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出了什么事?”端木緋直接問道,算是推她一把。
張嬤嬤又猶豫了一下,朝東次間的方向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四姑娘,剛才二夫人來過來了,說什么大姑娘已經出了孝,也滿十四了,該說人家了,慶元伯府的三公子少年英才,品貌俱佳,文武雙全,年方十五就在北城兵馬司任著指揮使,與李家表少爺一樣都是年輕有為…”
小賀氏越是說得天花亂墜,張嬤嬤就越擔心,且不說小賀氏一貫看不上長房,這若是慶元伯府的三公子真的有小賀氏說得那么好,那她為何不留給端木綺?!說來端木綺也只比端木紜小幾個月而已。
端木緋也是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
李廷攸在神樞營任職,神樞營是三大營之一,乃是大盛軍隊中最精銳的騎兵,可是這五城兵馬司說是管著京中的治安,其實小事有京兆府,大事有禁軍,五城兵馬司管得也不過是那些雞鳴狗盜之事,其中多是混日子的紈绔子弟,這兩者怎可相提并論。
更何況慶元伯府可是楊惠嬪的娘家!端木緋烏黑的眼眸瞬間沉了下來。
她沒有說什么,只是點頭表示她知道了,跟著就挑簾進了東次間。
端木紜正坐在羅漢床上拿著一個繡花繃子繡花,一看到端木緋回來了,就對著她招了招手,笑道:“蓁蓁,來看看,我給你繡了一方帕子。”
粉色的絹布上已經繡了一只精致靈動的獅子貓,已經完成得七七八八,獅子貓撲蝶的動態看來非常可愛。
“姐姐,你繡得真是活靈活現。”端木緋真心實意地贊道,仔細端詳著那只鴛鴦眼的獅子貓。
看著這細密的針腳,端木緋就知道端木紜的心靜得很,無論剛才小賀氏說了些什么,都沒有在端木紜心中留下什么痕跡。
如此,端木緋反倒有些拿不準端木紜的態度,想了想后,直接挑開了話題:“姐姐,二嬸母是不是剛才來過?”
端木紜楞了一下,立刻猜到是張嬤嬤跟她說了。她知道妹妹這是關心自己,含笑地揉了揉端木緋柔軟的發頂,安撫道:“蓁蓁,二嬸母也就是這么一說。我好歹是家里這一輩的嫡長女,我的婚事二嬸母做不了主。”
說起自己的婚事,端木紜明艷的臉龐上卻沒有一點羞赧之色,落落大方。
“蓁蓁,別擔心,我是不會拋下你嫁人的,等你出嫁后再來議我的婚事不遲。”端木紜一眨不眨地看著端木緋的眼眸,一本正經地說道。
端木紜話落之后,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一旁的紫藤和綠蘿都傻眼了。
“姐姐,我才九歲。”端木緋抿了抿嘴,忍不住提醒道。
她今年才九歲,等她出嫁,起碼要再等六年,再過六年端木紜就二十歲了…
端木紜云淡風輕地笑了笑,不以為意道:“到時候,我也才二十歲,大不了招贅好了。”
四周又靜了下來,紫藤的嘴巴張張合合,半晌還是沒說出一句話來。大姑娘的性子本來就有主見,自老爺和夫人過世后,大姑娘更是覺得要當起這個家,要照顧四姑娘,于是性子更為強勢。
也就四姑娘的話,大姑娘能聽得進去。
端木紜這個念頭可有些太隨意,也太危險了。端木緋心里暗道。
不過,小賀氏玩這么一出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以后她要好生替端木紜留意考查一下姐夫的人選才行。在端木緋看來,端木紜什么時候成親不要緊,要緊的是,姐夫的人選一定不能選錯!
俗話說,女怕嫁錯郎。這句話還是頗有幾分道理的。
這慶元伯府不過是一攤爛泥,這楊三公子就算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僅這楊家的行事做派,就配不上她的姐姐,這件事不用自己出馬,就連祖父也決不會答應的,小賀氏想得也太好了。
小賀氏確實想得很好,她從湛清院出來,就去了永禧堂,此刻正滔滔不絕地和賀氏夸著楊家。
“母親,慶元伯府雖然落魄了一陣子,但如今,有個楊惠嬪在宮里幫襯著,倒也漸漸起來了,慶元伯得了實缺,楊家兩位公子去了五城兵馬司任職…”
屋子里服侍的下人都被遣退了,只坐著賀氏和小賀氏婆媳倆,角落里的銅胎畫琺瑯饕餮紋香爐飄出淡淡的檀香,聞之令人神清氣爽。
賀氏緩緩捻著手里那串油光發亮的紫檀木佛珠,沉吟一下,很快就果決地搖頭否決了:“不行,楊家不妥。”
楊惠嬪得寵后,在宮里行事很是囂張,也沒少找端木貴妃的岔。賀氏進宮探望貴妃時,也聽她抱怨了好些次。
小賀氏也大致知道一些貴妃與惠嬪之間的齟齬,因此也不氣餒。
她理了理思緒后,就重振旗鼓地又道:“母親,您且聽我細說。其實,和慶元伯府的這門親事肯定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您想想,若是端木家和慶元伯府成了姻親,那以后在宮里楊惠嬪也能和貴妃相扶持。”
“楊惠嬪雖年輕貌美,卻是膝下無子,就算是楊惠嬪將來有了一男半女,這孩子太小,怕是…無望,將來惠嬪總得尋個依靠,若兩家成了姻親,她自當會一力扶持大皇子,對貴妃和大皇子而言,那豈非是助力?!”
一聽說對大皇子有利,賀氏眉頭微挑,這才稍稍有了動容,手里捻佛珠的動作停了下來。
見狀,小賀氏心中暗喜,看著賀氏的臉色又道:“而且…母親可曾聽過京中最近的傳言,都說楊家五姑娘馬上也要進宮了…”
賀氏瞇了瞇眼,想到了萬壽節那日命婦之間都在流傳說楊五姑娘捉迷藏時對皇帝投懷送抱的事,心念一動,耳邊就聽小賀氏還在繪聲繪色地說著那些京里的流言:
說萬壽節那日皇帝對楊五姑娘一見傾心,再見鐘情;說皇帝在萬壽宴中離席幸了楊五姑娘,甚至忘了回壽宴;說皇帝之后屢屢私訪慶元伯府…
賀氏皺了皺眉,被小賀氏這么一說,她倒想起萬壽宴中皇帝確實曾一度離席…仔細想想,皇帝走得有點久,回來以后的樣子似乎是沐浴更衣過了。
難道說皇帝真的幸了那位…
賀氏眸光一閃,有所意動,但心里還是猶豫。對尚書府而言,這算是一門好親事嗎?
小賀氏沒有見好就收,又趁熱打鐵地把那楊三公子年輕輕輕就任著正六品指揮使的事吹噓了一遍,說得是眉飛色舞,口沫橫飛。
照她看,端木紜雖說是尚書府的嫡長姑娘,卻是喪婦長女,又沒有一個兄弟幫扶,能找到了一個如楊三公子這般從出身、品貌、前途都一片光明的少年郎,那已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好事了。
“母親,您看是不是先見見?”小賀氏試探地問,屏息地等待著賀氏的回復。
賀氏沒有說話,眼眸幽深似一汪古井,她氣定神閑地捧起了茶盅,輕啜了一口,眼簾微微地掀了掀。其實,見上一見也未嘗不可,又不是當下就把婚事定下。
小賀氏察言觀色,知道賀氏這是默許了。
“母親,那我就趕緊去安排。”小賀氏喜形于色地站起身來,福了福身打算告辭。
“等等。”賀氏又叫住了她,淡淡地叮嚀了一句,“這件事先別讓老太爺知道…”
“母親,兒媳明白。”小賀氏毫不遲疑地應下了,暗暗捏了捏拳。
這樁婚事能不能成還不好說,何必節外生枝!
這幾個月來,小賀氏的心頭一直憋著一口氣,現如今尚書府上下皆看在眼里,長房在老太爺的心目中越來越得看重了,竟逼得她在府里也步步艱難起來…
好在那不過是兩個丫頭片子,不可能留在府里多少年,她們姐妹總歸要嫁人,反正屆時公中按例備份嫁妝,早早打發出去,以后家里自然就太平了。
而且,等端木紜的親事定了,自己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為女兒端木綺籌謀起來…來日方長,她們根本就沒必要和一對孤女置氣!
今日得了賀氏的默許,小賀氏心里就有底氣了,立即就把親信宋嬤嬤叫了過來,叮嚀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