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招待這些部族,宮里和禁軍都往千雅園增派了不少人手。”
“這半個月來,皇上屢屢設宴款待,為此還把千雅園的兩處宴客宮殿重新修繕了一番。”
“離新年宮宴也就半個月了,皇上說這次的宮宴務必要規模宏大,要聞所未聞,要讓這些部族對朝廷心懷敬畏、感恩…”
屋子里只有端木憲一人的聲音回響在空氣中,端木珩全神貫注地聆聽著,端木緋則一心兩用地管著茶水。
“哎。等年后那些部族回去的時候,怕是還有一波…”
端木憲說著又長嘆了口氣,越說越愁。
他可以確定等這些部族離京時,以皇帝的習慣,肯定要大肆賞賜一番。
南境未平,大盛與南懷的這場仗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時候,國庫里的銀子源源不斷地填進去;還有,戰亂的流民逃亡周邊幾州,也需要安置,方才能安定人心,安穩局勢;再加上最近連續大雪,導致雪災,不僅是京城、京郊一帶有不少百姓受害,這幾天冀州、遼州也陸續上報了些災情,但是端木憲可以判斷,遭受雪災之害的肯定不止這兩州,接下來的救災任重而道遠。
總之一句話,銀子不夠用啊。
這一個月來,端木憲愁得白頭發都長出來好幾根,成天眉心緊鎖。
“祖父喝茶。”
端木緋很乖巧地親自給端木憲斟茶,還殷勤地把茶奉到到他跟前,讓端木憲甚是受用,覺得自家的四丫頭真是越來越乖,越來越懂事了。
端木緋乖巧地又給身旁的端木珩也奉了一杯茶,“大哥哥喝茶。”
端木珩接過茶盅,慢慢地用茶蓋撫去茶湯上的茶葉,心里卻是想著:四妹妹要是去閨學上課也有這么積極就好了。
端木緋被他看得頭皮發麻,默默地移開目光,手腳麻利地給自己也沏了茶。
嘩嘩的斟茶聲回蕩在寂靜的屋子里。
端木珩淺啜了口茶,放下手里的茶盅,目光在那碧綠的茶湯里沉沉浮浮的茶葉上停留了一瞬,似有感慨地說道:“書本上是朗朗乾坤,贊宣隆盛世,看似繁花似錦,卻是岌岌可危。”
端木珩一本正經地看著端木憲,神色凝重。
這些日子來,他跟著端木憲每天都聽些朝堂政事,再與平日在國子監之耳聞相比較,這才漸漸感覺到自己以前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
端木憲捋著胡須,看著長孫的眼中還頗為滿意。孺子可教也。長孫雖然不如四丫頭驚才絕艷,但是只需稍稍一點撥,便能開竅,已經很不錯了。
端木緋滿足地抿了一口自己剛泡好的茶,嘴角彎彎。
她放下茶盅后,笑瞇瞇地提議道:“祖父,最近理藩院是不是人手緊張,不如讓大哥哥去理藩院見習幾日吧?”
端木憲動了動眉梢,那雙精明的眼眸亮了一亮,也有幾分心動。
四丫頭這個主意很是不錯,不過,朝堂上下這么多眼睛瞧著…
“若只是讓你大哥哥一個人去,未免太過招眼啊…”端木憲右手握成了拳頭,在案上隨意地敲了兩下。
端木緋笑得更甜美了,她早就想到了這點,立刻就輕描淡寫地說道:“祖父,那就讓國子監的學生去幫忙吧?”
她可愛地眨了眨眼,“又給那些家境貧寒的學子賺些束脩,豈非一舉兩得?”
可不就是一舉兩得。端木憲的眼眸更亮了,撫掌道:“這個主意不錯。”
如此,不僅可以光明正大地讓長孫去理藩院開開眼界,也可以讓自己這首輔在學子中留下賢名。
果然還是自家的四丫頭最聰慧!
“珩哥兒,你覺得怎么樣?”端木憲的目光從端木緋又看向了端木珩,問道。
端木珩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對著端木憲作揖道:“孫兒求之不得。”
端木憲看著長孫那嚴正的面龐,心里好一陣感嘆:珩哥兒啊,太過剛直,也是該讓他看看官場百態了,免得如同那暖房里的嬌花,受不得一點風雨。
至剛易折,上善若水。
端木憲打定了主意后,說干就干,次日就上了一道折子,這件事并未在朝堂掀起太大波瀾,皇帝也覺得這主意不錯,立刻就準了。
等消息傳到國子監時,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國子監里一眾學子議論紛紛,各抒己見,沒到半日,學子們就分成了三派。
國子監的監生也并非全都愿意去理藩院幫忙的,有些官宦世家子弟覺得去理藩院招呼那些部族實在是自降身份丟人得很;
也有的學生覺得與其為了這些事分心,不如把心思和時間花在讀書上,早日考上功名才是正經事。
反正一切自覺自愿。
國子監直接在大門后擺了一張書桌,鋪了紙,設了筆墨,想去的人就自己在紙上留下名字。
端、木、珩。
狼毫筆不緊不慢地在一張絹紙上留下了三個字,標準的柳體勻衡瘦硬,骨力遒勁,嚴謹得就像端木珩這個人一樣。
端木珩寫好名字后,就隨后把狼毫筆放在了筆擱上,然后退開。
后方一個灰衣學子立刻就迫不及待地走到了書桌前,提筆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他身上的灰色直裰洗得微微發白,顯然是家境貧寒。
書桌的四周圍了二三十個學子,他們一個個都是看著書桌的方向,交頭接耳,有的人似有遲疑之色,有的人迫不及待,有的人不以為然…
“端木兄,”一個青衣學子走過來,拍了拍了端木珩的肩膀,不解地說道,“我記得你說你明年就要下場鄉試了吧,也就剩大半年了…”
“是啊是啊。”另一個藍衣學子連聲附和道,“端木兄,你別怪小弟多言。科舉為重啊。去理藩院說得好聽是幫忙,但其實不過是擔著區區小吏的活罷了。”他說得含蓄,心里是覺得端木珩如此怕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其他三四位公子也是心有同感,頻頻點頭。
這時,著一襲藍色錦袍的陶子懷快步穿過一條游廊,朝大門口的方向走來,他本來打算直接出門,卻看到了端木珩,不由駐足,目光幽深地看著不遠處的端木珩。
對于端木家的人,陶子懷的感覺非常復雜。
他認同端木珩的才學,在這國子監中怕是也唯有端木珩可以與自己一較高下,爭那來年的解元之位。
還有,端木珩的那個堂妹也確實是個有才之人,可惜有才無品…
那位端木四姑娘明明得了詠絮帖,卻不愿意去女學,還害得自己的妹妹入不了學。歸根究底,也不過是因為端木家是首輔家罷了。
首輔家,對了!陶子懷忽然心念一動,視線又朝書桌上的那張絹紙看去。
說來這次去理藩院幫忙的事來得突然,旨意一下,端木珩就立刻報了名,難道其中有什么隱情?
端木珩是端木家的長孫,年紀輕輕就考中了秀才,可以想象端木珩遲早會踏入官場。照理說,他不必這時候去理藩院做事…除非,是端木憲在利用首輔之便特意為了端木珩的將來鋪路?
陶子懷瞇了瞇眼,目光微凝,就聽前方傳來端木珩一板一眼的聲音:“多謝王兄、程兄關懷。祖父近日給我新請了位先生,不怕耽誤功課。幾位兄臺若是打算同往,也要好生斟酌,也免得顧此失彼。”
其他幾位學子聽著或是不置可否,或是意有所動,也許去歷練一下也不錯。
“端木兄說得是,”那青衣學子點頭道,“這事我還是今日回家與父親商議一下,再做決定。”
說話間,端木珩與幾個相熟的同窗一邊說,一邊朝大門方向走去,他們的聲音很快就被周圍的寒風吹散。
這個端木珩裝模作樣!陶子懷看著端木珩漸行漸遠的背影,目露嘲諷之色。
周圍的其他學子討論得越來越熱烈,說到理藩院,他們就難免提及那些進京朝賀的部族,提起即將來臨的宮宴將會是如何的空前絕后…
陶子懷繼續往前走著,紛亂的眼神漸漸安定下來,心如明鏡。
是了,這次各族來京朝賀,皇帝對這件事也頗為重視,若是端木珩在理藩院表現出色,就有機會在皇帝跟前露臉,那么等將來考中進士,踏上仕途,必定大為有益。
想到這里,陶子懷眸放異彩,也朝那張書桌走了過去,跟在一個褐衣學子身后,也提筆留下了名字。
周圍的其他監生沒想到竟然連一向以學位為重的陶子懷都報名了,不由面露訝然,更多的學子意有所動,交頭接耳地私語起來。
陶子懷沒在意其他人怎么想,他寫好名字后,就急匆匆地離開了國子監,只留下眾人或揣測或深思或質疑的目光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出了國子監后,陶子懷接過小廝牽來的馬,立刻就翻身上馬,馬鞭一甩,就策馬朝端木珩那邊追去。
潔白的雪花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如同無數梨花的花瓣飄飄蕩蕩地從空中落了下來,天氣寒冷依舊,不過,今天的雪比前幾日小了不少,街道上出行的百姓也多了一些,一個個都縮著脖子,頂著寒風前行。
“得得得…”
“端木兄且留步!”陶子懷策馬追上了端木珩,與他并行。
端木珩便拉了拉馬繩,緩下了馬速,對著陶子懷抱了抱拳,道:“不知陶兄有何指教?”
陶子懷也緩下了馬速,趨勢馬兒悠然地往前踱著步子,笑道:“是我要請端木兄指教才是。”頓了一下后,陶子懷方才道,“我也報了名,打算這次去理藩院‘歷練歷練’。”
他故意在“歷練”二字上加重音量,語氣意味深長,又隱約透著一抹挑釁。
“陶兄,那就彼此勉力了。”端木珩禮貌地微微一笑,神情豁達明朗。
他知道這是祖父和四妹妹給他籌謀到的歷練的機會,不能浪費了。
祖父說了,他今年也才十六歲,無論來年的鄉試有沒有考中舉人都不要緊,他還年輕,但是這次的機會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這個的機會不但是給自己一個人的,也是給國子監所有的監生們的,所以,陶子懷是否報名,端木珩都不在意。
然而,端木珩的笑看在陶子懷眼里卻是強顏歡笑。
“端木兄,”陶子懷心里得意,眼中的笑意就濃了一分,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這次百族朝賀,聲勢浩大,可揚我大盛國威,實在快哉!”
“吾等監生,乃是天子門生,能參與如此盛事,實在是吾等的榮幸。”
“端木兄以為如何?”
聞言,端木珩下意識地又拉了下馬繩,胯下的白馬走得更慢了,一下子就落后了陶子懷半個馬身。
這兩個多月來,端木珩幾乎是每日雷打不動地在旁聽祖父和四妹妹商議政事,自然是聽到了不少關于朝政上的事,
上至朝堂,下至民間,都對宣隆盛世津津樂道,卻不知國庫空虛,各地連年災害,比如今年湘州干旱,產糧大幅減少,如此下去,南境糧草就要供應不上;比如北燕自新王登基后,就一直局勢未明;比如蜀州因為靠近滇州,時有流民逃難至蜀州,以致流寇為患;再比如京城、冀州和遼州今冬又遭雪災…
而為了這次周邊那些部族進京朝賀,皇帝先是大手筆的修繕了千雅園,又令人沿途修建更多的驛站供這些部族在上京途中落腳,說是勞民傷財也不為過。
端木珩抿著薄唇,沉默不語。
陶子懷敏銳地感覺到端木珩的神色有些不對,追問道:“端木兄為何不言,莫非端木兄覺得皇上此舉不妥?”
端木珩微微蹙眉,眸底深邃。
即便他再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會傻得堂而皇之地說皇帝行事不妥。
他又是一笑,淡淡道:“陶兄,你我不過一介學子,還不到妄論圣意的地步。”
端木珩這話說得不輕不重,似乎毫無斥責之意。
陶子懷聽著卻是面色一僵,只覺得端木珩在斥自己輕狂,妄議朝政。
“端…”
陶子懷還想再說什么,就聽后方傳來一陣叫喚聲:“二少爺!”
陶子懷拉了拉馬繩,停下了馬,轉身望去,只見四五丈外,一輛青篷馬車正朝這邊駛來,剛才喚陶子懷的人正是這個馬夫。
馬車一側的窗簾被一只白皙的素手從里邊挑開,露出半張溫婉的面龐,正是陶三姑娘。
端木珩也看到了陶三姑娘,拱了拱手道:“陶兄,我先告辭了。”
妹妹來了,陶子懷也不好再與端木珩爭論,也拱了拱手。
端木珩繼續策馬往前馳去,陶子懷停留在原地,沒一會兒,陶家的馬車就來到了他身旁。
“二哥,我差點就與你錯過了,還好追上了。”陶三姑娘對著陶子懷微微一笑。
陶子懷抿了抿薄唇,他一看到妹妹就知道她今天又是來女學向戚氏說情的,今日已經第三天了。
陶子懷心里感慨萬千,臉上卻不露聲色,溫和地安慰陶三姑娘道:“三妹妹,你別急,慢慢來,滴水穿石,戚大家一定會被你的堅持所打動。”
陶三姑娘“嗯”了一聲,目光下意識地朝端木珩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還記得端木珩。
以前她在家中就常聽二哥提起端木珩,說過國子監中才學與他相當的也就是兩人,其中一人就是端木珩,后來又聽說端木珩在今秋的院試中考中了案首。那時她就對這位首輔家的公子有些好奇…
直到上月初她在女學考試時,才有幸見了端木珩一次。
陶三姑娘望著端木珩遠去的背影,纖長的眼睫跳躍了兩下,眸光閃爍。
果然是有其祖必有其孫。
聽聞當年端木首輔那也是年紀輕輕就中了探花,一時風頭無人能及。
“二哥,”陶三姑娘收回視線,正色道,“你放心,我不會放棄的。”
陶子懷釋然地笑了,他們陶家兒女可不是軟弱之輩。
“二哥,你怎么會和端木公子一起?”陶三姑娘故意又朝端木珩離去的方向瞥了一眼,貌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對于自己的妹妹,陶子懷也不避諱,就說了他報名去理藩院歷練的事,連帶他的推測也說了,“…三妹妹,這也許會是一個機會。”
陶三姑娘慢慢地以纖細的手指卷著手中的絲帕,臉上笑吟吟地說道:“以二哥你的才學,可只要有機會,一定可以嶄露頭角。”
“托妹妹吉言。”陶子懷自信地笑了,“這次國子監報名的學生肯定不會多,我只要表現出色,必定能露臉。”
如同陶子懷所料,國子監報名的人的確不多,包括端木珩和陶子懷在內,一共也就區區十人,其中四人是家境貧寒的學子。
國子監給了這些監生一個月的假,六人在一位先生的帶領下一同去了理藩院。
從來只是專注讀書的端木珩,還是第一次接觸這些政事,一時間還上不了手,再加上他晚上回府后,還要跟著先生讀書補上功課,他變得更加忙碌了,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安排得滿滿當當,每天睡不到三個時辰。
不但端木珩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停不下來,端木憲也忙。
端木緋自然都看在眼里,不過,她覺得自己其實更忙,她要趕在封炎回來前把荷包繡好。
一開始,因為心虛,她就特意畫了一個好看又精致的繡樣想以此彌補封炎,但是好看精致就意味著難繡,她又忙得很,一眨眼就到十二月了。
據說,封炎、溫無宸他們最晚年前就會回京,端木緋只能緊趕慢趕,每天都捧著繡花手繃過日子。
圓圓的繡花手繃上,繃緊的紫色布料上繡著一只黑色的小八哥和一頭白色的小狐貍,小八哥停在一段歪斜的竹枝上,嘴里咬著一枚果子,低頭警覺地看著右下方的小狐貍,小狐貍慵懶地舔著爪子,那冰藍色的眼睛似乎在斜睨著小八哥,又似乎睡眼惺忪。
八哥和狐貍本來并不難繡,偏偏端木緋自找麻煩,為了把小狐貍繡得更為生動,她選用了十幾種白色的繡線,精白、雪白、霜色、縞色、月白…
再用了近二十種針法,才把小狐貍身上的毛發一針針地表現出來,各種白色之間過渡得極為自然,那蓬松的白毛似乎根根清晰,柔軟可觸,令人覺得栩栩如生。
等繡完了小狐貍后,端木緋已經后悔了,可是這幅圖樣都繡了一半,已經是箭在弦上了,如果她這個時候再偷懶少用幾種黑線,那繡出來的小八哥就會顯得不倫不類。
端木緋只得又備好了十幾種黑線,鴉青、墨色、黯色、漆黑、黛色…一縷縷地繡出小八哥的黑羽,用那光與影、明與暗的對比,使得布料上的小八哥那一身黑羽油光水滑,熠熠生輝。
端木緋繡好小八哥那金色的眼珠后,就剪斷了繡線,然后釋然地抬起頭來,活動了一下略微僵硬的頸項。
總算是繡好了,繡好了花樣就等于這個荷包就完成了七八成,接下來她只需要把荷包縫起來就可以了,花不了幾個時辰。
端木緋只覺得眼前就像是晨曦撥開了黑夜,前方終于有了一絲光明,心情十分暢快。
她一抬起頭來,就對上了兩雙灼灼的眼眸,一雙冰藍色,一雙金色,小狐貍和小八哥正蹲在一旁的方幾上,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或者說,是她手中的繡花手繃。
“呱!”小八哥在方幾上輕快地跳了一下,腦袋往花手繃湊了湊,看它心情愉悅的樣子,似乎對成品還頗為滿意。
小狐貍和小八哥一向處不來,不過自從它們倆發現端木緋在繡它們倆時,就有志一同地對這幅繡樣產生了興趣,最近只要端木緋一拿起這個繡花手繃,它倆時時刻刻都盯著她,好似在監工一般。
頂著這巨大的壓力,端木緋是一點也不敢懈怠,每次對上小八哥的眼眸,就覺得它在警告自己不可以把它繡得比團子還差。
看著小八哥和小狐貍那虎視眈眈的樣子,碧蟬和綠蘿覺得好笑極了,暗暗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兩個丫鬟一個幫著端木緋看著繡花手繃,一個替端木緋重新上了熱茶。
“姑娘,您這荷包繡得真好,簡直…”碧蟬笑吟吟地贊道,絞盡腦汁地想著詞,“簡直是巧奪天工。奴婢都看呆了。”
端木緋平日里不愛做女紅,上次小定時給封炎做的衣裳只繡了幾片竹葉,碧蟬是這回才知道原來自家姑娘用起心來,繡得這么好,簡直就跟畫出來的似的。
端木緋急切地捧起茶盅,甘醇的熱茶入腹后,便覺得體內的疲憊一掃而空,就像是缺水的花木在澆了水后,又重新活了過來。
“要不要我教你?”端木緋隨口說道。
“…”碧蟬身子一僵,呵呵地傻笑起來,光這白色就有近二十種繡線,她在旁邊看看都覺得眼花,還是別自找罪受了。
碧蟬說著什么奴婢愚鈍,嚇得一溜煙跑了。
綠蘿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替端木緋捏了捏有些發硬的肩膀,心疼地提議道:“姑娘,要不讓奴婢幫您縫荷包吧?”
端木緋搖了搖頭,她哪里敢啊,她本來是打算給封炎做一整套衣袍、中衣、斗篷、鞋襪、荷包的,現在其他的都沒做,連絡子都偷懶沒打,只做了這一個荷包,這要是再偷懶,萬一被封炎知道了,她豈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只是這么想想,端木緋就覺得脖子后面發涼。
端木緋喝了半盅茶后,就在小八哥“嘎嘎”的催促聲中,又繼續開工了。
小書房里靜悄悄的,只剩下了她一人,以及一狐一鳥。
縫個荷包再容易不過,也就是加個內襯,裝上抽繩,再縫合的事,她自小不知道做過多少遍了,不過一個時辰功夫,一個橢圓形、手掌大小的荷包就縫好了。
最后再把上次在寧江行宮里做的香囊放進荷包后,端木緋徹底地松了一口氣。
完工了!
端木緋沾沾自喜地把這個荷包翻來覆去地看著,手指輕輕地摩挲著荷包上的小狐貍和小八哥,越看越滿意,心道:唔,好歹她這次沒有敷衍封炎。
“咚咚。”
嵌著琉璃的窗戶上忽然傳來敲打聲,端木緋下意識地轉頭一看,就見窗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著青蓮色錦袍的少年。
他俊美的面龐隔著那透明的琉璃清晰可見,那雙漂亮的鳳眸在四周那皚皚白雪的映襯下,璀璨如寒星。
二人之間相距不到一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