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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明路

  兩三丈外,一道著大紅色麒麟袍的身形正不緊不慢地從游廊負手走來,游廊擋住了上方的陽光,他絕美的臉龐在陰影中晦暗不明。

  岑隱神情淡淡地看著不遠處的柳映霜和她身后的潘五公子,嘴角噙著一抹清淺的笑意,卻給人一種銳利如刃的感覺。

  他身后走出兩個精干的小內侍,摩拳擦掌地走向這對有情人。

  “你們想干什么?!”潘五公子大步擋在了柳映霜的身前,蹙眉看著不遠處的岑隱,一襲蔚藍色仙鶴紋錦袍襯得他整個人氣宇軒昂。

  潘五公子不認識岑隱,柳映霜卻是認得的,面色不太好看,她從潘五公子身后走出,直面岑隱,振振有詞道:“岑督主,我又沒推端木四姑娘!”

  她敢作敢當,是她推了魏如嫻,她認!

  可是岑隱也不能把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冠在她身上!

  潘五公子聞言,怔了怔,沒想到眼前這個絕美的青年竟然是那個鼎鼎大名的岑隱。

  岑隱眉眼一挑,在游廊的出口停了下來,璀璨的陽光灑在他大紅色的麒麟袍上,那織了金線的麒麟閃閃發光。

  “是你們倒霉。”岑隱笑容更深。

  “…”柳映霜小嘴微張,岑隱的回應完全出乎她的預料,她的小臉憋得通紅,須臾,脫口而出道,“你…你不講道理!”

  這句話聽得兩個小內侍差點沒笑出來,這姑娘真是可笑,居然跟他們督主論起“道理”來。他們東廠是講道理的地方嗎?!

  兩個小內侍面目森冷地朝二人逼近,潘五公子反射性地護在了柳映霜前方,道:“你們…”

  話音未落,其中一個瞇縫眼的內侍已經一把朝他推了過來,潘五公子敏捷地側身一避,與此同時,另一個圓臉內侍已經出腳朝柳映霜的小腿脛骨踢了過去,毫不憐香惜玉…

  “爾敢!”潘五公子怒道,與那圓臉內侍推搡起來。

  他是讀書人,但也學過一些拳腳功夫,并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然而,這兩個內侍皆是身手敏捷,顯然都是練家子,而他還要護著柳映霜。

  兩個內侍冷笑了一聲,他們可不能在督主跟前露了怯,動作更為迅猛,毫不留情,三兩下地一推一踢,就聽女子驚慌的尖叫聲響起:“啊——”

  柳映霜被推搡得失去了平衡,朝身側的湖面倒去,眼看著下方的湖面在自己眼前無限放大,她花容失色地尖叫出聲。

  “映霜!”潘五公子急了,伸手去拉柳映霜,感覺右小腿脛骨傳來一陣刺痛,他悶哼一聲,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也跟著柳映霜一起朝湖面倒了下去。

  這一瞬,時間似乎都放慢了…

  魏如嫻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呆若木雞,烏黑的眼眸中閃動著那混雜著心痛、無措與茫然的復雜光芒。

  涵星也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此刻才想起她曾經聽到過關于岑隱認了緋表妹為義妹的傳聞。

  她一直以為那是流言,以為岑隱去端木家送賀禮十有八九是父皇的授意…莫非那些流言并非是空穴來風,莫非緋表妹真的是岑督主的義妹?!

  涵星看看岑隱,又看看端木緋,總覺得這兩人有些畫風不符,就像是,像是一頭成精的九尾狐貍和一只毛絨絨的小奶貓成了一家人。

  也不對,其實緋表妹也是一只小狐貍吧?

  所以,這就是——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涵星激動地用右拳捶額一下左掌心,覺得自己真相了。

  端木緋看著涵星的神色在幾息內精彩變化著,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救命!”

  柳映霜雙手雙腳在湖水里拼命地撲騰著,高呼救命,濕漉漉的發絲貼在她俏麗的臉龐上,顯得格外狼狽,她整個人慌得腦中一片空白。

  “映霜…咳咳!”

  同樣落水的潘五公子焦急地叫著柳映霜的名字,卻被一下子灌進好幾口湖水,連續嗆水,俊朗的面龐上從容不再,形容狼藉。

  看著二人在湖水里狼狽不堪地掙扎著,回過神來的魏如嫻嚇到了,俏臉發白,下意識地左右張望著,喊道:“來人,快救…”

  如果柳映霜和潘五公子出了什么意外,柳蓉決不會放過自己的!

  魏如嫻想找人救他們倆,卻被端木緋反手拉住了。

  “你在害怕什么?”端木緋一眨不眨地看著魏如嫻,“你的處境還能比現在更差嗎?”

  “…”魏如嫻的嘴巴張張合合,說不出話來,腦海里如走馬燈般飛快地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小臉上一片茫然。

  “救命,救…”

  柳映霜和潘五公子又連嗆了好幾口水,身子好似隨時就要沉下去。

  端木緋的另一只手指了指湖面上的二人,一本正經地問魏如嫻道:“你現在感覺如何?可覺得痛快?”

  端木緋歪著小臉,一眨不眨地看著魏如嫻。

  魏如嫻的性子過于懦弱,腦子又有些不太清楚,雖然端木緋不太喜歡與這種性子的人相處,但是剛才魏如嫻反手拉住了快要落水的自己,足以代表她這個人的本性倒是不壞,只是軟弱了一些,所以,端木緋才特意多事地點撥了對方幾句。

  至于對方到底能不能聽得進去,就看她自己了。

  魏如嫻一會兒看看端木緋,一會兒又看看湖中的二人,神情中透出惶恐、不安、茫然…一直到臉上露出了一絲幾不可察的笑,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暢快。

  她原本就泛著水光的眸子變得更濕潤了,眼角流下一行晶瑩的淚水…

  水里的柳映霜還在不斷地叫著救命,只覺得身子像是有千斤重,手腳越來越無力,恐懼像野火般自她心頭急速蔓延,心臟像是被什么掐住似的,疼得她幾近絕望…

  難道她要死在這里了嗎?!

  “映…霜…”潘五公子一邊撲騰著,一邊還在試圖朝柳映霜伸出手,明明二人之間相距不到三尺,卻好似相隔千萬里般,彼此的手怎么也碰觸不到一起。

  端木緋俯首看著湖邊那一叢叢在風中搖曳的蘆葦和不遠處的田田綠荷,眸光微閃。蘆葦適于淺水池塘,其實這片近湖岸的水并不深,只要他們倆的腳踩下去,就能著地。

  不過端木緋卻沒打算提醒他們,她笑瞇瞇地對著岑隱福了福身,精致的眉眼如那粉蓮般綻放,笑容明麗可愛,“多謝岑督主。”

  岑隱對著她微微頷首,轉身又沿著游廊原路返回。

  涵星拉起端木緋的小手朝另一個方向走了,嘴里咕噥道:“緋表妹,我們還是離那些腦子壞掉的人遠點得好…”

  鬼知道他們腦抽筋起來會做出什么事來,瞧瞧,剛才緋表妹稍微靠近了那么點,就差點落水了!

  表姐倆手牽著手走了,沒再理會魏如嫻和水里撲騰的二人。

  涵星一邊走,一邊晃了晃端木緋的小手,笑嘻嘻地說道:“緋表妹,你已經被本宮捉住了,現在你得幫本宮去找丹桂和云華姐姐才行!”

  端木緋傻乎乎地眨了眨眼,這才遲鈍地想起了她們還在玩躲貓貓呢。

  唔,這樣好像也挺有趣的!

  “那我們分頭找?”端木緋搓著小手說道,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涵星脆聲應了,表姐妹倆回到四人之前分開的地方,跟著分別選了一個方向,分頭去找人。

  端木緋步履輕快地沿著湖往前走去,她記得云華之前就是沿著這個方向走的…唔,云華姐姐會躲在哪里呢?!

  端木緋的目光慢慢地朝四周掃視著,掠過前方的假山、老樹、涼亭…掠過湖面,又看到了湖對面的柳映霜和潘五公子。

  他們倆還在水里,但是顯然他們已經意識到水并不深,此刻正站立在湖水中。他們濕噠噠的頭發不斷地往下滴著水,身上濕透的衣裳更是粘在了肌膚上…就像兩只落湯雞般。

  水面已經到柳映霜的脖頸,四周的湖水蕩漾不已,不時地涌到她的嘴邊,她只能吃力地仰著頭,一手緊緊地抓著潘五公子的手。

  二人艱難地試圖往岸邊走,可是才往前一步,柳映霜就被一根竹竿輕而易舉地又推得倒退了兩步,下一瞬,湖水就漫到她的鼻子,她咳著水,狼狽地在水中又撲騰起來。

  “映霜!”

  潘五公子急忙轉身,往湖心方向走了兩步,湖水一下子從他的心口升至肩膀,巨大的浮力讓他舉步艱難。

  正在撲騰的柳映霜一抓住潘五公子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似的,緊緊地攀附在潘五公子身上。潘五公子踉蹌了一下,差點就踉蹌地栽倒在水中…

  岸上正杵著幾個拿著竹竿的內侍,神情淡漠地看著這一幕。他們仿佛老鷹逗小雞似的,每每見他倆靠近岸邊,就用竹竿把他們又往推回深水處,看著他們狼狽地撲騰著,周而復始。

  潘五公子義憤填膺地對著岸上的內侍怒斥著什么,被水泡得發白的臉上,一雙眸子氣得發紅,而魏如嫻已經不見了。

  端木緋隨意地掃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繼續搜尋著云華的下落,心里琢磨著:那幾叢灌木后應該藏不了人;那艘篷船吃水不深,應該也沒人;云華姐姐應該不至于會爬樹…

  咦?!

  端木緋突然眨了眨眼,那個小內侍莫非是在跟自己打手勢?!

  不遠處,一個站在涼亭外的青衣小內侍對著端木緋露出討好的笑容,右手朝某個方向指了指。

  端木緋就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了十幾丈外的假山上,難道說,有人躲在假山里頭?

  可是剛才云華和丹桂明明是往別的方向去的,莫非是她們中的誰趁著剛才涵星去找自己又殺了個回馬槍?!

  端木緋眸子一亮,笑得眼睛都瞇成了兩條線,嘴角彎彎地對著不遠處的那個青衣小內侍拱了拱手,謝謝對方給自己指了條明路。

  青衣小內侍喜笑顏開,自覺自己真是機靈,在督主的義妹跟前露了一次臉。

  端木緋把腳步放輕,小心翼翼地走到假山前,又屏息朝假山洞里望去,果然看到一道丁香色的身影正縮在某個角落里,背對著她朝假山洞的另一邊張望著…

  端木緋笑得更歡了,脆聲道:“云華姐姐,我找到你了!”

  云華被嚇了一跳,身子一僵,然后慢慢地轉過身來,溫婉的臉龐上透著幾分驚訝,幾分無奈。

  “緋妹妹。”

  云華自覺自己藏得很好,確定涵星搜索了假山后離開了,才放心地躲回了這里,還以為這里最安全不過了,怎么這么快就被緋妹妹給找到了呢?!

  奇怪了。

  等等!云華想到了什么,耳邊又回響起端木緋那句玄之又玄的話:“這世上的萬物都離不開算學。”

  難道說緋妹妹是靠算學算出來的?!

  云華一不小心思緒就有些跑偏,看著端木緋的眼神充滿了“敬仰”。

  端木緋被云華看得頸后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總覺得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正要問,身后傳來一陣姑娘們說說笑笑的聲音,如銀鈴般清脆。

  端木緋回頭望去,只見幾十丈外,七八個少女朝這邊走來,不僅是涵星和丹桂在其中,還有三公主舒云、五公主朝露和另外三位姑娘,一群少女站在一起,一片姹紫嫣紅,比這片園子里的百花還要嬌艷。

  隨著她們的到來,四周一下子就熱鬧了不少。

  涵星興致勃勃地說道:“云華姐姐,緋表妹,三皇姐和五皇妹她們也要跟我們一起玩躲貓貓。”

  “人多才好玩!”丹桂樂滋滋地撫掌道,“這一輪由我來找!”

  在丹桂的自薦下,第二輪躲貓貓開始了。

  丹桂一蒙上眼睛開始數數,姑娘們就如一群受驚的雀鳥般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去躲藏。

  這園子也就這么大,只要站在湖邊往四周掃視一圈,就能看到還泡在湖里的柳映霜和潘五公子以及站在岸上手里拿著三根竹竿的內侍。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娘們難免有些驚訝,面面相覷,雖然不明究竟,但是看到這些內侍如此興師動眾且毫不避人耳目的做派,就能猜到這兩人不是失足掉下去這么簡單。

  這些姑娘們也是聰明人,一個個趨利避害,都當作沒看到,也沒多問,自顧自地玩,三公主和五公主壓不住心中的好奇,想找涵星打探一下,然而,涵星早就躲得沒影了。

  兩位公主錯過了躲藏的最好時機,立刻就被尋來的丹桂找到了。旗開得勝的丹桂意氣風發,繼續在園中搜索起來,沒一盞茶功夫,就又找到了三位姑娘,其中也包括端木緋。

  端木緋干脆躲到涼亭里去納涼,那個守在涼亭邊的青衣小內侍見機會又來了,急忙給端木緋上涼茶,又給她找了魚食來,還不動聲色地自報了名字,好一陣忙碌。

  “小羅公公,多謝你了。”

  喝了涼茶后,端木緋渾身暢快了不少,小臉上泛著健康的紅暈,像是抹了胭脂一般,神采飛揚。

  小羅子受寵若驚,連連作揖道:“端木四姑娘客氣了。”能替督主的義妹奉茶,那可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

  小羅子笑得越發殷勤諂媚,打算再問問端木緋要不要再來點瓜果點心,話還沒出口,卻聽不遠處傳來一個極為尖銳且極具穿透力的聲音:“你們在干什么?!快讓老身的孫兒上岸!”

  端木緋放下手中涼茶,聞聲望去,只見那三個拿著竹竿的內侍身旁多了四五個女子,為首的是一個年近六十的老婦,頭發花白,體型消瘦,她穿著一件鐵銹色元寶紋織錦褙子,梳得整整齊齊的圓髻上只戴了一對如意紋的翠玉扁方,那張滿是皺紋的面孔上一雙渾濁的眸子幾乎要噴火。

  老婦身旁還有一個二十七八歲、打扮華美的美貌婦人,那婦人形容妖嬈嫵媚,看著也是氣勢凌人,接口道:

  “我侄女犯了什么事,你們憑什么不讓她上來!”

  “你們要是再不讓我侄女和潘五公子上來,我就去找我家老爺,到時候你們這些個閹人可要吃不了兜著走!”

  端木緋一下子就認出那個美婦,這不是柳映霜的姑母柳蓉嗎?

  那潘太夫人與柳蓉一唱一和地說著,聲音一個比一個尖銳,氣勢凌人,然而,那三個內侍根本就沒理會這二人,只冷冷地給三個字:“請自便。”

  端木緋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懶得理會這事。

  這時,涵星和其他幾個被丹桂找到的姑娘家也走了過來,興致勃勃地跑來看熱鬧,一不小心就說起了魏家和潘家關于替嫁的二三事。

  本來,那些事不過是傳聞,可是此刻看這潘五公子與柳映霜手牽著手彼此不肯放的樣子,就知道傳聞竟非虛也。

  而且,看這位潘太夫人與柳蓉如此“投契”,這潘家的門風還真是堪憂啊!

  姑娘們玩了一會兒躲貓貓就離開了,把這滿園的喧囂拋諸腦后。

  到了次日,一些關于潘五公子和柳映霜的流言就在行宮上下傳了個遍。

  據說,昨天下午不少人借著路過跑去天籟湖那里看熱鬧。

  據說,潘五公子和柳映霜最后一直在湖里泡到了天黑,才被人撈起來。

  據說,潘五公子一回去就發了燒,而且,還受了驚似的念念叨叨。

  據說,魏永信氣得親自跑去向皇帝告那些內侍的狀,但是魏永信在皇帝宮外跪了大半夜,都沒有見到皇帝的圣顏。

  這些個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到后來,甚至有人傳言說潘五公子和柳映霜是跳湖殉情的,倒是給眾人增添了些茶余飯后的話題。

  臨近中午時,端木緋下課后和涵星一起從曉然堂回清涼殿,二人說說笑笑,走到半路時,在一條青石板小徑旁的一個八角亭里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纖細婀娜。

  魏如嫻從涼亭里起身,緩緩地走了出來,神情忐忑地望著朝這邊走來的端木緋和涵星。

  這個八角亭是從曉然堂到清涼殿的必經之路,看來魏如嫻是特意等在這里的。

  涵星當然也看到了魏如嫻,微微皺眉,神色淡淡。有道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她一向看不上魏如嫻這種軟弱磨蹭的性格。

  “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

  魏如嫻對著二人福了福,然后咬了咬牙,那張略顯慘白的小臉上眸子幽黑幽黑的,如同那看似平靜的海面下暗潮洶涌,一雙小手死死地捏著手里的帕子,用盡全身地力氣說道,“我已經決定了,我想退親。”

  “…”涵星意外地揚了揚眉,雖然她們早就猜到這門婚事遲早會退,卻沒想到這一回主動提出的竟然是魏如嫻。難道是因為昨天的事?!

  魏如嫻的眼神更復雜了,抬眼望向了二人身后的藍天,眸子有些茫然,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想要得到救贖,所以一心巴著這門婚事…”

  回首過往,她的家也曾是家,父母相敬如賓,可是柳蓉莫名其妙地出現了,父親好像著了魔似的對她寵愛異常,他們的家也漸漸地變了,變得不再是她的家…就仿佛記憶中那個慈愛的父親是假的一般。

  曾經,她夢想著父親有一天能幡然醒悟過來,告訴她和母親,他錯了。

  然而,這個夢終究是化為泡影。

  母親走了,一切都再不可能回頭了!

  那個家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忍下了柳蓉對她的謾罵,對她的羞辱,對她的苛扣…她告訴自己,反正她已經訂了親,遲早要出嫁的,等她離開魏家后,她就可以得到救贖。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

  然而,她的希望又一次破滅了!

  柳映霜要搶走她的婚事,打碎她最后一絲希望…

  她本想誓死也要守住這門婚事,直到昨日為止。

  想到昨日發生的一幕幕,魏如嫻眸光微閃,聲音苦澀得像是黃連,“但是,我想明白了,就算我硬是嫁過去了,日后我在潘家的生活也不會比在魏家好過…等到了那個時候,我恐怕就再也沒有‘救贖’了。”

  一旦成了親,她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所以,我想退親。”

  魏如嫻急切地對上端木緋的眼眸,手里的帕子捏得更緊了,看似堅定的眸子里藏著一抹忐忑不安的靈魂,似是在尋求端木緋的認可與支持。

  魏如嫻渾身繃緊如拉滿的弓弦,相比之下,端木緋卻是閑適如貓兒般。

  她笑瞇瞇地看著幾步外的魏如嫻,覺得對方也不算是朽木,就委婉地提點道:“魏姑娘,有舍有得。你既然‘舍’了,那也不能‘有去無回’,你說是不是?”端木緋的語氣意味深長,“俗話說,女怕嫁錯郎。”

  若是魏如嫻退婚,那可是如了魏、潘兩家的意,對方也總該有些表示以示安撫吧?

  魏如嫻眸子一亮,一下子明白了端木緋的暗示。

  是了。

  女怕嫁錯郎,即便是她不能嫁入潘家,她也不能由著父親和柳蓉隨意擺布她的婚事。

  不止是親事,她也許可以再找父親討個莊子,拿回母親的嫁妝,甚至是,搬出魏府去…

  有舍有得。

  他們既然想搶她的親事,本來就該有所彌補。

  魏如嫻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覺得仿佛彌漫在四周的迷霧一下子消散了,眼前一片豁然開朗,心里有了主意。

  “謝謝你,端木四姑娘。”

  魏如嫻福身道了謝后,匆匆走了。

  看著她快步離去的背影,涵星嘆了口氣,有幾分唏噓地說道:“就看她這次能不能自己立起來了…”別人怎么也不可能替她過日子!

  端木緋微微一笑,挽著涵星繼續往前走去,她該說的都說了,剩下就看魏如嫻自己了。

  等回了清涼殿后,端木緋帶上給姐姐做的香囊和配好的草藥包,匆匆出門往行宮的東北角行去。

  她打算去找岑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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