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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籠中鳥(1.12W)

  “青毛兔?還是送給你的?”

  王榮遠也是心有玲瓏之人,頓時品出了不對。

  王玉樓是借住在王景怡府邸的,他一個滴水洞弟子,在紅燈照又沒多少熟人,怎么會有人給他送青毛兔,還是一次送一對?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當小心為上。

  “榮遠叔,一別多年,您如今成了筑基,我也長大了,這些年新交的朋友您也不清楚,今天正好暢談一番。”

  在王榮遠心中,玉樓的樣子還停留在十七年前,停留在王玉樓初入清溪坊時,那雙對修仙界懵懂、緊張、期待的眼眸中。

  然而,玉樓早已經不是當初的王玉樓了。

  清溪坊經營家族產業,在紅燈照和王氏的平臺托舉下,做了多年的坊市大亨。

  滴水洞經營勢力,拉起了兩個因他而起的派系,甚至和滴水洞第一筑基袁道深斗了一番——雖然輸了。

  但總歸,玉樓如今已經是個可以承擔家族責任的后輩了,而不是什么孩子。

  注意到玉樓終究是長大了,王榮遠心中多少有些悵然,但更多的是欣慰,他笑著落入府中,道。

  “對,暢談一番,我還有好幾壺月華宗的月露瓊漿酒。”

  拍了拍王氏新晉筑基的肩膀,顯周老祖打趣道。

  “榮遠,你要是早半個月過來,還有免費的月露瓊漿喝,可惜,終究是錯過了。”

  “一壺月露瓊漿三十枚靈石,免費喝?怕不是有人做了冤大頭吧?”

  “哈哈哈,榮遠叔,你還真說對了,縛蛟真人近日拜入祖師門下,為懸篆、旦日之下的三弟子。

  拜師禮上,紅燈照做冤大頭,所有練氣弟子都能有一壺八品的月露瓊漿酒,筑基期則是一壺七品的劉華瓊漿酒。

  至于那些真人,則配的是六品月華仙露,而且可以暢飲。”

  紫府可以暢飲,聽起來像是福利,但對于那些紫府而言,相比于幾口靈酒,出入大天地是折損的實打實的壽元,才是真正的大頭。

  所有人的命都是命,紫府的命更是命,價值千金。

  由此可見,莽象的面子有多大,看似是旦日催人,但旦日代表的是莽象,如果不是莽象相邀,哪可能會來那么多紫府。

  “什么,周縛蛟拜入祖師門下?”

  剛剛出關的王榮遠很多事都不了解,被玉樓的這個消息砸的暈暈的。

  “榮遠,叫縛蛟真人!”

  王顯周肅聲提醒道。

  王榮遠頓時變了臉色,此地為紅燈照山門,他剛剛的稱呼確實逾越了。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周縛蛟和莽象一脈有仇,這件事,莽象一脈的門徒,只要是稍稍核心些的,都了然。

  可如今.只能說大修士就是不一般,相逢一笑泯恩仇算什么,大修士能做到兩腿一跪為弟子。

  怎能不令人驚訝呢?

  “進來吧,不要妄議真人,畫山,你走什么,也坐下。”

  王景怡先是點了點失言的榮遠,而后又喊停鐵畫山。

  這位鐵家后輩是她的弟子,鐵家和王氏已經緊密結合,未來鐵擒鶴涼了,鐵家說不定就再也出不了筑基,到那時,鐵畫山就是鐵家漸漸融入王家的最好抓手。

  該拉攏的必須要拉攏,王氏又不是一門三不,四紫府的莽象,很多事可以一言而決,越是自己人越要拉攏好。

  幾人先是閑扯了一番各自最近的近況,而后又聊到了妙峰山的戰局。

  “榮遠,現在,你的修行很麻煩,本來,族中的計劃是讓你入妙峰山,修土法的神通。

  畢竟,族中的土法不如木法全,只有三門神通傳承,相比于木法的七門少了太多。

  而妙峰山土法和木法傳承都很完備,你去那里也算恰當。

  你來之前,顯茂怎么和你說的?”王景怡問道。

  王榮遠只用一份資糧便一次筑基成功,很多事上松快了,但他的修行反而成了問題。

  妙峰山和谷神宗還在打。

  周映曦曾對玉樓說過,兩宗之戰已經打出了真火,可能會在群仙臺上得到正式開戰的許可,但如今十年過去,交戰的規模依然只限制在練氣。

  但對于王氏而言,谷神宗和妙峰山能打這么久,完全是靠雙方背后的天蛇宗、紅燈照援助支撐。

  在祖師證金丹這個敏感的節點上,別說兩宗正式開戰了,就是升級為天蛇宗和紅燈照的大戰都是有可能的。

  如此,再安排王榮遠入妙峰山補筑基后的神通,就不太合適了。

  “族長的意思.咱們紅燈照不也有很多土法神通么,甚至有兩位真人曾經都是精修土法的。”王榮遠答道。

  紅燈照火法為尊,但懸篆真人主修的就是金法,筑基補五脈道基,不代表要補五脈的神通,雜而不精遠遠沒有專精一道來的收益更高。

  時間成本是關鍵,新法紫府的門檻太高。

  筑基修士想以新法開紫府,必須算好時間,稍稍浪費些,可能就趕不上趟了。

  “宗門的土法神通確實不少,但只有紅燈照真傳,才能將修得的神通有條件的帶回家族。

  安排你成為紅燈照真傳,這事很麻煩,花一大筆是必須的。”

  王景怡的臉色不太好看。

  家族諸位長輩給王玉樓設計的修行路,被旦日真人的‘恩賜’給打亂了。

  榮遠未來的修行路,則是被兩宗之戰給打亂了。

  如果王榮遠進妙峰山,是很容易便能把妙峰山的神通帶回家族的。

  小宗門沒有真傳這一等級,滴水洞沒有,妙峰山也沒有。

  原因不復雜,小宗門也就那么多筑基,筑基是其基本盤,壓榨的太狠,弟子會直接跑。

  紅燈照不同,三千多人的內門弟子中,有近七百名筑基。

  同樣是筑基,紅燈照的筑基分三種。

  內門筑基之中,有高半級的執事筑基,和普通的內門筑基完全不一樣。

  沒有根腳的修士想要做紅燈照的執事,如王顯茂當初的外院執事等,只能在成為資深筑基后排隊。

  有根腳也即有紫府靠山的,則可以在筑基后直接成為執事,收入和地位同尋常的內門弟子相比,就完全不一樣了。

  最特殊的則是真傳弟子,蔣豹變和牧春澤兩任清溪坊鎮守,皆為紅燈照真傳弟子,因而才能去清溪坊那種寶地撈靈石。

  在滴水洞,王玉樓又是拉派系,又是辦交流法會搞創收,一年到頭,也就能掙不到一萬枚靈石。

  而清溪坊鎮守修士,什么都不用干,每年兩萬枚靈石躺著收。

  隔三差五搞個活動,還能再逼捐一波——蔣豹變當初就是這么搞的。

  如果夠不要臉,愿意往水里兌水,那收入更是再暴漲一截——說的就是牧春澤那狗賊。

  想要成為真傳,只有一個方法,就是拜紅燈照紫府為師。

  但拜師成功了也不意味著能撈到清溪坊鎮守修士那種好位置,那種位置,即便在紅燈照內都是極其搶手的。

  蔣豹變是紫府真人家族的嫡脈,才能去。

  牧春澤更是入贅做了縛蛟真人走狗,周縛蛟為了讓周映曦借琴韻清溪的琴韻修行,才把他活動了過去。

  滴水洞的基本盤是筑基長老,因而會在資源分配和上升渠道分配上,極力拉攏筑基長老們。

  紅燈照的基本盤是大修士,因而會拉攏大修士,真傳弟子作為大修士的觸手,就很容易便能獲得宗門最好的資源。

  “先做個執事,把神通修出來,等祖師證了金丹,咱們莽象一脈在紅燈照的話語權會大大上升,到時候,我的真傳之位也就好安排了。”

  王榮遠倒是樂觀,畢竟總要往前一步步走,不能大跨步,小步走也是可以的。

  “倒是玉樓的修為,怎么忽然就練氣十層了,我知道他得了機緣,得以早早練氣,但這才幾年七年吧?

  當然,不方便說的話,就當我沒問。”

  榮遠叔本來想問,但他注意到自己問道玉樓的修為,王景怡和王玉樓的臉色都有些古怪,因而說到一半就不問了。

  “沒什么不好說的,半個月前旦日真人親自出手,給我拔高了修為,對了,榮遠叔,你路上路過清溪坊沒有?”

  王玉樓笑著簡單解釋了一句,而后扯開了話題。

  “清溪坊,多少年沒去了,那里在王家山以北,不順路。”

  榮遠叔有些摸不著頭腦,王玉樓扯開話題的角度,扯的很莫名其妙,甚至帶著些粗暴。

  “噢,玉樓快要去西海了,此去二十年,想臨走前到清溪坊看看。

  你也知道,我對清溪坊有感情,就想先從你這里聽聽清溪坊的情況。”

  一邊扯淡,王玉樓一邊給王顯周倒酒。

  臉帶紅暈的王顯周,則是笑呵呵的看著酒杯,滿臉沙比的道。

  “二姐,你遁速快,帶玉樓去一趟清溪坊,來回也就兩天。

  他當初在清溪坊搞出了好大的陣仗,算起來,玉樓在修仙界的起步點,就是從清溪坊開始的。”

  在王榮遠摸不著頭腦的情況下,王景怡答應了沙比小弟的沙比建議,竟看向王榮遠,一臉無奈狀的嘆道。

  “沒辦法,你才剛剛筑基,還要盡快去宗門內的仙盟分部留氣息,不能送玉樓過去,只能我跑一趟了。”

  語氣里有不想麻煩的無奈,有寵愛玉樓的親近,有關心王榮遠的殷切,這演技,比王玉樓高好多層樓。

  一旁的玉樓也連連點頭,似乎認可了兩位老祖的安排,一副很想在趕赴西海前,去清溪坊看看的樣子。

  見王榮遠還沒聽懂,王顯周則是借夾菜的動作,顫巍巍的抖著手,‘不小心’碰到了正在啃兔骨的小石龜。

  在顯周老祖精準的控制下,小石龜被筷子挑飛,精準的打翻了王玉樓的酒杯。

  杯子倒下,靈酒流散,眾人微微一愣。

  酒暈上頭的顯周老祖一臉尷尬,似是不想背鍋,指著小石龜罵道。

  “這龜孫,你是玉樓養的,還敢在桌子上打翻玉樓的酒杯,真該死!”

笑著搖了搖頭,王榮遠心里有些悵然,顯周叔老了啊,手都  王榮遠的身子微微一僵。

  《你是__養的,還敢在__,真該死!》

  他感覺自己好像懂了。

  “對對對,我還要去留下氣息,執事位置更是需要好好活動。

  玉樓,這次就讓你景怡老祖帶你去吧。”王榮遠壓著心中的不安,笑應道。

  大修士之威,恐怖如斯。

  王氏傳承一千兩百年,也恐怖如斯。

  王家的四個聰明腦袋已經暗中商定了一切,桌子邊的鐵畫山還在默默地干飯。

  他有些好奇的看著那肚皮朝上、四腳扒拉,還在“嗬!嗬!”哀嚎的小石龜,心中有些羨慕。

  鐵家擅養靈鶴,但他到現在也沒哪怕一只靈鶴,對于鐵家而言,靈鶴賣出去就是資糧,反而不怎么賜給族中弟子。

  而王玉樓,又是靈鶴,又是靈獸,還有旦日真人直接拔修為。

  人比人,差的太遠。

  他不懂,旦日拔修為不是恩寵,而是目的不明的強賣,玉樓甚至在恐懼下出現了耳鳴。

  梧南十宗紅燈照,門中紫府、金丹二十多位,算上附庸,總計有近四十名大修士。

  其山門坐落于平野,但十七座靈山聚攏一處,自有番仙境入人間般的仙家氣象。

  對于梧南的修士而言,十宗沒有高低之分。

  能進去,就是幾生幾世修來的福分。

  但.當玉樓離開紅燈照、離開莽象山時,只覺得離開紅燈照才是一種福分。

  這些天在紅燈照內,他心中就如壓了十七座大山般憂慮重重,就是晚上睡覺也睡不踏實。

  景怡老祖的劍遁和尋常的遁光不同,她是修為精深的金法劍修,劍遁施展開來,就如天地間閃過的雷霆,可以輕松達到千里,稍稍加大催動力度,便是兩千里也不難。

  當然,每時辰千里的速度她可以維持兩個時辰,每時辰兩千里的速度她便只能維持一刻,故而,裹著玉樓趕路時,她只用了尋常的千里遁速。

  ‘老祖,咱們要不還是先去滴水洞吧,見見老袁。’

  在景怡老祖的劍遁中,玉樓無法開口說話,只能傳音。

  “行!”

  王景怡言簡意賅。

  去滴水洞,不是為了見老袁,而是因為那里是獨立于大世界的洞天,到那里說些不體面的話,安全。

  其實,只要紫府不認真看,便看不破王景怡的無相天地。

  但王景怡不能在莽象山、在和王玉樓對談的時候施展無相天地!

  這,才是兩人拖了這么久,終于借王榮遠來訪,從而離開莽象山擇地令談的原因所在。

  另一方面,玉樓才離開滴水洞半個多月,就已經練氣巔峰。

  練氣巔峰,半個月從練氣六層到練氣巔峰。

  合該回滴水洞一趟,好讓老袁絕望絕望。

  老袁,謝謝你。

  謝謝你耗盡心思,把我逼出滴水洞天,才有得此大機緣的機會。

  旦日的恩情就是祖師的恩情。

  而祖師的恩情,是利滾利的。

  這些,王景怡和王玉樓都知道,即,旦日拉升玉樓修為,一定是有所圖的。

  但這不意味著王玉樓不能拿這份‘恩寵’向袁道深示威,它們兩回事。

  新法的修行離不開資糧的獲取,資糧的獲取不能只靠自己。

  修仙者在如此的法門下,必須組織化的成為組織的一員。

  莽象是莽象一脈的領袖,但也是莽象一脈的一員。

  而在任何組織中混,很多事、很多東西都有著曖昧不清的邊界,修仙者和個體的姿態的重要性,便和此邊界緊密相關,其中的復雜,便是十萬字也無法盡明。

  總之,王氏和莽象一脈有著特殊的合作關系與紐帶,王玉樓哪怕真被真人推做了棋子,也不能隨意的遁逃。

  且不說能不能逃的了,王玉樓也不允許自己逃——王氏不欠他的,是他欠王氏的!

  三十年,從王家山到清溪坊,從清溪坊到滴水洞,玉樓享盡了家族的便利!

  “玉樓,你現在已經練氣巔峰。

  雖還需穩固修為,但之前對你的安排,已然盡數作廢。

  未來,還要回滴水洞嗎,說說你的想法。”

  景怡老祖心事重重的開口問道,玉樓卻沒有回答。

  冰冷的寒風打在他眼中,修為對身體的改善,能讓他在如此烈風下依然睜開眼睛。

  看著梧南那沉沉的天空,玉樓心中便是有百般算計,也終究只得化作一嘆。

  個人和家族的努力、期望,在大修士的出手下,盡數作廢,盡數作廢。

  所有的安排都被打亂了。

  未來如何,他自己又怎能輕易做出決斷呢?

  許多人的一生中,很多關鍵的決策和選擇都是盲目的,都是無知甚至堪稱無畏的——就是莽撞。

  作為志在仙途長久的修仙者,王玉樓不能那樣。

  所以,他其實不知道未來自己會不會再回滴水洞,更準確說,要不要回滴水洞。

  要不要,會不會,不一樣。

  ‘老祖,旦日.’

  王景怡打斷了他的話。

  “那小石龜很有意思,四腳朝天的樣子甚至有些可愛。”

  穩一點,再穩一點,再穩一點,穩一點不會有錯。

  玉樓笑了笑,和景怡老祖聊起了小石龜,聊起了白小魚,聊起了林師姐與秦楚然。

  漸漸得,他便也有了定計。

  王玉樓在滴水洞中的聲望與名氣,其實是很高的。

  滴水洞第一美人的道侶、傳說中莽象一脈的嫡系弟子、洞天外大家族的麒麟子、交流法會的組織者、一夜連斬十條鐵鼉龍的傳奇練氣,以及,袁道深眼中的仇敵。

  對于滴水洞弟子而言,最后一條才反而是最有實感的,傳說碧水宮之所以派人前往西海,就是因為道深長老要逼王玉樓滾蛋。

  為了逼走王玉樓,掌門之位都讓給濁家人坐了。

  可以說,道深長老用自己的老臉,化作玉樓聲名的墊腳石,可謂用心良苦。

  當玉樓出現于滴水洞天外的時候,袁七的差點以為自己見到鬼了。

  “你是何人,為何伴做王玉樓的樣子?”他指著玉樓,不安的質問道。

  他不敢想象,王玉樓離開洞天不過一月不到,是如何從練氣六層變為練氣巔峰的。

  相比于王玉樓不到一個月連破四層,袁七寧愿相信自己遇到了鬼!

  ‘老祖,袁家的,抽!’

  坐在王景怡靈器飛車上的玉樓沒有說話,而是傳音點明袁七身份。

  王玉樓可以被老祖拉著,跟老母雞手里的小雞仔似得在天上飛,但王氏玉闕、玉闕道友不行。

  因而,到了滴水洞外,景怡老祖便在玉樓的要求下換了飛車,載著玉樓同行。

  王玉樓已經做出了選擇。

  滴水洞,他不一定會回來,也不一定要回來,但他建立的小勢力、小派系等,不能散!

  “放肆!”王景怡聞聽玉樓的話,當即祭起兩只金色的大巴掌。

  一只按住袁七,一只左右開弓。

  袁道深之前那么逼玉樓,雖然最后壞事變為了‘可能的好事’,但玉樓本身的修行之路被打斷了,更是還被送到了西海狩妖。

  所以,王景怡對袁道深的惱火是多方位的,扇起袁七來,自然不會猶豫。

  筑基不準對練氣出手,但仙盟是大修士的,滴水洞是紅燈照的附庸。

  袁家那樣逼玉樓,王氏的老祖王景怡便是抽袁七七百個大逼兜,也沒人會說什么。

  王景怡抽的果斷,袁七接的凄慘。

  一時間,“啪!啪!啪!”的聲音在滴水洞天的入口外不斷響起,不知道的人聽了,還以為有人在放煙花。

  其他看門的滴水洞練氣見勢不妙,趕忙通知了管事的筑基長老。

  很快,滴水洞的筑基長老便出現了。

  “停手!”

  玉樓一看,正是曾和自己有幾面之緣,在掌門大殿還支持過交流法會的介長老——濁派人。

  ‘介長老,定性,沖撞我家老祖,再賞他二十鞭!’

  聽到玉樓的傳音,介長老卻才意識到玉樓的修為有些不對,他壓下心中的驚訝,瞬間做出了決定。

  王家這是來算賬來了!

  “袁七,膽敢沖撞景怡道友,你可知罪,罷了,你們快把他押回掌刑宮,再給我打二十鞭!”

  先送上幾十抽,再賜二十鞭,這便是王玉樓給袁家的小小警告。

  他攜莽象一脈的‘支持’而來,袁道深安敢再作妖?

  而王玉樓、王景怡之所以如此狠,只因他們明白,袁道深老賊可能被宮九勝忽悠了。

  滴水洞的紫府之機根本不存在,宮九勝大概率是在借餅遛狗。

  偏偏老袁還被遛的哈喇子流的到處都是——鬧麻了!

  “你們怎能如此欺負人,我要見道深長老!我要見道深長老!”

  袁七腫著張豬頭,凄凄慘慘的叫著。

  ‘介師叔,實抽二十鞭,抽到屁股爛掉為止!’王玉樓加碼了。

  他意識到,賣信息也是門生意,先抽袁七一個半死,展示一下底氣,袁道深才可能上鉤。

  ‘玉樓,這.’

  ‘師叔,半月前我離開洞天前往紅燈照,莽象祖師的二弟子、旦日師叔祖親自施法,為我提升修為,因而,我才一瞬破四層,到了練氣巔峰!’

  事情,在時間順序,確實是這個順序,但王玉樓玩了手新聞學。

  滴水洞沒有紫府之機,這消息,只要賣給老袁,老袁絕不會怪他抽了袁七。

  現在屬于展示底氣的環節,不好好料理袁七一番,不把自己練氣十層的消息傳出去,是不行的。

  介姓筑基咽了咽口水,看了王景怡一眼,便親手催動靈氣大手,一巴掌扇爛了袁七的嘴。

  “竟敢污蔑景怡道友!

  拉下去,和掌刑宮長老說,抽他四十鞭,不死就行!”

  介師叔須發皆張,高聲道。

  幾人簡單聊了幾句,玉樓便入了滴水洞天。

  滴水天廣場上,王玉樓出現時,很是引起了一陣喧囂。

  畢竟他和袁道深硬頂的事情才過去不久,考慮到滴水洞修行的平靜,玉樓的傳說屬于還在‘滴水洞話題熱度榜’上。

  而王玉樓以練氣十層的修為出現,那些沒忘記他的人,又怎能不駭然呢?

  “老祖且等,我先發些傳音符。”

  玉樓旋即便是十幾道傳音符發出。

  滴水洞,王氏玉闕回來了!

  袁道深,你個老混賬,當初借勢逼我上西海送死,現在爺爺我回來了!

  濁陰生,你個老賊廝,袁家發難時你坐視老袁坑我,現在爺爺我回來了!

  這次,我王玉樓半個月連破四層,三十歲練氣巔峰,我看你們誰敢再折騰我!

  旦日的饋贈有沒有陰謀,有什么陰謀,玉樓還不確定,但不影響他借旦日、借旦日背后的恩情增發大師,好好裝一波大的。

  拿出莽象一脈天驕的姿態,扇的袁七生活不能自理,只是王玉樓‘蒞臨’滴水洞的開始!

  祖師的恩情利滾利,先拿著恩情到滴水洞圈一波,以后還的時候也好松快點。

  發完傳音符,玉樓也不等他們回應,直接隨景怡祖師回了河灣別院。

  看守別院的任務由王玉晟接下,見王景怡和玉樓忽然出現,他趕忙迎接。

  “玉晟拜見老祖、拜見大哥。”

  玉樓隨手一道靈氣將他扶起,笑道。

  “哈哈哈,快去,聯系人,快把你的三位嫂嫂請來,今晚咱們一起吃火鍋。”

  王玉晟還以為景怡老祖是為王玉樓撐腰而來,玉樓也不用去西海了,才如此開懷,便也興奮的喊人去了。

  “玉安的弟弟,不過天生五氣斑駁,仙尊的洞天很特殊,竟能有獨特的修行體系,所以把他弄來了。”

  兩人到了玉樓的修煉之所,此處有人日日打理,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

  不,應該說,比他離開時更規整些、更干凈些。

  小魚和玉晟都用心了。

  聽了玉樓的介紹,王景怡問道。

  “你和玉安關系不錯?”

  想到玉安,玉樓重回自己地盤的好心情微微一滯。

  “我和他一起長大,一起到清溪坊,小時候,一顆梨,我倆一人一半的吃。

  那時候,檸瑤師姐送了我們兩顆下品的紫銅珠,他把五層的留給自己,把六層的送給我。

  雖然傻了點,但.害,也不傻,那時候他還小,心性未定罷了,后來也就不傻了。”

  王氏的半拉麒麟、自己的好弟弟玉安,卻是多年未見了,玉樓怎能不悵然?

  “也不知道他在伏龍觀怎么樣了。”

  無相天地的神通展開,王景怡終于找到了一種安全感。

  “家族發展,總有人要承擔不同的任務,也總有遺憾。”

  先是簡單的安慰了一句玉樓,她緊接著按住了玉樓的手,傳音問道。

  ‘那日你和旦日真人剛開始的對話,我們都能聽到。

  從她開始幫你拔升修為前的幾句開始,我們便都聽不到了。

  可她為你拔升修為,肯定是會交代些什么的,比如原因。

  另外,玉樓,你也是聰慧的孩子,你當時應該問了吧?’

  無相天地是黑的,準確而言,是一種黯淡,被無相天地所覆蓋的一切,都黯淡了起來。

  而玉樓卻都不怕,他終于敢開口和景怡老祖對賬了。

  ‘那日.不欠王家西海自己的修為。’

  玉樓將那日自己同旦日真人的對話,一字一句,完全不改的說出。

  他還順帶著,把每一句對話前后的,自己的表情、心跡、目的,旦日的表情、可能的目的,全都講明。

  然而,王景怡越聽,臉色越不對。

  她意識到一件事——旦日在撒謊!

  ‘她如果想補償,在拉修為之余,加個不讓你去西海的法詔又不難。

  對她這類大修士而言,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但她竟給了一個讓你去那么危險的地方磨礪修為的狗屁答案!

  是因為在他們的計劃中,未來你還要回到滴水洞.還是說,拉修為是為了不欠王氏這個解釋本身也是假的?’

  這里面是有大問題的,如果王玉樓不是莽象祖師的卡位之棋為真,如滴水洞沒有紫府之機而王玉樓不用卡位也為真。

  則,王玉樓干嘛要去西海?直接脫離滴水洞即可!

  旦日一個法詔,袁道深搞得那廢除修為、趕出宗門的條款就是屁!

  而且,就算旦日真人不想得罪宮九勝,也不至于因為王玉樓一個小小弟子而害怕吧?

  祖師現在威壓紅燈照,滴水洞只是附庸,旦日有什么好怕的?

  亦或是,可能只是旦日真人對王玉樓不在意,所以沒想那么多,更不愿意出言幫王玉樓。

  ‘不欠王氏的解釋也是假的?此話何解?’玉樓問道。

  ‘玉樓,情況可能比我們想的還危險。

  那日,我主動找旦日真人,問詢,你是不是祖師的卡位之棋。

她答:.溯脈在筑基后有用滴水洞情況特殊.沒有紫府之機筑基都不是沒法入局  滴水洞沒有紫府之機的話,是她親口說的,

  重點在于,你連筑基都不是,哪有做棋子的資格。

  可她在宴席間,直接召你過去,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幫你拉升修為。

  且不說這種姿態,你現在練氣巔峰,是不是再過最多二十年,就能筑基?’

  王玉樓有些沉默。

  壞消息,不是卡位之棋的事情可能是真的。

  王玉樓從來沒被祖師注視過,筑基才能到入局的標準,當初才引氣的玉樓如何能成為棋子呢。

  旦日給他指明修行溯脈癸水氣,是因為此法在筑基后能有臂助之用。

  為什么是壞消息,因為滴水洞沒有紫府之機!

  而王氏給玉樓安排的第二條路,斗法選拔入仙盟,現在可能沒了——這和第二個壞消息有關。

  第二個壞消息,王玉樓被拉升修為,是不是可以在不久的將來成為筑基,從而有成為祖師或旦日棋子的價值呢?

  所以,王景怡才會想到,‘幫王玉樓拉修為是為不欠王氏’的解釋是假的。

  玉樓想到自己在旦日面前裝聽不懂的沙比樣,那時候,旦日或默默坐在高處的祖師,又在想什么呢?

  景怡老祖和顯合老祖當初是一起入紅燈照的,她能入懸篆法眼,成為紅燈照真傳,就是因為其稟賦非凡。

  如今,景怡老祖指出的問題,也確實存在。

  旦日真人的話不一定都是真的,但有些事實是真的,而旦日真人的話語和行為中,流露出了兩個事實。

  其一,王玉樓要去西海,對應的可能是王玉樓不能離開滴水洞,沒有紫府之機也不能離開滴水洞。

  其二,王玉樓修為拔高后,有了在不遠的未來,成為棋子的資格。

  ‘老祖,事已至此,已經再明顯不過。

  真人為我拔升修為一定是有目的的,只是我們現在還看不清。

  其實,哪怕看清了也沒用,我們又哪里反抗的了真人、祖師的命令。’

  旦日是莽象的徒弟,其行為在大多數時候可以視作莽象的意志,和玉樓的夫人可以代表玉樓類似。

  ‘玉樓,別灰心,至少我們可以有心理準備,可以安排一些應對手段。’王景怡面色凝重的主動安慰玉樓。

  ‘不想了,西海看來是必須去,未來說不定我還要回滴水洞。

  只是老祖,真人說滴水洞特殊,到底特殊在哪里?’

  王玉樓在洞天修行多年,洞天的特殊他當然知道,甚至仙尊可能都還活著,時刻注視著洞天中的所有人。

  ‘你婚前去的蓮花仙城,坐落于蓮蓬洞天中,蓮蓬洞天也是和大天地相連接的洞天,可蓮蓬仙尊卻沒有坐化。

  滴水洞天與外界相連,對應的可能是滴水仙尊也沒有坐化,你去西海后再回滴水洞修行,說不定會另一番造化。

  這也是我當初用拜仙尊法相提醒你,滴水仙尊可能還活著的原因。’景怡老祖道。

  蓮花仙城是仙盟控制梧南的中樞之一,旗下覆蓋天蛇、紅燈照、伏龍三宗,內有兩位仙尊坐鎮,分別為蓮蓬和青蕊,其中,青蕊活躍些,蓮蓬不太活躍,但也確實沒涼。

  玉樓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一個猜測。

  ‘老祖,我在蓮花仙城時,有個猜測,不一定是真的,但很特殊,所以我沒敢亂說。’

  ‘放心,現在咱們很安全,說吧。’景怡老祖沒想到玉樓去趟蓮花仙城,還能有意外收獲。

  特殊的猜測.是什么呢?

  ‘蓮蓬仙尊和青蕊仙尊可能是一人,青蕊,青色的花,蓮蓬,蓮花的花蕊。

  這兩位的尊號很有關聯性,而且任職又在一起,玉樓怎能不多想?’

  景怡霍然看向蓮蓬洞天的方向,意識到自己是在滴水洞天內,才回頭道。

  ‘我為什么沒想到這個呢,去了那么多次都白去了,所以,連家和花家從不聯姻也有原因了。’

  玉樓搖了搖頭,他想強調的不是這些。

  ‘老祖,若蓮花仙尊以一人之身份,享仙盟兩份仙尊的供奉,則說明,旦日真人口中的沒有名額,可能,我是說可能,可能也是假的!’

  不敢相信的看著玉樓,王景怡顫抖著眼睛,傳音道。

  ‘繼續!’

  深吸一口氣,玉樓分析了起來。

  ‘站在仙盟頂層的仙尊和大修士們,制定了仙盟疆域內的規則,但他們自己不受規則的限制。

  天地間除了仙盟,還有不少其他勢力,如西海的那些妖神、西海以西的仙國、紅燈照北境梧南絕壁外的和尚們。

  這還是離我們近的,梧南的東方和南方也是仙盟的治下,可再東、再南,就沒有其他勢力了嗎?

  老祖,不是沒有名額了,而是莽象一脈,不想再看到一位新的紫府出現。

  多少年了,莽象一脈三位紫府,勢力那么大,可又培養出了哪怕一位新紫府嗎?

  沒有!’

  天地間遠不止仙盟一家勢力,大家一起吃天地、榨底層,互相之間還有利益之爭。

  故而,名額可能是假的,名額制、群仙臺同意之類,只是用來糊弄有紫府之機的筑基們的。

  他們或許是大修士的嫡脈,但大修士不一定需要手下變為盟友——仙盟已經起到了全面照顧大修士利益的作用,宗門和小勢力內的分配格局也穩固的厲害。

  若名額限制是假的,則旦日撒的謊又多了一個。

  這位真人和她的師尊,或許是吃定了王家必須膺服,故而無所謂手段糙不糙。

  旦日面對玉樓的求助,讓王玉樓去西海,給的是打磨修為的狗屁理由。

  這理由扯淡,但他們沒法拒絕,總不能說‘真人你給了個扯淡的理由我們王家看出來了,所以我們選擇不遵守’吧?

  王景怡面臨的問題也類似,她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帶著些不甘的問道。

  ‘那安檸的遺言怎么解釋呢?解釋不通啊。

  安檸遺言提到,成紫府需要群仙臺同意。

  相應的,祖師成就金丹也應該需要群仙臺同意,這都和名額限制對得上。

  說不定,祖師是把名額讓了出去,以換取群仙臺其他大修士的支持。

  故而,旦日師叔才說沒有名額。’

  她意識到,王玉樓可能猜對了,但她還是抱著一絲渴望——萬一祖師和旦日師叔沒那么壞呢?

  王玉樓堅定地搖頭,道。

  ‘老祖,曾經,玉樓向族長提出過王氏主導建立宗門的建議。

  族長分析不是有了人,就天然的會獲得更多的資源。

  問題不在名額,而在資源!

  祖師手下的勢力是有限的,資源是有限的,

  我們王家是莽象一脈牛馬,千年來為他們做牛做馬。

  但如果我們王家出了紫府,就要和他們平起平坐,他們無法接受。

  這種不接受,不是感情上的不接受,祖師甚至愿意收周縛蛟為徒,感情上我們王氏沒有不如周縛蛟可靠的道理。

  這種不接受,在于利益上的不能接受,多一位紫府,莽象祖師和懸篆、旦日兩位真人吃的就要少了!

  仙盟內,利益已經被劃分好了,多出一位紫府,不意味著能多出一派供養的勢力。

  由此而推,妙峰山前前任掌門李海平,成的紫府,可能也為古法紫府。’

  妙峰山和谷神宗打的嗷嗷叫,就那逼樣,明顯不像能再給李海平一份紫府修行資糧的樣子。

  ‘玉樓,你這些都是猜測,不一定是對的,仙盟總要給下面些機會吧。’

  王景怡不愿意相信,玉樓的分析聽起來沒問題,但她還是不愿意相信,大修士居然完全沒有讓門徒成為同樣的大修士的意思。

  ‘老祖,我看不清,看不清全貌。

  但我看到的,就是仙盟圈地為籠。

  用規則和制度,圈養著我們這些底層修士、底層家族,為大修士的利益而奮斗。’

  王玉樓想到了清溪坊,想到了福源居。

  他想到了自己為散修們準備的籠屋,一枚靈石就能住好多天的籠屋。

  那時候,他剛剛踏上修行路。

  如今,他走到了更高處,雖然仍有很多看不清的。

  但他已經看破了黑夜的樣子。

  不止滴水洞天是某種牢籠,在梧南陰沉的天空下,仙盟的統治也是牢籠。

  王玉樓看到,原來,自己生來便在籠中,和滴水洞中的人沒什么差異。

  就像一只籠中鳥,一只被旦日,不,旦日是莽象的門徒。

  所以,應該說是,一只被莽象喂養和看到的籠中鳥。

  所以,我該飛向何方?

  我飛的出去嗎?

  王玉樓沒有答案。

  就像,王景怡也無法給自己答案一樣。

  “王玉樓,這個天地從來都是牢籠。

  以前天地流行古法的時候,古法成就的大修,把下面的人視作奴仆。

  現在,仙盟的大修士也將我們視作奴仆。

  你不要恨。

  恨,沒有用。”

  王景怡不傳音了,她心中有種不甘的怒,所以她不想躲起來傳音了。

  但盡管景怡老祖已經難以自持,她依然在勸慰玉樓。

  “老祖,玉樓不敢恨。

  以前,玉樓或許有過這種天真的想法,但現在,玉樓想的只是掙脫。

  走下去,走到讓所有人都無法再視玉樓為代價的地步。

  僅此而已,哪怕.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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