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緋心急如焚,也等不及備車,直接去了馬廄,騎上霜紈就出發了,奔赴衣錦街的華盛布莊。
“端木四姑娘,請隨我進貴賓室。”胖乎乎的掌柜一臉殷勤地招呼道,帶著端木緋進了大堂后的貴賓室,又令伙計捧來了一卷孔雀錦。
此刻,外面的夕陽已經落下了一半,貴賓室西側的窗戶敞開著,夕陽金紅色的光輝照了進來,溫柔地灑在那卷織著孔雀戲牡丹花紋的錦緞上,流光溢彩,華麗絢爛。
那織進錦緞中的絲絲孔雀羽線與金線在料子微微晃動時,似有一片璀璨星河流淌其上,不似凡間之物。
端木緋驚艷地瞪大了眼睛,一霎不霎地看著這卷孔雀錦,幾乎舍不得眨眼了。
這卷孔雀錦實在是太美了,她可以想象當姐姐端木紜穿上這卷料子做的禮服會有多美!
端木緋雙手合掌,贊不絕口地打量了這卷料子許久,小臉上容光煥發。
現在,最大的難題總算是解決了!端木緋心里長舒了一口氣。
掌柜一看端木緋的樣子,就知道她喜歡極了,于是湊過臉去,搓著手笑呵呵地說道:“端木四姑娘,這卷孔雀錦您可喜歡?”
“就這卷了!”端木緋忙不迭點頭,目光還癡癡地落在那卷美輪美奐的料子上。
掌柜笑得眼睛都瞇成了兩條細縫,殷勤地又道:“端木四姑娘,那您要不要委托小店制衣,我正好認識玉錦樓的金師傅,金師傅無論制衣還是刺繡,那手藝在京中也是鼎鼎有名的,保管在一個月內給姑娘制妥了。”
端木緋也知道這位金師傅,聽說她是宮里的尙服局出來的,不僅制衣手藝好,還繡得一手絕妙的雙面繡,在這京中可說是無人能出其右。
金師傅在短短五年內就在京中站穩了腳跟,她的玉錦樓聲名鵲起,據說請她制衣的達官貴人早已排到了半年后。
他們端木家的繡娘再好,這術業有專攻,肯定是比不上這位金師傅的。
“那就多謝掌柜了。”端木緋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那就擾煩掌柜讓金師傅明天去一趟端木府,替我姐姐量體裁衣。”
“沒問題,沒問題。”掌柜拍拍胸脯保證道。
之后,端木緋就笑吟吟地告辭了,回府的路上,她的心情好得很,讓胯下的霜紈不疾不徐好似散步般朝權輿街踱去,一雙烏黑的大眼在夕陽的余暉下熠熠生輝。
剛才在華盛布莊,她自始至終沒問價錢,掌柜也很有“默契”地沒提價錢。
這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今天她花費了大半天走了兩條街還遍尋不到的料子,這還不到一個時辰就突然間如有如神助地出現在了她眼前,還額外附帶了玉錦樓的金師傅。
想到之前在華盛布莊外偶遇了岑隱,端木緋一下子就猜到七八成了。
云錦本來就是上貢的貢品,這孔雀錦更是云錦中的精品,唯有那種有十幾年經驗的老師傅才可以手工織造,產量極為稀少,她以前聽祖母楚太夫人提過,宮中每年所得的也不足十匹,正紅色的更是少之又少。
除了岑隱,端木緋想不出還有誰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弄到這孔雀錦。
剛才她故意沒問價錢,布莊的掌柜果然也沒提,這點肯定了她的猜測。
以岑隱的身份,直接送她料子,肯定不妥,而如此迂回一番,在旁人的眼里,只是她運氣好買到了孔雀錦,岑隱考慮得太周到了。
這次多虧了岑隱,不然姐姐的笄禮肯定會留有一分遺憾。
唔,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謝謝岑隱才好。
端木緋美滋滋地回了府,跟端木紜說了孔雀錦的事,也包括岑隱好心送了她們料子的事。
見妹妹如此費心為自己奔走,端木紜既高興又感動。
次日一早,華盛布莊的伙計就帶著玉錦樓的金師傅一行人親自登門給端木紜量尺寸。
等量好了尺寸后,端木緋笑吟吟地拿出了她事先畫的幾幅圖紙遞給了金師傅,請她看看是否可行。
金師傅對于這種事也見怪不怪了,越是這些名門貴女就越是有自己的審美和喜好,這京中也多的是才貌雙的才女。
饒是金師傅自認見多識廣,也被手中的這幅圖紙驚呆了。
圖紙上畫的是那件大袖長裙禮服,以孔雀錦縫制而成的褙子,配上一條刺繡長裙,裙裾上是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從裙角盤旋而上,裙角是一圈花,越靠近腰部,花越少,每一朵牡丹花乍一看都是大紅色的,細看之下每一朵又是不同的紅色,石榴紅、胭脂紅、棗紅、緋紅…各種紅色層層疊疊,錯落有致,是那么雍容華貴。
金師傅看得目光灼灼,已經有些手癢癢了,要繡出這條牡丹裙,至少要用上幾十種紅線。
在這京城中,能繡出這條裙子的人也唯有她了!
她可以想象,待端木紜的及笄禮后,玉錦樓的名聲必會再上一層樓!
金師傅與端木緋約好了一個月后試衣,之后,就興沖沖地走了。
端木緋的心頭算是放下了一件大事,接著又開始準備起笄禮用的發笄、發簪和釵冠,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姐姐,你看這根白玉發簪是我從母親的嫁妝里找出來的,還是外祖母提醒了我,這是母親及笄時用過的…給姐姐在笄禮時用可好?”
“姐姐,發簪、釵冠還有其他配套的首飾,我打算去琉璃齋打造一套新的。”
“姐姐,用紅寶石好不好?我覺得姐姐最適合紅如火焰的紅寶石了!”
端木緋每天忙里忙外,閑時就隨口與端木紜匯報她的進度,端木紜心里妥帖不已,至于賀氏,一直冷眼旁觀著,也不做聲。
賀氏當然知道端木憲是要自己來準備端木紜的笄禮,她是故意沒去管,就想等姐妹倆來求她,她也好借此立威,沒想到的是,兩姐妹根本沒人提笄禮的事,竟像是打算自己權處理笄禮的事宜。
既然兩姐妹不識趣,賀氏也就懶得拿自己的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反正要是端木紜在及笄禮上丟了人,那也是她自找的。
時間就在端木緋的忙忙碌碌中到了六月二十七日,衛國公府宴請的日子,天氣更炎熱了,空氣中充斥著單調尖銳的蟬鳴聲。
當日一早,衛國公府的大門口可說是門庭若市,整個京城的所有顯貴都收到了帖子,紛紛趕來國公府赴宴。
賀氏本來只想帶端木珩和端木綺去衛國公府,但是精明如端木憲一早就看出了賀氏的意圖,只丟下一句:“那就連你也不要去了!”
賀氏被打了臉,又不能真的跟端木憲賭氣,只得老老實實地帶著端木珩、端木紜、端木綺和端木緋四個小輩一起去了。
端木緋其實不想去的,不過,衛國公才剛回京,京城的局勢肯定會因他的加入而有所變,端木憲特意叮囑她過去看看,也瞧瞧各府對衛國公府的態度。
于是,她只能“身負重任”地來到了云燕胡同,幸好,如今端木家也享著幾分首輔府的特權了,馬車在外頭沒等多久,就被國公府的下人引著走捷徑先進了府。
對于端木緋而言,這大概是端木憲任首輔后,最實在的好處了!
進了國公府后,幾人就在儀門處下了馬車,端木珩被引去拜見耿海,賀氏、端木緋四個女眷則穿過儀門,繞過一方照壁,去了內院的正堂。
正堂上首的紫檀木太師椅上坐著一個身穿挑金線紫棠色妝花褙子的婦人,頭插五鳳朝陽攢珠金鳳,唇角帶著端莊的淺笑,看著溫和高貴。
正堂的兩邊還坐了數位來赴宴的夫人,一個個都是雍容華貴,珠光寶氣。
“見過國公夫人。”
眾人以賀氏為首,紛紛地給衛國公夫人行了禮,賀氏是首輔夫人,因此只行了半禮。
衛國公夫人客套地說著什么“多禮了”,又讓姑娘們都起身,嘴里夸著賀氏“好福氣”,說“端木家的姑娘都像朵花兒”云云的。
端木緋直起身子,抬眼朝衛國公夫人看去,皺了皺眉。
她敏銳地注意到衛國公夫人嘴里夸著端木家的姑娘,可是一雙眼睛卻一直盯著端木紜在看,那種帶著審視和挑剔的目光讓端木緋覺得很不舒服,感覺對方就像是打量一件貨物一般。
衛國公夫人也確實是在打量著端木紜,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端木紜,耳邊不由回響起兒子的贊嘆聲:“娘,端木大姑娘真是個傾城美人啊!”
兒子確實沒有夸大,這位端木大姑娘果然是個罕見的美人兒,艷而不媚,與宮里那位端木貴妃在眉眼間倒是有幾分相似,也難怪入了兒子的眼。
自家兒子自小眼高于頂,就是喜歡漂亮的人,前頭那個原配嫡妻為了娶賢,婆母就挑了一個相貌平平的,讓兒子怨了很久。
如今既然是續弦,只要兒子滿意,能照顧好孫女也就行了。這端木家的門第也不算差,就是根基不深,但也無妨,他們耿家也不用再靠聯姻來謀算什么。
寒暄完后,衛國公夫人又給三個姑娘家都送了見面禮,每人一個碧玉鐲子,中規中矩,和給別府的小輩們的見面禮都差不多,之后,她又留了賀氏說話,就吩咐耿聽蓮陪著端木紜三人去花園那邊坐坐。
耿聽蓮很快就帶著三位姑娘出了正堂,舉止得體地為她們領路,幾人沿著一條白石甬道一路往東北方走去。
衛國公府已經有百余年的歷史,府內古意盎然,郁郁蔥蔥,隨處可見一棵棵蒼勁古拙的大樹,繁茂成蔭,清幽雅致。
穿過一條條抄手游廊,又繞過一片蓮花池,花園就出現在一條鵝卵石小徑的盡頭。
端木緋隨意地朝一旁的蓮花池看了看,此刻旭日高懸,池中波光粼粼,碧綠的荷葉連綿一片,一陣微風吹過,搖曳一池婀娜,清澈的水中隱約見蓮藕節節,一段段白生生的…
唔,又到了吃蓮藕的季節了。端木緋魂飛天外地想著。
見端木緋的目光停頓在蓮花池上,耿聽蓮停下了腳步,也看著那萬綠叢中的朵朵粉蓮,笑道:“端木四姑娘,昨日江太傅還提起你呢…”
一聽到江太傅,端木緋就身子一僵,真不明白,這都一個月了,江太傅怎么還對她“念念不忘”。
耿聽蓮沒注意到端木緋神色不對,笑著與她話家常,說起江太傅這幾日教她們彈《愛蓮操》,說起昨日她們隨江太傅去御花園的蓮池賞蓮彈琴,又說起江太傅告訴她們春彈《陽春白雪》、夏彈《愛蓮操》、秋彈《平沙落雁》、冬彈《梅花引》。
江太傅一說到《平沙落雁》,自然而然也就難免提到了端木緋。
耿聽蓮似是閑話家常地隨口一提,端木綺卻聽得臉色一陣復雜,她要是進宮做了伴讀,那不是淪為了端木緋的陪襯?!
耿聽蓮的臉上一直笑吟吟地,看似不經意地問道:“端木四姑娘,你什么時候再進宮?何太傅看到你想必也會很高興的。”
還是繞了她吧…端木緋差點沒被口水嗆到,正要啟唇,就聽身后傳來一陣男子的說笑聲。
四位姑娘都下意識地循聲看去,就見后方不遠處的一道游廊中走出了兩個身形頎長的年輕公子,一個著藍袍,一個著靛袍,二人都是年方弱冠,俊朗瀟灑。
其中那個藍袍公子正是衛國公世子耿安晧。
“五妹妹。”
“耿五姑娘。”
兩位公子紛紛地與耿聽蓮打了招呼,耿聽蓮也一一與二人見禮,跟著就得體地為端木紜她們介紹道:“端木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這位是我大哥耿安晧…還有這位是宣武侯府的王三公子。”
端木紜和端木緋當然都還記得這位耿世子,不動聲色地與端木綺一起給兩位公子見了禮,落落大方,“耿世子,王三公子。”
三個姑娘福身的同時,耿安晧的目光在端木紜的臉上流連了一瞬,眸中閃過一抹炙熱,彬彬有禮地打了招呼,然后又含笑對耿聽蓮道:“五妹妹,你可要好好照顧三位端木姑娘。”
說著,他在端木緋她們看不到的角度對著耿聽蓮眨了下眼,有些輕佻,也帶著一絲暗示。
耿聽蓮若無其事地笑著,沒有露出一絲異色,道:“大哥,王三公子,我還要帶三位端木姑娘去水閣,就先失陪了。”
四位姑娘又對著二人福了福,就轉身朝著花園方向去了,只留下后方的耿安晧和王三公子停留在原地,耿安晧目光灼灼地看著端木紜那窈窕的倩影,心里贊嘆著:有的美人只適宜遠觀,不能近看,可是她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美得讓人驚艷!
“耿兄,貴府的蓮池果然不一般,我看可以與御花園的蓮池媲美了。真是蓮花娉婷如美人啊!”王三公子搖著折扇笑嘻嘻地調侃道,故意眨了眨眼,仿佛在說,難怪非要拉他來賞蓮,敢情是來會佳人啊!
耿安晧不以為意地笑笑,隨口道:“六月當賞蓮、吃蓮、飲蓮也。”
二人并未壓低聲音,說笑聲隨風而去,走在前面的耿聽蓮當然也聽到了,心里幽幽嘆氣,飛快地瞥了一旁的端木紜一眼。
雖然她不知道兄長是怎么說服了父親,反正現在雙親已經打算為兄長聘那端木紜了,她只希望兄長續了弦后,能夠安份一些,以后不要再去招惹別府的姑娘家。
哎,耿聽蓮在心中長嘆一口氣,心道:有道是,妻不賢禍三代。這端木紜看著是知書達理,也不知道品性到底如何,配不配得上兄長,能否照顧好小侄女…
思緒間,耿聽蓮帶著端木緋她們進了花園,前方一片豁然開朗,假山湖水、花木芳草、樓臺亭閣…相諧成趣,景色綺麗。
湖畔有一座水閣,水閣正門上方掛著一個匾額,手書“萬香水閣”四個大字,水閣四邊都是扶欄長椅,還有那隨風飛舞的漫漫輕紗,五六個少女正在里面說話,賞花,喂魚,好不熱鬧。
端木緋姐妹三人也看到了兩道熟悉的身影,曾三姑娘和藍大姑娘藍庭筠都在里面。
很快,耿聽蓮就帶著三人進了水閣,四周頓時一涼,水閣里放著好幾個冰盆,涼絲絲的,氣溫舒適。
曾三姑娘也早就看到了她們,立刻就笑吟吟地招呼她們道:“綺姐姐,端木大姑娘,四姑娘,快來這邊坐,好些日子沒見你們了。”
端木綺與曾三姑娘相熟,兩人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寒暄、敘舊,端木紜和端木緋則坐到了藍庭筠的身側。
故意落在了后方的耿聽蓮又暗暗地瞥了端木紜一眼,悄悄吩咐了身旁的藍衣丫鬟一句,讓她去把侄女元娘叫來。
沒有人注意到那藍衣丫鬟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耿聽蓮若無其事地上前,招呼著其他幾位姑娘飲茶吃點心,又隨口說旁邊的湖水里養的火鯉乃是御賜云云。
端木紜姐妹倆與藍庭筠、曾三姑娘都不是很熟,寒暄之后,就坐在水閣的扶欄邊隨意地喂著魚,姐妹倆看著湖里活潑的魚兒,興致勃勃。
須臾,那個藍衣丫鬟就又回來了,身旁還多了一大一小,大的看來二十七八歲,穿了一件青碧色暗紋褙子,白皙豐腴,長著一張團團的圓臉,形容間看著畢恭畢敬、小心翼翼,顯然是乳娘;小的約莫三歲出頭,女娃娃打扮得十分素凈,穿著一件水色繡蜻蜓戲蓮襖子,梳著一對饅頭一般的鬏鬏頭,戴著指頭大小的碧玉珠子串成的珠串,白凈又可愛,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五姑姑。”女娃娃對著耿聽蓮發出奶聲奶氣的聲音,一雙機靈的大眼滴溜溜地轉著。
“元娘,姑母帶你認識一下幾位客人。”耿聽蓮出了水閣,牽著元娘又回來了,讓她給水閣中的幾位姑娘一一見了禮,然后就若無其事地走向了端木紜和端木緋。
耿聽蓮的眸子閃了閃,她知道端木紜和端木緋姐妹倆是父母雙亡的孤女,端木紜長姐如母,應當管教和照顧過她的妹妹端木緋,所以,對于照顧小孩子,端木紜想來是有經驗的。
耿聽蓮心里擔心的是,端木紜嫁進來后不知道對侄女會是個什么態度,所以想著要試上一試,若是不妥,怎么都要說服父母改變主意!
“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這是我大哥的女兒,乳名叫元娘。”耿聽蓮笑吟吟地介紹道。
元娘抬起小臉,用一雙烏溜溜好似黑葡萄般的眼眸好奇地打量著端木紜和端木緋,乖巧可愛地福了福身,行禮的姿態像模像樣的。
“元娘,你可真漂亮。”端木緋對著女娃娃笑了笑,贊了一句,又從荷包里摸了一個可愛的金貓錁子給女娃娃當見面禮。
元娘歪了歪小臉,直愣愣地看著端木緋,沒敢去接,乳娘點頭哈腰地接過了金貓錁子,替元娘謝過了二人。
就在這時,藍衣丫鬟跑進來對耿聽蓮稟道:“五姑娘,馬嬤嬤有事找您。”
水閣外一棵蒼勁繁茂的老槐樹下,一個身穿鐵銹色褙子的胖嬤嬤正候在那里,面露焦急之色。
耿聽蓮眸光一閃,轉頭對端木紜道:“端木大姑娘,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元娘,我很快就回來。”說完,她也不等端木紜答復,就帶著藍衣丫鬟步履匆匆地出了水閣,留下了元娘和乳娘。
端木紜和端木緋不由互看了一眼,覺得這位耿五姑娘行事委實有些怪異,哪怕是在他們耿家自己的地盤上,就這么把自己的侄女隨意地丟給不過才見了第二次的陌生人照看合適嗎?!
左右這女娃娃自有她自己的乳娘照看著,端木紜和端木緋也不想多管,頂多也就是稍微留意著,別讓小娃娃看魚喂魚時掉下湖了。
端木緋只留了兩分注意力給元娘,自顧自地撒著魚食喂著魚,說來喂魚可比喂八哥有趣多了,那只小八哥越來越挑食,哪像這湖里的火鯉,隨便喂一點就爭先恐后地吃得香極了…
“嗚哇!”
女娃娃尖銳的哭泣聲驟然在水閣中響起,水閣中的幾位姑娘都下意識地朝她望了過去。
只見元娘正可憐兮兮地揉著眼,白玉般的小圓臉上,那霧氣朦朧的眼眶里“吧嗒吧嗒”地落下一顆顆水晶般透明晶瑩的淚珠,哭得抽抽噎噎,渾身微顫。
“姨姨,你為什么要掐元娘?”元娘抽泣著抬起另一只小胖手,指向一旁著石榴紅褙子的少女,如花瓣般的小嘴扁了扁,既委屈,又傷心。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順著元娘的小手看了過去,視線都集中在了端木紜身上,一時神色各異。
水閣外的耿聽蓮當然也聽到了侄女的哭泣聲,也顧不上那個馬嬤嬤,急忙轉身小跑著沖進了水閣里。
她眉宇緊鎖地走到元娘身旁,蹲下來,一手攬住女娃娃,一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心疼極了。
耿聽蓮柔聲安撫道:“元娘,別哭了,哭了就不好看了。”她拿出一方帕子仔細地擦了擦女娃娃臉上的淚痕。
“五姑姑。”滿臉淚水的元娘又抽噎了兩下,委屈巴巴地再次說道,“她…她掐我!”
耿聽蓮抬眼看向了一旁的端木紜,面露不虞之色,眸色微凝,嘆了口氣道:“端木大姑娘,我這侄女不過才三歲,一向有些調皮,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姑娘?”
耿聽蓮這寥寥數語乍一聽,像是承認了自己的侄女調皮有錯,但是話里話外分明是在斥責端木紜冷情無禮,沒有慈愛之心,竟然對一個三歲的孩子下這等重手!
四周其她幾位姑娘也是微微頷首,覺得這位端木大姑娘都快及笄的人了,如此跟一個三歲孩童計較,著實有失風度。
難怪古語說,喪婦長女不娶,無教戒也!
想著,她們看著端木紜的眼神中難免就透出幾分輕蔑,幾分嗤之以鼻。
端木綺的面色有些復雜,半垂眼簾,移開了視線。她不相信以端木紜的性子會做出欺辱幼童之事,卻也不想幫她說話。
端木紜抬眼與耿聽蓮四目直視,皺了皺眉,正欲啟唇,端木緋已經先她一步站了起來,步履輕盈地走到元娘跟前,俯身笑瞇瞇地問道:“小丫頭,你說我姐姐掐你,你確定她是掐了你,不是踢你,或者打你?”
元娘怔了怔,扁了扁嘴,怯怯地往耿聽蓮的方向又挪了挪,指著端木紜再次道:“她掐我!”
“那我姐姐掐了你哪里?”端木緋淡定地再問。
元娘又指了指自己的左上臂道:“這里。”剛才端木紜就坐在元娘的左邊。
端木緋故意拖長音“哦”了一聲,跟著就對端木紜道:“姐姐,你展開你的右手給他們看看。”
端木紜從善如流地展開了右手,她的手心里還抓著一把米黃色的魚食,掌上遍布著魚食的碎末。
眾人不禁再次朝女娃娃左上臂看去,那絲綢緞子干干凈凈,一點魚食的殘渣也沒有。
耿聽蓮皺了皺眉,想說端木紜的左手呢,可是端木緋已經搶在了她前面,又對元娘道:“小丫頭,我姐姐真的是掐了你,不是踢了你?”
元娘仿佛抓住了一根浮木般,急忙道:“不對,她是踢了我!”
“是嗎?”端木緋疑惑地歪了歪小臉,“我記得你剛才是跪坐在長椅上,我姐姐又是怎么踢你的?”
元娘下意識地朝自己剛才待過的扶欄長椅看去,猛地捂住了小嘴,小小的身子縮了縮,顯然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又改口道:“我記錯了,是她掐我的!是她掐我的!”
女娃娃語無倫次地尖聲高喊著,可是眾位姑娘也不是傻的,看到這里,哪里還不明白是她在胡亂冤枉端木紜。
耿聽蓮是聰明人,自然也明白了,蹲在地上的身子有些僵硬,心里想不明白的是一向乖巧的元娘為何要冤枉端木紜。
端木緋的唇角翹得更高了,如新月彎彎,也不再與那小丫頭說話,俯首看向了面色尷尬的耿聽蓮,神情淡淡地嘆道:“素聞衛國公府家教甚嚴,今日一觀,也不過如此…原來這就是貴府的待客之道!”
端木緋像是隨口一說,但是任誰都聽得明白她這是在嘲諷衛國公府家教不嚴,一個小小的女娃娃就敢空口白話地誣賴別人,壞了人家姑娘家的聲譽!
耿聽蓮眸中飛快地掠過一道不悅的光芒,嘴角勉強維持著優雅的笑意,心里對于端木緋越發不以為然。
這位端木四姑娘小小年紀,對一個三歲的小孩子也這般得理不饒人,牙尖嘴利,咄咄逼人,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
耿聽蓮想著,目光又移向了一旁的端木紜,只見端木紜目光溫和地看著端木緋,那神情之間透著一絲寵溺,顯然對妹妹所為毫無異議。
原來如此,顯然,端木紜也覺得端木緋這么做沒錯!
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此,絕非良配!
這樣的女子要是娶進門,恐怕就會把自家元娘給捧殺了,害了元娘一生!
這門親事,自己不會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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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章時百度過3周歲的孩童會不會說謊和能熊到什么程度。不是隨便亂寫的…可以當作是別人家的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