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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5不走

  那個女人溫柔地把他抱在了懷中,親著他的頭頂,溫柔地對他說著:“別怕,娘在。你和乳娘躲在這里,千萬別出聲,也別動,乖。”

  “沒事的,只要你別動…”

  在這個反復的女音中,他感覺周圍陷入一片黑暗,臉上、手上都覺得微微的刺痛感,鼻尖聞到了一股干稻草的氣味。

  然后,他聽到了急促的步履聲、吆喝聲、碰撞聲、慘叫聲…

  那聲音時而遙遠,又時而臨近,他努力地側耳傾聽,卻聽不懂那些聲音在說什么,那似乎是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

  再后來,黑暗中多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讓人聞之欲嘔,他害怕,他想哭,但是有一只手緊緊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他覺得喘不過氣來,卻又不敢動。

  他記得之前那個女音跟他說的話:“千萬別出聲,也別動。”

  “沒事的,只要你別動…”

  黑暗恍如洪水般朝他洶涌地籠罩了過來,將他徹底淹沒…

  榻上的肖天猛地驚醒了,睜開了眼。

  他從榻上坐了起來,急促地喘著氣:“呼——,呼——”

  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不已,抬手擦上眼角時,發現觸手濕漉漉的,他的眼角是濕的。

  肖天難以置信地瞪著微濕的右手食指,如石雕般一動不動。

  須臾,肖天終于動了,把右手在衣袍上擦了擦。

  他對自己說,他一定是被慕炎給蠱惑,不然他怎么會做這種莫名其妙的夢呢?

  他耳邊又響起了那個溫柔如水的女音:“別怕,娘在。”

  那個女音仿佛銘刻在了他記憶深處似的。

  肖天又呆坐了片刻,眼神微微恍惚。

  “梆!梆!梆!”

  遠處傳來了三更天的打更聲,把他從恍神中喚醒,。

  肖天抬手伸到脖頸間,把那枚觀音玉鎖拿了出來,手指輕輕地摩挲著上面熟悉細膩的紋路。

  雖然他之前口口聲聲說這是他在一家當鋪買來的,但是,自己的事他自己知道,從他有記憶起,這塊玉鎖就一直陪著他。

  鏢頭說,把他買來的時候,他就戴著這塊玉鎖。

  鏢頭還曾經感慨過那人牙子有良心,居然沒有拿走這塊玉鎖。這玉鎖是有些許損傷,但是玉質好,拿去當鋪也能當些銀子,

  肖天之前一直拒絕相信楚家二老說的故事,可經過方才那個夢境后,他原本牢不可破的心防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縫。

  他心頭浮現一個讓他不得不正視的念頭——

  難道說他真的是楚庭舒?!

  肖天瞳孔微縮,把手里的玉鎖抓得更緊了。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恍惚不知時間流逝。

  “梆!梆!梆!梆!”

  當外面傳來四更天的打更聲時,肖天才驟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呆坐了一個時辰。

  他往后一倒,倒在了榻上,合上了雙眼。

  雖然閉上了眼,但是肖天毫無睡意,下半夜,他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這一夜變得前所未有的漫長,饒是他之前受傷落江后,獨自躲在建寧寺養傷時,他也不曾這樣焦慮過…

  屋外的天空漸漸地亮了,不知何時,天空泛起了魚肚白,響亮的雞鳴聲打破了黎明的寂靜。

  肖天從榻上一躍而起,飛快地穿上了短靴。

  即便一夜未眠,他的眼睛依舊清明,精神奕奕。

  肖天心里有了決定:既然已經決定了要跑,那晚跑不如早跑,他現在就跑!

  反正前幾天他已經悄悄囤了一些傷藥,夠他在路上應付一段時日了。

  肖天飛快地摸出了放在柜子里的那個包袱,往身上一背。他當然不會走正門,悄悄從內室的窗戶溜了出去,然后嫻熟地爬樹翻墻。

  他的左肩還沒有完全康復,爬起樹來只能借助右臂和雙腿的力量,多少有些不太順暢。

  “沒出息!”

  他嫌棄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左肩,全然沒注意到他跳下墻不久,墻頭又出現一個黑色的身影,望著他離去的方向。

  黑衣人十分謹慎,當肖天走遠了,他才悄悄地繼續尾隨上去。

  與此同時,另一道黑影急速地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于是乎,這還不到卯時,慕炎的房門就被落風敲響了。

  “篤篤篤篤。”

  落風在門外稟道:“公子,墨廿一有事稟告。”

  墨廿一和墨廿二是慕炎派到身邊的暗衛。

  “進來吧。”慕炎懶洋洋的聲音自內室傳來。

  落風帶著一個黑衣人進了內室,慕炎一邊穿外衣,一邊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隨口道:“那小子跑了?”

  黑衣人也就是墨廿一抱拳應了。

  慕炎勾了勾唇,并不意外。

  昨天把肖天送回楚家的時候,慕炎就猜到以肖天的性情不會那么容易相信他們的話,多半會跑,就叫了兩個暗衛盯著他,免得把人給弄丟了,讓蓁蓁操心。

  幸好自己英明神武!慕炎得意洋洋地想著,吩咐道:“墨廿一,你找人先拖住他一會兒。”

  “是,公子。”墨廿一抱拳領命,退了出去。

  慕炎拿過一條三指寬的黑色腰帶,一面往腰上系,一面朝旁邊的西洋鐘望了一眼。

  宵禁要到五更才結束,還有一刻鐘,就該開城門了。

  肖天已經抵達了南城門,不過偷偷摸摸地躲在巷子里不敢見人。

  宵禁還未結束,要是這個時候被逮到可就麻煩了。

  怕什么,來什么。

  遠遠地,就看到一支士兵朝城門方向走來。

  “累了一晚上了,終于可以回去歇息了。”

  “等交班回去,我得好好睡到太陽落山才好。”

  “急什么啊!先找家食鋪吃點東西再回去吧。”

  那些士兵交談的聲音朝這邊臨近,肖天急忙往巷子后方退去。

  本來這個時間距離開城門已經不到一刻鐘了,巡邏隊和城門守衛一般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偏偏肖天心虛啊,他一個外地人又沒路引在身上,經不起盤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肖天急著躲巡邏隊,沒想到旁邊的另一條巷子突然有一個灰衣老漢推著一個木板車倒退著過來了,兩人正好撞了個滿懷。

  只聽“砰咚”的幾聲巨響,木板車上的堆的幾個箱子摔了下去。

  其中兩個箱子的蓋子被摔開了,箱子里滾出了許多的果子,骨碌碌地滾了一地,一片狼藉。

  這一切實在發生得太快了,饒是肖天自詡身手還不錯,也根本反應不過來。

  肖天掃視著這一地至少有兩三百個的石榴,有些頭疼,也有些懊惱。

  要不是他為了躲巡邏隊的人,也不至于撞到別人。

  “完了!全摔了!”滿臉皺紋的老漢抱著頭驚叫了起來,臉色發白,“這些石榴是主家讓我送去城外的黃家莊的,必須在辰時前送到,否則人家就不要這批石榴了。”

  “這次我的差事肯定是保不住了…”老漢渾身瑟瑟發抖,略顯干癟的嘴巴里缺了一顆門牙。

  肖天連忙蹲了下來,安撫對方道:“老大哥,你別急,我幫你一起撿吧。石榴皮厚,沒那么容易摔壞的,我們先把這些石榴裝起來,你趕緊送過去,肯定來得及的。”

  肖天說干就干,擼起袖子,幫著老漢一起撿起地上的石榴來。

  “是。你說得是,我們得趕緊都撿起來才行。”老漢猶如抓住一根浮木似的連連稱是,也蹲下來去撿地上的石榴。

  幾個巡邏的士兵恰好走過,也往巷子里望了一眼,見他們兩人正蹲在地上撿石榴,只掃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繼續往城門方向走去。

  不一會兒,城門方向傳來了百姓的喊聲:“城門開了!”

  跟著,就是那隆隆的開城門聲響起,震得地面都微微地晃動起來。

  肖天在心里默默嘆氣,心道:自己做的孽,只好自己收拾了。

  他認命地幫著撿石榴,石榴每個都有茶盅那么大,他用手一次抓不了幾個,就干脆用袍子的兜著,一次性撿個二十來個,再往箱子里放。

  兩箱石榴至少有三四百個,花了一盞茶功夫,總算是把它們都重新放回了箱子里。

  可是接下來,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這個箱蓋摔壞了!”老漢慌張地叫了起來,手足無措。

  肖天湊過去看了看,箱體上的鎖扣撞壞了,連接箱體和箱蓋的轉軸也壞了。

  這事說麻煩是麻煩,說簡單也簡單。

  “老大哥,你有麻繩嗎?”肖天抬眼問道。

  老漢搖了搖頭,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拍了拍木板車上的一個包袱道:“我這趟出來只帶了幾個饅頭…”

  肖天當機立斷道:“老大哥,你稍等。”

  肖天解下了身上的包袱,從里面拿出一卷兩寸寬的白色紗布,這本來是他用來包扎左肩傷口用的。

  他用這紗布充作了麻繩,把箱蓋與箱體捆在了一起,又堆回了木板車上。

  哎!送佛送上西吧。

  肖天心道,干脆用紗布把這些箱子一圈圈地纏上,把它們都牢牢地固定在木板車上,免得下次又被撞落了。他以前是鏢師,對于這些一向熟悉,做起來如行云流水。

  那老漢搓著手,在一旁看著,連連道謝:“小老弟,你真是好人!”

  天色漸漸地亮了,旭日冉冉升起,路上的人也更多了,不少人都是往南城門方向去的,打算早早地離城。

  街上越來越熱鬧,不時可以聽到經過的路人交談的聲音:

  “剛剛那群人是在找什么人啊?我看著不像官府的人。”

  “你不知道啊,那是宣國公府的護衛,好像在找一個十六七歲的公子哥。”

  “對啊對啊!連前頭那條街的也有宣國公府的護衛在找人呢!”

  “哎喲,這些富貴人家的公子哥還真是吃了飯閑著,沒事還玩什么離家出走…”

  作為別人口中的公子哥,肖天眼角抽了抽。

  他急了,以最快的速度把紗布打好了結,又把包袱背回了身上。

  “老大哥,我還有急事,先走了。”肖天拍了拍手,也不等那老漢反應,就朝巷子口沖了過去。

  他得趕緊出城才行。

  京城是慕炎的地盤,等他反應過來,他再想出京,恐怕就沒那么容易了。

  然而,當肖天來到巷子口時,卻不得不再次駐足。

  前方的街道上,遠遠地傳來一個有些耳熟的女音喊著:“小天!小天!”

  那聲音嘶啞,帶著一種感染人心的悲切。

  肖天身子一僵,立刻就辨認了出來,那是楚太夫人的聲音。

  這時,老漢推著木板車在肖天身旁經過,笑呵呵地說了一句:“小老弟,剛才真是多虧你了。我趕著去送貨,就先走了。”

  老漢急匆匆地往南城門方向趕去,至于肖天連應都不敢應一聲,小心地躲在巷子里的陰影處。

  “小天!小天!小天…”

  那個蒼老的女音越來越近,朝這邊而來。

  每一聲都仿佛一記重錘敲打在肖天的心口,他渾身僵直地站立原地。

  他知道他應該從這條巷子離開,然后從別的城門離開京城的,就算會因此需要繞一個圈子,但是顯然比從南城門走更安全一點。

  可理智歸理智,這一刻,他的身體卻動彈不得,周圍其他的喧囂聲都離他遠去,他耳中只聽得到楚太夫人的聲音。

  就肖天昨天親眼所見,那位宣國公府的太夫人是一個雍容華貴的人,是那種戲本子里高貴知禮的一品誥命夫人。

  在此刻以前,肖天完全想象不出她會失態地在大街大喊大叫,但是現在…

  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都快要哭出來了…

  肖天的心頭很是復雜,那種感覺有些說不上來,澀澀的,悶悶的,沉甸甸的,有個聲音讓他快點離開,又有另一個聲音勸他留下,兩個聲音在他心頭拔河,左右搖擺不定。

  肖天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有了決定,他對自己說,看一眼,他就走。

  他悄悄地探出了半邊腦袋。

  兩三丈外,穿著一件鐵銹色褙子的楚太夫人急匆匆地朝城門方向走去,她走得急,額頭沁出些許薄汗,連鬢角都散落幾縷碎發,兩眼惶惶,形容狼狽。兩個丫鬟小跑著跟在楚太夫人身后。

  肖天怔怔地看著楚太夫人,雙眸微張,忽然想起了一個故人。

  他們的鏢局中除了像他這樣被鏢頭買下的小孩兒外,還有一些附近人家的孩子送到鏢局學藝,長大后就在鏢局當鏢師的師兄弟。

  程師兄就是其中一個。

  五年前,程師兄與一幫師兄去出鏢,遭遇了水匪,程師兄沒能活著回來。

  還是他幾個師兄弟陪著鏢頭把程師兄棺槨送去了程家,程家已經沒有別人了,只有程大娘一個寡母。

  那時,程大娘悲切地飛撲在棺槨上,哭得聲嘶力竭、悲痛欲絕的樣子,深深地銘刻在了肖天心中。

  鏢頭讓他們多照顧程大娘,他次日再去看程大娘時,發現她一夜白了頭。

  往事如走馬燈般飛快地在肖天眼前閃過,他下意識地握了握拳。

  楚家并不差自己一個…

  肖天對自己說。

  他正要收回目光,卻見楚太夫人腳下不知道被什么絆了一下,身子微微踉蹌,便朝前摔去。

  “太夫人!”

  兩個丫鬟警張地喊了出來,快步上前,想要去扶住楚太夫人。

  肖天瞳孔微縮,動作比腦子快,從巷子里沖了出去,扶住了楚太夫人的胳膊。

  “小天!”楚太夫人雙眸一亮,想也不想就緊緊地攥住了肖天的胳膊,似乎怕眼前的人只是她的幻覺一樣。

  后方的兩個丫鬟驚住了,“三少爺!”

  “小天…”楚太夫人又喚了一聲,聲音更沙啞了,淚光閃爍,她想說什么,最后又什么也沒說。

  她緊緊地抱住了肖天,只是反復地叫著他的名字,聲音哽咽。

  肖天的身子僵直如石雕,腦子里一片空白,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會這么沖出來,心頭泛著一種莫名的滋味。

  漸漸地,他的身子放松了一些,垂眸看著比他矮了大半個頭的老婦。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身子在微微地顫抖著,如風雨中的殘菊。

  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似的疼,耳邊又響起了夢中那個溫柔的女音:“別怕,娘在。”

  夢中,聲音的主人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仿佛受到某種力量的牽引般,肖天慢慢地抬起手,然后在太夫人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一下又一下…

  祖孫之間,氣氛溫馨。

  幾步外的兩個丫鬟都看得眼圈發紅,拿帕子擦著眼角的淚花。

  十來丈外,慕炎和楚老太爺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著一襲紫色直裰的慕炎負手而立,含笑道:“您放心,小天這孩子雖然混了點,多疑了點,但是心是好的。”

  “…”此時此刻,饒是經歷過不少風風雨雨的楚老太爺也紅了眼眶,瞳孔中明明暗暗地變化不已,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

  一早,他們派去照顧肖天的小廝就發現內室空了。

  小廝立刻去通稟了二老,整個國公府都炸了鍋。

  下人們在府中的角角落落都搜了一遍,哪里都沒發現肖天。

  楚太夫人急瘋了,立刻派人出府去找,連她自己也和老太爺親自出府找人。

  他們找了幾條街都沒找到人,直到慕炎找上了他們,說是肖天就在南城門附近,楚家二老這才又匆匆找了過來。

  幸好,他們把人給找到了!

  要是再把這孩子弄丟,楚老太爺簡直不敢相信老伴會如何…

  楚老太爺定了定神,轉頭對著慕炎道:“阿炎,今天多虧你了。”

  “小事。”慕炎微微一笑,指了指旁邊的一間茶樓,“楚老太爺,我就不打擾你們祖孫了,我進去喝杯茶。”

  慕炎背著手,悠閑地朝著那間剛剛開門的茶樓去了。

  楚老太爺深深地凝視著祖孫倆,清晨的霞光柔柔地灑在二人的身上,給他們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映得肖天的娃娃臉更柔和了。

  楚太夫人在肖天的哄勸下,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淚水也止住了。

  楚老太爺快步朝楚太夫人和肖天走了過去,就聽肖天正哄著楚太夫人:“您別哭了。我不走了,不走了…”

  他的臉上乍一看有些不耐,語氣卻是溫和極了,右手還在輕輕地撫著楚太夫人的背,給她順氣。

  楚老太爺笑了,就像阿炎說的,這孩子的心是好的。

  楚老太爺停在了兩三步外,目光柔和地看著這對祖孫,心情輕快了不少。

  街上往來的路人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對著他們指指點點,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那些旁觀的百姓一個個都是唏噓不已,以前只覺得國公府的貴人高不可及,現在看來就是這國公府的夫人也不過是普通的祖母罷了。

  熱鬧散場了,那些路人也都散去了,不時可以聽到“宣國公府”、“找到人了”、“離家出走”之類的詞隱隱約約地飄了過來。

  肖天總不能跟這些路人去爭論,只能當做沒聽到,心情更復雜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嘆氣,暗自嘀咕著:所以說,這人啊,不能在安逸的地方待太久,這下他該怎么辦呢?!

  肖天半垂眼簾,右手還在安撫著楚太夫人,眸色更幽深了。

  無論他是不是楚庭舒,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得走的,泰初寨還有一幫兄弟在等著他…

  他不會拋下他們!

  就像是小時候,鏢頭教他們的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該做的事。

  肖天的眼神堅毅不可動搖。

  這時,楚老太爺又走近了兩步,抬手輕輕地拍了拍肖天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小天,男兒要建功立業,志在遠方是好事,家不是你的牢籠。”

  “…”肖天下意識地抬眼看向了楚老太爺,兩人四目相對,彼此對視了幾息。

  楚老太爺也安撫地撫了撫老妻的背,道:“我們先回家吧。”

  楚太夫人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周圍那么多路人,她對自己的失態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點頭道:“嗯。我們‘回家’。”

  她特意在“回家”這兩個字上加重音調。

  肖天也受不了被人這般指指點點的圍觀,迫不及待地應了:“我們‘先’回家。”

  一路上,楚太夫人都緊緊地拉著肖天,生怕他又丟了。因為老兩口一早匆匆出府找來的,也沒有馬車,就這么步行回去了。

  楚家的護衛們知道三少爺找到了,也都紛紛收隊。

  肖天也由著楚太夫人,配合她的步伐放慢了腳步。

  楚太夫人絮絮叨叨地說道:“小天,你早上還沒吃東西吧?餓不餓?”

  “前面的奉迎街有一家百年老鋪子,里面賣的酥餅好吃極了,生意好極了,每天都要排隊。”

  “以前,你父親、你姐姐他們都喜歡…”

  楚太夫人說,肖天偶爾應一句,目光看著楚太夫人,腦海中想的是自家寨子里的弟兄。

  一個念頭驀然浮上了他的心頭——

  招安。

  肖天的眼睫微微顫了顫,又想起了上次慕炎在建寧寺對他說的那番話:

  “聽說,你有一群跟著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覺得他們所求為何?是如徐大堅一般封侯拜相嗎?”

  “就算你不考慮你自己,也不為他們考慮一下嗎?”

  “你打算讓他們還有他們的后代也當一輩子的土匪嗎?!”

  肖天的心頭更復雜了,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

  好一會兒,肖天突然開口問道:“楚老太爺,您覺得朝廷怎么樣?”

  楚家二老彼此對視了一眼,便是楚太夫人也隱約感覺出了什么,她主動提議道:“小天,你和你祖父在這里等著,我去排隊買酥餅。”

  楚太夫人指了指前方的劉家酥餅鋪,帶著丫鬟去了鋪子口。

  如同楚太夫人所言,這家百年酥餅鋪的生意興旺得很,這才清晨,鋪子口已經排起了一條長龍,一股誘人的香味撲鼻而來。

  本來排隊買酥餅這種事使喚丫鬟去做就是了,楚太夫人也不過是借口走開,讓楚老太爺和肖天祖孫可以私下說說話罷了。

  楚老太爺定定地看著與他一般高的孫子,以他的敏銳與精明,立刻就猜到了肖天問這個的用意,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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