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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8庚帖

  “二叔父,誣告案很快就會開堂。”

  “這件案子會依律例審理。”

  端木珩鄭重地對著牢房里的端木朝與小賀氏作了長揖,又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后就走了,步履堅定。

  小賀氏看著端木珩走了,心急如焚,高喊道:“阿珩,你別走!”

  “你去跟你祖父求求情啊!”

  “阿珩,母親求你了…”

  小賀氏激動地喊著,卻留不住端木珩的腳步。

  端木珩走了,他手中的燈籠也隨之遠去,牢房內外陷入了一片黑暗。

  小賀氏急躁地推搡了身旁一動不動的端木朝一下,尖聲斥道:“你傻站著干嘛,快想想辦法啊!”

  端木朝踉蹌地摔在了后方的干稻草上,神情迷茫、呆滯,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為什么會這樣?!

  為什么他會走到如今的地步?

  沒有人可以回答端木朝的疑問,回應他的只有小賀氏尖利的牢騷聲,久久沒有散去…

  端木珩從京兆府出來后,坐上馬車后,徑直回了沐國公府,一臉的疲憊。

  他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了菡萏院。

  “夫君,你回來啊!澤哥兒剛剛睡醒。”季蘭舟笑盈盈地抱著頭戴虎頭帽的孩子迎了上來。

  端木澤已經六個月大了,長得很是白凈,虎頭虎腦的,一雙烏黑的大眼睛單純明澈,不染塵埃。

  這孩子愛笑,也認人,一看到端木珩回來了,就咯咯地笑,還主動把手里的撥浪鼓塞給了端木珩,然后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這是他們父子經常玩的小游戲。

  端木珩接過了波浪鼓,動作嫻熟地甩動起了波浪鼓。

  “吧嗒,吧嗒。”

  隨著波浪鼓甩動的聲響,端木澤樂了,笑得一雙眼睛都彎了起來,瞳孔中似乎宛如夏日綴滿星子的夜空般明亮。對于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只是這樣就仿佛擁有了最珍貴的寶物。

  端木珩被兒子傳染了笑意,也笑了,神情漸漸地疏朗起來,忘了之前的沉郁。

  端木珩接過了孩子,抱著他與季蘭舟一起在窗邊坐下了。

  “蘭舟,澤哥兒今天可乖?”端木珩隨意地與季蘭舟道起家常來,一手繼續轉著撥浪鼓。

  季蘭舟伸指在小家伙柔嫩的臉頰上點了點,“這孩子脾氣可大了,早上醒來時,找不見我,還大哭了一場。”

  端木澤似乎聽懂了雙親在說自己,目光從轉動的撥浪鼓上轉移,一會兒看看端木珩,一會兒又看看季蘭舟,胖乎乎的小臉微歪,眼睛里寫滿了好奇。

  小家伙什么也不用做,就只是這么靜靜地看著二人,就讓這對小夫妻覺得心口一片柔軟。

  季蘭舟溫柔地給小家伙理了理領口,笑著隨口道:“對了,岑督主剛剛來了,來稟的丫鬟還說是什么曾公子。”

  曾公子?!端木珩手里的撥浪鼓停下了,眸色微深。

  他曾經聽小賀氏提起過曾公子。

  曾公子怎么會是岑督主?!

  端木珩薄唇微抿,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季蘭舟瞧出端木珩神色不對,輕輕地喚了一聲:“夫君?”

  端木珩恍若未聞,怔怔地朝窗外前院的方向望去。

  四月中旬,春光明媚,姹紫嫣紅的繁花在春風中搖曳著,花香四溢。

  此刻,岑隱正在前院的朝暉廳里坐著,他穿了一襲青竹色繡仙鶴直裰,發髻上簪了一支碧玉簪,他的眉眼如此漂亮,就這么坐在這里,就十分賞心悅目,宛如一幅畫似的。

  端木紜與端木緋姐妹倆也在。

  端木緋一看就知道岑隱身上的這身衣袍是姐姐親手做的,抿唇直笑,心道:姐姐的手藝真好!

  岑隱被小丫頭那古怪的目光看得不明所以,與姐妹倆寒暄幾句后,含笑道:“過幾日,我會啟程去懷州。”

  “…”端木紜驚訝地微微張大了眼。

  廳堂里靜了一靜。

  倒是端木緋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問道:“岑公子,可是因為‘地龍翻身’之事?”

  “不錯。”岑隱也沒打算瞞著她們,點頭應了,右眉微挑,心道:這小丫頭果然冰雪聰明!

  端木紜一頭霧水地看著二人,聲音有些發緊,“懷州會有地龍翻身?”

  岑隱又點了下頭,耐心地解釋道:“南境、懷州一帶可能會有地龍翻身。以懷州現在的局勢,一旦有動亂,駱光清和羅其昉這兩人怕是鎮不住局面。”

  “朝廷暫時也沒有合適的人,我打算自己去一趟,最晚一兩年就會回京。”

  岑隱既然決定去懷州,那肯定就不單單是為了地龍翻身的事,而是要讓整個懷州盡數服帖后再回來,所以他此去至少要一年多。

  他這些話其實是解釋給端木紜一人聽的。

  端木紜怔怔地看著他,怔怔地聽著,眸子一點點地變得越來越深邃。

  忽然,她握了握拳,抬頭毅然道:“我和你一起去。”他們一起去懷州!

  岑隱笑了:“胡鬧。”

  他的聲音溫和一如往日,聽不出怒意,反而還帶著一絲絲的親昵。

  端木紜也不惱,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好,那我等你回來。”

  反正只要一兩年,他就回來了,自己在京城等他就是了。

  端木緋靜靜地看著兩人,看看岑隱,又看看端木紜。

  對于岑隱和端木紜而言,端木緋此刻就跟不存在似的。

  岑隱深深地凝視著端木紜,狹長的眸子更幽深了,薄唇微啟,他還未說話,就見廳外一道著太師青直裰的身影步履匆匆地朝這邊走來。

  守在廳外檐下的丫鬟連忙給來人行禮:“老太爺。”

  來者正是端木憲。

  端木憲一進門就聽說岑隱來了,急了,趕緊往朝暉廳這邊跑,跑得是氣喘吁吁,額頭滲出了一層薄汗。

  廳內的端木紜和端木緋自然也看到了端木憲,連忙起身相迎。

  端木憲看著姐妹倆時,笑容慈愛,當目光對上岑隱時,臉上的笑容就變成了虛偽的假笑。

  “岑督主。”端木憲皮笑肉不笑地對著岑隱揖了揖手。

  不等岑隱回禮,端木憲就轉頭對著姐妹倆道:“大丫頭,四丫頭,我書房里有一罐百年普洱,難得岑督主造訪,我得請他品一品這難得的百年普洱,你們替我去把那罐普洱取來。”

  端木憲顯然是在故意打發端木紜和端木緋,他的這個借口找得極為別扭,區區一罐茶他吩咐丫鬟去書房取也就行了,哪里需要姐妹倆親自跑這一趟。

  端木紜又怎么會不知道,她笑盈盈地看著端木憲,只乖乖地福了福,請了安:“祖父。”

  端木緋一切以端木紜馬首是瞻,也是福了福,在一旁乖巧無害地對著端木憲直笑。

  “…”端木憲眉頭抽了抽,拿這個大孫女有些沒辦法。

  看著這一幕,岑隱勾唇笑了,絕美的面龐上平添一分艷色。

  他這一笑,卻是笑得端木憲心里發毛。

  平日里,岑隱這么一笑,往往就代表著有人要倒霉!

  岑隱想干什么?!端木憲用提防的目光看著岑隱,渾身警戒。

  岑隱優雅地站了起來,上前一步,鄭重地對著端木憲做了一個長揖。

  這個禮太重了,重得端木憲心中那種不詳的預感更濃了。

  岑隱從袖中掏出了一張大紅帖子,朝端木憲遞去,道:“這是我的庚帖。”

  廳內霎時寂靜無聲,只聽那廳外風拂枝葉的簌簌聲變得尤為清晰。

  岑隱遞上這張庚帖所為何事不言而喻。

  端木憲幾乎是目瞪口呆,身子好像是凍僵似的,自然也沒去接那份庚帖。

  端木緋悄悄地拉了拉端木紜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端木紜下意識地握住了妹妹的手,抿唇笑了,笑容燦爛嬌艷,似驕陽,如牡丹,神采煥發。

  端木憲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怎么可能會答應!

  端木憲咬了咬牙,與岑隱四目對視,堅定地表態道:“我不同意。”

  話出口后,端木憲多少也有那么點底氣不足,生怕岑隱因為自己的拒絕而惱羞成怒。

  他咽了咽口水,語調生硬地說道:“我這大孫女年紀還小,不用那么快談婚事。我還想多留她在家里幾年。”

  “她年紀小,這些年又被我慣壞了,一向任性得很…”

  端木憲睜眼說瞎話,仿佛端木紜今年不是十九歲,而是九歲的黃毛丫頭似的。

  “…”端木紜一言難盡地看著端木憲。祖父真敢說自己年紀小!

  想歸想,端木紜也沒去拆端木憲的臺。

  岑隱也看著端木憲,神情淡然,由著他胡扯。

  明明岑隱什么也沒說,但是端木憲卻被他看得越來越心虛。

  他胡亂地說了一通,到后來,其實他自己也快不記得到底說了些什么。

  多說多錯。端木憲心中暗道,決定還是送客得好,然而,話才到嘴邊,卻被岑隱截斷了話尾:“端木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岑隱用的是詢問的口吻,這句話要是從旁人嘴里說出來,端木憲直接就拒了。

  可是,眼前這個人不是別人,而是岑隱啊!

  對于端木憲來說,拒絕岑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知死活;可答應下來,就意味著和岑隱單獨相處,那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不待端木憲琢磨出一個委婉的說法,岑隱已經反客為主,微微一笑,伸手做請狀,“請。”

  岑隱含笑看著端木憲,手里還拿著那張大紅庚帖。

  紅如血。

  端木憲沒膽子說不,只能邁著沉重的腳步跟著岑隱往廳外去了。

  端木緋好奇極了,心里像是有貓兒在撓似的。

  她仰首望著岑隱和端木憲出了正廳,兩人在廳外的一棵槐樹下停了下來。縷縷陽光透過陽光透過那濃密的枝葉在兩人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從現在的距離,端木緋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

  端木緋拉了拉端木紜的袖子,眨巴著大眼睛慫恿道:“姐姐,我們去…”

  她用下巴指了指岑隱和端木憲的方向,慫恿端木紜過去偷聽。

  端木緋才剛起身,就覺得袖口一緊,端木紜伸出兩根纖長的玉指把端木緋給拉住了,意思是不許偷聽。

  端木緋心癢癢,更好奇了,漆黑如墨玉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端木紜。

  “…”端木紜抬手揉了揉妹妹柔軟的發頂,意思是,乖。

  緊接著,端木紜又從旁邊的點心碟子上拿了一塊馬蹄糕,往端木緋的嘴里一塞。

  清甜爽口的馬蹄糕吸引了端木緋的注意力,端木緋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端木紜從果盤里拈起一只枇杷,一邊剝皮,一邊往廳外的端木憲與岑隱那邊望。

  庭院里微風陣陣,枝葉搖擺,那些斑駁的光影在兩人身上跳躍著。

  岑隱背對著廳堂,端木紜不僅聽不到他在說什么,甚至也看不到他的臉,可即便如此,她也覺得很安心。

  只要他在那里,她就覺得很安心。

  端木紜勾了勾唇,見端木緋咽下了最后一口馬蹄糕,眼明手快地把手里剛剝好的枇杷往端木緋的嘴里塞。

  枇杷甘甜多汁,清香四溢。

  端木緋滿足地瞇起了眼睛,吃得津津有味。

  端木紜的手就沒停歇過,不停地給端木緋的嘴里塞吃的,她自己則不時往廳外瞟,一會兒看看岑隱,一會兒看看端木憲。

  端木緋被姐姐投喂著,一不小心就吃了七八分飽,臉頰好似小兔子似的被各種食物塞得鼓鼓的。

  “姐…”端木緋幾乎要坐不住了,就見廳外的端木憲和岑隱又回來了。

  背光下,端木憲的面龐顯得有些模糊,嘴唇緊抿,神色十分凝重。

  岑隱的唇畔始終噙著一抹淺笑,與他方才出去前一般無二,那氣定神閑的樣子與端木憲形成鮮明的對比。

  岑隱對著姐妹倆拱手道:“我先走了。”

  端木紜沒留他,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問道:“岑公子,你什么時候出發?”

  “三天后。”岑隱答道。

  之后,岑隱就走了,沒讓端木紜送。

  端木紜靜立在廳中,神情恬靜地目送他離開。

  端木憲則看著端木紜,眸中翻涌著難以用言語來描繪的復雜情緒,耳邊響起方才岑隱說得那番話…

  端木憲的眼神幽深如淵,深不見底。

  廳內又是一片寂然,氣氛沉凝。

  端木緋默默地喝茶消食,很識趣地一句話也沒說,只當自己是盆栽是擺設。

  端木憲不禁想起上個月十五日從公主府回來后,端木紜對他說的那番話:

  “祖父,我不怕!”

  “若真有什么事,岑公子一定會來。”

  “祖父,您放心,我是不會有事的!”

  彼時,端木紜的神色是那么自信,那么篤定…那么盲目!

  她對岑隱的信任完全超出端木憲的預料,讓端木憲覺得他根本無從勸起。

  端木憲心中仿佛壓了一塊巨石般,不知道第幾次在心里發出幽幽的感慨:這個丫頭,怎么就這么倔強呢!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距離他不過一丈的端木紜,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他是堂堂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沉默時,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威儀。

  這要是普通人,恐怕早就退卻了,但是端木紜可不是普通人。

  端木憲忽然長嘆了一口氣,肩膀霎時垮了下來,神色間透著一股子疲憊與無力。

  “大丫頭,你真的想好了?”端木憲問得直接。這條路可是沒有后悔藥的。

  端木紜毫不猶豫地說道:“想好了。”

  “不會改?”

  “不會。”

  端木紜淺笑盈盈,端木憲卻是根本就笑不出來,他的孫女本來可以平平順順地過完這一生的,怎么就偏偏遇上了岑隱呢!

  端木緋好似啄木鳥似的,呆呆地一時看祖父,一時看姐姐,一時再看祖父,一時再看姐姐。

  端木憲又沉默了。

  漫長的沉寂讓廳內的時間似乎靜止了一般。

  “簌簌簌…”

  廳外,有一只雀鳥展翅飛過,翅膀在枝葉間擦過…

  端木憲抬手揉了揉眉心,沉聲道:“等他從懷州回來后再說吧。”

  他既沒應,也沒反對。

  端木紜的唇角翹得更高了,眸子也更亮了,乖巧地點頭道:“好。”

  她知道雖然祖父今天沒收岑隱的庚帖,但是祖父已經是讓步了,她更知道對祖父來說,他這一步讓得有多難。

  所以,端木紜沒有再說什么。

  她本來已經做好了心里準備,祖父也許會需要一年,三年,甚至五年才能讓這一步的,現在已經很好了。

  她愿意等,等到岑隱從懷州回來的那一天。

  “…”端木憲欲言又止,想問她知不知道岑隱此去懷州怕是沒那么快可以回來,懷州在數千里之外,人心易變,往往經不住時間與距離的考驗…

  這時,端木緋放下手里的青花瓷茶盅,提議道:“姐姐,岑公子馬上就要走了,我們是不是得給他準備點什么?”

  端木紜深以為然地點了下頭,腦子立刻就動了起來。懷州路途遙遠,且氣候地理與京城大不相同,要準備的東西可不少。

  “蓁蓁,你幫我一起列張單子吧。”端木紜忙道,想著之前慕炎去南境時,端木緋幫著備過東西,比自己有經驗。

  端木緋難得可以幫上姐姐,美滋滋地應下了:“我給姐姐查漏補缺。”

  端木憲嘴角抽了抽,臉差點沒垮下來,他“惡狠狠”地盯著端木緋,覺得這小丫頭也太向著外人了!!

  端木憲心里憋著一口氣,冷笑道:“他這一走,朝上那些人怕是又要想多了。”

  端木憲身為首輔,也是剛剛從岑隱口中知道他要去懷州的,很顯然,這件事應該是岑隱與慕炎私下商量決定的,其他朝臣現在肯定還不知道。

  姐妹倆根本就沒聽到,親昵地頭挨著頭,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蓁蓁,你上次給阿炎備的防蚊蟲的香囊配方還在吧?”

  “在在在。都在我腦子里記著呢!”

  “懷州比這里熱多了,冬衣可以省了,得多備些夏裳。”

  “聽說懷州人現在這個時候都穿半袖了。姐姐,我那里有幾本關于懷州風土民情的書籍,你要不要看?”

  “要。”

  姐妹倆湊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端木憲看著這對讓他操碎了心的孫女,萬千心緒化為一句話:

  祖父難為啊!

  正如端木憲猜測的,當次日早朝上,慕炎提出由岑隱去懷州主持大局并主攬軍政民生一切事宜時,滿朝堂都嘩然了,只除了事先知道的端木憲神色淡然。

  所有的臣子都仰首望著御座上的慕炎。

  連游君集也驚得目瞪口呆,他下意識地去轉頭看端木憲,這才發現端木憲一派氣定神閑。游君集立刻心中有數了,端木憲提前就知道了這件事。

  游君集默默地給端木憲遞了個眼色,意思是他既然早就知情,也不知道提前跟自己透個口風。

  其他一些眼尖的大臣也看出了七七八八,覺得首輔不愧是首輔,知道此等機密大事。

  端木憲只嫻熟地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他一點也不愿回想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于是乎,大部分人都猜測首輔是被新帝與岑督主提前封了嘴。

  眾臣的注意力沒在端木憲身上停留太久,大部分人都暗暗地揣測起這道圣旨對大盛的朝局會產生什么樣的變化。

  從表面上看,新帝是對岑隱放了權,是對他委以重任。

  畢竟這懷州什么樣,誰都知道,從前是南懷,是一國,誰主攬懷州軍政那就相當于從前的懷王了,權力遠超大盛的那些總兵與布政使。

  新帝竟然大膽地把兵權、政權都給了岑隱,新帝這是想干什么?!

  莫非,當初新帝和岑隱私底下的協定,就是把懷州送給岑隱,讓他在懷州自立為王?

  幾個相熟的文武大臣暗暗地交換著眼神。

  自去歲岑隱毫無條件地擁立慕炎為攝政王起,不少人一直想不通慕炎到底是用什么樣的條件打動了岑隱,此刻才算隱隱摸到了些門道。

  定是如此了。

  某些人覺得自己真相了。

  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中,身著大紅色麒麟袍的岑隱走到了金鑾殿的中央,他身材修長挺拔,姿態從容,那不緊不慢的步履中透著雍容矜貴,也透著自信凌厲。

  即便他什么也沒說,也自然而然地吸引著這殿內所有人的目光。

  畢竟,這大盛朝堂上,也只有這一個岑隱而已!

  “臣遵旨。”岑隱鄭重地作揖領命。

  隨著他這三個字落下,這件事也就塵埃落定了,誰又敢有異議?!

  眾臣不禁唏噓,也有人覺得岑隱傻,懷州是天高皇帝遠,無人可以制約岑隱,可是這懷州乃是化外之地,哪里能跟京城相比!

  如此一想,某些臣子看向金鑾寶座的目光就復雜起來。

  寶座上的慕炎著一襲明黃色龍袍,神色慵懶,那夾著金絲的衣袍襯得他意氣風發,頗有幾分睥睨天下的狂傲。

  是啊。有人暗暗地打了個寒顫,他們這位新帝看著吊兒郎當的,其實卻是個殺伐果決的主,心思深著呢!

  他這是想先把岑隱哄去懷州,自己趁機收斂權力吧,待來日新帝大權在握,即便岑隱想回來,怕也不成了。

  眾臣心思各異,也有人暗暗慶幸,朝中沒有了岑隱,東廠也就不足為懼,他們也就不用整天緊繃著根弦辦差了。

  端木憲雖然什么也沒說,但是其實早就把周圍那些朝臣的臉色變化收入眼內,心中頗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高高在上。

  哎,他們都想太多了,岑隱早晚會回來的!

  端木憲看看慕炎,又看看岑隱,再次想起了昨日他與岑隱的那番對話,心情更加復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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