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雅的茶香鉆入端木緋的鼻尖,她回過神來,陶醉地瞇了瞇眼,迫不及待地接過了茶盅,心道:岑督主這里的東西果然樣樣都是好東西啊。
她喝著茶,吃著點心,頗有一種賽神仙的感慨。
岑隱也覺得小丫頭甚是“下飯”,每次看著她吃東西的模樣就讓人食指大動…封炎還真是好福氣!
岑隱眸光閃了閃,忽然開口道:“封公子前幾日剛從蒲國那邊送了折子給皇上…”
聽到封炎的名字,端木緋心虛得差點沒被茶水給嗆到,一下子就想起了她根本還沒開始動手給封炎做衣裳,心道:要不,她還是讓姐姐把料子送來行宮,她趕緊開始動手…
“蒲國新王還未登基,他恐怕要年底才能回來。”岑隱接著道,那雙魅惑的眸子看向了廳外的藍天。
天空一片碧藍如海,烈日灼灼,萬里無云。
然而,此刻的蒲國卻不似這片藍天那么平靜。
金邏城的一條街道上,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無數的刀劍激烈地碰撞在一起,錚錚不止,其中還夾雜著陣陣聲嘶力竭的廝殺聲與吶喊聲,回響在空氣中。
一把把銀色的長刀凌厲地揮舞著,毫不留情地砍向前方的敵人,片片血花飛揚在空氣中,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被染紅了!
“殺!殺!”
震天的喊殺聲不斷,數以百計的身穿銀、黑兩種盔甲的士兵揮動著手中的刀槍劍戟,彼此廝殺著。
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士兵又如潮水般往前涌去,腳下踐踏著地上的尸體,只顧著揮刀劈向眼前的敵人,他們一個個都已經殺紅了眼。
街道上,堆積著一具具倒地不起的尸體,傷口流出汩汩的鮮血,幾乎浸透了下方的石磚地面,血液隨風凝結在地面上,空氣里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還有士兵的尸體不斷地倒在地上…
普通的蒲國百姓早就嚇得躲了起來,街道上只剩下那些戰袍被鮮血染紅的士兵,一眼望去,這條街道已經變成一片血色的海洋。
沒有人注意到某一棟房子的屋頂上悠閑地坐著兩個少年,神情閑適地俯視著前方的戰場。
“很久以前,曾有人跟我說,自古以來,這至尊之位的爭奪都是伴隨著血腥與殺戮…”封炎嘴角勾出一抹譏誚的弧度,似在自語,似在嘆息。
蒲國與大盛不同,王子們都各自養有私兵千人。
自從那一晚大王子赤德如的府邸走水后,甘松族族長次日就帶領一眾親兵包圍了二王子牟奈的府邸,令二王子自裁謝罪,二王子當然不會聽從。
于是甘松族族長干脆就以牙還牙,直接派兵往二王子府潑了熱油,也放了一把火。
這把大火燒得可不只是王子府的主屋,把整個王子府都置于火海中,甚至還燒到了隔壁的兩三戶人家,死傷了數十人。
這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自此,早就水火不容的兩位王子徹底撕破了臉,將他們之間的爭斗放在了明面上。
二王子府的大火撲滅后,牟奈就直接率兵去了甘松族所居住的天一館,意圖以新王的身份治罪甘松族族長。
但是,從府邸里出來與牟奈對質的卻是大王子赤德如與他麾下的私兵,反過來斥牟奈弒兄。
兩方人馬對峙在天一館,大王子赤德如倚仗有甘松族為他撐腰,而二王子則仗著自己是擇君儀式的勝出者,是公告全國上下的新王,二人誰也不肯退讓,誰也不服誰。
兩位王子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把這都城上下都震動了。
王后許景思對此默不作聲,似乎沒有阻攔的意思,甫族的族老們和幾個部族的族長特意求見了王后,想請王后出面來主持大局,化解兩個王子之間的恩怨。
然而,許景思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我們蒲國歷來以強者為尊,不如就拭目以待,誰能在這場奪位之爭中勝出,誰就是蒲國的新王!”
眾人想想覺得有理,蒲國之王并不僅僅要武力出眾,更該有爭奪、捍衛王位的決心。
無論是大王子,還是二王子,如果連這一關都挺不過去,就不配為蒲國之王。
于是乎,眾人也就默認了。
接下來,兩位王子之間的爭斗愈演愈烈。
先是用上他們的私兵,然后又調用了其他部族的力量,大王子不僅用上了母族甘松族的力量,還說服吉洛族、克巴族也加入了戰局;二王子也不甘坐以待斃,也借用了承巴族和朝中兩個勛貴的私兵。
不到半月,雙方之間從小打小鬧,一直上升到了今日當街械斗,死傷數以百計,鮮血成河。
封炎望著前方這血腥的一幕幕,泰然自若。
他在北境歷練了兩年,與北燕人經歷的大小戰役早就不計其數,真正的戰場上,比眼前更為血腥、更為慘烈的場景不知凡幾。
讓他意外的是,慕瑾凡這個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人倒是出乎尋常的冷靜。
“無論這一戰誰勝誰贏,都是兩敗俱傷。”慕瑾凡神情淡漠地說道,“接下來蒲國還會更亂。”
慕瑾凡將視線左移,看向不遠處一道被推開了一道縫隙的窗戶,窗后隱約可以看到一雙受驚的眼眸。
兩位王子為了王位殺紅了眼,卻不曾想過如今蒲國上下的民心怕是已經動蕩了。
“赫門族怕是按耐不住了。”封炎一邊說,一邊隨意地抬起了右手,就捏住了半空中一朵隨風飄來的粉色小花,漫不經心地捏在修長的指間把玩著。
這赫門族雖是蒲國十族之一,但是多年來一向野心勃勃,當年第一任蒲王鴻瑪能收服赫門族也是恰逢時機。
彼時赫門族的族長被周邊一個小族祝驍族族人偷襲身亡,新的族長人選未定,族中正處于人心惶惶之時,不得已只好臣服于鴻瑪,歸屬到蒲國的領土中。
但是,數十年來,赫門族的人其實都沒有真正臣服,他們一直蠢蠢欲動。
過去這短短幾天,暗衛那邊已經傳來消息說,赫門族族長正暗地里挑撥其他幾族,意指兩位王子都不堪大任。
兩個少年的聲音不輕不重,風一吹,聲音也隨風而散。
與此同時,下方的廝殺似乎也進入了尾聲。
兩方人馬此刻只分別剩下了四五十人,大部分人身上的袍子已經被鮮血浸透,甚至分不清這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人的血,他們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帶著傷,狼狽不堪。
他們一個個都仿佛那強弩之末,不知道何時會倒下。
空氣中回蕩著士兵們那粗重的呼吸聲,兵器交戈聲已經停止了,他們每個人都死死地抓著手里的兵器,幾乎用盡全身力氣,仿佛只要一個松懈,兵器就會隨時脫手般。
一個著玄色盔甲的大胡子中年將士咬牙道:“大家撤!”
他身后的幾十個玄甲士兵應了一聲,倒退著不斷往后撤退,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那些穿銀甲的將士,對方也在往后退著…
沒一會兒,這條街道上就變得空無一人,只剩下那一具具慘烈的尸體還靜靜地躺在那里,一雙雙渾濁無神的眼眸瞪著上方的藍天,死不瞑目。
“嘎!嘎!”
濃郁的血腥味吸引了一群群禿鷹在上空盤旋不去,發出陣陣激昂的叫聲,讓這原本溫暖的天氣平添幾分清冷,似乎提早進入寒秋般。
屋頂上不知何時變得空蕩蕩的,早不見封炎和慕瑾凡的蹤影,二人徑直回了驛館。
封炎他們來到金邏城其實也不過才一個多月,也許因為他們表現得一直十分友善,堅定地支持王后許景思的一切決策,讓這些蒲人覺得這些大盛使臣也不是外人,沒有人在意他們這些使臣到底在城里干什么。
驛館的大門開啟又關閉,之后,四周就又恢復了平靜,包括整個金邏城。
兩位王子在一早的兩敗俱傷之后,似乎暫時消停了下來,街頭巷尾靜得可怕,只有前來清掃戰場的人用一輛輛平板馬車把堆積的尸體從城門運了出去,哪怕尸體上蓋著厚厚的油布,也阻擋不了那濃濃的血腥味和尸腐味。
那些百姓一個個足不出戶,唯恐牽扯到這場王位之爭中,城中充斥著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直到好幾天后,那血腥味似乎還沒散開,一直縈繞在空氣中。
這看似風平浪靜的海面下,早已暗潮洶涌。
赫門族蠢蠢欲動,悄悄集結起了兵力,而二位王子的私兵已經在兩方兵馬一次次的廝殺中死了七七八八,他們各自追隨的部族這趟帶來都城的親兵也是損失慘重,死傷了五六成。
夏日隨著八月而結束,進入初秋,整個都城的空氣越來越凝重,仿佛要凝固似的,彌漫著一種風雨欲來的氣息。
此刻,王宮里的某一處殿宇中,氣氛卻迥然不同。
女子那嬌媚動人的笑聲回蕩在屋子里,仿佛那溫柔的春風令得四周的空氣變得輕快起來。
“這些日子真是好戲連連,你方唱罷我登場,這出戲真是演得越來越精彩了!”許景思身體慵懶地斜躺在一把高背大椅上,撫掌贊道,她神態嫵媚,十指纖纖,指尖染著鮮艷而妖異的紅蔻丹,“比《臥薪嘗膽》還要高潮迭起!”
殿內除了許景思外,窗邊還坐著兩個男子,其中一人坐在一把輪椅上,金秋的陽光透過窗口溫和地灑在二人身上。
如今兩位王子拼得如火如荼,把其他數族也卷了進去,以致蒲國內亂乍現,許景思反而沒有了制肘,所以宣召起溫無宸和封炎也肆無忌憚了。
封炎聽許景思的話中似乎意有所指,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揚眉問道:“姨母,他們又有動靜了?”
許景思右手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卷著一縷青絲,給了封炎一個贊賞的眼神,“今兒一大早,蒲國的宰相、大元帥以及幾個宗親就進宮來找過我,擔憂如此下去,會導致蒲國內亂…”
面對幾個憂心忡忡的蒲國臣子,許景思當下表示她其實也有同樣的擔憂,卻也同時心有顧慮:
一來蒲國一向有強者為王的傳統,若是出手阻止,無論立誰為新王,必是不能服眾的;
二來事到如今,已不是二人之間的爭斗了,甘松族、吉洛族、克巴族和承巴族等數族都被卷進了這場王位之爭中,要是這個時候喊停,他們會認嗎?!
蒲國大臣們也紛紛附和,生怕如此再繼續下去,內亂會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許景思紅艷的唇角一勾,露出幾分似笑非笑,“我已經提議,可以讓赤德如和牟奈面對面坐下來,再行商議,希望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其實只要有人肯退一步,自然就‘柳暗花明’。”
那些蒲國大臣一時也沒什么別的章程,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不管怎么樣,如今國內的內亂與動蕩都是由于二位王子的爭位引起的,只要解決了這個源頭,如王后所言一切自會平息。
許景思笑了,那魅惑嬌媚的眸子里閃爍著一抹勢在必得的光芒。
風一吹,一股奶茶特有的咸香氣味就隨風飄來…
許景思的鼻尖微動,她在蒲國快十年了,還是不喜歡這種蒲國特有的奶茶。
許景思下意識地朝窗邊正在悠然飲著奶茶的溫無宸望去,眼神中露出幾分恍然,往事飛快地在眼前閃過。
他曾經是大盛歷史上最年輕的狀元郎,曾經得先帝一句“公子無雙,光風霽月”的夸獎,然而,誰又曾想到他會跌落云端,會落入不良于行的境地呢?!
然而,溫無宸始終是溫無宸,無論發生了什么,他還是這般淵渟岳峙,隨遇而安,仿佛什么都無法動搖他。
許景思的目光慢慢左移,又落在與溫無宸僅僅隔了一個小方桌的封炎身上,眸光微閃。
阿炎能被教得這么好,這其中不僅有安平的功勞,而且也有溫無宸的精心教導。
這一次,也多虧了溫無宸出謀劃策,才讓局勢一步步地走到這個地步,只差一步了…
“箭在弦上,已經容不得他們了。”溫無宸慢悠悠地說道,溫潤的聲音在那沙沙的微風中顯得尤為清澈,又帶著一抹銳氣。
一切都會順利的。
許景思在心里對自己說,嫵媚的臉龐上笑意更深。
這時,一個二十出頭、梳著圓髻的女子打簾進來了,身著蒲國的交領衣袍,相貌溫婉,她是許景思從大盛帶來的陪嫁丫鬟。
“王后,”女子對著許景思屈膝行禮,稟道,“長壽面好了,是不是…”
“秋棠,快送上來。”許景思急急道,笑容隨著這幾個字變得柔和而慈祥。
不一會兒,秋棠就帶著另一個陪嫁丫鬟送上了三碗熱騰騰的長壽面,盛在白瓷浮紋大碗中的長壽面上還放了肉臊、香菇和蔥花,誘人的香味隨著熱氣撲鼻而來。
許景思看著秋棠呈送到自己跟前的那碗長壽面,笑瞇瞇地說道:“阿炎,今天是你的生辰。”
今日是九月初九,是封炎的生辰。
許景思今日特意把封炎叫來,也是為了給他過生辰的。
十六年了,眨眼間,那個好像玉娃娃一樣的阿炎都十六歲了,從一個荏弱的孩童變成了眼前這個英姿煥發的少年。
而她還是第一次有機會陪他吃一碗長壽面。
白乎乎的熱氣從碗中升騰而起,氤氳了她的眼眸,她覺得眼眶微微一酸,很快又恢復了正常,臉上習慣地浮現一抹風情萬種的淺笑。
“阿炎,今天姨母和溫大哥都沾沾你的喜氣,吃碗長壽面,大家都長命百歲。”許景思笑瞇瞇地催促道。
封炎只得率先拿起筷箸,隨意地夾起了一根面,正要往嘴里送,許景思急忙攔住了他,一本正經地叮嚀道:“阿炎,要夾住一根長面從頭吃到尾才行。”
長壽面又名一根面,整碗只有一根面條,按照習俗,要把一根長面從頭吃到尾不可以弄斷,才吉利。
封炎挑了挑眉,似乎有些無奈,但還是乖乖地應了一聲,以筷箸在碗里找起來面頭來。
難得看到封炎這副沒轍的樣子,溫無宸那溫潤儒雅的臉上也染上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他也低頭,拿起了筷箸,慢慢地挑了長面的面頭到嘴里,剛做的面很是柔韌勁道,順溜滑爽,鮮美香濃…
屋子里靜了下來,三人都靜靜地吃著面,儀態優雅得如尺子丈量出來般,靜謐而溫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封炎咽下了最后一口面,正要拿帕子拭拭嘴角,
許景思的聲音再次在殿內響起:“阿炎,等過些日子,我就把蒲國送給你。”
這份遲來十六年的生辰禮物,阿炎可喜歡?
許景思說得漫不經心,而這話中的內容卻是驚世駭俗。
可是,一旁的秋棠卻是神色淡然,恍若未聞。
“姨母…我很喜歡。”封炎看著許景思的雙眸正色道,笑得就像是一個得了糖果的大男孩一般。
許景思也笑了,笑得志得意滿,似乎多年的郁結此刻一掃而空。
須臾,許景思止住了笑,對著秋棠吩咐道:“去把阿斂帶來。”
秋棠屈膝領命,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帶回一個七八歲的少年。
少年穿著一身藍色衣袍,小麥色的肌膚,還稚嫩的臉龐看著十分精致,比大盛人的五官要深刻些許,卻又與蒲國人有著一種微妙的差別。
“王后。”少年阿斂恭敬地給許景思行了禮。
許景思吩咐道:“阿斂,你以后就跟著封公子。”
說著,她又望向了封炎,“阿炎,這是秋棠的兒子阿斂,是可靠的,你有事,盡管吩咐他。”頓了頓后,她又道,“等你回京時,也把阿斂一起帶回去。”
封炎沒有多問什么,起身應了下來。
等他和溫無宸離開時,身邊就多了這個叫阿斂的少年。
他們走后,殿內就靜了下來,空氣似乎一下子清冷了不少。
秋棠忽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鄭重其事地對著許景思磕頭道:“謝謝姑娘的恩典。”
這一刻,秋棠微微哽咽,眼眶也紅了,忍不住改了稱呼。
阿斂還不到八歲,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現在又能為封公子做什么?!主子在這個時候把阿斂給封公子,就是為了等日后封公子帶阿斂回大盛時,阿斂不至于太過陌生。
兒子能回歸故國…對于秋棠而言,也死而無憾了。
許景思長嘆了口氣,絕美嫵媚的面龐上悵然所失,聲音中透著一絲苦澀,“當日是我沒能護住你們…”
當年,她從大盛和親蒲國,帶來蒲國的侍衛丫鬟,第一年就死一半,而其他的人之后也死得七七八八了,直到她在這后宮漸漸有了立足之地,才終于能夠護住他們。
秋棠也是其中之一,當年,在一次慶功宴上,朗日瑪大宴群臣,酒池肉林。
酒過三巡后,那些蒲國男子丑態畢露,秋棠先是被酒醉的朗日瑪拉上榻…后來又被賜給了一個武將。
自己意圖阻止,然而彼時自己人言輕微,朗日瑪酒醉后,脾性比平日還要暴戾粗莽,覺得自己挑戰了他作為王上的尊嚴,雷霆震怒,直接一腳踹在了自己的心口上,踹得自己吐血暈了過去。
等許景思醒來時,就看到兩個陪嫁丫鬟圍著她哭得淚眼朦朧。
在這遙遠的蒲國,她們只有彼此。
想要活下去,她就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
秋棠那一夜以后就懷了身孕,卻不知道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她哭過,猶豫過,最后還是把孩子生了下來。
她們在蒲國孤立無遠,沒有一個蒲人是絕對可信的,她的孩子體內也流著大盛人的血,至少對許景思會忠心耿耿,也是可用之人。
這個孩子從出生就是奴隸。
因為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許景思說,這孩子是大盛人,讓他跟了她姓許,取名許斂。
小小的阿斂許是她們在異國他鄉唯一的一抹光亮了。
阿斂一點點地長大了,她也在這里站穩了腳跟,她早知道像朗日瑪這般酒色財氣無一不好、身上又有不少舊傷留下的隱患,恐怕是命不長遠,不過,他死得還是比她預期得要早了那么點…
她更沒想到的是,封炎竟然因此前來出使蒲國。
看她的阿炎長得這般出色,讓許景思一下子覺得她這些年所隱忍蟄伏的一切,都是有價值的。
她的和親是有價值的!
這個蒲國,她一定會替阿炎拿下的。
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許景思那妖艷的眸子里掠過一抹銳芒,此刻的她,就仿佛一朵開在黃泉彼岸的曼珠沙華,妖冶奪目而又致命。
可是,秋棠看著許景思的目光卻是充滿了憧憬,仿佛在看著自己的信仰一般。
在這里,許景思就是她們這些下人的信仰。
“秋棠…”
許景思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就有兩個身穿霜色白袍的蒲國女奴來了。
許景思漫不經心地撫著衣袖,以蒲語下令道:“你們倆各自帶上食盒分別去一趟大王子和二王子府,就說是我親手做了些大盛的糕點,請二位王子嘗嘗。”
她紅艷如火的嘴唇微翹,笑得嫵媚動人,美得那么張揚奪目,令得兩個女奴幾乎無法直視,皆是恭聲領命,匆匆而去。
在王后許景思的表率下,宰相、大元帥等蒲國重臣也開始去勸說二位王子,讓他們各讓一步。
但是,兩位王子都拼到了這個地步,此時此刻,就算他們肯讓,跟隨他們的部族也不會肯的,誰都知道,一旦其中一個王子登基,等坐穩了這個王位以后,那就是清算舊賬的時候了。
屆時,另一個王子和他的追隨者必是死無葬身之地,他們又怎么肯退讓!
這已經注定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