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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不敬

  四周又是一靜,萬籟俱寂。

  君然“啪”地收起了折扇,自信滿滿地笑道:“舞陽你放心,以本世子的本事,這些個小事可難不倒本世子,你就等本世子的好消息吧!”

  隨著他輕快的聲音,氣氛又輕快了不少。

  封炎一雙鳳眸眼尾微挑,眼底閃著一抹似笑非笑,淡淡道:“阿然,你一年里有三百天都在邊關,在京城也沒什么人脈…這幕后之人若是有心為之,藏得謹慎,你去哪兒查?”

  君然一時語結。

  他眼珠滴溜溜一轉,嬉皮笑臉地說道:“阿炎,這不是還有你嗎?!”

  君然轉著手里的折扇,笑得兩眼瞇成了縫兒,仿佛一頭狡黠的狐貍般,對著封炎吹捧道:“這京城,你是地頭蛇,現在又有五城兵馬司的人給你跑腿,這事兒要是由你出手,肯定是一查一個準!”

  君然這么一說,舞陽也是心念一動,抬眼詢問地看著封炎,“炎表哥…”

  “咔擦。”

  封炎隨手從一旁的一株桃樹上折下一枝桃花。

  枝干斷裂的聲音聽得端木緋心里一驚,不由想起封炎在公主府的梅林里也是這么隨手一折,心道:以后賞花什么的,還是別找封炎得好,他這不是賞花,是“辣手摧花”才是!

  封炎漫不經心地把玩這那枝桃花,眼角瞥著眉心微蹙的端木緋,心中了然:舞陽一直是阿辭最好的朋友,哪怕是現在阿辭變成了蓁蓁,還是亦然。

  以蓁蓁的性子,此刻心里恐怕感同身受,比舞陽還要氣憤。

  為了蓁蓁,這件事也不能就這么算了!

  封炎微微彎著薄唇,把那枝頭的桃花放在鼻尖嗅了嗅,頷首道:“舞陽,這件事就交由我。”

  其實,五城兵馬司在京中不算耳目最廣的,還有個法子可以更快…蓁蓁應該會高興的吧!

  封炎眸光一閃,桃花枝后的嘴角翹得更高了,那俊美的面龐在幾朵粉桃的掩映下,肌膚瑩潤,人比花嬌。

  “那就拜托炎表哥了!”舞陽笑著拱了拱手,明亮的眼眸如寶石般熠熠生輝,透著一種俠女般的豪邁。

  她整個人看來鎮定,從容,釋放出一種天之驕女的璀璨光芒。

  這次關于僧人的流言雖然惹得舞陽不悅,卻也沒因此郁結于心,在她看來,清者自清,她問心無愧,真正令她發怒的是那些居心叵測地散布流言之人。

  既然把事情交托給了封炎,舞陽也不再多想,又道:“不說這些掃興事了。阿紜,緋妹妹,咱們四下走走,別辜負了這一園的繁花!”

  說著,舞陽也從枝頭摘了朵桃花下來,信手就戴在端木緋的耳后,笑道:“春天當飾春花。”

  那朵嬌艷粉嫩的桃花戴在端木緋的鬢角,清新甜美,嬌俏可愛,點綴出少女純凈如水的氣質,看得封炎目光都發直了,真恨不得和舞陽調換一個位置。

  眾人繞過前面的幾株桃花樹,繼續往前走去。

  端木緋下意識地摸了摸鬢角的那朵桃花,大眼忽閃忽閃,笑著撫掌道:“舞陽姐姐,我今天還特意帶了一壇我釀的好酒來,等得閑時,我請你們喝。”

  端木緋答應給皇帝釀的碧芳酒已經釀好了,一壇前兩天送去了鐘粹宮,另一壇就被她帶來了千雅園,想與舞陽、涵星共飲。

  “好酒?”君然一聽有好酒,一下子酒蟲都被勾了起來,卻是有幾分將信將疑,調侃地說道,“小丫頭,你喝過酒嗎?可不是什么香甜的糯米酒、果子酒就能稱之為‘好酒’的?”

  君然雖然是故意調侃端木緋,卻也帶著幾分真心,畢竟端木緋才十歲,這么個丫頭片子懂什么叫好酒啊!

  話音剛落,君然就覺得如芒在背,后頸的汗毛都倒豎起來,讓他差點就要以扇為劍地做出防御的姿態。

  哎——

  君然在心里幽幽嘆息,默默地看著正瞪著自己的封炎,挑了挑眉,意思是,他就是開個玩笑,阿炎,你有必要嗎?

  封炎淡淡地斜了君然一眼,在他身旁信步走過,那眼神似乎在說,我家蓁蓁釀的那當然就是絕世美酒!

  端木緋沒注意到兩個少年之間的眼波交流,笑瞇瞇地用一種神棍般的語氣說道:“區區釀酒算什么,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和…”

  “明陰陽,懂八卦,曉奇門,知遁甲,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噗!”

  她話還沒說完,不是初次聽到這番話的君然已經忍不住替她接了下去,只不過,說了一半就笑場了。

  沁香園里縈繞著男子爽朗輕快的笑聲,笑聲久久不散…

  在園子里逛了半個時辰后,他們就從沁香園的西門出來了,春日高照,陽光明媚。

  舞陽看了看天色,提議道:“今日母后把宮里的南府戲班也請來了千雅園,這個時辰,戲班也快開戲了。干脆我們去清音臺看戲吧。”清音臺是千雅園中的戲樓,大盛皇室素來愛聽戲取樂,宮里不僅建了三座戲臺,還專門養了一大戲班子。

  端木緋、君然他們反正也閑著無事,就都應下了。

  一行人談笑風生,在一個宮女的帶領下沿著崇明湖畔一路往西,朝清音臺的方向緩步行去。

  封炎落后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端木緋的笑臉,想把她的每一個笑靨、每一個神情、每一句話語都深深地銘刻在心里…直看得端木緋覺得自己的耳尖又開始發燙了。

  哎,他怎么就這么愛“惦記”她呢?!端木緋苦著臉想道。

  幸而,這時,引路的宮女在前方喊道:“前面就是清音臺了。”

  前方一個兩層樓的戲樓出現在了幾十丈外的竹林間,竹影水光映在樓臺、廊柱和欄桿上,流光溢彩,彷如彩虹一般,整個清音臺顯得雅致幽靜。

  待再走近些,就能聽到里面傳來賓客們的語笑喧闐聲,好不熱鬧。

  幾人簇擁著舞陽走入戲樓的大門,只見一樓、二樓的席位上人頭攢動,衣香鬢影,已經有不少賓客入座,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閑聊,只等著開戲。

  進了樓后,他們就兵分兩路,舞陽帶著端木緋和端木紜沿著東邊的一道樓梯朝二樓的廡廊走去,至于封炎和君然則往一樓大堂臨湖的席位去了。

  走上樓梯的端木緋看著封炎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氣。

  她正欲收回目光,卻是忽然怔住了,在封炎旁邊那桌看到了兩道熟悉的身影,兩個容貌有三四分相似的少年公子笑吟吟地與身旁的幾位公子說著話,優雅自信,如清風朗月。

  端木緋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目光在兩個少年的身上流連了片刻。

  這兩人是她在楚家的隔房堂弟,一個是二弟楚庭宣,另一個是三弟楚庭寧,往日在楚家,他們姐弟幾個都處得不錯,如今卻是陌路人了。

  端木緋精致的小臉上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眸中閃過一抹恍然,一閃而逝,似在追憶著什么…

  樓上的楚青語也在看著同樣的方向,她很想借著過去找二哥和三哥伺機找封炎說話,可是她才起身,又想到了她今天來迎春宴的目的,還是忍住了。

  楚青語又看向了樓梯上的端木緋,目光沉沉,暗暗地握了握拳。

  “大皇姐!”

  一聲清脆的高呼聲讓二樓的賓客都朝舞陽的方向看了過來,二公主傾月、四公主涵星,還有云華郡主、丹桂縣主、端木綺等人靠著廡廊的欄桿站起身來,紛紛與舞陽見了禮。

  姑娘們一個個都是神采煥發,一雙雙明亮的大眼如寶石般璀璨,這些青春少艾的姑娘們不需要太多脂粉首飾妝點,便如一朵朵盛開的名花般嬌艷。

  這戲樓里就仿佛春日的園子般,百花齊放,姹紫嫣紅。

  一陣見禮后,舞陽就在居中的鳳座旁坐下了,戲樓里服侍的宮女們趕緊給她們都上了熱茶,布上了瓜果點心。

  “舞陽,你可總算來了。”云華笑吟吟地盯著舞陽,指了指戴在胸口的那朵珍珠珠花,逼問道,“快說說,今天皇后娘娘給大伙兒發了這么多珠花,到底有什么打算?”

  舞陽慢悠悠地捧起了茶盅,但笑不語。

  端木緋一頭霧水地看著云華。

  涵星在一旁解釋道:“緋表妹,你還不知道吧?迎春宴里,每年皇后娘娘都會安排我們玩個小游戲,熱鬧熱鬧氣氛。去年的迎春宴在元宵前一天,就讓我們親手做了元宵花燈…”說著,涵星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白皙嬌嫩的手,她這雙手只會琴棋書畫,哪會做燈籠啊。

  丹桂數著白皙纖細的手指,接口道:“前年是以‘春’為題賦詩一首,大前年是畫的百花迎春,再往前一年是投壺…緋妹妹,我最不擅長投壺了。”

  聽丹桂一一道來,其他貴女也有幾分懷念,仔細想想皇后娘娘為了迎春宴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

  說笑間,眾女的目光便又看向了舞陽,追著舞陽你一言我一語地詢問試探著。

  一旁的端木綺看著這一幕,臉上看似抿嘴淺笑著,但是眼神中卻沒有一絲笑意。

  原來不僅僅是涵星、舞陽,不知不覺中,端木緋這個賤丫頭與這些京中貴女都親如手帕交了。

  而她卻被排擠在外!

  端木綺垂下眼瞼,幽暗的眼底像斑駁陸離的樹影一樣陰森冷然…

  忽然,樓下的大堂窸窸窣窣地騷動了起來。

  一樓的那些公子們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皆是齊刷刷地朝正門方向望去,不時有“皇后”、“貴妃”、“大皇子”等等的稱呼飄了上來。

  于是,那些姑娘們也從二樓的窗戶朝外望去。

  只見戲樓外一條青石板小徑的盡頭,一群衣著華貴的人眾星拱月地簇擁著一襲翟衣的皇后朝這邊緩步走來,隨行的人員還有端木貴妃、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等人,看來聲勢赫赫。

  楚青語也和其他姑娘一起站在窗邊,靜靜地俯視著七八丈外的皇后一行人,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皇后右后方某道頎長挺拔的身影上。

  “縣主,”身旁的曾三姑娘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對著九華說道,“我聽說皇上和貴妃娘娘似乎也有意為大皇子選正妃,縣主您可聽過沒?”

  楚青語不由朝曾三姑娘看去,臉上不動聲色,眸子里一片幽深,如一汪無底深潭。

  九華似有心事,心不在焉地說了一句:“那又關本縣主什么事?!”

  九華坐在欄桿旁,根本就沒起身,手里隨意地揉著一方繡花絲帕,腦海里還在想著《鳳女參佛》那些事。

  當她一個時辰前乍聽那徐姑娘說起那出《鳳女參佛》時,還以為對方是在諷刺自己的母親長慶,可是沒過多久,她就從女眷之間的流言蜚語中,得知原來那個什么《鳳女參佛》的主角暗指的竟然是舞陽…卻害自己一時沖動在端木緋和耶律琛她們跟前丟了臉面!

  九華瞇了瞇眼,似笑非笑地朝舞陽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閃過一道銳芒。

  這時,皇后和端木貴妃已經蹬蹬蹬地上了樓,眾女皆是起身給二人行禮。

  待皇后坐下后,眾人也紛紛坐下,跟著就有嬤嬤殷勤地奉上了燙金的戲折子,含笑道:“還請皇后娘娘點戲。”

  皇后隨開了戲折子,還沒看,就聽一個嬌蠻清亮的女音從右邊傳來:“皇后娘娘,聽說最近京里有一出戲叫《鳳女參佛》,有趣得緊,不如讓他們演來看看如何?”

  說話的人正是九華。

  聞言,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冷氣,全場頓時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中,氣氛凝滯。

  這戲樓里已經有近半的人聽說了關于舞陽和僧人的那些風流事,至于那些不知道的人也會審時度勢,心知有些不對勁。

  九華卻仿佛沒感覺到四周那種詭異的氣氛,仰著下巴嘲諷地瞥了瞥舞陽。

  她和舞陽自小就不和,舞陽一向驕縱,心眼又小,知道皇帝舅舅和太后娘娘疼愛自己,就事事為難自己,事事與自己爭,難得抓到這個機會,九華自然要好生奚落她一番!

  別人會怕舞陽,她可不怕!

  皇后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

  迎春宴前,她給舞陽挑的三個公子陸續出事,因此不能來參加迎春宴,皇后自然察覺到了不對勁,立刻就命人去查了,這才得知京城有一些關于舞陽和僧人的流言,還有幾處戲班子都在演一出新戲叫什么《鳳女參佛》,分明就是在暗指舞陽…

  皇后怒極,又派人去查這流言到底是從何而起,只是至今還沒有結論。

  這些個腌臜事皇后也沒告訴舞陽,怕臟了女兒的耳朵,更怕女兒一個未出嫁的姑娘知道了羞憤欲絕。

  皇后的面色越來越難看,一眨不眨地瞪著幾步外的九華。

  九華不以為然地與皇后對視,這出戲又不是她整出來的!

  目光對撞之間,空氣中火花四射。

  端木貴妃靜靜地坐在皇后的身側,捧著一個粉彩茶盅,舉止優雅地飲著茶。

  這些流言她也聽聞過,只不過事不關己,她就裝聾作啞罷了。

  端木貴妃飛快地瞅了九華一眼,手里的茶盅恰好擋住嘴角的那一抹異色。

  年前,賀太后就找過她,私下與她說了想把九華嫁給大皇子的事。

  當時端木貴妃就不太樂意,九華她嬌縱任性,不識大體,平日里即便是對著自己堂堂貴妃,也毫無一絲長輩的尊敬!

  這樣的姑娘怎么配得上自己的兒子,堂堂皇長子?!

  端木貴妃雖然不喜九華,卻也沒有當面拒絕賀太后。

  長慶和賀太后在皇帝面前一向能說得上話,一旦大皇子娶了九華,那就極可能在賀太后的扶持下被立為太子,將來君臨天下!

  對端木貴妃而言,這是一個天大的誘惑,所以她遲疑了…

  然而,此刻看著與皇后對峙的九華,端木貴妃的心緒更為復雜。

  九華的性子未免也太大了點,目無尊長,要是自己有這樣的兒媳婦,怕是有的氣受!

  而且,有其母必有其女。

  長慶這么荒淫無度,不知所謂,誰知道以后九華會不會有學有樣?!

  想著大皇子可能會被九華戴了綠帽子,端木貴妃的眼神就沉了下來,一絲晦暗在眸底悄悄蔓延。

  端木貴妃盯著茶湯上沉沉浮浮的茶葉,一顆心也是隨之起起伏伏。

  “咯嗒。”

  一個細微桌椅的碰撞聲突然響起,在這寂靜的戲樓里顯得尤為刺耳,一時間,那些公子姑娘們都循聲望了過去。

  端木緋在眾人的目光中站起身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盯著不遠處的九華,瞳孔中仿佛凝聚著刀鋒般的銳芒。

  盡管九華任性刁蠻,一再試圖強買她的東西,還在賀太后跟前撒潑告狀,但是端木緋本來懶得理會九華。

  這一次,她卻不能再視若無睹。

  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從九華的種種表現來看,她顯然也因為母親長慶蓄養面首的行為感到羞恥,她管不了長慶,就想著再拖一個皇族公主下水,攪亂這一池渾水…

  這其中顯然透著一種濃濃的惡意!

  端木緋抿了抿櫻唇,恭敬地對著皇后福了福身,“遲疑”道:“皇后娘娘,臣女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當沉默被打破后,皇后也冷靜了些許,那雙怒意洶涌的眸子漸漸平和下來。

  她的右手下意識地抓住了扶手,手背上緊繃得青筋凸起,淡淡道:“端木四姑娘,有話直說吧。”

  端木緋那張精致可愛的小臉上一本正經,道:“皇后娘娘,其實臣女也曾在戲園里聽過縣主說得這出戲。臣女以為這出戲對太祖皇帝不敬,理應盡快取締才是。”

  太祖皇帝?!

  不僅是皇后怔了怔,四周的其他人也是面露驚訝,那些看過戲的賓客皆是暗道:這不過是一部講述情情愛愛的文戲罷了,怎么會和太祖皇帝扯上了關系!

  端木緋繼續道:“臣女記得,這出戲的第一折有這么一句:不染塵埃,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一些賓客登時就想了起來,這句是戲里鳳女第一次遇上僧人時,驚為天人,發出贊嘆之語。不過這句話也不出奇,常被人用來贊頌大師佛法高深,不似凡塵之人…

  忽然,一個姑娘想到了什么,輕聲嘀咕了一句:“天生圣人,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這句話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都想了起來。

  傳聞中,太祖皇帝年少家貧,曾被叔伯送去寺廟當和尚,當時主持看到他就贊了那句:“天生圣人,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那位主持沒讓太祖皇帝剃度,留他在寺廟里帶發修行,太祖皇帝正是在寺廟中度過了年少時的艱難歲月…

  端木緋抬眼看著皇后,大義凜然地正色說道:“皇后娘娘,太祖皇帝英明神武,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聲名不容一絲瑕疵!切不可讓這等輕浮的戲文污了太祖皇帝的英名!”

  端木緋清脆的聲音響徹整個戲樓,周遭只剩下了她一個人的聲音。

  皇后聽著,嘴角慢慢翹了起來。

  皇后是聰明人,她當然明白端木緋這是劍走偏鋒,意圖不過是用一個可以擺在明面上的理由徹底把這出戲給禁了,絕了后患。

  畢竟一旦牽扯到太祖皇帝,又有誰敢犯忌!

  很好,這個法子再好不過,不僅快刀斬亂麻,又可以避免把舞陽牽扯進來!

  想著,皇后看著端木緋的眼神柔和如春水,舞陽沒看錯人,端木家的這個小丫頭確實值得相交!

  舞陽得意地對著皇后眨了下眼,那眼神仿佛在說,她的緋妹妹好吧?

  皇后從女兒的這一個眼神里看出了很多,看來女兒也知道哪些流言了…

  皇后心里如針扎般痛,當她的目光看向九華時,就頓時變得冰冷如利箭,不客氣地蹙眉訓道:

  “九華!如此對太祖皇帝不敬的戲文,你竟贊譽有加?!”

  “你是堂堂縣主,自當以身作則,為閨秀之典范,怎么如此輕率魯莽!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等回府后,你好好抄上十遍《女訓》、《女誡》,以后記得謹言慎行才是!”

  隨著皇后的聲聲斥責,九華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也不知是氣是怒,四周那一道道目光好似針一般扎在她的臉上。

  偏偏,她又不能說什么。

  大盛朝歷代皇帝皆敬重建下這大盛江山的太祖皇帝,今上也不例外,每逢祭拜帝陵,今上都要御筆書寫祭文,好生將太祖皇帝歌功頌德一番。

  端木緋挑了事后,就默默地坐下了,有些口干地飲了半盅茶,又捻起一塊棗泥山藥糕悠然自得地吃起來,笑吟吟地看熱鬧,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她在看熱鬧,可是樓下的封炎卻在看她,眸子里的笑意越來越濃,明眸生輝,映得那張俊美的臉龐泛著一種如玉般的光澤。

  他一手閑適地撐著臉,目光怔怔地看著端木緋。

  他的蓁蓁可真棒!

  這世上就沒有什么事可以難倒他的蓁蓁!

  坐在封炎對面的君然又被他癡迷的樣子炫了眼,他故意搖著折扇嘆息道:“今天可真熱啊!”

  后面的兩個公子聽到了,不免面面相覷,心道:今天很熱嗎?不是正在倒春寒嗎?!

  這滿堂靜默之時,一個驕慢高傲的女音驟然自樓梯的方向傳來——

  “弟妹,你還真是好大的脾氣!”

  一個三十來歲、穿著海棠紅寬袖褙子的艷麗婦人款款地走上了通往二樓的樓梯,她挽了墮馬髻,髻上簪著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頭面,紅寶石光華流轉,襯得她艷若桃李,華貴逼人。

  正是長慶長公主。

  她不知何時也進了清音臺,此刻正提著裙裾,緩緩上樓,渾身釋放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氣勢。

  四周的眾人繼續靜觀其變,一部分人暗暗地面面相覷,誰都知道長慶的身后有賀太后為她撐腰,就算是皇后也忌憚三分。

  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中,長慶走到了二樓的廡廊上,腰板挺得筆直,身姿優雅,嬌艷的臉龐上,眉頭緊蹙,毫不掩飾臉上的不悅。

  她的女兒還輪不上皇后來訓斥!

  她隨意地掃視了一圈,目光停在了端木貴妃明艷的臉龐上。

  “貴妃,本宮以為你為人行事一向有度,如今看來真是本宮高看你了,你連自家人都護不住!”長慶皺了皺眉,目露不悅,透著一絲咄咄逼人的味道。

  她也知道賀太后想把九華嫁給大皇子親上加親,也知道賀太后已經私下和貴妃通了氣,沒想到端木貴妃如此欺軟怕硬,九華是她未過門的兒媳,皇后打九華的臉,那就是打貴妃的臉,可是貴妃卻是視若無睹,無動于衷!

  她的女兒怎么能給這種女人做兒媳!

  想著,長慶朝下方的大皇子看了一眼,心里有些遺憾:本來她也覺得這個大皇侄俊朗挺拔,文武雙全,又是皇長子,配的上她的女兒…可惜啊,他偏偏有這么一個目光短淺的母親!

  端木貴妃只當沒看到長慶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心里暗道:她是傻了才會在大庭廣眾下讓皇后沒臉!

  皇后可是這后宮之主!

  “母親!”九華一邊委屈地喚著,一邊快步走到長慶身旁,如獲救星般挽住了她的右臂,想讓她為自己做主,然而,她才啟唇,目光微凝,忽然注意到長慶的鬢角多了一支金嵌七寶蝴蝶簪。

  九華瞳孔猛縮,她可以肯定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母親頭上還沒有這支蝴蝶簪的,那么這蝴蝶簪又是從何處而來?!

  這才短短沒兩個時辰,母親又勾搭上誰了?!

  九華原本就因為被皇后訓斥而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這蝴蝶簪仿佛火上澆油般讓她心口的火苗熊熊燃燒了起來。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憤然一把推開了長慶,然后提著裙裾匆匆下了樓…

  長慶一時錯愕,看著女兒的神色似有不對,急忙追了過去。

  “九華!九華…”

  母女倆一前一后地沖出了清音臺,把后方那些審視的目光拋在了身后。

  九華沿著前面的青石板小徑越跑越快,長慶只能咬牙追上…

  繞過一棟殿宇后,長慶突然覺得右袖口一緊,回頭看去,就見她的袖口被一叢迎春花勾住了,只能停下了腳步。

  只是眨眼間九華就跑得不見影了。

  長慶跺了跺腳,正要去扯那被勾住的袖口,就聽一個溫潤的男音隨著春風飄入她耳中:“這位夫人,小心衣袖!”

  一個身穿寶藍色直裰的儒雅青年不疾不徐地自一叢迎春花后走出,伸出左手捏住了長慶的寬袖,輕輕地一繞一解,迎春花的枝條就從衣袖上分離…

  “這不就好了。”青年緩緩地撫了撫衣袖,右臂有些僵硬,對著長慶微微一笑,溫潤如玉。

  長慶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俊朗斯文的青年,只覺得如沐春風。

  她眼尾一挑,眼波流轉,帶著一股成熟婦人獨有的嫵媚風情,柔聲道: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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