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后,蕭遠又去了蔡邕府上一趟。
一進府門,卻又聽得行云流水琴聲作響,正是那日在山上彈的許子將所譜之曲,蕭遠跟著管家進了廳堂,笑道:“蔡祭酒也彈得一手好琴啊。”
進門之后,卻只見堂前蔡文姬正坐著彈琴,聽見蕭遠說話進來,只是抬眼看了一下,手中絲毫不停,仍繼續彈奏。
蕭遠驚道:“你怎么起來了!不要命了?”
蔡文姬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停了撫琴,道:
“這幾日見好了些,實在是躺著難受,今日起身來,也沒有什么不適,便出來透一口氣,也一解手癢。”
“蔡大人不在府上?”
“今日出門會友,恐要午后方歸。”
“哦,這樣啊。”蕭遠看了看蔡文姬手中曲譜,說道:
“許道長此曲,文姬小姐還在練習?”
蔡文姬道:“許先生音樂造詣,當今一絕,此乃他近幾年得意之作,我很喜歡,回來躺了半月,怕生疏了,故爾彈上幾遍。”
蕭遠雖然不太懂聲樂,也點了點頭道:“的確好聽。”
蔡文姬聽了,自是以為蕭遠不通樂律,只牽強附會,噗呲一笑道:“如何個好聽法?”
蕭遠聽出蔡文姬笑他外行,自生出一古怪調皮念頭,道:
“我在邙山之時,曾在聽一化外山野之人高歌一曲,頗覺得好聽,文姬小姐想是精通音律之人,卻不知可否根據所唱譜出曲子來。”
“聽音譜曲,自然可以,家父亦喜在山野之間,茫茫草原,聽農人牧者俚歌,譜曲以傳世。”
蕭遠點頭道:“如此甚好,我且試唱之,文姬小姐聽仔細了。”
說罷,蕭遠勉強用他的破喉嚨唱了一首《三國演義》的主題曲: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蔡文姬聽完,卻道:
“聽似一首好曲,只是…”話說了一般,遲疑了一會 蕭遠問道:“只是如何,文姬小姐可直言。”
“只是你吐字不清,又多有破音之處,你且先把這曲詞寫下來,我再慢慢參詳。”
蔡文姬取了筆墨紙硯,蕭遠勉強用雞爪爬把歌詞寫了下來,蔡文姬一看,忍不住掩口笑了,又認真念了一遍。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這卻大不合文體,且文辭淺白,不過立意深遠,意境悠長。”
蕭遠一聽,砸了咂舌,明朝第一大才子的詞在文姬大才女口中評價居然不高,不過楊慎這《廿一史彈詞》的確寫的是大白話,主為伶人彈詞,也常被小說家為開篇詞,如毛宗崗,便把此段加到《三國演義》的開篇去,常使人以為此段詞乃羅貫中所作。
“我初聽此曲,卻和文姬小姐大有不同,只覺胸中有千軍萬馬,過眼百年興亡,蕩氣回腸,終卻了于一杯濁酒,何其壯哉…”
蔡文姬搖了搖頭道:“詞雖好詞,蕭遠你所說之境界,我卻感受不到。”
蕭遠嘆道:“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
蔡邕從外面走了進來,聽見二人正在討論詞曲,問道:“什么好詩,且讓我來看看。”
“父親大人,這么早就回來了。”
“呵呵,皇甫義真小氣,卻是飯都不留,只得打道回府,來,我且看看。”蔡邕拿起蕭遠所寫之詞一看,皺眉道:
“蕭遠你這書法,呃…不說了,我先看看這詩。”
粗略念了一遍,與蔡文姬不同,蔡邕卻是又往回再看了一遍,如此反復三四遍,點評道:“方寸之間,卻顯氣度恢宏;詞句淺白,而立意深遠;只言片語,道盡百年興亡,此傳世之作也,蕭遠,此從何而來?”
蕭遠略顯得意的看了一眼蔡文姬,似有嘲笑蔡文姬不識貨之意,方回答道:
“偶聽化外山野之人唱得詞曲,覺得甚好,故記了下來。”
蔡邕又皺眉搖頭道:“不對,不對,此詩中之意,似是意猶未盡,蕭遠,你是不是只聽了半截?”
蕭遠暗嘆蔡邕這老書生果然厲害,只不過這首臨江仙下半闕有云分三國之說,蕭遠自然不能在此時說出來,只能胡謅道:
“想是那日只聽得這一半了,可惜!可惜!”
蔡邕跟著一起連連嘖嘖嘆息,又看了一會詞,再拿起蔡文姬剛剛根據蕭遠所唱譜出的曲子哼了一會兒,便對蔡文姬道:
“女兒,你可試彈奏一番。”
蔡文姬依樣彈了一遍,又修正了幾處自己感覺謬誤之處,蕭遠道:“文姬小姐可先彈著,我有話與蔡大人講,你若是覺得胸悶氣短不適,切不可強撐,多作休息。”
二人在后堂書房坐定,蕭遠抱拳道:
“蔡大人,前日在山上,你嘗勸我知進退,勿要重蹈董卓呂布之禍,小子思來想去,確乃逆耳良言,今小子欲稍斂鋒芒,確不知蔡大人可有良策教我?”
“哦?”
蔡邕看著眼前這個前幾天還桀驁不馴的年輕人,今日卻忽然有如此大的轉變,不禁狐疑了半晌方道:
“蕭遠你此話,可出自真心?”
蕭遠道:
“那是自然,小子自進得洛陽成以來,一心只為救國濟民,此心日月可鑒,一路到此北軍中侯之位,也實乃順應形勢,迫于無奈,呂布挾軍遁逃,西涼賊軍壓境,我若不當此位,大漢幾落于賊人之手,蔡大人以為呢?”
蔡邕點頭道:“你所言不假,只是賊軍退去之后,你一人獨掌北軍,又兼王子師錄尚書事,權傾一時,這朝野上下,早有議論紛紛,皆言大漢朝廷,已盡入你翁婿二人之手,實乃瓜田李下,不得不避啊。”
蕭遠盯著蔡邕道:
“方才蔡大人所言,卻不知是蔡大人自己的意思,還是朝野上下一眾官員的意思,抑或是天子的想法?”
蔡邕道:“這…有什么關系嗎?”
蕭遠又問道:“呂布在時,亦是統領北軍三萬余人馬,且號大將軍,封為溫侯,卻不知朝野上下,可有非議?”
“那時有你蕭遠為領南軍,護衛掣肘,自然…”
蕭遠笑道:“蔡大人此言差異,彼時朝野上下不敢妄言呂布,那是因為呂布會殺人,而我蕭遠卻很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