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爺…”阿史那放下了所有的尊嚴,膝行了幾步,苦苦哀求道,“國公爺,您可一定要幫幫我啊!我也只能仰仗國公爺了!”
親隨早在耿海的手勢示意下退出了書房,屋子里只有他們三人。
耿海和耿安晧父子倆再次對視,飛快地交換了一個只有他們父子倆才懂的眼神,兩人的嘴角都勾起了一抹深沉的淺笑。
耿安晧站起身來,含笑地把跪在地上的阿史那扶了起來,“王爺,有話好好說。”
“是啊。”耿海溫言安撫了一句,“坐下來,我們慢慢商議就是。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他的語氣意味深長。
阿史那早就亂了方寸,耿海說什么,就是什么,二話不說地坐了下來,看著耿海的樣子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樣。
“安晧,還不給王爺倒茶!”耿海吩咐耿安晧道,又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嘩嘩”的斟茶聲隨即就回響在屋子里,聞著清雅的茶香,阿史那的心定了不少。
“王爺,”耿海指了指方幾上的那盆修剪過的蘭草道,“你可懂養蘭?”
阿史那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耿海也沒指望他回答,徑自接著道:“養蘭的過程中,修剪葉片是十分重要的事。”
“當蘭草的葉片過于繁茂時,就必須剪去一些老葉、枯葉、病葉,如此才能讓好的葉片有更好的空間生長…”
“養蘭也好,做人做事也好,首先就要懂得‘取舍之道’。”
說著,耿海再次拿起了方幾上的剪子,“咔擦”一聲,他毫不留情地剪下了一片青蔥完好的蘭葉。
這一下,剪得干脆利落。
那片長長的蘭葉就這么從枝頭跌落,輕飄飄地落在了方幾上,與一堆殘葉混在了一起。
阿史那看著那閃著寒光的剪子,心里咯噔一下,臉色也隨之微微一變,眸子陰郁。
空氣變得越來越凝重,就像是暴風雨欲來的夏日傍晚般,讓人覺得透不過氣來。
衛國公府連著幾日都籠罩在一種壓抑的氣氛中,府中上下都知道國公爺心情不快,每個人都是夾起尾巴做人,戰戰兢兢。
不僅是衛國公府,整個京城亦然。
四月初十,皇帝正式下詔修建皇陵,遷崇明帝后尸骨于皇陵中。
本來皇帝是不愿意的,但是岑隱提醒了他:
“皇上,您都已經為崇明帝正名,供奉太廟,大辦法事,昭告天下…那不如把最后一步也操持了,為崇明帝后遷皇陵。”
“如此,也好堵悠悠眾口,免得世人口舌,說您說一套做一套,徒留人話柄。”
“反正這也不過是些場面上的‘儀式’罷了。”
岑隱說得不無道理,但是皇帝還是遲疑了好幾日,輾轉反側,最后還是下了詔,只是心里對耿海的恨又多了幾分,把賬全算到了耿海的頭上,琢磨著等一月之期到了,定要好好懲治耿海。
即便是他一時還殺不了耿海,但也可以禁軍辦事不嚴的罪名問罪耿海,降他的爵,削他的權,以后自己這堂堂一國之君就再也不用被耿海掣肘!
他有的是時間,可以一點一點地慢慢來,他必要讓耿海這個欺君罔上的奸人佞臣死無葬生之地,讓他們耿家永無翻身的可能!
這么一想,皇帝的心情好些了,著禮部尚書為崇明帝選陵地。
從皇帝下罪己詔到為崇明帝正名再到修皇陵,這一連串的事來得實在是太快,快得朝臣們至今還有些懵,但眼看著曾經權傾天下的衛國公被步步打壓至此,群臣也聰明不說什么,袖手旁觀。
朝野上下,一片平和安定。
唯獨衛國公的心越來越沉重,隨著皇帝給的最后期限一天天的逼近,他好像是急了,令金吾衛在京中的大街小巷搜查,聲勢赫赫,所經之處猶如蝗蟲過境。
京城上下一片混亂,人心惶惶,風聲鶴唳。
就連素來與衛國公府作對的東廠都按兵不動,其他人更是敢怒不敢言,不少人無事都不敢出門,唯恐被牽扯到這場風暴中。
對此,皇帝采取了放任的態度,以至金吾衛更加肆意猖狂,茶館酒樓,戲園客棧,書齋書院…任何地方,金吾衛都沒有放過,搜府,查鋪,抓人,行事肆無忌憚,把整個京城弄得天翻地覆,那些商戶惶恐不安,百姓怨聲載道。
甚至連國子監也沒逃過這一劫。
一連三天,金吾衛天天硬闖國子監,氣勢洶洶地把國子監翻來覆去地搜查著,以搜查取證為名,每次都把國子監鬧得一團亂,弄得監生們全都心神不寧,無心向學,有些監生干脆請了假,以避風頭。
“咚!”
當一眾金吾衛又一次撞開國子監的大門口,在里頭橫沖直撞地轉了半圈后,他們卻發現今日的國子監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鄔指揮使,”一個大胡子侍衛挎著長刀快步來到一個高壯的中年將士跟前,抱拳稟道,“屬下打聽過了,今日國子監停課…”
“是啊是啊。”跟在鄔興東身旁的門房滿頭大汗地連聲道,“指揮使大人,小的說了,今兒這里沒人。”
大胡子侍衛瞪了門房一眼,粗聲又道:“鄔指揮使,他們是都去了隔壁的惠蘭苑…”
這么一說,連鄔興東都驚訝地動了動眉稍,大胡子侍衛忙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原來今日無宸公子應邀去惠蘭苑給女學的學生們講課,這個消息三天前一經傳出,就驚動了國子監。
在這些監生的心目中,無宸公子那可是傳奇人物,更是他們所仰望的對象。
想著最近國子監一直不得安生,也沒法好好上課,就有幾個監生大著膽子和國子監祭酒提了去惠蘭苑旁聽的事,孫祭酒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親自去惠蘭苑與戚大家等三位女先生商議了一番,決定今日女學破例向國子監開放。
今早,那些監生們沒來國子監,都去了隔壁的女學。
說完后,那大胡子侍衛詢問地看著鄔興東,“指揮使,您看…”
“搜女學!”鄔興東眸色陰沉,果斷地拔高嗓門下令道。
他身旁那些金吾衛的侍衛們皆是抱拳,齊聲應道:“是,指揮使。”
他們的聲音整齊劃一,喊聲震天。
于是,三四十個金吾衛侍衛就聲勢赫赫地從國子監出來,又沖向了惠蘭苑,“咚咚咚”,其中一人粗魯地敲響了惠蘭苑的大門。
“軍爺,有何指教?”
惠蘭苑的門房是一個五十余歲的老者,頭發花白,形容枯槁,有些畏畏縮縮的。
“開門!”一個三角眼的侍衛扯著嗓門喊道,“我們金吾衛奉命搜查這里,還不趕緊給我們都讓開!”
門房大驚失色,一邊對著身后的一個青衣婆子使著眼色,一邊客客氣氣地對那侍衛解釋道:“軍爺,這是女學…”
門房的話沒說完,就被那三角眼侍衛粗魯地一把推開了,對方冷聲斥道:“啰嗦什么,給老子開門!”
“吱呀”一聲,大門被強勢地撞開了,大門處吆喝聲聲與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嘈雜不堪。
那青衣婆子急匆匆地朝璇璣堂跑去,她得趕緊去通稟三位大家才行,這幫軍爺看著可不是那么好打發的。
青衣婆子咬了咬牙,跑得更快了,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勁。
此刻的璇璣堂里,人頭攢動,青春少艾的姑娘公子們齊聚一堂,一片語笑喧闐聲。
廳堂里擺著一張張書案,每一張書案上都鋪著一幅字畫,字畫旁的硯臺上墨跡未干,顯然這些畫都是才剛畫的。
眾人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目光卻多是落在一把輪椅上,或者應該說,是輪椅上的青衣男子身上。
溫無宸穿了一件簡單的天青色素面直裰,頭發以一支竹簪挽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狹長的眸子溫和明亮,哪怕是坐在輪椅上,整個人看來也還是那么從容閑適而儒雅,通身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氣質。
輪椅停在某一張書案前,溫無宸正垂眸看著書案上的一幅畫。
那是一幅仕女圖,一輪赤紅的烈日高懸天空,根根柳枝隨風肆意飛舞,一個紅衣如火的少女騎在一匹白馬上飛馳而去,手執一桿鞠杖全力揮出。
這幅畫上只看到少女的背影而不見其真容,反倒是她胯下的白馬嘶鳴著回首看來,那奔馳騰躍的神態意氣風發,得意洋洋,十分生動有趣。
“這幅畫的布局疏密有致,無論是人還是馬的神態,都把握得恰到好處,整幅畫動靜得宜,又留有一絲余味,引人遐想…”溫無宸不緊不慢地點評著,嘴角噙著一抹和熙的淺笑。
戚氏在一旁微微頷首,顯然是十分贊同溫無宸的評語。她看著就站在溫無宸身旁的端木緋,神情慈祥。
今日溫無宸會來女學講課,也有戚氏的促成。
她知道端木緋十分敬仰無宸公子,一早就給端木緋遞了消息,告訴她溫無宸要來女學,其實哪怕戚氏不說,端木緋也會從封炎那里知道這個消息的。
這不,今天還是封炎一早去端木家把兩姐妹接來了惠蘭苑。
這人既然來了,戚氏就干脆趁著溫無宸出題讓端木緋也畫了一幅。
溫無宸方才出的題是“馬球”,姑娘們以及國子監的幾個監生都畫了,但是完成的這些畫作的構圖卻是大同小異,多是幾個騎士策馬追逐著一顆球鞠,騎士們在馬上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在數十幅畫作中,唯有端木緋的畫令人眼前一亮。
她化繁為簡,只畫了一個人一匹馬,也沒有強調那些華麗的技巧,就已經清晰地把打馬球時的那種暢快躍然紙上,淋漓盡致。
溫無宸從畫中抬起頭來,看向了端木緋,笑著道:“端木四姑娘,你這幅畫畫的可是令姐?”
雖然端木緋的這幅仕女圖沒有畫少女的正臉,不過,不少認識端木紜的人也能看出這幅畫上這個策馬奔騰的少女是她的姐姐,那種明艷爽利的氣質就這么透過她的筆觸呈現在眾人的眼前。
“無宸公子,您的眼光真利。”端木緋也不避諱,脆聲應了,心里琢磨著等回去她要把這幅畫好好地裱起來,掛在小書房里。
她話音才剛落下,那個青衣婆子氣喘吁吁地沖進來,驚慌失措的樣子引來不少人的注意力。
“戚大家,李大家,鐘大家,金吾衛的人來了,說要搜查惠蘭苑。”青衣婆子沖到了戚氏、鐘鈺和李妱三人跟前,跑得是上氣不接下氣。
短短一句話讓這廳堂里炸開了鍋。
在女學就讀的貴女們面色微變,她們這些人都是基本上都是出身官宦人家,身世顯赫的也不在少數,平日里哪有人敢隨便對她們無禮,此刻聽這婆子一稟,或驚,或疑,或怒,或是不知所措。
至于那些監生們則是義憤填膺,一個個騷動了起來。
“太過分了!”
不知道是哪個監生喊了一句,其他監生們也都紛紛點頭附和。
“沒錯,他們是什么意思?!天天都跑去我們國子監沒事找事!”
“我們都避出來了,他們還不依不饒的,真是欺人太甚!”
封炎不悅地皺了皺眉,心火“呲”地被點燃:蓁蓁難得出來散心,心情好不容易才好轉了,這些人又來搗亂!真是有完沒完了!!
想著,封炎瞇了瞇那雙漂亮的鳳眼,眼眸中閃爍著一種危險的光芒。
一旁的溫無宸還是云淡風輕地笑著,徑自賞畫,像是什么也沒發生。
騷動間,廳堂外傳來了陣陣凌亂的腳步聲,中間夾雜著男子的呼喝聲:“指揮使,應該就在那邊!”
透過廳堂敞開的窗戶,廳中的眾人可以看到幾十丈外的一條游廊中走來數十個身著錦衣的帶刀侍衛氣勢洶洶地朝這邊快步走來,一個個昂首挺胸,目露冷光,頗有種來者不善的味道。
很快,以鄔興東為首的金吾衛就沖了進來,讓這廳堂原本就僵硬的氣氛多了幾分森冷的氣息。
鄔興東環視眾人,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粗聲道:“搜!給本指揮使好好搜!”
那些監生們一個個眼冒火光,敢怒不敢言。
封炎負手上前了幾步,鳳眼微挑地看著鄔興東,問道:“敢問汪指揮使要搜什么?!”他的臉上似笑非笑,神態間帶著驕矜之色。
俊美的少年如驕陽般耀眼璀璨,讓人生不出一絲惡感。
“封指揮使,”鄔興東神情傲然地與封炎對視,義正言辭道,“最近這京中頻頻出現宵小之輩,我們可是奉旨緝拿賊人,以保京師太平。”
鄔興東口中所謂的“奉旨”也就是皇帝給耿海的一個名目,畢竟總不能光明正大地說要查篡改罪己詔的人吧。
“要是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鄔興東對著封炎拱了拱手。
他的語調看著還算客氣,但是神態間卻是透著一股子冰冷,沒有商量的余地。
封炎笑了,笑容燦爛,隨意地抬了抬右手。
意思是,請自便。
汪指揮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對著后面的侍衛們一一吩咐道:
“你們幾個走西路!”
“你們幾個跟本指揮使去東路!”
“還有你們三個留下把這幾處屋子細細地搜了!”
那些侍衛們斗志高昂地一一領命,跟著他們就好似失控的野獸般,橫沖直撞地朝著惠蘭苑的各個角落四散而去,也包括鄔興東。
“砰!啪!咚!”
廳外很快就傳來了響亮的碰撞聲,通過廳堂四周大敞的窗戶,可以看到那些金吾衛的侍衛們在外頭的庭院里粗魯地搜查著,隨腳踢倒邊上的花盆,長刀在灌木叢間戳來劈去,連路過的粗使婆子都被他們用刀鞘掃倒在地…
外面一片雞飛狗跳。
廳堂里還留下了三個侍衛,大搖大擺地在穿梭在眾人之間,他們銳利的目光不善地在周圍的姑娘公子們的臉上一一掃過,看得不少人都皺了皺眉。
“喂,你!”一個黑膛臉侍衛隨意指著一個藍衣監生的鼻子質問道,“說的就是你,你姓甚名誰,是何方人士?”他肆意地查問起對方的身份來。
不止是他,另外兩個侍衛也都指著幾個監生又是質問,又是搜身,那種屈辱的感覺令得監生們漲紅了臉,一個個都是義憤填膺,強自忍耐著,畢竟對方有圣旨為倚仗。
那黑膛臉侍衛查完一個人后,又朝周圍看了半圈,忽然就朝封炎、溫無宸、端木緋他們這邊走了過來,有恃無恐地笑道:“封指揮使小的認識,不過這位公子還有這兩位姑娘是何人?還不趕緊都報上…”
他的話還未說完,戛然而止,封炎毫無預警地上前一步,在眾人包括那個黑膛臉侍衛還未回過神來時,封炎在他身上一推一拉,那個黑膛臉侍衛高大如小山般的身軀不知怎么地就飛了起來,從旁邊的某個窗口摔出…
廳堂里,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被吸走似的,眾人鴉雀無聲地看著這一幕。
“撲通!”
那個黑膛臉侍衛直接墜入廳外的小湖中,濺起高高的水花。
眾人都傻眼了,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封指揮使,你這是什么意思?!”
另一個三角眼的侍衛氣勢洶洶地上前幾步,封炎但笑不語地朝對方逼近,嚇得身子僵直的又退了一步,聲音微顫道,“你…你想干什么…”
話音未落,他的身子也飛了出去,好像是下餃子似的也摔進了窗外的湖水中,又濺起一大片水花。
而封炎看也沒看窗外落水的二人,只是對著這廳堂里最后一個侍衛挑釁地勾了勾食指。
此刻,廳堂中的其他人已經回過神來,那些公子姑娘們的臉上都露出暢快的表情,只差沒給封炎鼓掌了。
“啪啪啪。”
端木緋毫無顧忌,直接就鼓起掌來,嫣然一笑。
那清脆的掌聲打破了廳堂里的寂靜。
封炎轉頭朝端木緋燦爛地笑了,得意得尾巴都快朝天了。蓁蓁對自己果然是很滿意!
廳堂中的其他人都神色微妙地看著封炎和端木緋,大部分人都知道皇帝給他們倆賜了婚,此刻難免就有一種什么鍋配什么蓋的感覺。
封炎適才的行為雖然暢快,卻是劍走偏鋒,某些古板的監生心中有幾分不以為然。
“踏踏踏…”
這時,廳外又傳來了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鄔興東又帶著手下橫眉怒目地回來了。
方才連著兩人落水,這么大的動靜當然驚動了正在惠蘭苑搜查的金吾衛,于是鄔興東就火急火燎地又返回了璇璣堂。
廳堂里剩下的那個侍衛急忙上前,對著鄔興東告狀道:“指揮使,是封指揮使他…”
鄔興東抬手示意他噤聲,大步流星地走到封炎身前。
“封炎!”
這一次,鄔興東也懶得跟封炎客氣了,直接喝斥道:“吾等奉旨行事,抗旨不從,乃是死罪!”
封炎氣定神閑,“啪”的一聲打開了手里的折扇,心里覺得自家蓁蓁畫的折扇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嘴上慢悠悠地說道:“本公子記得清楚,圣意是讓衛國公在京中搜查賊人,本公子也由著你們搜了。鄔指揮使,圣旨可沒讓你們搜身。”
封炎優雅地搖著手里的折扇,話里卻是咄咄逼人,鋒芒畢露。
“鄔指揮使,你以圣旨為由借題發揮,本公子實在是看不過眼。不如咱們即刻就進宮,由皇上親自裁決如何?”
說著,封炎臉上的笑容更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鄔興東的臉色微微一變,雙手下意識地握緊。
封炎不過是在揪字眼而已,但是今時不同往日,曾經,以衛國公和皇帝之間親厚的關系,別說是“搜身”,就是直接把人帶回去審問,也不算什么大事。
如今皇帝和衛國公之間勢成水火,皇帝就等著抓衛國公的把柄,他要是跟著封炎去御前理論,吃虧的只會是自己和衛國公!
封炎就是仗著這一點呢。
鄔興東心里有些不甘,握著刀鞘的左手更為用力,緊繃如鐵鑄般。
他一眨不眨地與幾步外的封炎對視,空氣隨著沉默的蔓延而凝重起來,似有火花隱約閃現。
大局為重。鄔興東在心里對自己說,眸色幽深如那無底深淵般。
他是耿海的心腹,也知道耿海在謀算什么。
搜查只是一個幌子罷了,搜沒搜到東西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
只是轉瞬,鄔興東的心里已經有了取舍。他抬眼朝窗外剛從湖里游上來的兩個侍衛看去,斥道:“丟人現眼。”
話音一落,他就拂袖走了。
他手下的那些金吾衛面面相覷,雖然覺得有些面上無光,可是既然連老大都走了,他們也就都灰溜溜地跟著離開了。
沒一會兒,金吾衛的這幾十人就走得干干凈凈,連原本在惠蘭苑其他地方搜查的人也都離開了。
他們一走,廳堂中的其他人好像又活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起話來。
封炎盯著他們的背影望了片刻,唇邊劃過一抹似笑非笑。
隨后,他討好地看向了端木緋,一改適才的鋒芒畢露,把手里的折扇遞給她,一本正經地說道:“蓁蓁,我出去一趟,這把折扇你先替我收著。我很快就回來接你…和姐姐的。”
封炎在心里默默地夸了自己一句,覺得把折扇先留給蓁蓁的這個主意實在是太妙了。即便是蓁蓁沒等他來接,他也有接口為此跑一趟端木府了。
端木緋根本就沒機會拒絕,那把折扇就已經被強塞到了她手里,她無語地看著封炎,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讓封炎的那點小心思無所遁形。
封炎清了清嗓子,有些心虛,耳朵開始發燙,移開目光看向輪椅上的溫無宸,對溫無宸拱了拱手后,就急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