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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總攻

  錦繡的衛公大纛立在山梁,有箭矢穿過留下的孔眼,也有火箭燃燒痕跡。

  作為一軍根本的大纛,自不怕火箭燃燒,有基本的防火手段。

  張飛拄矛眺望戰場,視線之內右軍、虎牙軍、田豫征東軍混在一起,大小六十余個方陣逐次展開,十分穩固。

  而漢軍陣列外圍,是數不盡的魏軍的騎士,實在是太多。

  凡是魏軍騎士所在,就是黑黃一片,人馬黑壓壓麻漆漆。

  大口喘著氣,張飛抬手握住胸口一桿箭,輕易掰折丟棄在地,他腳下戰死的魏軍尸體交疊,一名躺著的魏軍軍吏一臉血污,胸口被一口劍貫穿,被釘在地上,口唇張合,用圓溜溜的眼睛望著張飛,想要說什么。

  張飛側頭,可見己方穩固的陣列群中,曹彰百余騎已被合圍,無力突圍,也跑不動了。

  追隨曹彰的騎士要么戰死,要么突圍而出,如今就剩這么一點精疲力盡的殘兵。

  田信健步來到張飛邊上,提著葫蘆不時飲兩口,看明白戰場局勢后:“可留其半。”

  十萬步騎,留下五萬人,已經是稀世大捷了,不亞于襄樊之戰的斬獲。

  張飛也伸手從親兵手里拿起圓肚長頸酒甕來一口,斜眼打量紅漆鏡甲,就臉上沒有血跡的田信,一時間有些無語。

  再看田信身后,有人抱著鷹臉戰盔,有人抱著閃電尾戰盔,還有拄著方天戟、日月雙槊、雙鞭的親兵,有的親兵背負標槍,甚至還有兩個親兵扛著一面鏡面鋼盾。

  除了這些,還有劉若、費耀、司馬懿戰旗被帶來,旗幟半卷在旗桿上,由親兵扛在肩上。

  張飛看不出田信的心思,甚至看不出田信的情緒。

  沒有勝利的喜悅,也沒殺戮之后的激亢,更無右軍引發的惱怒。

  仿佛一個田間勞作的農夫,正端一碗避暑漿水飲著,打量田地收成。

  不像一個將軍,更不像參與廝殺的猛士。

  也看不出田信對自己的情緒,是親近,還是疏遠?

  張飛心里沒底,對戰場勢態不做評估,解釋說:“是某為仲翔先生復仇,壞了大計。”

  “不,翼德公此言有失偏頗。”

  田信又飲兩口糖水,指著曹真所在的土山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何況十萬帶甲之士?既然不能全殲,與其損傷數萬將士,還不如就此圍三缺一,給一條活絡。”

  換一口氣,田信擠出笑容:“以一萬傷亡換俘斬五萬,便是全勝。若不給活路,逼迫曹真殊死反抗,我軍或許要用四萬傷亡才能全殲其軍。”

  四萬傷亡,撐死能救活一半老兵,余下兩萬人要么陣亡病死,要么殘疾。

  魏軍殊死搏斗的話,即便全殲,扣除陣亡、殘疾,己方又能獲得多少可用的俘虜?

  全殲曹真的代價有些大,如果一死一傷,邊上還有曹休、張郃、孫權這些人。

  如果給曹真一條活路,己方打個俘斬五萬,正好能消化干凈,不會撐著。

  張飛有些詫異,想不明白田信正值好斗的年紀,怎可能有這么深沉的耐心。

  見田信似乎真的不計較自己急躁進軍引發的戰局變動,張飛訕訕做笑:“孝先廝殺勞累,不若某督兵上前廝殺,孝先據此高處指揮調度?”

  “我還能戰,我與翼德公分向殺出,可好?”

  田信回頭看一眼北方漫山遍野追捕潰逃魏軍的部屬,跟在身邊的只剩下左衛營、右衛營,以及充當總預備隊的田紀征北軍三個營。

  哪里還敢放任張飛繼續上陣廝殺?

  深怕張飛撲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張飛必須活著,張飛如果沒了,鬼知道馬超會膨脹到什么地步。

  不能只考慮眼前這一戰,要考慮五年后、十年后的事情。

  跟張飛分掌兵權,就算有矛盾,也能擺出來商量解決。

  如果張飛沒了,關羽歲數擺在那里,那些人肯定會把馬超推起來,誰也無法猜測馬超會有什么出奇的想法。

  沒人能控制馬超,推馬超上來的人更不可能控制馬超。

  與其到時候為難,不如早作預防,將馬超壓死,讓馬超去跟趙云作伴,趙云自然會教馬超做人的道理。

  田信做深呼吸,不時飲一口溫熱紅糖水,或者抓一枚果脯丸塞嘴里咀嚼,目光打量戰場各處,落到了曹彰所在。

  那里曹彰百余人已經棄馬,紛紛刺死自己的馬兒,圍成一道死馬墻。

  回頭再看,關羽即將抵達戰場,魏軍各部也在調動。

  不想張飛說:“孝先,曹彰終究不凡,不應死在凡夫之手。”

  “好,我去送他一程。”

  田信握著葫蘆走下山梁,身后親兵甲士緊隨,陳公戰旗移動,沿途廝殺勞累的右軍陣列左右分離,讓出一條通道。

  他到來時,曹彰拄著一桿戟勉強能站立,背負的曹字戰旗已經血染,布滿箭矢洞穿的孔眼,本人軀干、四肢中箭十二三,頭盔上橫著三支箭未能貫穿。

  曹彰身邊的騎士多已受傷,疲倦不已,或用長兵支撐站立,或握劍坐在馬尸邊上發愣、等死。

  見田信漸漸走來,曹彰失血過多反應遲鈍,用疑惑眼神看著田信,口干舌燥說不出話來。

  聽到難免關羽金鼓進擊之聲,前后左右也爆發出歡呼之聲,漢軍終于在關羽指揮下發動總攻。

  已不影響這里,田信擔心張飛上陣廝殺撲倒在地,關羽、張飛也怕他在廝殺時失手。

  來處理曹彰,既有榮耀,也能讓大家安心。

  見曹彰慘烈模樣,田信將自己喝了一半的葫蘆遞出,身后親兵上前接住,舉著給曹彰送過去。

  如果漢軍兵敗,此刻的曹彰,就是那時自己的寫照。

  相隔七八步,曹彰接住葫蘆聞了聞,仰頭飲一口,又飲一口,還飲一口,轉手遞給身后的甲兵。

  他張開口顫音:“放子建一條生路,可好?”

  “我無意殺曹子建,要看他如何選。”

  田信說著從背后拔出青霜劍一拋,青霜劍在空中顫鳴,落在曹彰腳前,劍刃沒入土中半尺。

  曹彰拔出青霜劍,緊握著,細細審視,說:“子建純良柔善,可惜生在亂世。”

  “是呀,可惜生在亂世,也可惜我等生在亂世。”

  田信轉過身去,仰頭看天際云霧:“我不殺曹子建,你若有遺書,我遣人送予曹子建。”

  曹彰抬手解開盔帶,從頭盔里取出一封帛書遞給身后甲士手里,潔白帛書被兩人血手染黑。

  遞出帛書,曹彰轉身看著百余血戰余生的吏士:“諸君,我為家國廝殺,死得其所而已。諸君又為何載?不若存留有用身。”

  “君侯?”

  這些吏士悲呼不已,曹彰艱難盤坐在地,本想朝著東北鄴城方向,想了想還是朝著北邙山妻兒所在坐下,反握劍,帶著悔恨刺穿自己咽喉。

  兩行眼淚淌出,染濕臉上血漬,淚水順著下巴滴落,鮮紅如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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