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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六章 緊咬

  很快,馬良企圖自殺的消息就飛速報到征北將軍田紀這里;田紀轉手就飛騎奏報江都,同時調撥軍醫去武關接待、救護。

  事情太過嚴峻,馬良拒絕進食準備絕食…卻被暴力喂食水米。

  然后馬良又將自己胸膛結好的血痂硬生生撕開,并涂抹污穢物,然后就傷口化膿,整個人陷入炎癥。

  炎癥,發炎,炎就是火,就是發燒。

  必須讓馬良活著回到江都,否則很多事情會生出變數…甚至馬良的死,也可以歸類于‘不堪胥吏折辱,憤而自殺’、或者引申解釋為‘以死明志’。

  比如李廣的自殺,就是對他人生、形象的另類升華。

  明明是死罪,主動自殺后,就成了天下皆知的悲情英雄。

  而現在,馬良準備逃脫律法的制裁,甚至有誣陷己方的惡毒用意。

  八月十四日,田紀得到軍醫的奏報:“毒氣入血,浸入肺腑肌理,藥石難救。已服用人參,宜七日內送至江都。”

  這下,壓在馬良身上的壓力,就這么轉移一大半到了田紀頭上。

  感情上可以理解馬良,從立場上來說可謂深惡痛絕。

  為了避免跟朝廷開戰,北府經營重點在關中,在嶺南,因此南陽地區沒有留下重要成員,目前由田紀一人負責。管的也只是軍事相關,民政工作僅限于組織府兵、百姓維護水利,再無其他工程。

  現在,田紀很想跑到江都去討一個準確的回答。

  讓江都方面立刻落實馬良擅自發兵的罪責,并明文譴責馬良這種畏罪自殺、連累別人的卑鄙行為!

  可這是不可能的,江都方面肯定含糊其辭,準備朦朧處理這樁事情,使馬良盡可能平淡的落幕。

  朝廷有朝廷的大局,馬良主動尋死,之維護了朝廷的大局。

  可北府的大局怎么說?

  原本按著律例、程序可以一步步將馬良推入深淵,并打擊朝廷、丞相的人心、威望;結果呢,就因一個該死的人提前自殺,反而讓場外看熱鬧的北府卷入這潭污水形成的漩渦里!

  冤枉、憋屈、憤怒!

  田紀恨不得現在就抓住馬良,狠狠暴打一頓以宣泄心頭怒氣。

  “馬季常自尋死路,明知兵力不濟、缺乏騎軍,又無接應,就孤軍冒進,合該遭有此敗!”

  “如今倒好,孝先派兵接應,先有陜津南中兵之變;馬季常押解江都也不讓我等省心。他要做好人,難不成我等就成了壞人?”

  當眾嘲諷,田紀說道:“馬季常干犯重罪,若一死了之,實難服眾。今秋收完畢,待秋糧入庫后,我欲征左近衛、右近衛施行秋日操典。”

  他的主簿李豐當即反對:“將軍不可,無公上詔令,又無急切軍情,我等不可征發二衛。”

  李豐本在江都當郎官,李嚴出于危機意識,給李豐弄了個因病辭官;恰好南陽這邊的主要官吏向關隴、嶺南調轉,留出許多位置,田紀就邀請李豐來擔任主簿。

  長史郭攸之也反對,言辭激烈對田紀言論表達不滿:“去歲陳公在靈渠,將軍與陸長史也無假節之權。聞魏國之變,就盡起三軍,使朝野驚疑不定。”

  “這豈能一概論之?”

  田紀用詫異眼神打量郭攸之,感到很意外,仿佛在問‘竟然是你第一個跳出來作反’。

  郭攸之是老交情了,可這個人性格隨和,一貫沒什么主見。

  所以田信吞了魏延那五千人后,白虎營督王平予以重用;西府司馬傅肜雖然是南陽人,可這個人立場堅定擁護漢室,今年七月中旬時,就讓傅肜帶著部分益州、漢中籍貫的西府兵返回漢中。

  郭攸之則不同,沒有什么鮮明的立場,又是熟人,也熟悉府兵體系,就轉任為征北長史,來做田紀的副手。

  一個素來沒有立場、不敢表達立場、態度的人,現在卻為馬良而紅臉。

  田紀更感憤怒之余,只覺得絲絲后怕。

  一個長史,是沒有兵權的,可萬一呢?

  田紀怒氣洶洶盯著郭攸之,仿佛要吃了這個人:“郭長史,請問我與陸長史調兵時,可曾跨境討賊?并無此舉,我與陸長史僅僅是征發各軍,在境內操練、備戰!備戰而已!是備戰!此府兵應有之義,怎能跟馬季常無詔討賊一事并論!”

  “我知郭長史與馬氏兄弟友善,可私情焉能逾越國法?”

  田紀說著抬手拍拍自己左腰懸掛的玄鋼劍,打的啪啪響:“國家律令不曾審判,他卻尋死相避,這是不遵朝廷律令!是目無王法!郭長史難分輕重,某卻識得輕重。”

  說著見郭攸之死死埋著腦袋,恨不得把腦袋藏起來不見人。

  見此田紀頓時氣消只覺得可笑,自己是個寒門粗人,正經就沒讀過幾本。自從戎以來,在田信督促、勸勉下手不釋卷,倒也有些學識。

  可這郭攸之學問深厚,怎么做事、說話如此的偏頗?

  心中對郭攸之最后的敬意也不見了,田紀也馬良的怒氣也沒了。

  重新落座太師椅,端起茶小飲一口,感慨一聲為爭論定性:“分屬一方,今馬季常舍己為人,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大抵如是。”

  他看向李豐:“我欲上奏朝廷,彈劾罪官馬良取死避法,乃大不敬國家法度。欲請朝廷從嚴從重從快處理馬良無詔興兵一案,為振肅律令綱紀,務必嚴懲。另有兵部尚書馬謖,宜立案深查。若與馬良一案有所牽連,則除惡務盡;若無,正好洗清嫌疑,以證清白。”

  當眾口述了這封公文的大意,就由李豐去草擬奏折。

  郭攸之仿佛死了一樣不再開口說話,甚至大聲呼吸的跡象都沒了。

  田紀就看司馬夏侯俊:“我欲征左近衛、右近衛,于秋后操典、都試,可有不妥之處?”

  郭攸之、田紀剛剛撕了一場,去年田紀、陸議能合法動員軍隊,那今年自然也能。

  夏侯俊起身拱手:“若有長史用印,自能征發各軍,施行都試。”

  田紀又去看郭攸之:“長史是何看法?”

  郭攸之只覺得頭皮發麻,不可名狀的恐怖從四面八方合圍、裹住自己。

  自己的生命,脫離了北府這個集體,在北府面前,此刻是那么的脆弱。

  他竟然慌不擇言,拿陸議、田紀動員軍隊一事來給馬良開脫…田紀不會動他,可傳到關中后,已經給了他一次機會的田信,會不會再給他一次機會?

  若不給機會,自己該何去何從?

  自己終究是個南陽人,離開了北府,還能去哪里?

  面對田紀的追問,郭攸之聲音干啞、變色:“附,附,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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