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7章 被拋棄的人

　　“黑沼村的垃圾們，聽我說幾句。”

　　當周青峰站到道路邊的矮坡，一時成為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盧克等人正揮舞鞭子，強行讓村民們組成隊伍上路。威爾遜忙的滿頭大汗，讓車隊盡可能的緊緊成形，不要拖拖拉拉。

　　村里過半的人領到了一小份烤制的面包作為午餐，隨便塞進嘴里，跟著隊伍出發。剩下小半則是被認為無用之人，他們只得到一個集合的命令，下意識的試圖跟上隊伍。

　　驚慌，無緒，忙亂的氣氛影響了所有的人。跟周青峰一起的冒險者們也心浮氣躁，組織隊伍行軍可是比戰斗更讓他們頭疼的事情，需要關注的細節太多，太繁瑣了。

　　當周青峰站到高處，當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身影，亂糟糟的隊伍忽然安靜下來。他口中的‘廢物們’也不再亂跑亂竄，而是抬頭望著他，心浮氣躁中也變得平靜。

　　深吸一口氣，周青峰又發出無力的長嘆。他朗聲說道：“我要告訴你們，村里的糧食不夠吃了。我們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去其他地方搶。

　　可你們應該很清楚，黑沼村是整個黑森林里最弱的。你們中有些人連地精都不如，打仗不行，干活不行，什么都不行，就像這隨處可見的爛泥一般，毫無用處。

　　我本想拋棄你們的，這不會給我帶來任何負罪感，更不會有任何損失。我甚至能省下點糧食，喂飽那些對我有用的人。”

　　車隊剛剛離開村子，三百多號人擠在村口的一片空地上。‘廢物們’都呆呆傻傻，愣愣的看著矮坡上的少年。他們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在某一刻就已被決定，或者......

　　逆來順受。

　　威爾遜原本對周青峰要帶上所有村民的命令非常抵觸，他一點也不喜歡村里的人。這些卑劣的下等人大多是在其他地方混不下去，原因往往被歸結于‘卑賤’之類的理由。

　　威爾遜是平民出身，靠自己努力成為工匠協會的會長。他努力和上流社會的貴族拉上關系，又和下等的貧民劃分界限。

　　盧克等人相當于地方上的豪強，那怕是黑森林這種窮地方，他們也擁有某一塊土地的所有權，建立了一棟大屋子，擁有侍從，仆人，雜役，乃至奴隸，成為最低級的掌權者。

　　這些人同樣沒法理解周青峰的所作所為。他們還算不上貴族，但他們絕不會輕易憐憫最底層的賤民——這個世界糧食產出很低，醫療條件差，無論貴賤，人命真的不值錢。

　　對于最基層的統治者來說，死掉一些毫無價值的賤民，社會反而更加穩定。

　　但周青峰不這么認為，不管有沒有任務的需求，他都難以無視那些‘廢物們’的死亡，他還沒有融入這個世界，也許永遠無法融入。他繼續說道......

　　“能領到面包的人，我要祝賀你們。我認為你們對我還有那么一點點價值，才愿意拿寶貴的糧食填飽你們那無底洞般的腸胃。可糧食不是白給你們吃的。

　　我將驅使你們，壓迫你們，乃至奴役你們，我要你們為我工作。我希望你們多動動自己的腦子，努力干好我吩咐的每一件事。因為只有我才會養你們，換別人早把你們拋棄了。

　　我本來只想帶上五十個部下，威爾遜心軟加了五十個，我又仁慈的加了一百個。別讓我的仁慈變成笑話，否則你們唯有死路一條。機會只有一次，抓不住就別怪我無情了。”

　　車隊中的‘廢物們’一陣騷動，聽懂了。

　　真正的豪強老爺應該是盧克那些人。他們不需要太多的部下，因為黑森林里根本沒辦法種植開墾。他們只需少量強力侍從，幾個能干聽話的仆人，頂多外加一些雜役。

　　這就夠了。

　　太多了根本養不起。

　　對于流民，豪強老爺根本不需要。他們連自己的人口都要養不活。

　　現在想活命就真的只能緊緊跟在維克多.雨果的身邊，只有他才會對低賤的流民抱有那么點憐憫之心，才會利用他們那點微薄的勞力。

　　能加入車隊的自然是幸運兒，而不能加入車隊的呢？

　　那些才是形銷骨立的垃圾。他們拖在隊伍的后頭，腳步蹣跚，好像一具具喪尸。連周青峰都想不出這些家伙還能有什么用？死亡也許對他們而言是種解脫。

　　周青峰的目光看著那些‘喪尸’，緩緩搖頭道：“對于沒能加入車隊的人，我想你們是真的沒救了。

　　我沒有那么多糧食來浪費，只能舍棄你們，讓你們死在這個注定沒有活路的村子里。”

　　喪尸般的村民比垃圾村民還呆傻，他們對周青峰的話仿佛無動于衷，頂多眨眨眼睛，好像聾了一般。

　　“但是......”周青峰又語氣一轉，“我不愿意那么殘忍，我決定給你們一個機會，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我們將要前往大概十二里外的鐵爐村，我在那里等你們。

　　我會每隔兩里地就留下些食物，只要你們能跟上車隊，你們就將可以填報自己的肚子，繼續走下一段路途。只要你們能走完這十二里地，我將接納你們加入我的隊伍。

　　我知道這段路對你們將是一場考驗，一場折磨。那些傻子，白癡，弱者會在第一時間就放棄生存的機會。我也將大松一口氣，死掉的人就死掉了。

　　我更知道你們大部分沒聽懂。

　　無所謂，沒聽懂的就不是我要拯救的。我的話只說給那些能聽懂的。

　　只有那些還有點腦子，求生欲最強，意志最堅定，愿意拼盡一切的人，才能完成這段路途，才能活下去。我將歡迎這樣的人。

　　好了，別說我沒給你們生存的機會，出發吧！”

　　周青峰言簡意賅，他一揮手，不再有任何猶豫的跳下矮坡，騎上自己的馬。

　　整個車隊的人正為這段講話而愣神，看到這一揮手猶如被抽了一鞭子，精神猛然一震，腳下不由自主的多了幾分力氣，跟隨周青峰向前。

　　盧克等人原本認為周青峰有點太過仁慈，可他的話語中卻是徹底的功利主義，字里行間沒有任何偽善的空話假話，反而無情的揭示當前的危局，頂多算留下一點點的希望。

　　可就是這么無情的話語，反而藏著最大的柔情。一點點的希望就是最大的仁慈。

　　原本亂糟糟的車隊幾乎在瞬間變得安穩，車隊內的村民不再吵吵嚷嚷，反而沉默的各司其職。不需要任何人的鞭打，他們就能緊緊跟上。

　　而在車隊后，被拋棄的村民有的發愣，有的嘆息，有的干脆坐地哭泣。可還是有不少人邁動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挪的朝車隊離開的方向跟上。那怕車隊越離越遠，他們也不放棄。

　　周青峰找到威爾遜，命令道：“去準備些食物，每走二里地就留下一些，我親自來處理此事。”

　　威爾遜被周青峰的決定弄得極其震撼，反問道：“閣下，你真的認為那些極度虛弱的賤民中會有人能跟上車隊嗎？”

　　“如果有呢？”周青峰也沉聲反問道，“被丟下的足有一百多人，那怕只有十分之一能跟上，也是十幾個人了。

　　順便說一句，我們現在的狀況并不比那些被拋棄的人好到哪兒去。我們不過是比他們多幾天的口糧而已。所以越是艱苦的環境，越是需要強調意志的作用。

　　如果他們能完成這段艱苦的路程，那就是真正的勇士。他們將猶如煥發新生，過往的任何污點將無足輕重，我沒道理不收留他們。他們將成為我手下真正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