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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破家

  洛陽,曹彰被奪兵權的第三天夜里,他幽在曹丕撥下的府邸里,獨自一人飲酒。

  酒酣之際,在月下舞劍,腳步蹣跚,聲聲長嘯如破籠而出的山中虎。

  “陟彼北邙兮,噫!

  顧覽帝京兮,噫!

  宮室崔嵬兮,噫!

  人之劬勞兮,噫!

  遼遼未央兮,噫!”

  一首《五噫歌》唱罷,曹彰更是不斷的發出悲憤、憤懣的吶喊:“噫!”

  “噫!”

  “噫!”

  他闊步來到客廳,揮劍示意,數名鼓吹、侍者逃竄而出,他劍指盛裝粉面的妻子的孫氏:“今國家將亡,我不愿妻子受辱于賊。“

  孫氏只是閉上眼睛,不忍看到接下來的場景。

  曹彰舉劍刺兒子,見女兒展臂護在兒子前,他舉起的劍懸在空中,兒子曹楷又把妹妹拉扯到背后。

  曹彰手里的劍還是刺出,刺穿兒子心房,劍透背而出。

  聽著女兒尖聲哭喊,曹彰又一劍刺死女兒,他也崩潰往后倒退幾步:“阿蘭…”

  子女倒在血泊中,曹彰握劍又看孫氏:“子建為賊所迫,子恒宿醉不能理政,國家將亡,焉有余種?待我報答父母養育之恩后,九泉之下再向夫人賠罪。”

  孫氏始終不睜眼,淚水淌下:“只恨生在帝王家。”

  父親孫賁被壓制二十余年,叔父孫輔被活活幽而死。

  她出嫁時,弟弟孫鄰也只是會喊阿姊,肯定記不清她這個姐姐的音容。

  曹彰也垂淚,眼睛紅腫著一劍刺死妻子,他將孫氏背在上,左掖夾著一雙兒女,右手提劍走出客廳,引發庭院內仆從、家臣連連驚呼。

  院門前,曹彰環視守在門前的甲士,劍也指著這些人:“孤已破家,只存報國死志。今見子恒兄長,他若不見,孤何惜一死?”

  說話間,曹彰妻、子女瀝下的血液已染濕曹彰兩腳,正順著門檻外臺階往下流淌。

  “鄢陵侯稍候,下官這就去通報。”

  守門的軍司馬口音略顫,已不敢想象曹丕會如何處理這起突發事件。

  未及多久,就見許褚領著一伙武衛軍打著火把從街道口涌來,曹彰握緊手中劍,不想許褚并未停留,領著武衛軍沖到斜對門的夏侯尚府邸,破門而入。

  隨即就聽到女子的尖叫聲,夏侯尚府邸,夏侯尚夫人曹氏靜靜望著眼前的一幕,女兒夏侯徽瞪圓眼睛,她左手拉著異母妹妹,右手緊緊捂住妹妹的嘴。

  許褚也靜靜望著,兩名武衛軍甲士正用白絹合力絞死夏侯尚的妾。

  曹植被漢帝劉協策封齊王的消息傳來后,夏侯尚親自從前線跑回來商討軍機,也意在勸慰曹丕。

  夏侯尚從前線回來一趟不容易,偏偏跟妾室過夜,夫人曹氏心里哪能好過?

  今曹真率領關中軍團抵達,曹丕強撐精神設宴招待曹真,順便也把曹真的妹妹曹氏一同宴請,以示親近,順便把秦朗也交給曹真。

  只是曹氏向郭女王抱怨遭受冷落一事,估計現在曹丕酒醒得悉此事,要給曹氏撐腰。

  一個妾室殺了就殺了,自己跟夏侯尚關系那么好,夏侯尚跟曹真、曹氏又是自幼相交,關系親密,想來也不算什么大事。

  一個妾室而已,殺了就殺了,以后大不了讓夏侯尚在宮里自己選。

  宮中曹丕正喝著醒酒湯,揉著眉心養神,眼前局勢復雜、危險到了極致,可夏侯尚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這個時候是得罪曹真的時候?

  現在不能得罪曹真,曹真手里的關中軍團,是曹彰之外,大魏此刻唯一一支士氣飽滿,不怵漢軍,敢跟漢軍對攻的精銳之師。

  曹真、夏侯尚組合,也是鉗制曹洪、曹休的重要力量。

  夏侯尚倒好,如此嚴重、關鍵的時刻,連家里的事都辦不好。

  真的想不明白,一個妾室就那么重要?實在想不明白夏侯尚的心思。

  喝著醒酒湯,曹丕喊來孫資、劉放,翻閱中書省這三天里草擬的詔書副本,以此整理自己思緒。

  當翻到昨時他不由一愣,隨即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翻閱…自己竟然賜死甄宓?

  侍中、散騎常侍等侍從近臣組成顧問質的門下省,以議政、討論為主;中書省草擬詔書,尚書省負責審核發布。

  甄宓不是皇后,連正室夫人都不算,當年甄宓入門時,曹丕就將結發妻子任氏趕跑了。

  到現在并未給于甄宓正式的名分,曹睿也未確立太子之位。

  曹丕對此并不著急,父親曹cāo)有二十多個兒子,自己現在年富力強,有九子一女,今后子嗣方面肯定能超過父親。

  策立一個年長的儲君,有益于國家穩定;可不利于自己掌權。

  所以不是皇后、正室夫人的甄宓,兒子也未確立為太子的甄宓,算起來只是曹丕眾多夫人中相對普通的一位。

  對甄宓的賜死詔書,又是家事,門下省無人反對,中書省草擬詔書,尚書省發布時更不會封駁、阻撓。

  這道賜死甄宓的詔書或許已經渡過黃河,穿過河內,進入了魏郡范圍。

  可能天亮之后,就會執行。

  思索著要不要追回詔書,恐怕已經來不及了,還會白白惹臣僚嘲笑。

  這些家伙一定會私下里偷偷笑話自己,一定會!

蘇則、楊俊背叛,曹植背叛,臧霸跟著背叛,就連郭奕這種曾經掌握過間諜工作的人都叛變了,還有什么不可能發生的  自己在臣工心中的地位恐怕很低,遠不如自己想象的高隆。

  臣工們一定會笑話自己,會拿許多事來嘲笑、譏諷自己,而自己卻只是個瞎子、聾子,無所偵緝。

  曹丕自疑之際,侍中董昭輪值上班,腳步顫抖:“陛下…鄢陵侯…”

  “子文?子文如何了?”

  “陛下,鄢陵侯已然破家,見陛下一面。”

  董昭說著趴伏在地頓首,額頭貼在溫暖地板上,哀聲長呼:“陛下!”

  曹彰太過剛烈,寧折不屈,這將把曹丕逼)到絕路。

  曹丕一時沒反應過來,漸漸回味過來,臉上的笑容緩緩斂去,目光中的光彩也黯淡,顯得呆滯。

  侍立在一旁的孫資、劉放趕緊跪伏在地,大之中頃刻間除了曹丕已無人站立,一個個額頭緊緊貼著地板,生怕被曹丕想起來、看到,進而問話。

  “破家?”

  輕輕呢喃一聲,曹丕只覺得耳鳴目眩,向后走幾步,癱軟躺在榻上,渾的力氣散光了。

  想說話,提不起氣,仿佛整個世界,里里外外都在敵對自己,迫害自己,委屈自己。

  懊悔緒彌漫,如果不給子建、子文兵權,那兗豫青徐的士族怎可能輕易背離,重新擁立劉協做漢天子?

  不給子建、子文兵權,閑養靜置,子建喜好文事,也能逍遙自在;子文雖然不痛快,也能免去朝堂相爭,也省的自己這個做兄長的為難。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語氣幽幽,有氣無力念著這首詩,閉著眼睛:“是朕一時不慎害了子建、子文,持朕符節去見子文,就說朕心懷愧疚,子文想做什么就讓他做。母親那里,我親自謝罪。”

  曹丕只覺得濃濃的疲倦感由內而外散發,董昭、蔣濟、孫資、劉放一個個心提到嗓子眼,仔細觀察曹丕,見曹丕眼珠子還左右轉動,四個人才深深地松一口氣。

  只是一雙眼睛跟四雙眼睛這么對望了片刻,一時間氣氛尷尬、緊張,誰都不敢撤回眼神,就這樣接受曹丕眼神的審判、質問。

  見這四人戰戰兢兢模樣,曹丕閉上眼睛,董昭如釋重負:“是,臣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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