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璇從來沒有想象過,沒有時間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所以在到達神秘的黑暗之地——時間彼岸時,她有一瞬間的愣怔。
說是一瞬間,倒也不盡然。因為此處不存在時間,也就沒有眨眼或永久之分。
靈體與神魂的傷在上岸時瞬間消失,她隱隱覺得,自己已經不同往日了,可又說不出哪里不一樣。
在無法計算時間的愣怔之后,她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肉身,再用神識探入丹田觀察了神魂,完好無損,而且沒有任何改變。只是某種細微的東西不一樣了,子璇覺得這可能是一種無形的、精神上的物質。
她此時無法理解這樣的改變,只知道這對自身來說是好事,于是就丟開了雜念,凝神觀察著這片看似從來無人抵達的地方。
“原來彼岸,并不完全是河岸的樣子啊。”
子璇覺得驚異,可細想又釋然了。是了,凡俗中人、修士、仙者,都不過是限制在長河里一滴水滴里的生靈,哪里能夠想象出這里的真正的情景呢?
就連現在的她將此處真正地看在眼里,都仍是懷疑,自己看到的就是一切嗎?或許受到境界限制,仍是如同管中窺豹吧?
她感覺自己站在一道空心圓柱的中間,圓柱上至無限,下至永久,沒有盡頭。圓柱的四周,是流動著的一幅幅畫面,她知道這便是被包括她在內的世人,稱之為時間長河的地方。
只不過這長河不是河流的模樣,而是在一道“天柱”之中。
她站在這圓柱的中心,渺小無比,比螻蟻之于仙者還要渺小,還要脆弱。流動的時空從上至下傾瀉,像是一條勻速爬行的彩色巨蟒,似乎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它往下方的無盡之處游動。
一旦不專注地盯著周圍,子璇就發現,圓柱中的畫面就像是由無數星辰組成的,每一顆星辰都代表著一方時空。想要在無窮盡的時空里找出她所在的地方,必然是一場耗費心力的體驗。
但經歷了剛剛掙扎上岸的困難,子璇覺得,無論什么事都不能擊垮她,也難不住她了。
“從前曾以為走上高空看到的星河便是浩瀚,如今看來,那只不過是天地演化出來敷衍生靈的小把戲。”子璇心中的震撼始終消散不去,這條由無數光點凝聚成的圓柱光河,是無限時空存在的終極奧秘。
子璇讓心緒平復下來時,光點已經朝下方流動了一定距離,她知道要尋找過去,就要往圓柱的上方走。
她本以為要在這片虛無里行走是很困難的事,結果一動念,竟發現遠比她想象得要輕松。這里的環境像是適應了她的到來,完全不對她設防,就這么大咧咧將一切擺在她面前。
“唉,就算是這樣,還是不知道要尋找多久......好在這里的時間是完全凝滯的,從上岸到離開,外界只會過去不到一瞬間而已。”子璇在時間異場里經歷過這樣的事,是以并不為出去之后的情況擔憂。
她一步步走在沒有邊界的虛無里,由于不知該走多遠,只好憑著感覺停下,探出神識到長河里去尋找。
第一次,她看到了一方時空里,她看到自己正在南靈界朱雀嶺里閉關,這是數千年前的事。
子璇神念傳達出一種奇異的力量,正是剛剛上岸時,這片虛無賦予她的。這力量讓她在這片時空里轉移開視線,不再關注閉關的“子璇”,而是看向了此時此刻的冥界,看向了最外沿的幽冥池。
壁壘還未生成,看上去也毫無即將生成的意思。
“返回得實在太遠了。”子璇趕緊往下走了幾步,第二次探出神識,這一回,她看到自己正走在歸墟之中,應該是剛剛飛升至仙界。
她的視線再一次巧妙地轉入冥界,結果果然不出意料,“與人界仍是連通的,還得繼續往下走。”子璇顧不得驚嘆,迅速抽回神識,順著時間流逝的方向又走了幾步。
第三次、第四次......第一百次、第一千次,錯誤的時間接連出現,有時候是壁壘已經生成,有時候又距離生成的時間太遠。
但她總算是在這條不斷流動著的圓柱河流里,找到了與她估量的時間接近的節點。
在這一時間段,冥界與人界還是連通的,距離她見到子幻蘿神念還有九年。
子璇的神識不再移動,跟隨著這一時空流向下方,她看到無數魂修進階、隕落,看到草木枯萎,嫩芽頂破土壤。她的神識如空氣一般籠罩在幽冥池附近,隨著時間流逝了兩年。
“終于等到了!”
一陣不同尋常的波動傳來,子璇知道,壁壘即將生成!
幽冥池下的空間如有一張細密的網,這張網明明是無形無質,子璇卻能夠感覺到“網眼”越來越小,這是細網在不斷凝結,直到成為一張無法被毀去的薄膜。
她不敢耽誤,神識鋪開在池水中,尋覓著最最脆弱的一根絲線,她甚至知道這根脆弱的絲線在哪一方向。因為在幾年后,游虛就是在同一點感應到了較大的波動。
“網眼”越來越小,壁壘生成的速度越來越快,可子璇的神識要從虛無伸入長河中的一點,本就已經困難至極,此刻還要穿梭在神祇織就的空間之網里,更是難上加難。
“快了,快了......”子璇在心中安慰著自己,好讓快速跳動的心平靜下去。
在一片即將凝聚成型的壁壘中,子璇終于感覺到了那根脆弱的絲線。她用盡全力,扭曲了周遭的空間法則,使得那根即將聚成屏障的線徹底斷掉。
破綻已出,空間壁壘再不復穩固!
子璇搖搖晃晃地收回神識,順著這道被改變過的光點向下走,在回到應該抵達的時間節點時,她毫不猶豫、毫無留戀地躍入其中。
同一瞬間的幽冥池里,只余下五成靈力的流光忽然看到,游虛所在的方位憑空出現了一道空間縫隙,而子璇的身影也在同一瞬間出現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