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達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夏日的涼爽之風吹來,河邊的小樹也跟著翩翩起舞。她張開嘴唇,想要接受輕柔的擁抱,但她更想念男孩雙臂的懷抱。盡管他們上次在嘴里還帶著苦澀時分開,但第二天當她想起她的情人時,那種折磨的感覺總是縈繞在她的心頭,啃噬著她的靈魂。最后她決定再次游過河去,即使是死,她也至少要擁抱她心愛的人最后一次。
但就在她準備脫下輕薄斗篷時,一個戴兜帽的陌生人走到了她的身邊。他抓住了她的胳膊,并在艾格尼絲尖叫之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別害怕,”陌生人低聲說,“我不會傷害你。”
“你是誰?”待他把手拿開后,艾格尼絲驚愕地問道。
“一個你可以信任的朋友。”
“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今晚你不能游到島上,安塔爾在一周前被抓了,他們知道你們在幽會,正等著伱來這里自投羅網。”
艾格尼絲的血液變得冰涼,他們一直都很小心,每一個細節都經過精細的考慮和設計,安塔爾是怎么會被發現的?
“被抓了?”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仍然不敢相信眼前陌生男人的話,“你在說什么?”
“如果他們抓到你,也就找到了證據,那時候你們兩個人都難逃一死。”戴著兜帽的陌生人繼續平靜地說道,“為了你自己,也為了那個不幸的男孩著想,現在就悄悄回家,然后在這段時間都不要靠近岸邊。”
“一段時間又是多久?”艾格尼絲渾身顫抖地問,“我又怎么能知道他是否沒事?”
“為他祈禱吧,除了這個你也沒有任何辦法能幫到他。”
安塔爾在回蕩著回聲的走廊上聽著房間外發生的一切,這七天來,除了在晚上仰望星空,這是他唯一的消遣,他被關在這個小洞里,什么也干不了。
他們每天給他一個干面包和一些臟水,還有一個供他使用的小木便桶,他現在又臟又臭又餓,他試圖通過傾聽、祈禱和望著窗外發呆來忘記這一切。
他清楚地聽到佐特蒙的人向他的上級匯報,他們在昨晚搜遍了整個島嶼,但沒有發現任何人。然后便是佐特蒙憤怒匆忙的腳步快速朝他接近,背誓騎士打開門沖了進來,一把將站著的安塔爾推按在了墻上。
“她在哪里?”他激動到把口水都濺在了男孩的臉上,“回答我,你這個小混蛋!”
安塔爾沖著滿臉通紅的佐特蒙咧嘴一笑,即便被掐得眼淚都擠了出來,他也一定要嘲弄眼前的男人。
“你…在找誰呢…你這個白癡?”他把話從嘴里擠出來,佐特蒙聽言變得更加惱火,他抓住安塔爾的后頸把他扔到草袋上。
“你我沒完,小子,我會讓你死的。”
“他們也會殺了你,你很快就會下地獄的,上帝在看著你,我親愛的主子。”
“回答我!”佐特蒙近乎咆哮地喊道,“告訴我她在哪!”
“我跟你說了,我只是溜出去散步的。”安塔爾忿忿不平地撒謊道,“我在這些墻壁之下感到窒息,我的朋友要么死了,要么離開了。”
“然后你想在漫長的夜間散步中找到上帝,”佐特蒙接話道,男孩已經把這個故事重復了百遍,“可它恰好卻在每個星期的同一時間。”
“如果你是一個好基督徒,”安塔爾回答,“你便會知道祈禱總是在同一時間。”
佐特蒙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兩人都很清楚,安塔爾在過去的七天里能一直被關在這里是因為佐特蒙承諾了在他們下次的幽會時抓住那個與他私通的魅惑女巫,有了這個作為證據,他一定會受到騎士團的嚴懲。
但現在沒有任何東西能支持佐特蒙自信的保證,他現在正處在一個進退兩難的境地。安塔爾不知道為什么昨晚艾格尼絲沒有在老地方等他,但這救了他一命,至少讓審判延緩了一星期。
“你看起來不是很開心,”安塔爾從草袋上站起來,“你希望我立刻受到懲罰,是嗎?但現在你將在審判中證明自己的指控是正確的,但你沒有證據,這會讓你很難辦…而且不要忘了,現在輪到我發言了,我將在所有人的面前揭露你的罪惡生活。”
佐特蒙的臉由紅轉紫,甚至血都開始褪色,安塔爾瞪著他的血紅雙眼,內心卻在顫抖,他把面前的騎士徹底惹毛了,就算他下一刻拔出匕首攻擊自己也不奇怪。
佐特蒙從頭到腳都在微顫,他轉過身關上了門,消失在了走廊里。男孩終于得以松了一口氣,他從未見過有人如此憤怒,他們以前都憎恨著對方,但這是第一次安塔爾在心中確信他已經別無選擇了:如果他不殺了佐特蒙,他就會殺了自己。
半夜時安塔爾的房間門再次被打開,他不再感到驚訝,他們每天都會打開很多次門,而且總是在不同的時間,帶著各種各樣的問題審問,想要以此來折磨他,讓他崩潰,所以就算是再晚他也不感到奇怪了。
但這一次來者沒有開始審訊,也不是佐特蒙回來把他掐死,安塔爾看清了他的熟悉面孔,是一位年輕的仆人烏布爾。
“你想要什么?”安塔爾疲憊地問道,“我是臭到了他們都不愿親自來了,派你幫他們干活嗎?”
“我是來…讓你重新看起來像個人的,”仆人聞到撲面而來的氣味后皺起眉頭,“我不得不等到大家都睡了才過來,不過你若想洗漱的話,現在就跟我來吧。”
安塔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已經習慣了現在這種狀態、氣味和瘙癢,他還以為這種情況會永遠保持下去,或者至少持續很長時間。
“一定是上帝派你來的,我的朋友。”餓得頭暈眼花的安塔爾站了起來,跟著烏布爾來到走廊,后者為他準備好了洗澡用的木桶,還為他帶來了精心疊好了的干凈衣服,他終于可以把身上的破布脫下扔進火堆里了。
安塔爾先是把臉埋進桶中大口喝了一口水,然后在里面徹底地洗了個干凈。把黏在皮膚上的臭味擺脫掉并不容易,他用力地抓著身上的每個部位,把頭上又癢又油的腫塊扣掉,讓頭發重新有了呼吸的空間。
他對自己臟衣服的想法沒錯,仆人確實把它們都燒掉了,他把帶著清新香氣的干凈衣服遞給安塔爾,男孩也不再沉默,開口提問。
“你為什么給我準備這些?”
“明早的祈禱時結束后,你需要前往騎士大廳。”仆人烏布爾解釋道。
“大廳?所以他們要公開審問我了?”
“你將會和佐特蒙對峙,他們會決定你們之中哪個人才是正確的。”
“是時候了。”安塔爾自言自語道,他知道自己的話相比于一個正式受爵的騎士來說可能不值一提,對此他不抱任何幻想,但這次審判至少會讓這種可憐的夾縫狀態結束。
“等等,我的先生。”烏布爾叫住了轉身向房間走去的男孩,安塔爾被這個稱呼嚇了一跳,他停下揚起眉毛盯著仆人。
“先生?”他問道。
“你不是一個人,”仆人眼睛閃爍著,“我們中有些人非常清楚你是個什么樣人…以及佐特蒙又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對你的所作所為令人發指,雖然我們不敢發聲…但還是為你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說著,烏布爾遞給他一塊麻布手帕,安塔爾打開了它,里面的東西讓他心中一暖。
“一些奶酪、肉和水果。”烏布爾說,“雖然不多,我知道,但希望能夠讓你重新擁有去斗爭的力氣。”
“謝謝你,”男孩的眼睛有些濕潤,他的背后也有人支持著他,“但你指的‘我們’是誰?”
“仆人和侍從,先生。我們聽說過你,你是威廉·巴托的兒子,你懂阿拉伯戰馬的語言,你騎著黑色的君王之馬,在你來到這個修道院之前你殺了十個敵人。”
安塔爾沒有聽明白這個熱情的年輕人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但他那雙閃爍著敬佩之光的眼眸讓自己充滿了新的力量和希望。
“我們已經說好了,”烏布爾有些激動地說,“雖然我們的話語沒有什么重量,但如果你的懲罰過于嚴重,我們會為你辯護求情。”
“你這是什么意思?”安塔爾皺起眉頭。
仆人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們想要判死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