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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死了

  屏風外,兩個婦女說得是眉飛色舞,口沫橫飛,這一字字、一句句清晰地傳入了屏風后的兩姐妹耳中。

  端木紜根本就不知道這兩個婦人到底是在說誰,也就沒多想。

  而端木緋聽到她們說起“皇覺寺”、“為國祈福”、“天家那位貴人”以及“豢養男寵的女兒”云云,便是心念一動,不由想起了半個月前封炎與她說的某件事來。

  不過,當日封炎與她說得十分含糊,以致現在她聽這兩個婦人道來還有些一頭霧水,一知半解。

  端木緋只是疑惑地微微一挑眉,石掌柜就看出些門道來。

  等伙計送走了外面的兩位婦人后,石掌柜便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解釋道:“大姑娘,四姑娘,她們剛才是在說太后娘娘…”

  最近關于賀太后的流言傳得是沸沸揚揚,這繡莊里往來的都又多是一些喜歡道些家里長短的婦人,石掌柜難免也聽過一些風言風語。

  想著,石掌柜看著兩位姑娘眼神有些微妙。

  說來,端木家的太夫人賀氏那可是賀太后的胞妹啊!

  太后?!端木紜怔了怔,就想起了太后與長慶去皇覺寺為國祈福的事。

  石掌柜清了清嗓子,看外面暫時沒客人,就大致地把最近京中的傳言給說了:賀太后和長慶長公主半個月前去了皇覺寺為國祈福,至今未回宮,如今京里的流言傳得是沸沸揚揚,繪聲繪色地說是賀太后與人私通…

  等從石掌柜那里再次聽到“私通”這兩個字,端木紜方才恍然大悟,一瞬間面色漲得通紅,急忙抬手捂住了端木緋的雙耳。

  “…”端木緋根本就沒反應過來,傻乎乎地由著端木紜的雙手捂在了她的兩側耳朵上,小臉被擠壓得微微變形。

  石掌柜也被端木紜的動作驚得傻眼了,忘了再往下說。

  四周一時靜了下來,只有街上似近還遠地傳來車轱轆聲、往來行人的步履聲、說話聲…氣氛有些怪異。

  端木緋和石掌柜都直愣愣地看著端木紜,還是石掌柜率先反應了過來,清清嗓子道:“瞧我,在兩位姑娘跟前說些什么呢…”

  也是,四姑娘才十歲,大姑娘當然不想她聽這些腌臜事臟了耳朵。

  端木紜這才放下了雙手,皺了皺秀氣的柳眉。

  雖然這些都是京中的流言,但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想著長慶長公主的那些風流事,端木紜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朝窗外皇宮的方向望了一眼,眸底閃過一道幽芒。

  這天家還真是亂極了!

  關于賀太后的這些流言不僅在京中傳得滿城風雨,同時也傳到了皇帝的耳中。

  “砰、呤、啪、啦…”

  御案上的文房四寶全數被震怒的皇帝一臂掃在了地上。

  茶盅落地后砸成了無數碎片,茶水四濺,那些筆墨紙硯更是滾了一地,滿地狼藉,御書房內的空氣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好大的膽子,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非議皇家!”皇帝大發雷霆地怒吼著,氣得額頭上一片青筋凸起,形容猙獰。

  垂首站在一邊的岑隱整個人籠罩在書架的陰影處,看似低眉順眼,實際上眼神一片淡漠。

  皇帝根本不想去回想那天的事,雖然那之后,賀太后和長慶都去了皇覺寺,像是一切都過去了,但是皇帝卻如同驚弓之鳥般,哪怕是偶爾遠遠地看著慈寧宮,就足以令他老羞成怒。

  好不容易事情過去半個多月了,他的心才算慢慢平靜了下來,沒想到京中突然又鬧起了這些關于太后的流言,哪怕半個字沒提到長慶府里的事,也足以令皇帝心驚肉跳,心神不寧。

  好一會兒,皇帝的臉色才緩過來一些,但是眼神還是一片陰鷙,猶如那深不見底的無底深淵。

  皇帝勉強忍著心口洶涌的怒意,咬著后槽牙問道:“阿隱,你可查到這事的源頭…到底是何人透出來的?”

  “回皇上,”岑隱作揖稟道,“臣已經命東廠查過了,這事最初是從城西的和泉茶樓里傳出來的,一個說書人去和泉茶樓自薦,說了一天的書…”

  那說書人說的是一個前朝太后的故事,說什么太后扶幼子登基,自己把持朝政,與人私通,淫亂后宮,其女九鳳公主也是有學有樣,在公主府豢養男寵,視禮教于無物。故事中的皇帝隱忍多年,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勢力,成年后,就從太后手中奪回了政權,并把太后和九鳳公主送去了皇覺寺為國祈福,沒一個月,太后就在皇覺寺里仙逝,其遺體甚至沒能遷入皇陵。

  這個故事乍一聽與賀太后沒什么關系,但是從那豢養男寵的九鳳公主以及太后母女倆去皇覺寺為國祈福一事,很快就有人聯想到了賀太后和長慶的身上,流言便漸漸傳開了…

  “…那個說書人不僅去了和泉茶樓,還去了京中其他三四家茶樓說了同樣的故事,某一家茶樓的伙計曾經看到那說書人和一個異族人躲在巷子里說話,那異族人似乎塞了一個錢袋給那說書人…”

  聽岑隱徐徐道來,皇帝的面色越來越難看,臉上的色彩劇烈變化著,心頭仿佛又被澆了一桶熱油似的,怒火“轟”地燃燒起來,幾乎將他的理智燃盡。

  皇帝憤然抬起右臂,又想摔東西,卻發現御案上空蕩蕩的一片,上面已經沒東西讓他摔了。

  皇帝的雙手撐在御案上,眼底殺氣騰騰,咬牙切齒道:“蠻夷就是蠻夷!”

  是啊,當日在公主府的也就他們這幾人,就算他給九華吃了熊心豹子膽,她也不敢在外面亂說,除了耶律輅,又還能有誰呢!

  “給他們一分顏色,就敢開染坊!”

  “在大盛的領地里,還敢如此不把朕放在眼里,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皇帝越說越是怒意翻涌,整個人如同被激怒的野獸般,一場無形的風暴在他眼底一點點地醞釀著。

  “皇上息怒,龍體要緊。”岑隱在一旁溫聲寬慰皇帝道,“京中這些風言風語雖然擾人,不過,假的真的不了,等過些日子太后娘娘回了宮,也就等于掐滅了流言的源頭,那些流言蜚語自然會不攻自破…”

  太后…皇帝聞言臉色非但沒有緩和,反而更陰沉了。讓太后回宮并不能掐滅流言的源頭,真正的源頭是耶律輅!

  要把那件丑事徹底地隱瞞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那耶律輅永遠閉嘴!

  想著,皇帝的眼神陰狠冷厲,像淬了毒的刀子般閃爍著幽暗冰冷的光芒,讓人望之膽寒。

  御書房里的小內侍皆是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須臾,皇帝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抬眼朝岑隱看去,那陰冷的眸子里仿佛下了某種決定:沒錯,耶律輅不能再活下去了…

  “皇上,”正俯首作揖的岑隱似乎沒注意到皇帝盈滿殺意的眼神,又道,“雖說是假的真不了,但是目前京里流言四起,實在有損天家聲譽,臣以為還是需盡快鎮壓才是。”

  皇帝瞇了瞇眼,眸中閃過一道精光,深以為然。

  他身邊得力之人雖然不少,但是最可靠、最能干的還是阿隱,由他來掌控大局,自己才能放心安心。

  “阿隱,這件事就交給你了。”皇帝沉聲道,跟著又吩咐一旁的小內侍,“小德子,給朕傳程訓離!”

  “是,皇上。”

  岑隱和那個叫小德子的內侍領命后,就退出了御書房。

  此時還不到午時,外面一片陽光燦爛,春風徐徐。

  岑隱先去他在宮中的住處換了一身簇新的寶藍色錦袍后,就朝宮門的方向走去,然而,人才走到宮門口,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這邊走來。

  那是一個白面無須、滿頭銀發的老者,身材高大,一雙銳目炯炯有神,步履間看來神采奕奕,年過六旬卻不見一絲老態。

  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兼西廠廠公岑振興。

  “義父。”

  岑隱在幾步外停下,對著岑振興俯首作揖,父子倆之間只有拘謹,沒有一絲溫情。

  岑振興眉心微蹙,怔怔地看著岑隱那絕美的臉龐,緩緩道:“阿隱,鏟除異己古已有之。就連你…”他欲言又止地停頓了一下,“你又怎知不會被鳥盡弓藏?”

  岑隱抬起頭來,嘴角含著一抹淺笑,笑意不達眼底,靜靜地與岑振興四目對視。

  沉默蔓延,時間似乎在這一瞬變得緩慢起來,連四周的風都停止了…

  一聲幽幽的嘆息聲驟然響起,微風又吹拂起來…

  “罷了…阿隱,等再過些日子,我會向皇上請旨,把西廠也交給你…”岑振興緩緩道,那陰柔的嗓音中掩不住的蒼老和凝重。

  岑隱看著岑振興,冶艷的紅唇微翹,勾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再次作揖道:“多謝義父。”

  直起身后,岑隱含笑道:“義父,我還有差事在身,就先告退了。”

  岑隱疾步如飛地從岑振興身邊走過,繼續朝宮門的方向走去,一身寶藍色的織銀錦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岑振興驀地轉過身來,靜靜地目送岑隱離去的背影,一雙渾濁的眸子里,眼神復雜極了而糾結,似乎有無數的情緒糾纏在一起,最后又化作一聲無奈而悠長的嘆息聲,一下子就被微風吹散了…

  至于岑隱,這一次,再沒有停留地出了宮。

  “把趙煉、張德臨、沈正成都給本座叫去和逸酒樓!”

  岑隱一聲吩咐下去,立刻就有幾個東廠番子朝各個方向快馬疾馳而出,而岑隱自己則坐上了一輛黑漆紫帷馬車。

  馬車在京城的街道上全速奔馳著,穿過一條又一條街道…約莫半個時辰后,就抵達了昌華街的和逸酒樓外。

  岑隱挑簾下了馬車,微微一怔,這才發現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時變得陰沉下來,空中陰云密布,落下綿綿春雨,又輕又細,好似那縷縷柳絮飄浮在空中,又仿佛一片朦朧的薄霧彌漫在四周…

  “督…主子。”打扮成小廝的小內侍急忙打開了一把雨青色的油紙傘,撐在了岑隱的上方,替他擋去那縷縷細雨。

  岑隱隨意而優雅地撫了撫衣袍,踏上了幾階臺階,正要進酒樓,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街道對面走出兩道纖細的身影,腳下的步子又瞬間停住了,眸子一亮。

  岑隱只是一抬手,那小內侍就知道他的心意,恭敬地把那柄油紙傘交到了他手中。

  岑隱撐著那把油紙傘,朝街對面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細密的雨滴“沙沙”地打在紙傘上,再沿著傘緣徐徐落下,與四周的雨簾交織在一起。

  岑隱長身玉立,身姿筆直,形容昳麗,便是不出聲,只這么徐徐走來,就吸引了四周不少目光,渾身散發出一種閑庭信步的云淡風輕。

  那些在路邊躲雨的婦人姑娘們迸射出一道道灼熱的目光,對著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心道:這也不知道是哪府的貴公子。

  街對面,剛從一家首飾鋪子出來的端木紜和端木緋當然也看到了他,對著他微微一笑。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真是巧。”岑隱在兩三步外停下了腳步,含笑著姐妹倆,那雙狹長魅惑的眸子里閃著瀲滟的光芒。

  “岑公子。”端木紜和端木緋對著岑隱頷首致意。

  姐妹倆自一個時辰前從繡芳齋出來后,就漫無目的地在附近的幾條街閑逛,馬夫把馬車停在了昌華街的一頭,沒想到突然下起了小雨…

  這時,碧蟬從街的一頭小跑了過來,看到岑隱,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但還是對著兩位姑娘稟道:“大姑娘,四姑娘,前面有馬車轉彎時撞了路人,現在正鬧著,我們的馬車一時過不來…”

  這也不是什么大事,端木紜本來打算隨便去隔壁的茶樓小坐,卻聽岑隱輕喚了一聲:“小吉…”

  跟在他身后的那個小內侍就趕忙把自己的那把油紙傘也交到了岑隱手中。

  “難得巧遇…不如我送送兩位姑娘。”岑隱把那把傘遞向了端木紜,端木紜遲疑了一瞬,就從善如流地接過了。

  “多謝岑公子。”少女嫣然一笑,原本就精致的臉龐如牡丹初綻,明艷動人。

  一旁的端木緋抿嘴淺笑,跟著姐姐一起對著岑隱福了福,模樣十分可愛乖巧。

  看著姐妹倆,岑隱眸底的笑意更濃了,心底的陰霾在這一刻一掃而空。

  端木紜一手撐起傘,一手則挽著端木緋,三人就沿著昌華街朝南走去,四周的行人皆是行色匆匆,掩不住狼狽之色,唯有他們三人在細雨中從容緩行,仿佛是在賞春雨一般。

  等他們來到十字路口時,路口還是一片喧嘩嘈雜。

  一輛平頂藍綢馬車橫在路口,一對著粗布衣裳的年輕男女扶著一個滿身泥濘、頭發花白的老婦正在與一個打著油紙傘的青衣婆子爭執不休。

  “你們的馬車撞了人,還有理了?!”

  “我們都說了,愿意賠你們二兩銀子了…”

  “這要是傷了筋骨,二兩銀子還不夠給大夫的診金呢!”

  “哼,分明就是你們老娘忽然從路口躥出來,是不是存心想碰瓷訛人?”

  他們幾人吵得正兇,嗓門一個比一個大,雖然街上下著雨,但還是吸引了一些好事者跑來圍觀。

  碧蟬瞥了他們一眼,就指著另一邊的昌興街道:“姑娘,金大叔把馬車停在那邊了。”

  在碧蟬的指引下,一行人從左側繞過那輛平頂藍綢馬車,往斜對面走去…

  就在這時,那個打著油紙傘的青衣婆子被那對年輕夫婦中的青年粗魯地推搡了一下,就踉蹌地往后退了兩步,她的油紙傘朝端木紜手里的油紙傘撞了過去…

  “小心!”岑隱眉心微蹙,飛快地用他手里的油紙傘朝那青衣婆子的傘頂去,那婆子這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混亂中,端木紜反射性地退了一步,跟著感激地看向了岑隱,道:“多謝岑公子。”

  那個青衣婆子回頭見自己差點就要撞到了人,誠惶誠恐地又是道歉,又是道謝。

  話語間,一個藍衣小丫鬟從那輛平頂藍綢馬車上靈活地下來了,從袖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銀錠子,遞給那對年輕夫婦以及老婦,沒好氣地說道:“拿著這個…就趕緊滾!”

  她話音還未落下,那病懨懨的老婦生龍活虎地躥了過來,一把奪下那銀錠子,對著兒子兒媳道:“走走,趕快走!”

  母子媳三人一下子就跑得沒影了,四周看熱鬧的人發出一片噓聲,說著什么這等碰瓷之人不能放過云云。

  那婆子對著端木紜和岑隱又連聲道歉后,就坐上了那輛平頂藍綢馬車,馬車緩緩駛離,那些路人也隨之散去了。

  沒一會兒,路口就空曠了下來,唯有細雨如簾,紛紛揚揚。

  端木緋直愣愣地望著那輛平頂藍綢馬車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螓首。剛才那個小丫鬟看著有些面熟,似乎是付盈萱的丫鬟…

  “端木大姑娘…”岑隱輕輕地喚了一聲,抬手把手中一方玫紅色的繡花帕子遞向了端木紜。

  端木紜這才發現她的左手不知何時空了,恐怕帕子是剛才的混亂中脫的手,她的臉頰上不由露出一絲赧然,接過了帕子,再一次道謝。

  看著她如玉的臉頰上泛起淡淡的紅霞,岑隱的嘴角翹得更高,神色愈發柔和,饒有興致地盯著那方帕子說道:“姑娘的帕子上繡的是八哥?我還以為姑娘家更喜歡繡些花花草草在帕子上呢。”

  端木紜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帕子,帕子的一角繡著一只啄羽的小八哥,“這是我妹妹養的鳥…岑公子,你真是目光如炬,居然看出這是八哥,好多人乍一眼看還以為是烏鴉呢。”她忍俊不禁地笑了。

  “得、得、得…”

  隨著一陣車轱轆聲靠近,尚書府的馬車徐徐地駛了過來,穿著蓑衣的馬夫把馬車停到了兩位姑娘的身旁,連連賠罪。

  “后會有期。”岑隱又是淺淺一笑,撐著油紙傘就往回走去,至于尚書府的馬車則繼續南行。

  雙方背道而馳,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遠。

  馬車里的端木緋忍不住挑開窗簾一角,望著岑隱那挺拔如修竹的背影,烏黑的大眼中閃爍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直到馬車轉過了彎,端木緋這才放下了窗簾,捻了一顆金燦燦的蜜棗入口,隨口問道:“姐姐,你從前可認識岑督主?”

  端木紜用帕子擦了擦肩膀上的水珠,怔了怔,然后又歪著螓首沉思了片刻,搖了搖頭道:“不認識。自從四年前來了京城后,我們就一直在府里守孝…去年在莊子里,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岑督主。”

  端木緋含著甜蜜蜜的蜜棗,含糊地“哦”了一聲。

  岑隱自去年初遇起就對她們姐妹倆十分和善,她總覺得岑隱或許從前認識她們姐妹,不然很難解釋,他對她們一次次的庇護。

  如果不是在京城見過的,難道是在北境?!

  端木緋托著下巴,長翹濃密的眼睫垂下,眸光微閃。

  岑隱方才弱冠,十年前入的宮,那個時候,端木紜應該才五歲,而自己還在娘胎里,這么多年不見,端木紜的相貌變化很大,若他們真是以前在北境見過,岑隱又是怎么認出她來的呢?

  “蓁蓁…”端木紜看著端木緋,疑惑地微微挑眉。

  端木緋抿著小嘴莞爾一笑,若無其事地話鋒一轉道:“姐姐,我剛剛想了幾個珠花的樣子,可以放在繡芳齋里賣…等回去我就把它們畫出來!”她興致勃勃地說著,眸子亮晶晶的。

  端木紜一向唯妹是從,立刻就被轉移了注意力,笑著應下了:“蓁蓁,等你畫好后,我就去找人做!”

  “姐姐,一定好看極了。”端木緋仰著小下巴得意地說道,又與端木紜細細地說起了她對珠花的種種設想。

  端木紜全神貫注地聆聽著,看著妹妹的眼眸里露出一抹寵溺的笑意,神情溫柔恬靜。

  馬車在姐妹倆的說說笑笑中回了尚書府,端木緋一回到湛清院,就拉著端木紜去了她的小書房,又吩咐錦瑟鋪紙磨墨。

  少頃,淡淡的墨香就縈繞在屋子里。

  端木緋隨手拿起一旁筆架上的羊毫筆,沾了沾墨后,就揮筆信手畫了起來,胸有成竹,一氣呵成。

  這一畫,她就一口氣畫了三個圖樣,一只蝴蝶,一朵水蓮,還有一朵春桃。

  這三個圖樣都沒有上色,只是以墨色的線條流暢地勾勒出蝴蝶、水蓮和桃花的輪廓,并在翅翼和花瓣上點綴以細致的花紋。

  簡簡單單的黑與白,只是那么靜靜地擺在案上,就散發出一種獨特的婉約之美,四周的其他幾人看得目不轉睛。

  端木緋放下了羊毫筆,滿意地勾唇笑了,食指指向了蝴蝶的蝶翼,侃侃而談道:

  “姐姐,你看這里,就像我剛才說的用米粒大的珍珠縫在半透明的絹布上,用金絲做觸須…”

  “桃花的花瓣就用粉色的軟煙羅做,花蕊用一小撮錦雞的尾羽就可以了…”

  “還有這朵水蓮,我想用銀絲來編出花瓣,再點綴上小小的石榴珠…”

  端木紜看著妹妹畫的這些圖樣,眸子如寶石般熠熠生輝,撫掌道:“花與蝴蝶可以由自己的喜好組合成一朵獨特的珠花…蓁蓁,你這個主意好極了。我們還可以多設計幾種絹花的圖案,而且,除了蝴蝶,也可以做些蜻蜓、雀鳥之類的。以后放在繡芳齋里,那些姑娘家一定會喜歡的。”

  連一旁的錦瑟和綠蘿都是意有所動,瞳孔發亮。

  錦瑟突然主動請命道:“四姑娘,不如由奴婢來做這三朵珠花吧。”

  端木緋有些驚訝地轉頭看向了錦瑟,錦瑟毫不躲避地與她直視,眸子清澈明亮,又閃著一絲堅定的光芒。

  端木緋勾唇笑了,淡淡道:“那就交給你了,錦瑟。”

  “錦瑟,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幫手的,盡管來找紫藤。”端木紜笑道。

  “多謝大姑娘,四姑娘。”錦瑟福了福身,暗暗松了口氣:她要抓住這次機會讓四姑娘知道她是得用之人。

  端木緋目光灼灼地看著端木紜,嘴角微翹,笑意盈盈。

  其實她還想了一個珠花的樣子,最適合端木紜了,不過她要悄悄地畫出來,等珠花做好了,再給她一個驚喜。

  姐姐她一定會喜歡的!

  湛清院里,一片歡聲笑語,春風細雨自窗口送來淡淡的花香,春意更濃。

  然而,京城里的陰云卻更濃郁了,灰色的云層層層疊疊地籠罩在上空,仿佛處于一種無盡的黃昏中…

  當天下午,東廠的人就氣勢洶洶地行動了起來,一隊隊面目森冷的東廠番子騎著馬在街上四處穿梭,沖進那些茶樓、酒樓就直接拿人,短短一下午,就至少有上百人被拿下了,一下子就鬧得整個京城噤若寒蟬,氣氛變得壓抑凝重起來。

  等到次日,外面的一些傳言就經由碧蟬的嘴傳到了端木緋的耳中——

  “姑娘,昨兒下午,那些茶樓酒樓里說書的、說閑話的,不少人都被東廠拖去了詔獄。現在外頭啊,誰也不敢說‘貴人’,更不敢說‘太后’…”

  “聽說,一早就有御史在朝堂上彈劾東廠,可是皇上根本不理會。”

  “東廠的人從昨兒到今兒,還在京里四處亂竄呢,只要看到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要過去質詢一番…”

  外面的這些事也鬧得府中上下人心惶惶,端木紜干脆就讓那些管事嬤嬤把下頭的人都好生敲打了一番,讓他們沒事少說閑話,少出門。

  不過短短三天,京里就再無人敢談這件事,連街上的人流都少了一半,看著仿佛又回到了寒冬一般,整個京中彌漫著一種陰冷沉重的氣息。

  對此,皇帝頗為滿意,御書房里原本沉凝的氣氛一掃而空。

  “阿隱,還是你辦事利落!”皇帝說著眉心稍稍舒展,看著岑隱的眸中染上了些許笑意。

  岑隱微微一笑,作揖道:“謝皇上夸獎。”

  “接下來…”皇帝慢慢地轉著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眼底閃過一抹戾色,又看向了垂首立在一旁的程訓離道,“程訓離。”

  “末將在。”程訓離上前一步,恭敬地抱拳應道,渾身那銳利的氣息仿佛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一般。

  “接下來就看你的了!”皇帝的嘴角勾出一個冰冷的笑意,冷聲道,“朕不要在京中再聽到任何一絲關于太后…的流言!”

  “是,皇上。”程訓離沉聲應道,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擲地有聲。

  皇帝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眼神更冷了,冷冽如寒冰。

  閻王要人三更死,決不留人到五更!

  三月初五一早,出京踏青跑馬的耶律輅意外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又被受驚的馬匹踩踏了胸口,當即傷重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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