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派出的斥侯,已是報知與他,袁譚就在三十里開外,袁尚臉色大變,道:“有多少人馬?!”
“約有萬余人,皆是精銳良將,輜重車馬糧草無數。”斥侯回稟道。
袁尚心里起伏不定,訴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這種時候,便是他想要有身為尊貴人的自尊和尊嚴,他也是做不到的!這臉上多多少少的都透出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來。
他巴巴的望著遠方怔怔出神!
“公子,莫非怯耶?!”身邊人勸道:“公子只身逃出包圍,又繞遠路去幽州,這才要到這點人馬,已是大幸,這一路來,更是動心韌性,從不曾妄自菲薄,難道臨到頭了,公子反而自疑矣?!豈非自誤?!公子心性堅定,身后跟著的這些人,才更堅定啊。”
袁尚苦笑一聲道:“吾聞古之賢者云,若要成勢,需要有助,天助為上,人助更尋常,方可成事!而尚一敗,身后不足萬人,還是借來的兵馬,而大哥身后,是整個青州兵,何止數萬,回首一望,尚難免徘徊無所信心也,縱然尚說有信心,可是,愿意跟隨尚之人,又有幾人愿意信吾呢?!”
若無信,若沒有人助,談何成事?!天助已失,連人助也無,只怕是…
“公子…”身邊人道:“相信主公吧?!公子可要避諱袁譚鋒芒?!”
袁尚低著頭,咬著牙,雖不甘心,卻道:“我自避讓之可也。我不惹他,他也不能來招惹我…”
因此竟是繞開了袁譚的兵馬,小心翼翼的急急去尋袁紹。
袁尚這般一做,他身后的這些幽州將領,心里卻是十分不屑,私下議論道:“繼承袁氏者,非袁三公子也。因一敗,而失威信,為其一,見袁譚長兄不拜,為不悌,既知而不敢往,為怯懼,此其為二。可見,這一仗,已叫袁三公子失去了一切信心。這樣的人,便是將權力堆到他的手上,他也不能承重。非承重之嗣爾!”
其它將領冷笑嘲道:“見袁譚勢大,不敢往,君子生怯心,何稱為君子。若非心中戚戚,如何不敢往?!若是那呂布的女兒呂嫻,敢闖龍潭虎穴,這種魄力,他沒有,真是連個女人也不如!”
袁尚此時去見袁譚,袁譚真的敢殺他嗎?!不可能。越是這種時候,越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做什么。
可是袁尚一是怕被殺,二是真不被殺,也怕對比起來太嘲諷,他受不了這種氣。
越是這種敗局之時,哪怕低頭,也要團結一切能團結的力量方好!
可顯然,袁尚不是承重之人。
這些將領們雖然在幽州也不是多高的官職,可是被袁熙借出來跟隨袁尚,是心里一萬個不愿意。本來他就敗過一次,他們對他本來就沒什么信心。可看他現在行事,是這德性,這心里就更不愿意了。
若是袁尚能低得下頭,吃得了苦,或是不那么驕傲,或許他們還能對他刮目相看,也就愿意跟著試試看了。
可是現在一看這個情景,他們便是心里一萬個都不愿意了。
他們是被借出來的兵馬,其實說是借,與送是一樣的,以后都是要跟著袁尚出生入死了。說回幽州,那是不可能。
他們本來就對袁尚沒什么忠誠,此時又幾乎像是前途未卜,這心里能不憂慮嗎?!
雖一個個的跟著袁尚走,這心里卻開始尋思著以后的前程。
有一人道:“…二公子是那個性格,怕是前線諸事,他也只是出力的份,并不可能承重器。唯大公子,此時勢大,既知他實力最雄,我等何不奔之?!”
這話不能提,一提,竟是暗合于眾心,一拍既合,于是夜間,竟是收拾了本部的多數人馬,趁夜跑了。
袁尚本來為了避讓袁譚,就是很小心潛從,不敢太張揚,以怕引起注意。
但是萬萬料不到,這種時刻還會有人離他而去。
當起夜時,發現營帳與糧草和輜重都空了的時候,袁尚的心情像那飄搖的旗幟,只能任風擺布,半點不由自己的憤怒,還有壓不住的涌上來的沮喪!
風蕭蕭兮,好悲涼!
袁尚悲憤欲絕,痛哭道:“…連這些人也欺我,負我…”
一時暗恨袁熙所給與的兵馬不忠,不是好人,一面又恨袁譚,更多的是厭惡自己的處境。他甚至更恨呂嫻。
因這一敗,仿佛滑鐵盧一樣,一切的不順都從這里開始,一切的不幸都從這里開始,往下滑坡,令人恐懼,因為不到底,你根本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幽深黑暗。你以為已經到了低谷,其實它還遠遠不止!
跟著他的人馬也呆了一呆,現在剩下的不足一半人馬,也是人心浮動,有回幽州之心!
這種事是止不住的,只要開了頭,剩下的人就不會再專心,一定是人心浮動的想要回去的。
因此,竟是開始出現逃散而回的兵馬,禁之不絕!
原本袁尚是以為這些人不想跟隨自己,是袁熙與自己玩陰的,半路叫這些人護送一半就回幽州去,哪知道斥侯跟了跟,回來報與他道:“他們是奔袁大公子的方向而去…”
袁尚一時咬牙切齒,更恨了,紅著眼道:“加速前行,在袁譚到父親那之前趕到,尚要狠狠的告他一狀!”
他心里簡直是悲憤交加,無能狂怒,積蓄著的一切能將他一切的信心給摧毀,他只想狠狠的告袁譚一頓,這個時候只有父親是他的依靠,因為他知道,他現在背后沒什么力量,只有父親是唯一的鐵柱了。
多么諷刺,他的背后曾有那么多的支持者,結果他這一敗,散的散,逃的逃,叛的叛,有些還直接被袁譚給招攬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可以輸給一切人,唯有袁譚,絕對不想輸給他!生來就與這個大哥較勁,爭一切到現在,他已經很難脫離那種思維的套路,只會越陷越深!
眼見身邊人也不剩下多少了,袁尚也無心再聚攏這些本就有些消散的人心,既然不忠,那么他也就懶得再集聚了,竟也不管他們,帶著精銳,愿意跟著他的人,火速的趕往袁紹大本營。
其余人,一見此,竟是直接就調頭回。
這件事像一場鬧劇。
等人都來投奔袁譚的時候,袁譚便是再沉穩,再克制,也還是忍不住挑高了眉毛,有些有趣的表情,當然是不能說些刻薄的話,心里當然是笑瘋了。
沒想到袁尚也有今天,好一只喪家之犬。連借來的兵馬都棄他而去,來投奔自己。真是棄暗投明啊。
想一想,也是搞笑極了。
“既遇之,竟不來相見,兄弟之間,何必如此?!”袁譚嘆息道:“他未免太不信任于我。譚非禽獸,焉能加害兄弟?!此遭大難,正是兄弟連心之時,怎么就…”
你是不會加害,可是會落井下石,奚落嘲諷啊。
瞧這語氣,嘖嘖。
來投奔的將領們也不傻,最知道袁氏兄弟之間的事情,因此竟當沒聽見,怕被袁譚以兄弟之名發作刁難,便干脆道:“袁三公子要先去見主公,恐怕…要趕在大公子之前,其目的,是為排擠大公子。惜大公子有憐兄弟之義,兄弟卻無尊愛兄長之心。大公子此去可要小心了…”
為了自己成為炮灰,難免要下點蛆!
袁譚的笑果然就沒了,一下子就拉長了臉,不過還是很克制的給他們安排了,道:“汝等既是幽州兵,便亦是我袁氏將領,既愿來我麾下效力,我自不會虧待,且在軍中安頓,待往后,若愿回幽州,可回,若不愿回,吾帳下自有汝等立功之時!”
回幽州少不得要挨袁熙的罵。袁熙又懦弱,說不定為了息袁尚之怒還會殺他們。
他們當然都道:“吾等愿死而為大公子效力!”
袁譚臉色稍緩,心中略有得意,賞了一回便叫安排去了。
等人一走,袁譚心中詭異的優越感,已漸漸消失。這段時間,因為收了不少袁尚的以前的追隨者,心里很是優越和和意。此時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頓擔憂,道:“他因一敗,羽翼鎩盡,父親可能不光不會責備他大敗,還會憐惜他,更加與兵馬…”
袁紹賞罰不明,不公,也是一天兩天了,他喜好的,不管是兒子還是臣子,那都是青眼有加,賞賜不惜多的。
“而大公子此時實力最雄,恐怕去了,反而引主公忌憚,若父子二人聯手,大公子就置于危地矣…”心腹謀臣道:“太子申生如何死,大公子當知之!”
袁譚的臉色就青了。
太子申生無罪而死,是因為父親要他死。他因賢而不得不死。
失去了父親的心,其實是極危險的一件事。
“主公若榮時,對臣子,對兒子,都會寬容大量,可是一旦遇挫,恐怕心中極為苛責。這種心態,與獻公何其相似。獻公懼老而怕被太子威脅相害,明知申生無罪,卻非要逼死他不可…”謀士道:“袁尚已搶先一步前去,恐怕大公子絕不可去矣!”
袁譚來回踱步,難受的很,不能決斷,道:“…若不去,恐不能正名!”
“名與實,公子只能得其一,昔既只能得實,不能得寵,如今,也只能坐實,而不能得名,袁尚近水樓臺,必有名,然此時主公大敗,袁尚去就算得名,他卻是坐不穩的。他若果真受命…”謀士道:“發罪書告天下,乃是袁尚趁主公昏饋矯遺命…”
袁譚一凜。
若真這么做,不光是定罪于袁尚改遺命之毒,更是定性了袁紹昏老不堪了。
袁譚略有些不忍,也有點不忍心。
“大公子走到此步,一切只在眼前,切切不可遲疑,當有決斷。”謀士道:“申生不忍父親傷心,這才赴死,大公子卻甘心?!申生因仁善,尚且真相于天下,雖死留有清名,可是大公子若也心軟,只怕死了,名也不會留有賢芳,何其冤屈?!”
“不成屠夫,便成羔羊啊,不得不斷!”謀士道:“此時主公大營,大公子萬萬不可去!昔時主公受讒言,那時主公盛勢之時,盈滿而自負,對于大公子雖惱怒,卻只是圈關,如今主公大敗,正是惱羞成怒之時,大公子此去,正撞上去,有什么結果,誰能預料?!大公子有今日之業,實屬不易,切莫…因心軟而功虧一簣啊…”
袁譚閉上了眼睛,上一次的事情,他是真的搞怕了。
此時去前線,是最好不過,因為他想要正名,他也想要成為父親的支柱,得到父親的心和承認。
可是,袁譚便是自以為才能最大,又為長子,本應是自己無疑,可也因為袁尚受寵。讓他十分多疑,總是疑心自己是否真正的得到袁紹的心。
他看不透,便信不過。摸不著,則更疑惑。
人在多疑而涉及到自己利益時,當然傾向于自保的選擇。尤其是冷酷的環境中長大的成年人,哪怕心中有很多情感,在利益與權衡下,這些情感也早就變得很稀薄。
此時,當然是不值一提了!
當下便是保存實力。顧實不顧名了。
“那便先去抵擋官渡大軍,”袁譚道:“…倘若袁尚果真有什么篡奪之心,譚也不得不坐實了這個罪名!”
“大公子善哉!”謀士松了一口氣,道:“此方為正理。”
因此袁譚竟轉道,先不投奔袁紹大營,而是直奔官渡而去,想要攔中去掐斷曹仁的行軍之路!
又有人進言道:“一路何不招攬本部人心,本屬袁氏,此時公子勢最大,無所依附之臣屬,當歸于大公子矣!”
袁譚從之,一路竟是盡收城池人心與囊中,儼然一副四州之主的架勢。
他這么一做,可就給了袁尚話柄。人還未至,先命斥侯去給袁譚下眼藥。
到了袁紹帳前說父親還未死,未曾立遺命,大公子便已迫不及待的逼迫冀州并州各城池向他投誠,這是明昭昭的直接拉大旗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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