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信進攻前,又爬上一座竹木搭建的四丈高瞭望塔。
可以越過魏軍兩丈高的土壘長城,看到城墻背后的布置。
城墻背后應該修筑了土屋,方便儲放器械、士卒休整,現在應該有大量的魏軍吏士躲在墻后的土屋里待戰。
田信側頭對守在這里指揮全軍的夏侯蘭說:“老將軍,我軍只有一擊之力,張遼必存留余力,以反沖我軍。”
夏侯蘭不做反駁,攻城計劃已經制定,夏侯蘭在這里唯一的作用就是按照計劃發號施令,根據戰場動態變化,將做好準備的各隊投放出去。
各隊進攻順序不能亂,只有夏侯蘭這里許可了,各部、各隊才能按預定計劃行動,前后響應,彼此照應,以打出配合。
田信瞇眼:“原計劃不改!”
也沒改動的必要了,石灰彈也就這一戰中能發揮奇效,若把張遼留下,那就不虧。
夏侯蘭干咳幾聲,只是微微頷首。
只要他不慌,有序對各部下達攻擊許可,那各部之間就能銜接發揮。
只要攻破西門,各部分批涌入,按著預定計劃突擊、再突擊,就算夏侯蘭完成使命。
田信順著竹梯滑下,到一旁文書邊上伸手抓筆,在一枚零散竹簡上書寫:“水晶鏡,炭塵網。”
寫了這六個字,將竹簡遞給湊上來的李衡:“貼身攜帶,戰后給我。”
“是!”
田信這才拉下鷹嘴護面,伸出雙手,由親衛將鎖子甲鐵手套戴上,并扎緊皮帶扣。
他拔起地上的方天戟,右臂高舉橫握,仰頭看著正午湛藍的蒼穹,竭盡力氣吶喊:“蒼天在上!我軍萬歲!”
“萬歲!”
“萬歲!”
“萬萬歲!”
漢軍陣列從中間至兩翼,不分軍吏還是軍士,也不管是北府兵還是前軍兩部,無不竭聲吶喊。
負責守衛傷兵營、器械的揚武軍布置在中軍陣列,孟達抽劍在手,振臂提劍帶著周邊吏士吶喊、狂呼、宣泄種種情緒。
他的思維在燃燒,這一刻純粹而簡單,因簡單而滿足,因滿足而歡欣。
兩萬將士集結于此,這呼聲如同山崩,也如海嘯。
一輪接著一輪,連續山呼聲中,漢軍士氣燃燒,以至于魏軍弓弩手輪射壓制也錯亂起來。
樂綝、張虎分守東西兩段城墻,西門處,張遼也是呼吸急促,揮臂:“擂鼓!擂鼓!”
山呼聲中,田信闊步走在云車通道前,身后十三架云車依次排開,從竹束盾陣隙縫中緩緩前進,由甲士推著。
接二連三的弓弩箭矢叮叮當當射在田信胸腹、兩腿、肩臂,或臉上,皆被打磨如鏡的腰光鎧彈開。
田信讓開通道,立在竹束盾陣前,如同山岳一樣釘在那里。
他看著張遼所在,正面的典滿親自抄起一具蹶張弩,瞄向田信扣發。
田信巍峨不動,典滿這一箭落在田信身邊的竹束大盾上,但更多的箭矢落在田信身上,皆崩斷或彈開。
云梯攻城車抵近壕溝時,魏軍弓弩手已顧不得田信,開始就近射擊這十三輛云梯車。
“快!登城!”
城墻背后土屋里,涌出無數的魏軍,沿著臺階登上城墻。
城墻上儲備的草捆也在這一刻被點燃,一捆接著一捆投下,丟在云車進攻路線上。
張遼緊張觀望漢軍兩個弩車方陣,夏侯蘭也在觀望城墻上越聚越多的魏軍甲士,他露出笑容:“擂鼓!”
鼓聲就是號令,弩車陣列最先還擊,百輛弩車為一個攻擊批次,輪番發射,隨著弩矢破空向北,一包包的石灰也從魏軍頭頂散開,飄落。
“不可慌亂!妄動者斬!”
“水!濕巾遮臉!”
城墻上鼓聲立刻就散亂起來,鼓吏也是需要佩戴濕巾的。
好在城墻各處都有水缸,這些鼓吏交替擂鼓,與大多數吏士一樣,火速取出布巾,打濕后遮住口鼻。
典滿也不例外,臉上綁著一條厚厚細布濕巾,瞪大眼睛看著頭頂一輪又一輪散開的粉包,看著白色煙塵漸漸落下。
而前排漢軍推車甲士低頭推車,臉上蒙著干布巾;后方漸次運動到竹束盾陣后的沖陣甲兵、竹棚下蓄勢待發的弓弩手,此刻都低著頭。
只有軍吏緊張觀察頭頂,難免有意外掉落的粉包落在己方頭頂。
魏軍城墻高兩丈,寬三丈…石灰粉是面殺傷,對線狀布陣、防守的魏軍有威力過剩,太多的石灰粉落在空地。
即便這樣,可也擋不住五百架弩車連續投放,每個弩車投放五包,前后兩千八百包,五千六百漢斤的石灰粉包被投放。
整個視線,已被白色粉塵遮蔽,己方鼓聲突然一瞬間就蓋過魏軍,聽不到魏軍的鼓聲、號聲。
田信隱約聽到前方嘈雜、密集的慘叫聲,面前魏軍接二連三從城頭失足跌落,運氣好摔傷,運氣不好摔在魏軍自己布置的木刺上,或跌在燃燒的草捆上。
草捆內部油脂四濺,頃刻間就成了火人,慌亂奔跑、打滾,踩中陷阱、木刺后更是慘呼不絕。
典滿也沒逃過去,石灰入眼略有灼蝕感,他下意識用濕巾去擦拭眼瞼,將粘在眼瞼周圍的灰粉抹入眼中,更是灼燒疼痛不可收拾。
真正才能有多少石灰粉塵落在眼里?
還不是自己用手抹臉、擦眼時抹進去的?
越是擦臉,越是跑動,沾染的石灰粉塵就越多,越多的人跑動,軍吏自顧不暇無從約束,更是瞬間炸鍋,原本躲過一劫的人在混亂中也沾染石灰粉塵,下意識趕緊擦臉,也跟著中招。
周倉口半張著,隔著煙霧什么都看不清楚,可也知道魏軍完蛋了。
似乎不需要北府兵,換任何一支部隊來這里,都能乘勢奪城!
漢軍甲兵抬著竹束長盾緩緩前進,重甲叉手踩著竹板越過塹壕,用叉挑開草束,清理云梯通道。
這些甲兵干布裹臉,蒙頭清障。
頭頂上弩車陣列還在投放石灰,如同殺蟲劑于蚊蠅,城墻上不想死的魏軍紛紛向北潰退。
張遼也不例外,被虎賁郎充任的親兵拖著、架著,抬著向北跑。
完了,耗時一年有余的宛口防線徹底完球。
張遼左眼灼燒,強忍著不適感用手捂著:“撤!傳令各軍后撤!”
已經認出石灰,張遼被扶著上馬,他指著西門上空彌漫的白色煙霧:“下一戰,必教敵軍知曉此物厲害!快撤!”
田信默默數著己方鼓聲律動,律動一致,說明左右并無魏軍襲擾部隊,進攻順序如舊。
“嗚!嗚嗚!”
悠長急轉高亢的號聲響起,田信輕輕抬頭就見前往云車即將架好,后方沖陣的各營甲士歡呼著發起沖鋒。
田信十幾名親兵搶沖在前,奮不顧身踩踏云梯斜坡沖到空蕩蕩的城墻上。
此時城墻仿佛籠罩在白霧里,只是這白霧有些嗆人。
一些魏軍還捂著眼睛在打滾,被俘綁在城頭的漢軍吏士也眼睛刺痛。
田信登城,可見淡淡煙塵之外魏軍的逃跑軌跡,伸手從一名因踩踏而昏厥的魏軍臉上摘下濕漉漉的布巾。
有點水,又不是眼睛里有水,怎么魏軍突然就總崩潰了?
崩的比自己想象的,預料的還快,快的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張遼還跑了,帶著所部精銳跑了,自己還暴露了底牌,怎么看好像都是自己虧了。
必須追,哪怕張遼有陷阱,也要打斷張遼一條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