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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嘴碎

  今日恰逢初一,皇覺寺里的香客往來不絕,大雄寶殿大門外丹墀的銅鑄大香爐里插滿了香燭,香煙繚繞在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檀香與燭火特有的氣味,莊嚴肅穆。

  端木紜和端木緋在小沙彌的帶領下,前往大雄寶殿。

  四周隨處可見一些官宦人家的女眷也來此上香,其中夾雜著幾道英氣勃勃的身形,似是武將人家的女眷。如今南境戰況危急,大盛連連失利,想來這些女眷是來此為遠在南境戰場的家人祈福上香的。

  端木紜和端木緋這兩年來也參加過不少宴會,也認得不少名門女眷了,這一路行來,遇上了好幾個熟人,偶爾上前與那些夫人姑娘寒暄幾句。

  今日的香客不少,大雄寶殿外排起了一條十幾人的長隊,殿宇的正門外,一個小沙彌笑容滿面地站在那里維持秩序,每次只放四個人進去上香,一切還算井然有序。

  有些夫人面露不悅之色,嘴里嘀咕抱怨個不停,卻也沒人敢在皇覺寺鬧事,畢竟皇覺寺可是皇家寺廟,多的是貴人出沒,沒準隨便一個打扮尋常的人就是親王郡王,再者,誰不知道皇覺寺的遠空大師與皇帝交好,不看僧面看佛面。

  端木緋和端木紜姐妹倆排在隊伍的最后面,端木緋也不著急,拜佛自當誠心,又不是來趕集的,等待亦是誠意的一種。

  端木緋挽著端木紜的胳膊,撒嬌道:“姐姐,這個時候,我估計后寺西北角的桃林也開了,等我們祈福完,就一起去賞桃花好不好。”

  “可是你曾畫過的那幅《五色碧桃林》?”端木紜想起妹妹曾經掛在小書房里的一幅畫,就隨口問道。

  姐妹倆正說著話,排在前面的幾位夫人突然窸窸窣窣地交投接耳起來,她們的目光都望向了同一個方向。

  端木紜和端木緋也好奇地順著她們的目光望去。

  只見二十來丈外,一個憨態可掬的小沙彌正引著兩個婦人朝這邊走來,其中一人是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婦人,穿著一件鐵銹色暗紋褙子;另一人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美貌少婦,穿著一件丁香色妝花褙子,中等身量,濃眉大眼,皮膚白皙細膩,姿容十分出眾。少婦恭敬不失親昵地攙著中年婦人的右臂,看這二人似是婆媳倆。

  “大嫂,那好像是鎮武將軍府的徐夫人吧?”姐妹倆的身后傳來一個略顯尖銳的女音,一個翠衣婦人對著身旁的一個青衣婦人說道。

  端木緋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動。她記得這次率領援軍南下的就是徐大將軍。

  “二弟妹,我記得徐大公子這次也隨父出征南下了吧?”那青衣婦人壓低聲音道。

  “可不就是。”那翠衣婦人點了點頭,“那徐大公子出征前還和黃府的三姑娘成親了。”

  “是啊。”另一個黃衣婦人也加入了她們妯娌的對話中,“錢大夫人,錢二夫人,聽說兩家的婚期本來應該是在今年六月,還是黃家因為徐大公子要出征,才把婚禮倉促地提前到了二月…說來,這黃家也算是忠義了!”恐怕有些人家在這種時候,就算是不退婚,也會把女兒留在家里,再觀望觀望…

  “什么忠義?”那個著翠衣的錢二夫人不屑地撇了撇嘴,小聲地在另外兩位夫人耳邊說道,“我看是傻才對!這戰場上九死一生的,一時忠義,弄不好可是要守一世寡的!以后,可有的那徐大少夫人悔的!”

  “是啊。”錢大夫人也是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我要是有女兒,可不會如此坑自己的女兒。”

  端木紜皺了皺眉,只覺得這些人真是越說越不像話,對端木緋道:“蓁蓁,我昨天讀《涅盤經》,里面說:阿者言無,鼻者言間,為無時間,為無空間,為無量受業報之界,故阿鼻地獄亦稱為‘無間地獄’。你可知道無間地獄第一層為何?”

  聰明如端木緋,已經知道姐姐要說什么,立刻就脆聲答道:“拔舌地獄。這世上之人凡是誹謗害人、挑撥離間,犯了口舌之罪的,死后都會被打入拔舌地獄,由那小鬼掰開她的嘴,然后用鐵鉗夾住舌頭,硬生生地拔下…”

  她們身后的錢家妯娌倆也不是傻子,自然聽出姐妹倆是在嘲諷她們,頓時面黑如炭,錢二夫人上前了一步,“小丫頭,你在說誰?!”

  錢大夫人緊接著接口道:“哪里來的牙尖嘴利的小丫頭…”

  話未說完,就聽后方傳來一個溫和的女音:“端木大姑娘,四姑娘,別來無恙?”

  一時間,四周靜了一靜。

  就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從大雄寶殿前的石階上走了下來,她穿了一件栗色掐暗銀絲六團花的褙子,烏黑的頭發整齊地梳成了一個簡單的圓髻,插著一支白玉扁方,雍容大方。

  “路夫人,許久不見。”姐妹倆齊齊地對著對方福了福。

  這位穿栗色衣裳的婦人是奮武將軍府的路夫人,與端木紜、端木緋在去年秋獵時有過幾面之緣,不算熟悉,但也說得上幾句話。

  姐妹倆與路夫人稍微寒暄問候了幾句,路夫人就離開了,在丫鬟的陪同下,朝后寺的方向走去。

  至于一旁的那對妯娌,則是面面相覷,臉色有些僵硬,沒想到這對多管閑事的姐妹竟然是端木首輔府上的姑娘。

  想著大皇子剛剛隨軍南下,端木家的人恐怕心里也正急著,而她們偏偏在大皇子的表妹跟前說什么“戰場上九死一生”之類的話,那不是自己往刀尖上撞嗎?!

  錢大夫人與錢二夫人額頭冒出涔涔冷汗,也不敢再留,趕忙灰溜溜地跑了,正要與漸漸走近的徐家婆媳倆交錯而過。

  錢家妯娌倆那近乎落荒而逃的樣子引得徐家婆媳倆奇怪地看了她們倆一眼,錢家妯娌倆嚇得走得更快了。

  等徐夫人和徐大少夫人走到端木紜和端木緋后頭排隊時,這里已經恢復了平靜,但是氣氛卻有些怪異,排在前面的幾位夫人皆是目不斜視地看著大雄寶殿的方向。

  端木緋完全不受剛才的事影響,又笑吟吟地繼續與端木紜說起了皇覺寺的那片五色碧桃林,只差把它夸得人間哪得幾回見。

  端木紜忍俊不禁,笑著提議道:“蓁蓁,你這么喜歡,我們也在家里種上幾株吧?”

  端木緋連聲應“好”,眸子晶亮,挽著姐姐的胳膊撒起嬌來,姐妹倆清脆的說笑聲隨著春風彌漫開去…

  等輪到端木紜和端木緋她們進去上香,已經是一炷香后了。

  大雄寶殿內,氣氛莊嚴肅穆,只是進入其中,就讓人肅然起敬,姐妹倆鄭重其事地在佛前跪拜祈福又上香,之后還供奉了她們抄好的經書。

  姐妹倆從大雄寶殿出來時,正好與徐氏婆媳倆擦身而過。端木緋跨出了高高的門檻后,在屋檐下停下了腳步,回頭張望了一眼。

  徐夫人和徐大少夫人已經在蒲團上跪下了,雙掌合十,神態虔誠,正前方偌大的釋迦牟尼佛面目莊嚴寧靜而慈祥,仿佛看盡了世間疾苦。

  端木緋很快收回了目光,朝南方的南空看去,心里沉甸甸的。在戰爭面前,個人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

  姐妹倆給寺里添了香油錢后,端木紜就笑著提議道:“蓁蓁,我們先去后寺逛逛那片五色碧桃林,再去吃齋飯好不好?”

  端木緋自是歡歡喜喜地應了,挽著端木紜的胳膊道:“姐姐,皇覺寺我很熟的,我領你去。”

  姐妹倆打發了小沙彌,手挽著手從一側繞過大雄寶殿往西北角走去,一邊走,一邊說笑,好不愜意。

  三月的春風徐徐,陽光明媚,四周的草木在春風中露出了勃勃生機,百花吐艷。

  端木緋沒走一會兒,小臉上就紅撲撲的,指著前方道:“姐姐,我記得前面有一個涼亭,我們正好可以去那里賞桃花。”

  話語間,前方出現了一片小小的桃花林,桃花林旁,不僅有一個八角涼亭,還有一個小小的池子,涼亭與小池彼此依偎,彼此襯托。

  桃林中的桃花已經開了近半,在春風中散發出陣陣清香,引來一只只彩蝶與雀鳥,遙望過去,這片桃林好似一片粉霞般暈染在天地之間。

  姐妹倆說笑著來到那個八角涼亭外,卻見亭子里已經有人了,一個著栗色衣裳的婦人憑欄而坐。

  “路夫人。”端木緋脫口喊道。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又見面了。”路夫人也看到了姐妹倆,對著她們露出和煦的笑容。想到之前在大雄寶殿外聽到的那一番對話,路夫人看著姐妹倆的眼神愈發溫和了。

  “兩位姑娘進來坐吧。”路夫人含笑地招呼姐妹倆坐下了,與二人寒暄道,“皇覺寺的這片五色碧桃雖然不大,卻是尤為芬芳艷麗,十年如一日…不過,你們來得早了點,再過半個月,才是這里的桃花開得最美的時候。”

  此時此刻,端木緋與路夫人相距不過尺余,可以清晰地看到對方那精致的妝容也掩不住眼圈上那暗黑的陰影,似乎幾夜沒有睡好了,形容很是憔悴。

  端木緋心中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據她所知,奮武將軍路維青如今正遠在黔州戰場上,黔州剛連失玄水、桐刃兩城,現在南懷大軍估計已經打到了玄蒙山以東,而路將軍就鎮守在玄蒙山東北邊的道益城。

  如今黔州軍情危急,說不定哪一日南境傳來的軍報就是關于道益城…

  端木緋不動聲色,一派天真爛漫地附和對方道:“路夫人,我也是這么覺得。京中都說半月湖那里的三里桃林最美,三月坐著畫舫沿湖賞桃,最是詩情畫意,在我看,花之美在精不在多。這五色碧桃無論遠看近觀,皆是一絕。”

  路夫人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我家里也種了幾株五色碧桃,還是許多年前外子替我在這皇覺寺找遠空大師求的…”

  說到路將軍,路夫人的神色變得更復雜了,懷念,感動,思念…以及濃濃的擔憂。

  姐妹倆飛快地互看了一眼,這個時候,安慰的話語也是空乏無力,她們能做的,也只是陪著路夫人說說話,希望能開解一下她。

  端木緋順著路夫人的話說道:“路夫人,剛才我和姐姐正商量著也想在家中的庭院里種幾株五色碧桃,干脆我也去求求遠空大師討幾株。”

  “那可不容易。”路夫人唇角微勾,眸子里有了些許笑意,“這片桃林是遠空大師的師傅,也是皇覺寺的前任主持廣海大師親手所種,遠空大師一向視若珍寶,當年,外子為了求這五色碧桃,天天來找這里遠空大師下棋,說了只要他能贏,遠空大師就贈他三株五色碧桃…”

  既然路家如今有五色碧桃,那豈不會代表…端木緋眨了眨眼,有些驚訝地說道:“沒想到路將軍還是棋道高手!”天下人皆知,遠空大師那可是大盛有名的棋道高手。

夢想島中文    盛世嬌寵之名門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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