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胸臆(下)
在毫無理由地吐槽了一番之后,嚴才五又陷入了回憶之中,他輕飄飄地嘆了一口氣,從胃里面嗝出啤酒的氣,伸手拍著陳銘的肩膀,道:“陳銘兄弟,不是我這個人憤世嫉俗,說實話,我就算真憤,也是屁民一個,蹦跶不起多大的浪花。我是過慣了窮苦日子的人,我小時候爸就死了,是我媽把我撫養到高中,讀大學那年,我媽帶著我改嫁了另外一個男人。否則就我那家庭環境,也承擔不起我大學的學費。大學四年,一轉眼,倒也談不上什么轟轟烈烈,每個人都有揮霍他青春的方法,就我不行。因為我需要錢,只有錢,才能讓我吃飽肚子,不餓著了。所以我只有拼命地打工。”
說著,嚴才五又灌了自己一口,眼神沉靜得有些恍惚出神,他放下酒瓶子,繼續道:”我大一那一年,班上有好個家里有錢,人也長得漂亮的女生。我雖然愛慕,但是我也知道我的卑微,根本不能夠跟別人相提并論。但是那一年我覺得我只要期末考試的成績贏了這幾個女生,我的未來就能夠贏過她們,我的未來我可以用我的雙手去拼搏,去活得比她好,到那時候我就可以鼓起勇氣,挺直了腰板去追求她。因為我覺得大學是公平的,大學教育是公平的,因為無論她家境有多好,最后學生的優劣都是用分數評價,我覺得這樣好。但是最后我發現不是這樣,我太天真了。從大學畢業出來的第一步,往往起到至關作用的,就是家庭背景,也就是從起跑線上,我這種家庭出身的孩子就已經輸了一大截。她考試過了四級,家里面就給買奧迪;而我就算考過了八級,也沒用任何作用。畢業那年她家里面給她在她的那座城市投資了十五個連鎖餐廳,交給她去經營。而我,卻是拿著畢業證各種掙扎和裝孫子。那時候我才知道,其實一開始,無論我怎么努力,幾十年內,絕對是無法跟上她腳步的,因為我和她根本不在一個階級上。”
說著,嚴才五眸子里的灰暗色澤更加深邃,搖頭嗟嘆,伸手拍了拍陳銘的肩膀,道:“所以,陳銘兄弟,不是說兄弟我不近人情,但是我們這種過過苦日子的人,真正才知道錢的重要性。所以之前對于兄弟你始終有些抱怨,你也別多往心里去。”
陳銘搖了搖頭,瞇著眼睛,笑容靜如止水。
嚴才五搖頭晃腦,繼續說道:“你別看當初我從事的電視行業聽起來有多厲害。其實這真是外行人的看法,我以前不瞞兄弟你說,真是在電視臺里面呆過的,我非常清楚。搬配重搬了半年,捆線捆了半年,在魔都拿著一千五一個月的工資,陳銘兄弟你信不信?電視這一行,外行人看著風光,其中的絕望只有自己知道。暗無天日,女的當男的使,男的當畜生使,就等著媳婦熬成婆的那一天。我想我要是耐得住性子,在電視臺里面熬個三五十載,估計熬出資歷以后日子稍微能好過一點。但是我家里面還有我媽,我還是希望能夠讓我媽過上好日子,至少說別為他遠在外鄉的兒子操心也好。所以我毅然辭掉了工作,去跟著一個師傅學泥水匠手藝去了。”
說著,嚴才五眼睛里沉淀著一絲悲哀,不易察覺,卻又細膩地存在于他的眼神深處,他慘笑了一聲,繼續道:“終于我學成回來,除了泥水匠之外,我還能做點粉刷、貼瓷磚、裝櫥柜等等,這一下子,總算是能夠掙到錢了,打爛零工都比我以前坐在電視臺辦公室里面賺錢的多,幸苦程度相差不大,一個是腦力活,一個是體力活。”
“當時有一天,我至今印象都非常深刻,我在和我師傅一起裝修一個餐廳的時候,忽然一個女人帶著墨鏡,從一輛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跑車上面下來,然后對著我師傅,還有裝修隊的幾個哥們兒指指點點。當時我就覺得那聲音都點熟悉,但也不確定,直到那個女人把墨鏡摘下來,我才看見,那是我大學一直愛慕,或者說暗戀的那個女孩子。她似乎也認出了我,但是盯著我眼神遲疑了很久,也沒有喊出聲來,那時候已經畢業好幾年了,她估計也忘記我這號同學。然后她的男朋友也從那輛我從來沒見過的跑車上面走下來,摟著她。她當時那個眼神,可能還是出于厭惡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情緒,她再也沒有把視線落到過我的身上了。而當天一整天,我都感覺自己是在被煎熬一樣,大夏天的,把帽子蓋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臉全部埋進帽子里面。”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當然也有快樂高興的時候,因為我學了手藝,所以收入也比以前可觀了許多。我最高的時候一天能夠拿八百塊錢的工資,低的時候也有五百左右,幸苦做一個月,收入上萬是沒有問題的。那一年我抱著錢回家,陳銘兄弟,你知不知道當時我把錢堆在桌子上的時候,我有多興奮?”
說著,嚴才五眼睛里面冒著光,興奮地抓住陳銘的肩膀,一臉通紅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