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姑娘活過來了!”
震驚中帶著喜悅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子璇以神識控住女嬰的眼,睜開后卻看不清任何東西,唯有光與影模模糊糊印入眼中,對聲音與氣味的感應倒是十分敏銳。
想來這就是出生的感覺。子璇不是奪舍了這女嬰,若是讓元嬰強行出體,她真正的肉身就會徹底毀去,是以她只能用神識操縱女嬰一段時日,并非讓這具肉身轉死為生。待女嬰需要長大時,她再用本體幻化成合適模樣即可。
“活過來又如何”
子璇聽到一聲充滿恨意的聲音,感應方向,正是從床上生“她”的婦人口中傳來。
“不過是個姑娘,值當你這么歡喜?”婦人語帶譏諷,“枉我盼了這么久,不是兒子,活著又有什么用?”
子璇沒想到這位“母親”如此痛恨女兒,聽到這般絕情的話,不由得為逝去的女嬰嘆了口氣。
“夫人,不管姑娘還是公子都是長房嫡出,老爺肯定會高興的。”抱著子璇勸解章夫人的是一名年紀不輕的嬤嬤,她輕撫著小嬰兒的背,讓子璇神識感覺到一陣溫暖。
“他高興?他心里眼里只有李姨娘所出,我就是生出下凡的文曲星出來,他都絕不會多看一眼!若是個兒子,我自己好好教導何愁沒有揚眉吐氣的一日!若是如此,我這輩子都知足了!只可惜”
章夫人語氣低沉,毫不掩飾自己的恨意與厭惡。“只可惜是個沒用的丫頭片子,養得再好又能如何?終歸是嫁出去一了百了,章府的一切,終究還是要落到兩個奴才秧子手中!”
子璇默默聽著二人對話,偶爾抽泣幾聲表示自己活得好好的,每回都能聽到章夫人氣惱的冷哼聲。過了許久,她大概弄明白了一些情況。
她所在的章府分有兩房,她所在的是長房,章夫人正是長房名義上掌管中饋的當家夫人。實際上,由于她嫁進來多年無子無女,又有暗害子嗣的苗頭,所以手頭大權都被不滿的婆婆,也就是章府老夫人收回了手中。
長房除了她這個剛降生的小女嬰,還有兩個十來歲的庶子,兩個七八歲的庶女,分別是李姨娘與孫姨娘所生。章夫人口中的兩個奴才秧子,正是李姨娘的兩個兒子。
“夫人聽老奴一句勸吧,好好養著姑娘,日后好歹有個貼心人,要是什么都不管不顧,姑娘怎么會跟夫人親近呢?”說話的嬤嬤正是章夫人的奶娘宋嬤嬤,聽聲音觀氣息,都不是懷有惡意之輩。
然而章夫人全聽不進去,惡狠狠地道:“不親近最好!你把她丟給奶娘養著,以后少往我跟前帶,我怕我忍不住把她掐死!要是常來我身邊,我都能少活幾十年!”
子璇聽到這話只覺心中寒意升騰,沒想到世間還有這樣的母親,見到生下來的孩子不是男嬰便恨不得掐死,實在是令人難受得緊。
宋嬤嬤聽到這話,摟著她的手臂猛地抽緊,趕緊后退幾步,不再試圖將她塞到章夫人手中。“那老奴就先下去安頓姑娘了,夫人好生歇著吧。”
章夫人沒有說話,子璇只感覺自己被抱出了門,在溫暖的臂彎中有些困倦,放佛凡俗的肉身影響了神識與心緒,讓她更為接近真正的“凡俗孩童”。
她強撐著不讓自己睡過去,省得神識回本體,讓女嬰失去有生機的表象。恍惚間,她聽到宋嬤嬤交代一名姓周的年輕婦人,讓她千萬仔細飲食云云。
“奴婢知道了,請嬤嬤放心。”周氏小心翼翼地把她抱過去,體內散發著一種令人舒適的奶香。
“沒事千萬不要去正房晃,要是有什么事,直接差人來找我,不要去勞煩夫人。”
“是。”
宋嬤嬤吩咐完,長長嘆了口氣,又捏了捏子璇小手,
隨后便匆匆離去。只余下她與她的奶娘周氏,站在一間充滿破敗氣息的院子里,頗有些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的凄苦。
“三姑娘慢些跑,奴婢快追不上了!”周嬤嬤進府近十年,只覺看著長大的姑娘越來越機靈,一個不留神就鉆出了視線范圍,讓她不得不放下手中活計仔細盯著。
子璇聽到她的呼喊,轉身朝她擺擺手,繼續邁著小短腿兒往前跑,這模樣與聲音都是她幻化而成,若是有元嬰修士再次,一眼即可看出她本來的面貌來。
她把奶娘甩在身后不是調皮搗亂,畢竟是活了一千五百多歲的修士,她從來不會刻意做出幼童模樣。之所以跑得這么快,是因為她聽送飯的小丫頭說,宋嬤嬤因為悄悄給她塞碎銀子,被她那位便宜娘給罰了。
她居住的院子說來離正房不遠,但尋常從來不會主動過去。章夫人恨她恨得厲害,章大人又只顧著朝廷上的事以及姨娘所出的兩個兒子,與她只在年節時見過幾回面。
庶兄與庶姐待她倒是還好,時常會送些小玩意兒給她,吃的玩的都有。兩個姨娘也會悄悄送衣裳鞋子過來,再有宋嬤嬤的關照與周嬤嬤的看顧,這九年來,日子還算過得去。
只是每年年節遇上章夫人跟章大人置氣,都免不了聽一場怨氣恨意十足的怒罵,有時候小短腿還會被狠掐幾下。
雖說她皮糙肉厚不是凡俗中人能傷到的,但為了體驗世情,她很投入自己現在的角色,感覺到“母親”的恨意與殺意,仍是忍不住心生怨恨。
來到正房外面,子璇就見宋嬤嬤被打得皮開肉綻,趴在一條長凳上,幾乎沒有了氣息。章夫人端坐在廊下搭好的長椅上,拿著一碗茶幽幽道:“吃里扒外的東西。竟還接了李姨娘做的棉衣給那丫頭送去,你這是打我的臉啊!”
子璇聞言終于明白今日為的是哪一出。她和周嬤嬤沒有棉衣穿,宋嬤嬤被章夫人看得死緊,最終只能悄悄接了李姨娘做的衣服,讓她和周嬤嬤渡過最冷的幾日。
她是無所謂,可周嬤嬤差點兒就凍死在院子里。聽到章夫人陰陽怪氣的話,她猛地沖上前去,心中有股從未有過的恨意,幾乎快要淹沒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