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一招得手,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眸子里更是銳利如一柄出鞘的利劍。
他的動作仿佛是一個信號,周圍的其他幾個城門守衛也圍了過來,把青篷馬車團團圍住。
數把長刀朝中年男子和藍衣青年攻了過去,銀光閃閃的長刀寒氣森森…
糟糕,中計了!!
蹲地上查看左車輪的中年男子一個驢打滾避了開去,藍衣青年急忙縱身下了馬車,可惜,他再快也快不過火銃。
“砰!”
如雷動般的火銃聲響起,那藍衣青年的后腦已經多了一個血窟窿,尸體五體投地地癱在了紅馬旁。
小胡子手里的火銃口還在冒著煙,顯然方才是他用火銃射殺了藍衣青年。
他收起火銃,連忙挑開簾子,上了馬車,緊張地對著馬車里人說道:“蓁蓁,你沒事吧?”
多了一具尸體的馬車里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端木紜用斗篷蓋住了尸體,生怕妹妹被嚇到。
裹著一件青蓮色斗篷的端木緋一手扶著車窗坐在歪斜的馬車里,目光對上了人中多了小胡子的慕炎時,不禁“噗嗤”笑了出來。
“阿炎。”她笑盈盈地對著慕炎揮了揮手,一點也沒被剛才的事嚇到。
她知道她身旁有慕炎派的暗衛跟著,所以根本就不害怕。
方才在望云茶樓里,敵眾我寡,她們反抗只會自討苦吃,走廊又狹隘,暗衛即便想要出手也要顧忌她和姐姐的安危,反而會束手束腳,不如乖乖地,等待暗衛通知人來救援。
剛剛過城門時,哪怕她沒親眼看到慕炎的臉,也一下子就聽出了他的聲音,更放心了。
當那中年婦人第一次挑開窗簾時,端木緋故意咳嗽了三聲,一方面是告訴慕炎他們馬車里只有三人,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轉移中年男子和中年婦人的注意力,給慕炎稍微制造一點機會,也不知道是誰手腳這么快,就這么點功夫就把馬車的車輪卸了。
“蓁蓁!”慕炎的眼里根本就看不到端木紜和那具尸體,想要去抱端木緋,然而,卻是落了個空。
端木紜先一步把端木緋摟在了懷里。
“…”慕炎的身子僵住了。
這要是別人,他就直接搶了,可是面對端木紜,他只能露出乖巧的微笑,訕訕地喚道:“姐姐。”
端木紜心里給慕炎加了幾分:嗯,不到一炷香功夫就解了這困局,還算及格。還得再看看。
端木紜看著慕炎時板著一張臉,對上端木緋時卻是溫柔如暖陽,“蓁蓁,別怕。”
“姐姐在這里,我不怕。”被端木紜摟在懷里的端木緋親昵地在姐姐的肩頭蹭了蹭,嬌軟得好似一只小奶貓。
“…”慕炎眼光發直地看著這一幕,心里既委屈又惋惜。
他清清嗓子,只能道:“姐姐,蓁蓁,我們下馬車吧。”
他率先下了馬車,還很殷勤地替姐妹倆挑開了馬車的簾子,又在端木緋下馬車時,“順手”扶了一把。
他的食指在端木緋柔嫩的掌心輕輕地撓了一下,如羽毛般。
端木紜當然看到了慕炎自以為隱蔽的動作,眉頭動了動,姑且當作沒看到。
端木緋腳踏實地地踩在地面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阿炎,這伙人好像是原南懷的人。”
那虬髯胡的“城門守衛”這時走了過來,正好聽到了這句話,驚訝地揚了揚右眉。
端木緋接著道:“之前在茶樓時,我聽挾持我的那婦人用懷語對同黨說,想用我換來歷熙寧。”而她的價值當然是因為她是慕炎的未婚妻,端木紜只是順帶的人質。
那虬髯胡聽著更訝異了,沒想到公子的未婚妻從未去過懷州的人竟然還聽得懂懷語。
端木緋沒在意虬髯胡,自顧自地說她的:“他們一伙人都是跟著梁大將軍一路北上的。”
梁思丞隨行帶的都是精銳,滴水不漏,區區幾個南懷人當然不可能找到機會救走歷熙寧,他們這一路就從南境一直跟到了京城。
頓了一下后,端木緋接著道:“我方才聽他們的語氣,我推測歷熙寧在原南懷的地位極高,幾乎僅次于懷王。南懷那里有一批人不服大盛統治,就想借著歷熙寧復辟南懷。還有,他們這一行北上的應該不止他們三人。”
這時,虬髯胡又上前了一步,對著慕炎抱拳稟道:“公子,逃了一個。”
慕炎挑了挑右眉,他們這么多人照理說不至于拿不下那個中年男子。
虬髯胡復雜地看了端木緋一眼,解釋道:“還有幾個南懷人打扮成路人混在附近,我們拿下了三個,但還是讓他們把那人救走了。”公子的未婚妻還真是不簡單,不愧是首輔的孫女。
慕炎瞇了瞇眼,吩咐道:“讓人在京城四周仔細巡查可疑的外人!”
“是,公子。”
虬髯胡恭敬地抱拳領命,心里知道這件事恐怕也沒那么容易,方才那伙南懷人是分頭行動,分頭逃竄,目標分散。而且京畿一帶多的是外地人,人還在京城也就罷了,只要把這京城圍成一個鐵桶,自然能找到人,可是這人一旦逃出京城,天高海闊,想要搜到人那就如同大海撈針。
端木紜的心神早就飄遠,到后來根本沒留意端木緋和虬髯胡說了什么,她的目光正透過城門看向南大街的方向。
遠遠地,一道大紅色的身影騎在一匹矯健的白馬上,兩人相距至少五六十丈遠,對方的面孔在陽光下模糊不清。
可是端木紜知道對方是誰。
她望著他甜甜地一笑,心里像是含了蜜糖似的。
他沒有過來,只是停留了片刻,就轉身策馬離去了。
城門附近的不少人甚至根本沒注意到岑隱來過,又匆匆地走了。
慕炎打發了屬下后,就殷勤地對端木緋與端木紜道:“蓁蓁,姐姐,我先送你們回去吧。”
端木紜聞言收回了視線,心里又給慕炎加了一分,覺得他行事還算靠譜,點頭附和道:“蓁蓁,我們回去吧,我讓廚房給你煮碗安神定心茶。”
端木紜上下看著端木緋,臉上還有些擔憂。
今天她們被劫持的事雖然是虛驚一場,但是萬一妹妹嚇出病來就不好了。
“姐姐,我沒事的。”端木緋正色道。
然而,無論是端木紜,還是慕炎,都無視了這一點,端木緋在兩人的強勢要求下,乖乖地上了一輛黑漆平頂馬車,嘴上還在垂死掙扎地說著:“真的,我挺好的。”
慕炎護送著姐妹倆乘坐的馬車漸行漸遠。
而對于留下的虬髯胡等人而言,接下來可就有的忙了。
京里京外因為原南懷探子的潛入而進入戒嚴,京兆府的衙差、錦衣衛、還有禁軍的人都在四處巡邏搜查,連百姓們也都感受到了那種緊繃的氣氛,多多少少都有些提心吊膽。
此刻最為膽戰心驚的自然是處于逃亡中的那伙南懷人。
那個中年人是被一個灰衣青年救走的,他們與同伙在逃亡中分散,暫時也只能先勉力逃走,以后再議其他。
只是,中年人傷在了右大腿,雖然灰衣青年撕了布條替他包扎,但血還沒有止住,鮮血洶涌地透過布條滲出,不時在地上留下些許血跡。
兩人借著一片小樹林掩藏身形。
但是,中年人知道以他這個狀態是逃不遠的。
“老弟,你…你自己走吧。”中年人虛弱地以懷語說道,他在灰衣青年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著,他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慘白如紙,以懷語與對方說著話。
灰衣青年神情堅定把中年人的右臂扛在自己的肩膀上,繼續攙扶著對方往前走著,咬牙道:“不行,這次行動我們已經折損了五個人了,哈大哥,你不能再倒下了。”
灰衣青年的左臂也被刀劃了一下,袖子上破了一道口子,在肌膚上留下一道兩寸長的刀傷,血已經止住了。
他只是受了點輕傷,若是只有他一人,想要逃走不難,但是多了一個累贅那可就不好說了。
“哈大哥,你再堅持一下,我記得前面有個八萬鎮,我給你去鎮子里請個大夫。”灰衣青年又道,眼底閃過一抹狠厲的光芒。以他們的身份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請大夫,也只能怪那個大夫倒霉了。
兩人跌跌撞撞地花了半個時辰才走過了這片小樹林,來到了林外的八萬鎮。
灰衣青年特意給中年人披了一件大大的黑色斗篷遮掩腿上的傷口,兩人踉蹌著來到了鎮子口附近的一個巷子中。
灰衣青年先讓中年人在地上坐下,正打算去請大夫,卻聽外面鎮子口的方向傳來了一陣馬蹄聲與喧嘩聲。
“快!都給我仔細搜!決不能讓那些個南懷探子逃了!”
“進出的人都要仔細盤查,一個蚊子都不可以飛出去!”
灰衣青年面色陰鷙地從巷子口望了過去,只見十來個衙差聲勢赫赫地策馬抵達了,開始盤查著進出鎮子的人,查看路引,搜查隨身物件…
“老大,這是不是血跡?”一個國字臉衙差忽然驚呼了一聲,指向地上的某處。
班頭立刻就走了過來,瞇眼看了看,就見那衙差指的地方赫然是一灘龍眼大小的血跡。
那國字臉衙差蹲下身,用手指在血跡上了抹了一把,抬頭道:“老大,血還沒干,應該是剛剛留下的。”
班頭心口一熱,目露異彩。這要是能拿下這南懷探子,那可是一件大功勞啊。
“搜,快給我搜!”
“聽說那幾個南懷探子中有人受了傷,傷得還不輕,他們走不遠。你們幾個留在這里守著,其他人跟我走,我們尋血跡找過去…”
那班頭扯著嗓門吩咐道。
其他衙差連忙應聲,一個個都是目光灼灼。
灰衣青年面色大變,再看地上的血跡,知道衙差們遲早會找到這里來。
“哈大哥…”
灰衣青年想說他們得趕緊離開這里,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只見巷子的另一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形頎長的青衣人。
灰衣青年下意思地去摸腰間,眼底殺氣騰騰,然而,沒等他摸出腰間藏的軟劍,就聽那青衣人淡淡地開口道:“想活命,就跟我來。”
青衣人也不管他們答不答應,就轉身朝巷尾走去,然后左拐。
“…”灰衣青年有些猶豫,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和目的,不敢貿然跟上。
他忍不住看向了坐在地上的中年人。
因為失血過多,那中年人的臉色更慘白了,身子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暈厥過去。
他的眸子里閃閃爍爍,似乎也有些遲疑。
然而外面衙差們漸近的步履聲已經不容他們再遲疑了,無論剛剛那青衣人到底有什么目的,現在他們根本別無選擇。
中年人對著灰衣青年點了點頭。
灰衣青年不敢再拖延,趕忙把坐在地上的中年人扶了起來,加快腳步朝著青衣人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他們轉過彎后,就看到那青衣人在前方五六丈外等著他們,看他們跟上來,對方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又對他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跟他來。
由青衣人帶路,他們在巷子里左拐右彎,一直來了一間普通的院子前。
“進來。”
青衣人毫不停留地進去了,到這個地步,灰衣青年和中年人也只能選擇跟上了。
他們進去后,就再沒出來,不到一盞茶功夫,那班頭就帶著七八個衙差聲勢赫赫地來了,腳一踹,粗魯地踢開了院子門。
“班頭,血跡應該就是往這個方向來的,我還聞到了這里有血腥味…”國字臉衙差看清了院子里的狀況,話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院子里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被他們的闖入嚇了一跳。
只聽“咣當”一聲,她手里的菜刀掉在了地上,地上血跡斑斑,一只被割了脖子的老母雞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老婦嚇得不輕,誠惶誠恐地看著班頭和那幾個衙差,“幾位差爺,可有何指教?”
班頭看著地上的那只咽氣的老母雞,臉色很不好看,瞪了國字臉衙差一眼,仿佛在說,這就是你說的血腥味?
國字臉衙差縮了縮身子,不敢直視班頭,也不敢再說話。
班頭清清嗓子,問那老婦道:“你今日可有見生人在周圍出沒?”
老婦連連搖頭:“不曾。差爺,這附近幾條街住的人老婦人都認識,這幾天沒見什么生人啊。”
班頭朝院子里看了半圈,又吩咐幾個衙差到屋子里查看了一番,發現屋子里沒人,就又走了。
“班頭,屬下看這人肯定是往那個方向去了。”
“南懷人受了傷,肯定走不快,走不遠…”
不僅是這個小小的八萬鎮,以京城為中心,京畿一帶的其他村鎮也都在接受官差、禁軍的盤查,只恨不得掘地三尺。
京城的氣氛在短短半天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早上迎梁思丞押歷熙寧回京的喜氣洋洋,到現在的風雨欲來。
當天下午,梁思丞就親自去了公主府見慕炎,并下跪請罪。
“公子,末將有罪,居然讓人偷偷跟到了京城。”
梁思丞只要一想到幾個南懷探子竟然擄走了公子的末婚妻,差點釀成大錯,就覺得一陣后怕,額角沁出一層冷汗。
著一襲玄色長袍的慕炎就坐在窗邊,人中的小胡子早就去除,旁邊的幾扇窗戶大敞著,窗邊的水池中隨著微風泛起陣陣漣漪,那瀲滟的水光映進廳堂里,流光溢彩。
慕炎神色悠然,抬手示意梁思丞起身,“起來吧,這事與你無關。坐下說話吧。”
梁思丞就在旁邊的一把紅木圈椅上坐下了,神色間還有些拘謹。
“梁思丞,你對歷熙寧知道多少?”慕炎開門見山地問道。
慕炎召梁思丞過府一敘,不是為了問罪,而是想知道更多關于歷熙寧的事,在這大盛,對歷熙寧最了解的人莫過于梁思丞。
梁思丞理了理思緒,有條不紊地說道:“公子,歷家人在南懷已有近兩百年的歷史,是南懷大族,自前朝存在至今,歷家人大多善戰,歷代出了不少名將,而歷熙寧更是其中翹楚,十六歲就一戰成名。”
“歷熙寧驍勇善戰,自十五歲從軍以來,助南懷拿下周邊數個小族,為南懷開疆辟土。無論在南懷軍中,還是民間,歷熙寧都很有威望。”
“他為人狠辣,戰功赫赫,領兵上有白起之風。”
白起是歷史上有名的名將,戰無不勝,曾經有一戰坑殺四十余萬降軍之舉,令得戰場上流血成川,畢生殺敵百萬,以累累白骨壘起赫赫戰功,有殺神之稱。
這句“白起之風”就已經概括了歷熙寧的作戰風格。
說到這里,梁思丞的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手背上青筋凸起,根根分明。
對于歷熙寧的狠辣,他是親眼見識過的,歷熙寧在南境也曾數次大開殺戒,屠城屠村,以犒勞麾下的將士,死在歷熙寧一句軍令下的南境百姓不知凡幾,歷熙寧百死難贖其罪。
說話間,落風給梁思丞上了茶。
慕炎右手成拳,隨意地在方幾上叩動了兩下,俊美的臉龐上露出幾分似笑非笑來,“所以,現在南懷王室已經臣服大盛,那些個不安分的人就蠢蠢欲動地想找個新領袖,一來凝聚人心,二來也為了師出有名,就選中了歷熙寧。”
梁思丞點了點頭,眸色幽深,又道:“除了歷熙寧外,他們恐怕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在南懷,歷熙寧素有第一戰神之稱,他也確有領兵之能,從軍二十幾年都是屢戰屢勝,讓南懷的領地擴大了三成。南懷人素來好戰,崇拜強者,對其自然心服。”
“末將之前就聽說,一些南懷降兵把歷熙寧的戰敗歸咎于原南懷王投降大盛。”
慕炎一邊聽,一邊端著茶盅,慢慢地飲著茶,眸光微閃。
這時,外面響起一陣急促地腳步聲,那虬髯胡行色匆匆地快步走了進來,慚愧地對著窗邊的慕炎抱拳稟道:“公子,人還沒有找到。”
慕炎挑了挑眉,下令道:“繼續擴大搜查的范圍。他們來京的人不少,人越多,越難隱藏行蹤,難免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
“是,公子。”虬髯胡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廳堂里又剩下了慕炎和梁思丞兩人。
慕炎又淺啜了一口熱茶,話鋒一轉道:“梁思丞,以后滇州、黔州兩州的軍政都由你負責,另外,你的家眷,你若是想要帶去南境,這次就一并帶去吧。”
“…”梁思丞微微睜大了眼,難掩震驚之色,跟著轉驚為喜,目露異彩。
他被派去駐守南境已經足足十七年了,母親妻兒全都留在京城,名義上說是南境偏遠,不比京城繁華,但是他自己清楚地知道,家人留在京城就是為質的。
想著,梁思丞心底泛起一種濃濃的苦澀,急速地蔓延開來,往事如走馬燈般在眼前快速閃過,讓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三年前,他為了昌旭城的百姓,不得已降敵,今上下旨,定了梁家滿門死罪,七歲以上男丁皆判斬刑,多虧了慕炎出手相助,梁家人才逃過了死劫。
還有外孫慕瑾凡也被自己害得不淺,他的母親為此懸梁自盡,他好好的泰郡王世子位都沒了,被他父王所棄…
他知道這些年身份尷尬的慕瑾凡過得舉步艱難。
彼時,他們又何曾能料到他還能有光明正大地返回京城的一天,何曾能料到他還能與他的家人團圓!!
而這一切都是托了慕炎的福!
梁思丞的眼眶一酸,眼眸微微濕潤。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梁思丞從圈椅上站起身來,鄭重地對著慕炎躬身作揖:“多謝公子。”聲音微微沙啞。
這短短的四個字似乎把他這幾年的坎坷都概括在其中。
其實,在他來京城前,心里是以為慕炎會隨便給他個新的任命讓他留京城,沒想到慕炎不但完全免了他的罪,還信他,用他,讓他繼續回去守南境…
這種信任讓梁思丞的心情更復雜了,看著看著慕炎的眼神中混雜著驚嘆、慚愧與敬重的情緒,心下激蕩不已。
終究是他狹隘了,公子大氣,為人坦蕩,心胸磊落,與宮里那位多疑多忌的今上自是不同的。
他更是自愧不如!
待來日公子登位,必能給這大盛帶來一番新氣象,重現先帝與崇明帝時期的盛世!
想著,梁思丞的眼睛灼灼發光,熱血沸騰。
他單膝跪了下去,對著封炎鄭重抱拳,鏗鏘有力地說道:“末將領命,愿為公子效犬馬之勞!”
慕炎微微一笑,再次示意梁思丞起身,然后道:“你要不要在京中多呆些日子?慕瑾凡快要回京了,可要等他回來再走?”
梁思丞當然知道外孫領了押送一批火器去北境的差事,算算日子,外孫也是該回來了。
想著北境,想著那批火器,梁思丞心里頗有些感慨。
本來以大盛的兵力,若是君臣一心,北境軍本就不會輸給北燕那等蠻夷,先簡王君霽更不至于枉死在戰場上。
現在少了今上的干擾,朝廷全力支持君然和北境軍抗敵,又有火銃這神兵利器為助力,等于如虎添翼,君然收復北境是遲早的事。
待到北境軍將北燕人徹底驅逐出境,大盛應該可以安穩上好些年了,這片萬里江山可以慢慢地休養生息…
梁思丞是將士,對于這一點更有感觸。
他連吸幾口氣,平復了一下復雜的心緒,想了想后,還是否決了:“多謝公子的好意。”
“如今南境戰事才剛剛結束,百廢待興,軍務不能放下,末將還是得盡早動身。要是趕得及能見上瑾凡一面最好,要是趕不及…將來總還是會有機會的。”
慕炎閑適地一笑,挑了挑眉,“是啊,總會有機會的。你也不是從此不進京了,明年該輪到武將三年一次的述職和考評了吧。”
梁思丞怔了怔,兩年前的述職他沒能參加,倒是忘了,現在一算,確實如此。
明年。
砰砰!梁思丞想到明年,突然心跳加快,目光落在慕炎的臉龐上,眼睛更亮了。
雖然沒人跟他直言過,但是現在既然公子已經認祖歸宗,是不是意味著公子的很快就會進入“下一步”。
等明年,大盛也許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