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中,無數的文臣武將在坐,劉勛卻都是擺出一副高傲的神色,唯有對于角落處的一個青年文士,神色卻是鄭重無比,隱隱的,還有一些討教的意味:
“如今呂賊大軍將到,不知道先生可有破敵之策?”
“太守嚴重了!”
角落處,原本低頭沉思的青年緩緩抬頭,他劍眉星目,高鼻廣頤,有一種天生的貴相。一舉一動,偏又是文質彬彬,儒雅不凡。
此人就是劉曄,劉子揚,名震淮南的大名士,現為劉勛坐下幕僚。隨是幕僚,劉曄卻是很少為劉勛出謀劃策。
這一次,他原本沒有打算參與,所以一直低著頭。直到劉勛問了他,劉曄才是微微一笑,淡然道:“并州軍要進攻廬江,必經過石亭,石亭一帶,多有峻山險要處,太守何不分兵石亭,深溝高壘,勿與戰。”
“只需堅持十余日,等到曹軍殺到,那呂義求戰不得,又怕后路被斷,當不戰而自退也!”
“好計!”
不容劉勛說話,在坐的諸多武將,都是齊聲附議,要他們與并州軍交戰,在坐諸人,都是沒有那個膽子。能夠死守石亭,坐等曹軍殺到,與呂義來個兩敗俱傷,自然是很多人都樂意看到的。
就是劉勛,也忍不住點了點頭,深深的看了劉曄一眼,心中卻是越發的忌憚起來。雖然他知道劉曄是個大才,可到底劉曄是漢室宗親,這讓劉勛始終不敢把劉曄以心腹待之。
如今,又是看到劉曄三言兩語,就是引得眾將附和,心中怎么會沒有想法。
到底是割據一方的諸侯,劉勛心中忌憚,外表卻是對劉曄越發的和善起來,輕捋著胡須,沉聲道:“先生此計,真良謀也!只是不知,這鎮守石亭之人,該派誰去最為合適?”
數十員武將,呼吸立刻就是急促起來,很多人都是瞪大了眼睛,滿臉忐忑的看著劉曄,唯恐他說出自己的名字。
劉曄微微一嘆,他雖是劉勛幕僚,卻也明白劉勛對自己素來猜忌,豈肯輕易得罪人,趕忙搖頭。正要推諉。
就在此時,忽然,外面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將軍劉石,快步走了進來,先是面色怪異的看了眼劉曄,隨即走向劉勛,低聲道:“主公,末將發現了一件怪事…..”
劉石湊到劉勛的耳邊,把遇到中原來的騎士,如何認錯了人,又如何不小心掉下來一封密信,被自己撿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原本,這樣的小事,是不值得劉石如此火急火燎的,但是偏偏,就在那封信的外面,寫了一個大大的曹字!
方今天下,中原大地,誰不知道曹操的威勢,只要事關曹操,就沒有小事。所以劉石才會立刻跑過來告訴劉勛。
劉勛一聽,果然也是疑心大起,他本就對劉曄有些防范,如今又聽說曹操命人給劉曄送信,心中如何不驚,沉聲道:“信呢,拿來我看!”
“主公,就在這里?”劉石卻是微微有些猶豫,眼睛不經意的瞄了一眼坐上的劉曄。
劉曄微笑點頭,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心中卻是沒來由的略過一絲不安的陰影,不住的猜測著劉石到底說自己什么。
看到劉曄淡定的樣子,劉勛猶豫了一下,沉聲道:“無妨,只管拿信來我看!”
劉石不敢怠慢,趕忙取出那封書信,遞給了劉勛。
又是看了一眼鎮定自若的劉曄,劉勛才是撕開信封,展開書信,仔細的看了起來,只是這一看,劉勛就是神色大變。
書信之上,一個個文字都是飽蘸了濃墨,蒼勁非常,筆力更是雄健,隱隱的還帶著一股濃烈的霸氣!
這是曹操的字!
早年的劉勛,曾經與曹操過從甚密,交情匪淺,他一眼就是認出了這些字跡,是曹操親筆,心中疑心越發的濃烈了。
寒著臉,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不禁是冷汗涔涔,汗如雨下,死死的盯著那封書信,足足看了半天,才是大吼一聲,暴怒道:“大膽劉曄,我待你不薄,你安敢賣我?來人,把此人拖出去,斬首示眾!”
“什么?”
在坐的文臣武將,全體都是震驚,半天都是說不出話來,劉曄更是心中一慌,臉上卻是冷靜至極,大聲道:“敢問太守,我犯了何事,你要殺我!”
“是啊,主公,到底發生了何事,劉子揚乃我廬江名士,更是大漢宗室,還請主公開恩啊!”
一群文臣武將,都是出言,要為劉曄求情。
看到這一幕,劉石冷笑,劉勛卻是心中大震。廬江文武,在坐的共計三十一人,而開口為劉曄求情的人,就占了二十一人!已經超過了一半!
劉勛的眼中,殺機越發的凌厲起來,但是他也知道,若是無緣無故的殺了劉曄,會令部將人人自危,只能是鐵青著臉,啪的一下,甩下那封書信。
“你們自己看吧!”
一般文臣,趕忙湊過去,只是看了一眼,都是驚呼一聲,飛速的傳遞了下去,一般武將,卻是人人憤怒,眼神不善的看著劉曄。
這越發讓劉曄心中感覺不妙,但事發突然,他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如何應對?
“哼!劉曄,想不到你堂堂宗親,竟然做下如此無恥之事,我們看錯你了!”文臣一方,集體倒戈,都是站在了劉勛一邊,那些剛才還支持劉曄的人,此時更是破口大罵,唯恐劉勛聽不到。
武將一方,也是人人兇惡,激動的甚至已經拔出了刀劍,就等著劉勛下令,就要把劉曄當場格殺。
很多人嘴里更是說著“叛徒”。“曹軍奸細”等字樣。
劉曄的心中,越發的慌張起來,可是表面上,還是努力的維持著鎮定的樣子。看到眾人都是看完了書信,劉曄趕忙過去,俯身拿起書信,只是一看,腦中轟隆一聲。
一陣雷鳴般的炸響!
晴天霹靂!
這封書信,竟然是曹操寫給他的密謀信!在信中,曹操明確表示,他不日就要帶領大軍南下,攻打淮南,要劉曄務必忍耐幾日,努力做好內應,只等他大軍一到,就里應外合,攻滅劉勛!
“這封信是假的!”
劉曄臉色一沉,無數念頭轉動,很快明白,這是有人要陷害他,豈肯就這么冤死過去,急忙分辨道。
“假的?”暴怒的劉勛,也漸漸的冷靜下來,主要是他看劉曄一直是鎮定無比,心中的不禁有狐疑起來,沒有立刻下令侍衛把劉曄帶下去殺掉。
劉曄松了口氣,趕忙拿起書信,指著上面的字跡道:“諸位請看,這封書信寫著是曹孟德親筆,末尾卻是沒有絲毫印章,字跡也是略顯生硬,一看就是有人偽造的!”
“大膽!劉子揚,我在洛陽時,與那曹孟德也是至交好友,他的字跡,我會看錯嗎?分明是你這廝狡辯,來人,拖出去!”
劉勛一聽,覺得劉曄此言,明顯有譏諷他的嫌疑,刺耳的很。
剛壓下的火氣,又是突突的竄了出來,再不給劉曄說話的機會,大手一揮,命士卒拖著劉曄就往外面走去。
“哈哈哈….我劉曄死不足惜,只可惜,太守你中了那呂義的計也!”劉曄這次卻是不反抗了,卻是大聲朗笑,絲毫沒有將死的人那種絕望的神色,甚至從容。
“且慢!”
劉勛一聽,又是猶豫起來,重新拿起書信仔細辨認了一番,卻是感覺有些生硬,不是那么流暢,只是,這也可能是曹操潦草書就。
最重要的一點是,劉曄到底宗親,這一層身份,足以讓劉勛防備與忌憚,沒有明確的證據,他還是不敢真的殺了劉曄的,只能是看向眾人,問道:“諸位以為,對于劉曄,我該如何處置?”
“這…”
一干文武都是面面相覷,都摸不準劉勛的心思,誰敢搶先開口,倒是一旁的劉石,似乎模糊的猜到了一些,,試探著道:“主公,我仔細想來,也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不如我們先把他關起來,待查明了真相,令他無話可說,再殺不遲!”
“恩,這樣也好!”
到底漢室宗親的身份擺在那里,劉勛也害怕隨意殺了劉曄,會引起眾怒,只能借驢下坡,吩咐道:“來人,把劉曄給我關進牢中,仔細看押起來!”
“主公,不妥啊!此人身份于眾不同,所以隨意送入牢中,恐怕惹人非議,不如軟禁于家中就好!”
又是一個文士起身,朝著劉勛進言道。
“既然如此!就按你說的辦!劉石,你親自帶著人馬,給此人我押回家中,順便搜一搜他的家中,看能否找出此人通敵的罪證!”
劉勛惱怒之極揮手,命人把劉曄拖走,隨即黑著臉,臉上露出一絲猶豫的神色,雖然不敢在信任劉曄了,到底劉勛知道,劉曄是個大才,他的計策,自然讓劉勛心動。
他就在猶豫,是不是該按照劉曄建議,派人死守石亭,若真能擋住呂義十天八天,不說中原的曹軍,就是他向江東求援,時間也是足夠。
于此同時,就在劉曄被軟禁于家中的時候,壽春的并州軍,已經是正式的離開了壽春,朝著廬江進發。
整整一萬三千名士卒,被呂義分成了前后中三軍,兩兩呼應,防止被敵人突然襲擊,畢竟現在的并州軍與以前已經不同了,這里面,不單單有著女眷,更多的卻是輜重。
五千新近加入的袁軍,被呂義留在了后方,讓臧霸統領,負責看押輜重,已經保護軍中的家眷。
至于中軍,則是高順統領步軍,攜帶各種攻城器械。前軍方面,卻是呂義親自領軍,正快馬加鞭,朝著廬江疾馳。
他已經聽楊弘說過,廬江與壽春之間,有一地,名石亭,哪里山勢陡峭,易守難攻,若是劉勛陳兵于石亭,在有劉曄輔佐,那對于并州軍,就是太不利了。
呂義要做的就是,盡管趕往石亭,趁著劉勛還在修筑工事的時候,以最快的速度,打垮劉勛的布置。
但是,就在行軍的途中,卻是發生了令呂義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他帶著騎兵,途經舒城的時候,前方探路的張遼,卻是帶著兩個文士,朝著呂義走來。
那兩個文士,一個圓臉白面,一個相貌清癯,見到呂義,躬身就是下拜,沉聲道:“許汜,王楷,見過少將軍!”
許汜,王楷?
呂義微微有些驚訝打量著這兩人,說起來,他們也是并州軍的文官,曾經奉了呂布的命令,一起過來壽春向袁術求援,想要共同對付曹操。
只是袁術還來不及出兵,下邳就是失陷了。隨后的并州軍,也是四分五裂,從那以后,呂義就沒有聽過這兩個人的消息了。
沒想到,他們此時竟然又聯袂出現。
呂義的臉上,頓時就是一寒,冷冷的問道:“原來是二人,你們來了壽春之后,就沒有了音訊,此時所謂何來?”
王楷的臉上立刻露出尷尬之色,許汜卻是微微一笑,從容說道:“回少將軍話,當初我等奉溫侯之命前來壽春求援,只是援兵未至,溫侯已然兵敗,不得已,我二人只能留在揚州,后來聽人說,有一支并州軍要來攻打廬江,我們料到是少將軍前來,特來效力!”
“我等愿為少將軍效力!”王楷也是急忙點頭,沉聲說道,態度很是誠懇。
這讓呂義的臉色微微的和緩了一些。此二人,本就是并州軍的文臣,雖不是什么高門大族,卻也有些本事。留下來也沒什么。
“起來吧!只是我如今四處流浪,爾等若要跟我,可要做好吃苦的準備!”
呂義并沒有怪罪兩人的意思,畢竟他們效忠的呂布,呂布身死,他們就是自由身,投靠何人,都是可以。
但是他們最后還是選擇了回歸并州軍,這本身就是一種誠意。呂義無法拒絕。不過,要他徹底的信任這兩個人,卻還需要一些時間。
手下許汜與王楷,不過是行軍之中的一個意外,派了兩人士卒把許汜王楷送入中軍之后,很快的,呂義的騎兵,就是接近了石亭之地!
呂義的臉色,也漸漸的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