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剛亮雷云便習慣性的從睡夢中醒來。
大事落定,心中再無牽掛,因此他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醒來之后心情也是極佳。
微微的動了動身子,他這才發現身旁還貼著一具柔軟的嬌軀,陣陣如蘭似麝的幽香沁入肺腑,使得方清醒過來的他頓時精神一振!
昨夜倪彩衣心情悲戚,哭過之后便依偎在他的肩上安然睡去。而他在外忙碌了一天,也早已十分疲憊,便就此同佳人和衣同榻而眠…
“唉…”
靜靜的凝望了佳人良久,雷云不禁輕嘆了一口氣,然后抬手理了理她微亂的秀發…
發絲之下,那張絕美的容顏依然是那樣的動人心魄,,面頰之上依稀還能看出一絲昨晚的淚跡,這讓眼前沉睡的佳人看上去多了幾許嬌弱依人的韻味,更使得他心中憐意大起。
這原本應該是一位不染凡塵,如同仙靈一般超然物外的奇女子,然而此時的她卻顯得如此真實,真實得令他心頭隱隱作痛…
坦白的說,他們兩個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絕對扯不上半點關系;可命運有時偏偏就喜歡捉弄人,硬是將他們這兩個毫不相干的人緊緊的綁在了一起。
天命如此,夫復何言?
望著佳人那張如夢似幻的絕麗嬌顏,雷云又是一陣暗嘆。
正沉思之間,倪彩衣那長長的睫毛突然蝴蝶振翅般的微微顫動了幾下,接著那雙清湛如水的秀眸便緩緩張開…
幾乎是一瞬間,整個大帳似乎也為之一亮!
“你醒了?”眼見佳人醒來,雷云臉上頓時浮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昨夜你睡得很熟,我不忍喚你,便留你在帳中歇息,別無他意…”
言罷,他抬起手扯了扯身上的錦被,輕輕蓋住佳人的香肩。
初醒的倪彩衣看上去少了一絲淡漠,多了一絲嬌美,一絲柔和,女子本身具備的那股動人的風姿也毫無掩飾的表露出來。
聽罷雷云的解釋,倪彩衣美目之中微微閃過一抹思索之色,然后便又默然靠在他的身側…
此情此景,雷云心頭不禁泛起一陣漣漪…
自那夜之后,二人還是第一回同榻而眠。
此時,二人軀體之間雖然隔著數層的衣物,但是他依然能夠感覺出佳人嬌軀那驚人的彈性,這對于深知佳人美妙的他無疑是一種巨大的誘惑!
不消片刻,他的額頭上已然出了一層汗珠,為了避免出丑,他只得托故起身離開。
等他令侍從取來洗梳用具之后,倪彩衣也已離開床榻,正姿態優雅地跪踞在帳中的案臺前對鏡梳妝。
雷云見狀,便當即打發侍從離去,然后緩步踱到佳人身側,道:“彩衣…自今日起,你便無須再易裝了…”
言畢,他又俯身取過案臺上的檀香木梳,單膝跪在佳人的身側道:“我來為你梳頭罷…”
以前在福利院的時候,他便經常為院里的小女孩梳理頭發。而自從來到這個時代,這件令他倍感親切的事情他便再也沒有機會去做了…
一個個稚嫩而又熟悉的笑臉浮過腦海,雷云心頭頓時又生出幾分黯然。
一個人太過懷緬過去或許會受到他人的鄙夷與嘲笑,但至少可以證明他心中有情,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反過來講,如果一個人可以輕易且毫不在乎地拋舍心中之所戀,那不是瀟灑,而是無情。
輕輕地梳理著佳人秀美的青絲,雷云心頭的愁緒漸漸變成淡淡的思念…
“你怎么了?”
雷云的情感變化自然是逃不過倪彩衣的感知,她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開口打破了帳中沉靜的氣氛。
“沒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雷云聞言微微一笑,臉上的神思瞬間隱去,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這原本是一句漫不經心的話,但倪彩衣聽罷后心中卻是微微一震…
二人未曾成婚之前,她對雷云的確是恨之入骨,但是隨著時間的變遷,她心中的恨意卻是漸漸的淡了…
她明白,他那樣做也只是想讓他的親人活下去而已。而且,從他方才的神情可以看出,他也在思念那遙遠時空中的親人,這時她以前從未想到過的。
直到此時她才明白過來,那種與親人天人永隔的痛苦并不是她一個人在承受著…
這一刻,二人均心有靈犀地望向對方…
四目相接,二人均能感覺到心頭微微一顫!
“雷云,我…”佳人檀口微啟,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凝望了雷云片刻,最終還是垂首無言。
雷云見狀,目光之中頓時掠過一絲神采。而后,他微笑著攬過佳人的香肩,道:“彩衣…什么都不必說了。今日我真的很高興,因為我終于能感覺到你的心了…”
此時此刻,他能清楚的感覺到佳人心緒的變化。
橫在二人之間的那層隔閡正在漸漸消失…
另一邊,倪彩衣抬首望了一眼神采四溢的雷云,心頭卻是百感交集。
“主公…主公可醒否?”
過了片刻,王亢的聲音驀然在帳外響起,打斷了二人之間的沉靜。
雷云聞言,當即含笑望了倪彩衣一眼,隨后闊步出了大帳。
“主公…”
見雷云出帳,王亢當即近前微微拱手。
“何事?”雷云望了他一眼,微微負手道。
“主公,方才蔡大人遣人來告,言今日欲啟程趕往長安…屬下不敢耽擱,特來稟報。”王亢微微躬身道。
“知道了…”雷云聞言微微嘆了一口氣,轉而道:“將士們準備的如何了?”
“回主公,昨夜監軍使大人已按主公吩咐令將士們收拾行裝。此刻各部已枕戈待發,隨時可以起行。”王亢朗聲回道。
“好…”雷云淡淡一笑,“隨行護衛可曾挑選完畢?”
“已按主公吩咐選畢!”王亢聞言微微一笑,“所選之人共記百人,皆是虎師精壯。”
“嗯…”雷云滿意的點了點頭。
少時,他微微向前踱了兩步,回身謂王亢道:“王亢,你去傳我軍令…令監軍使沮授,軍師祭酒田豐立即率軍與水師會合,而后護送百姓返回遼東!”
“喏!”王亢再次躬身行了一禮。
下達軍令之后,雷云也不敢耽誤,當即略略收拾了一番,然后攜同倪彩衣前去為蔡邕送行。
來到蔡邕的住處時,蔡邕等一行人正在帳前等候。
此情此景,雷云連忙上前行了一禮。
倪彩衣見狀,亦盈步近前微微欠身…
“念之,這位姑娘是…”蔡邕先是扶起他,然后含笑望著一旁的倪彩衣道。
此時,倪彩衣已然換回一身女裝;一襲紫色的衣裝更為冷艷的她增添了幾分典雅和尊貴,引的在場的眾人紛紛側目。
“老師,這是內子彩衣。”雷云拉起倪彩衣的玉手,微微笑道。
蔡邕聞言微微一鄂,繼而笑道:“好…好啊。你二人真天造地設之良配。”
“老師過獎了。”雷云聞言淡淡一笑。
言罷,他掃了一眼四周正忙著收拾行裝的仆人,而后道:“聽下人言,老師今日便欲前往長安?”
“嗯…”蔡邕微微捻了捻胡須,微微頷首,“如今琰兒有了寄托,為師便了無牽掛,早一日到長安也好早一日安心…”
言畢,他笑著望了一眼身后的蔡琰,目光之中飽含著濃濃的慈愛與不舍…
“老師請放心,弟子一定照顧好師妹。”雷云暗暗嘆了一口氣,微微望了蔡琰一眼。
此時的蔡琰依然是一襲淡雅的衣裙,賽霜勝雪的容顏沒一絲瑕疵;一頭青絲自然的披垂在肩后,光可鑒人;一眼望去,那清麗的嬌顏,雪白的玉頸,刀削般的香肩,微微隆起的峰巒,盈盈不及一握的柳腰…真可謂無一處不完美,無一處不誘人!
她就如同一株高山上的雪蓮,不染一絲塵囂,純凈的賞心悅目。
也許是由于同父親分別在即,此刻佳人神情有些戚然,一雙迷人的美目也有傷泣過的痕跡,但卻更使她多了一絲嬌弱的美態,愈發顯得楚楚動人。
盡管昨日已彼此有些熟悉,但再次見到蔡琰之時,雷云依然為她那絕世風姿所動。
二人交談片刻,蔡邕便開口向雷云辭行。對此雷云除了嘆息也無可奈何,只得親自出營相送。
分別之際,雷云先是朝蔡邕長揖了一禮,“老師,您堅持要去長安,弟子只能遵從師意。今瑾有片言相告,若老師依言而行,則或可助您脫離日后之災難…”
“哦?”蔡邕聞言淡淡一笑,“念之有言盡可講來。”
雷云微微近前一步,低聲道:“您到長安之后,可設法結交王允王司徒。此人頗有城府,日后誅殺董卓必定離不開此人,其也是老師日后安危之關鍵…此外,老師若日后有難,可立即遣人攜我密信前去城中的明月樓求助。那是我遼東設在長安的情報據點,可助老師脫離災厄…”
他此時向蔡邕講這些,除了為他的安危考慮,還意在給他提個警示。
他深慕蔡邕之才,且與他也已有師徒之名,于公于私皆不會眼睜睜看他深入虎穴而無動于衷。
聽罷雷云的叮囑,蔡邕頓時沉默了。
良久,他微微嘆了一口氣,慨然道:“念之有心了…你的心意為師心領了。”
雷云聞言抬頭望了他一眼,神色之間微微浮出一絲驚愕。
就在他準備開口之際,卻聞蔡邕微微嘆道:“念之…常言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為師之安危你不必擔憂,但憑天意罷。為師只盼你照顧好琰兒,如此為師死亦無憾…”
“…弟子明白了。”微微的沉默之后,雷云只得低聲應道。
古代文人極重信義氣節,按照蔡邕的秉性,想讓他回頭當真是難如登天。
不過,他倒也不會完全寄望于蔡邕能按照他的策略行事。
二人一面前行,一面低聲交談著,一路上的言談均有些傷感,離別的氛圍籠罩在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頭。
走了一段路途,蔡邕突然停住腳步,輕嘆道:“念之,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你我師徒還是就此別過罷。你孤軍在此,可謂身處險地,還是帶著琰兒盡早返回遼東為好。”
“父親…”
雷云、蔡琰聞言神色間均露出一絲黯然。
“好了…你二人不必多言了。”蔡邕笑著望了二人一眼,最后又謂雷云道:“念之啊,目下你雄踞遼東,已是一方霸主,為師為你高興啊…然而這臨別之際,為師有一言相告,盼你牢記在心…”
“請老師賜教。”雷云神色微微一鄂,然后恭然揖手道。
“呵呵…”蔡邕含笑擺了擺手,“不必如此,只是有幾句心里話而已,就算是我老頭子的一些嘮叨罷。”
“呵呵,老師有話盡可講來,弟子無不奉命。”聽蔡邕這么一說,雷云的心情頓時也輕松了不少,微微拂袖道。
“念之啊…”蔡邕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二人雖然相識不過兩日,但為師對你的為人已略有所知…依為師看來,你胸懷大志,必然不會滿足于東北一隅,日后必會提兵進取中原,逐鹿天下…”
“老師,我…”雷云聞言面色微微一變,心頭同時也有些緊張起來。
古代的文人,多數正統思想較重,嫉惡如仇,而他將來要做的事在這些人看來則無疑是叛逆。
如今不過短短兩日,沒想到蔡邕竟能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心思。
“你不必緊張…”蔡邕見狀不禁嘆了一口氣,“老夫一生雖忠于漢室,但對你…卻別無他求。不過…老師希望你記住一句話,那便是為人行事當堂堂正正,問心無愧…無論今后如何,只要你無愧于心便可,不必拘泥于世間俗理…”
雷云聞言頓時一驚。
蔡邕的話當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以他對蔡邕的了解,他簡直不能相信這番話是出自他的口中…
這無疑是對他今后要做的事情給予了默認的態度。
見雷云一副驚愕的神情,蔡邕抬手撫了撫頷下長須,笑道:“念之,今日之言你要牢記。為師言盡于此,你我二人就此別過罷…”
言畢,他回首望了一眼淚眼朦朧的蔡琰,然后輕嘆了一聲,轉身上了馬車。
此情此景,雷云心頭頓時一陣悵然,而后躬身朝著馬車長揖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