放心,我會設法給你安排機會,讓你進清平署的。”
付盈萱現在雖然和清平署搭上了關系,但也只是給他們寫寫曲子,給樂伎指點一下琴和琵琶罷了,還不是清平署的人。
要是她能夠進清平署,自然也會有更多的機會接近宮里的人。
付盈萱想著眸子亮了起來。她現在活下去最大的動力就是報仇了!只要等報仇再等等又算得上什么?!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馬夫在外面喚了聲“公子”,意思是地方到了。
楊旭堯溫聲又道:“付姑娘,你家到了。今晚你就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靜待我的佳音就是。”
付盈萱又咬了咬下唇,不動不動地呆坐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吐出一個字:“好。”
楊旭堯松了口氣,親自把付盈萱從樟木箱中攙扶了出來,然后微微俯身,一只手溫柔地在她背上輕拍了兩下,帶著幾分安撫。
付盈萱先是一僵,隨即身子又放松了下來。
楊旭堯唇角微微翹起,把頭又往她的臉頰湊了湊,低聲道:“你放心,一切有我呢。”
他溫熱的氣息吹上了付盈萱的耳根,她白皙的耳朵漸漸染上了花瓣般的紅暈。
她點了點頭,然后就下了馬車。
楊旭堯坐了回去,挑開窗簾的一角,望著馬車外,見付盈萱快步走到了一道大門前。
她抬手抓起了門環,回頭朝楊旭堯看了一眼,眼眸流轉,這才“篤篤”地敲響了大門。
付盈萱進了宅子后,楊旭堯對著馬夫吩咐了一聲,馬夫就調轉了馬車的方向,返回了楊府。
當楊旭堯回到自己的院子時,已經是半夜了。
屋子里依舊燈火通明,端木綺還沒歇下,正在內室里等著他。
“你去哪兒了?!”端木綺不快地對著楊旭堯質問道,“明明說好了陪我去燈會看燈的。”
楊旭堯唇畔噙著一抹溫柔的笑,走了過去,伸臂輕摟上端木綺的纖腰,哄道:“今晚燈會,沒宵禁,有一伙紈绔公子哥在北城鬧事,我過去調解了一番,也是職責之所在。”
“綺兒,我下次補償你好不好?你想去哪兒玩,盡管說!”
端木綺也不是真的生氣,被他哄了兩句就抿唇笑了,嬌艷如花。
她放松地依偎在楊旭堯的懷中,一只手把玩著他腰側的玉佩,嬌滴滴地說道:“其實我也不想去看燈,我才不想看到端木緋那副張揚囂張的樣子。”
端木綺也是怕了,自家爹被擼了差事,如今只是平民了,大哥又被過繼到長房,現在的她連現在一點依靠都沒有了。
一個出嫁的女子若沒有娘家撐腰,那就是任人欺凌…
楊旭堯低頭在她面頰上親了一下,提議道:“明天我陪你去看岳父岳母可好?綺兒,今晚早些歇息吧。”
“好。”端木綺柔柔地應了,心里高興:雖然她的父親落魄了,可是楊旭堯卻沒有嫌棄父親,也沒有嫌棄自己,對她始終是百依百順,一心一意。
端木綺含笑道:“正好這兩天莊子里送了些新鮮的瓜果過來,明天正好也送一些給我爹和我娘嘗嘗。”
端木綺興致勃勃地說著,完全沒看到身后的楊旭堯眼神漸冷,但手里的動作溫柔依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著。
“梆!梆!梆!梆!”
遠處傳來了四更天的打更聲,由遠及近,響徹在這寂靜的夜晚。
此時此刻,元宵燈會早就散去,那些官員和百姓全部各回各家,也包括端木緋。
今晚,端木緋回到端木府時已經是三更天了,她難得這么晚還沒睡,卻依舊精神奕奕,樂呵呵地與端木紜說著今晚燈會的事。
“姐姐,今晚燈會上的那些燈扎得真是活龍活現,聽說是請了京城有名的幾個燈匠一起扎的。燈棚暫時不會拆,會擺上幾日供百姓賞燈。”
“今天的百戲也不錯,尤其‘跳丸’表演得特別精彩,那個倡優一次性能拋接九個丸鈴,看得我眼花繚亂的。”
端木緋說了一會兒燈會的事,就話鋒一轉,問道:“姐姐,你今天有沒有出去?”
端木紜沒說話,只是抿唇笑,黑眸在燈光中波光瀲滟,似是有漫天星辰映在她瞳孔中。
她端起茶盅,默默地飲著花茶,唇角翹得更高了。
端木緋盯著端木紜的臉,心中了然:姐姐也出去看花燈了,居然都不告訴自己!
端木緋把臉往端木紜湊了湊,笑瞇瞇地又問道:“姐姐是和岑公子一起去的嗎?”
說著,端木緋恍然大悟地微微張大眼。
原來如此!
難怪她在今晚的燈會上沒看到岑公子,原來他和姐姐一起看燈會去了啊。
端木緋覺得自己真相了,小嘴噘了噘。姐姐和岑公子去看燈,居然都不告訴自己!像她,就提前跟姐姐報備了她要和阿炎去看到燈會的!
端木緋不滿地盯著端木紜,盯著她,盯著她。
端木紜有些好笑,隨手從一旁拿了一顆松仁糖就往妹妹嘴里塞,“這是我今晚買的松仁糖,味道不錯,我買了好幾盒,明天也送給祖父和蘭舟各送一盒過去。”
松仁糖又香又甜的味道溢滿了口腔,端木緋輕而易舉地被哄好了,唇畔露出一對可愛的梨渦。
端木紜也吃了有一顆松仁糖,心里甜絲絲的,比嘴里的松仁糖還要甜。
她的心情好極了,與端木緋一樣精神奕奕,明明都四更天了,還是毫無倦意。
正像端木緋猜測得那樣,她今晚是和岑隱一起看燈會了。其實她也沒想到,岑隱今天會主動來邀她去看花燈。
今天他們一起去賞了燈,也去了皇覺寺那邊看百戲,后來還去半月湖泛舟…
想著今晚的一幕幕,端木紜的眼神與表情變得更柔和了。
燈光下,少女膚如凝脂,眉眼如畫。
端木緋笑瞇瞇地看端木紜。對她來說,只要姐姐高興就好。
“姐姐,你們除了這個,還買了什么?”端木緋隨口與端木紜說著話。
端木紜笑著道:“還有幾盒點心。今天晚了,現在吃容易積食,明早再吃吧。另外,還買了幾盞花燈。”
“我和阿炎也買了好些花燈回來。”端木緋興致勃勃地數著手指說道,“有鯉魚燈、兔子燈、貓兒燈、走馬燈…”
“姐姐,我們明天一起把花燈掛起來了吧。”
姐妹倆越說越起勁,不知不覺中,外面傳來了五更天的打更聲。
眼看著這天都要亮了,端木紜連忙催著妹妹歇下了。
元宵節喜氣洋洋地過去了,也代表著春節正式結束了,百姓們都恢復到了日常中。
正月十六一早,怡郡王慕祐顯率先搬出了千雅園,搬入怡郡王府,并在正月二十就把端木太妃也接了出來。
有了慕祐顯領頭,接下來,他下頭的幾個兄弟慕祐易、慕祐旻等等也陸續搬出了千雅園,都沒有興師動眾,安安靜靜地搬入了他們的府邸,在京中根本沒掀起什么風浪,大多數的官員甚至沒有意識到。
直到正月二十五日,慕祐顯公開發帖宴客,賀喬遷之喜。
當天,怡郡王府很是熱鬧,不少勛貴朝臣都登門赴宴,就連新帝慕炎也微服出宮,親自來怡郡王府道了賀。
賓客們全都一起去儀門迎接新君的御駕,場面更熱鬧了,所有人都簇擁著他,一時間,慕炎仿佛代替慕祐顯成了今日的主角。
這并非慕炎所愿,他只待了一會兒一炷香功夫后就告辭了,依依不舍地端木緋道了別。
離開怡郡王府后,慕炎沒回宮,反而跑了趟東廠。
如今東廣的人對于這個時不時就跑來東廠串門的新帝已經見怪不怪了,領了他去書房見岑隱。
岑隱今日看來悠閑得很,獨自坐在窗邊看書,案頭也沒有層層疊疊的折子。
小蝎不動聲色地給慕炎好幾個白眼,暗道:這個新帝是故意的吧?難得督主空閑了一日,這家伙就找上門了。
慕炎沒注意小蝎,一見岑隱,就喋喋不休地抱怨個不停:
“大哥,當皇帝真是不方便,走哪里都有人盯著、圍著,束手束腳的,哪有我以前逍遙自在。”
“像今天,我想多賴一會兒都不成,我跟蓁蓁都沒好好說上幾句…不對,是根本沒說上幾個字!”
這么多雙眼睛盯著,他還能跟端木緋說什么呢?!
慕炎已經琢磨起今夜要不要夜探端木府了。
小蝎根本不同情慕炎,在其位,謀其政,當皇帝本來就是這樣,別說是慕炎了,連岑隱走到哪里,還不是總被人盯著。
小蝎手腳利索地給慕炎上了茶,就退了出去。
慕炎抱怨了一通,正口渴,如牛飲般喝了大半杯。
岑隱挑了挑眉,雖然慕炎沒提,他也猜到了慕炎剛才去了哪里,隨口道:“你是剛從怡郡王府過來的?”
“嗯。”慕炎一邊喝茶,一邊點了下頭,猶有幾分氣悶:哎,距離他和蓁蓁的婚期還有好幾個月呢!
岑隱抿唇一笑,眸光閃爍,嘆道:“怡郡王倒是個乖覺的。”
慕炎才剛剛上位,如今的朝堂乍一看欣欣向榮,其實多少還是有些不寧的,不少勛貴舊臣都怕慕炎遲早會秋后算賬。
慕祐顯是廢帝的長子,他第一個搬家,第一個宴客,并且大肆招待賓客賀喬遷之喜,就是為了定旁人的心,以這種方式告訴旁人,新帝既然連慕祐顯都能容得下,那么自然也能容下別人。
所以,繼慕祐顯之后,廢帝的其他幾個兒子也都很快搬出了千雅園,沒有再去試探慕炎什么,也給慕炎省了不少麻煩。
雖然這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在慕炎看,他們要是遲遲不搬,他讓人趕也行,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慕炎微微一笑,閑適地把玩著手里的茶杯,漫不經意地說道:“我這堂哥一向細心,做事妥貼,雖有幾分優柔寡斷,不適宜沖鋒陷陣,開疆辟土,不過,勝在有‘自知之明’,只這一點就勝過許多人!”
尤其是慕祐顯的那位父王。
廢帝慕建銘就是沒有自知之明,為了一己私欲,逼宮殺兄;為了一己私欲,把這個大盛朝治理得千瘡百孔,岌岌可危。
時至今日,他怕是猶不知錯…至死,也不會知錯的!
慕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眼神微冷。
岑隱給慕炎添了茶,聽出幾分他的言下之意,問道:“你打算怎么安置怡郡王?”
“吏部。”慕炎笑道,“我打算先讓他去吏部待著。”
“不錯。”岑隱點了下頭,也笑了,“吏部那邊現在正需要人手,官吏的考核也該準備起來了。”
岑隱也執起茶杯,以茶代酒地敬了慕炎一杯,神情愜意。
慕炎和廢帝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慕炎容得下人,他不會為了莫須有的疑心而懷疑。
這是慕建銘永遠都辦不到的。
他何止是沒有自知之明,他心胸狹隘,猜忌多疑,因為他,死了多少無辜的忠臣良將,慕建銘根本就不配做一個手掌天下的皇帝。
岑隱一口飲盡杯中剩余的茶水,如此簡單的動作由他做來,帶著幾分豪邁與冷峻。
“這茶水淡而無味。”慕炎笑瞇瞇地把臉往岑隱那邊湊了湊,“大哥,你這里有酒吧?沒也不妨事,云庭酒樓的酒不錯,使了去那里搬幾壇就是了…”慕炎自說自話起來。
岑隱想起上次他們宿醉一夜的事,還有那棵被他們射得千瘡百孔的梧桐樹,唇角染上幾分笑意。
他揮發慕炎道:“你要喝酒自己上別處喝去!”
“不喝就不喝唄。”慕炎賴著沒走,決心要賴到怡郡王府的酒席散了,再跑去端木府找端木緋玩。
就在這時,小蝎捧著一張帖子進來,眼角又抽了抽。這個新帝又想拉督主去喝酒,他還有完沒完了!
小蝎走到岑隱身前,把手里的大紅灑金帖子恭敬地呈了上去,“督主,這是安定侯送來的喜帖。”
岑隱接過帖子,隨意地擺在了一邊。
京中不少勛貴朝臣家中有什么喜事時,都會給岑隱送請帖,這是禮數,是示好,至于岑隱會不會去,那就是岑隱自己的選擇了。萬一岑隱真的來了,那可就是莫大的顏面!
慕炎一看到這刺眼的大紅喜帖,就為自己辛酸了一把,拿起那帖子看了看。
婚期定在二月十六。
慕炎看得幾乎都眼紅了,酸溜溜地心道:真好啊!
他和蓁蓁還有兩個多月才可以成親呢!這段日子,他可是天天數著日子。
慕炎合上請柬,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挑了下右眉,笑瞇瞇地說道:“聽說我那位堂兄與章家五姑娘的親事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大哥,我要不要賜婚呢?”
說著,慕炎的思緒不禁又開始發散,心道:待會他去找蓁蓁時,還可以順道賣個功,討個賞。蓁蓁肯定會高興的!
慕炎越想越美,笑得咧開了嘴。
岑隱根本不知道慕炎在傻樂些什么,對于他來說,賜不賜婚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隨口應道:“那就賜吧。”
岑隱抬眼朝窗外看去,此刻正是大地開始回春之際,枝頭冒出了新芽,草木隨風搖曳著,似有什么東西擦著枝頭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